周锦差一点脱口而出,说宇文浔并不是真的傻,但是话到嘴边他还是忍住了,毕竟宇文浔装傻犯的可是欺君之罪,他是宇文浔的妻子,别无他法,但是不能连累路子墨,所以就忍住没有说。
路子墨捏了捏周锦的肩膀,他的眼神忽然温存起来,发出低沉的声音:“锦儿,他一个傻子不值得托付,让我照顾你吧。”
说着,预备将周锦抱住。
周锦觉察不对劲,连忙推开路子墨:“子墨哥哥,周锦已经为人妻,我虽比不得哥哥满腹经纶,但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道理我还是懂得。”
顿了顿,周锦继续说:“周锦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周锦认了。不过子墨哥哥还有大好年华,万不要浪费在周锦身上。”
听周锦这么说,路子墨忙作揖道:“是子墨一时情急,子墨孟浪了。还请锦儿不要怪罪。”
周锦苦笑,见天色又黑下去几分,便告了辞。
宇文浔已经不在廊下,路过的丫鬟说他早就出了府。
“什么人啊,居然不等我一起。”周锦抱怨着走出郡守府,场外就只剩一辆马车。周锦又抱怨着往马车处走去。他到没看出福伯严肃的神色,边掀帘子边责怪:“王爷居然不等我。”
宇文浔也不说话,待马车开始走动之后,宇文浔冷冷地道:“他是谁。”
周锦哪里知道宇文浔已经产生了误会,只淡淡地回答:“路子墨。”
“我知道他叫路子墨,我问你他是谁。”
“王爷挺厉害的嘛,我都没说你就知道他不简单了。”周锦嗔笑起来。
突然,宇文浔一把握住周锦的手腕,眼睛直逼周锦的脸庞:“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
“什么什么关系?”周锦觉得宇文浔莫名其妙,不过此刻他只觉得手腕被握的生疼,像要断了一样,就挣扎道:“王爷,你先放开我,你弄痛我了。”
谁知宇文浔不仅不放,反而加大了力度:“疼吗,比起心里的疼,身上的疼又算的了什么?”
周锦觉得不对劲,肯定是宇文浔误会了什么,就问:“我不知道王爷这一天都怎么了,你就是要周锦死,也让周锦死个明白。”
“好,本王就问你,为什么和路子墨抱在一起?”宇文浔目光凶狠,像个嗜了血的狮子。
周锦大叹一口气,原以为自己真的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原来就为这个,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不过他还是控制不住地笑了两声,笑得阴冷,笑得可怜。
第25章
其实若宇文浔若只是简单地嘀咕几句,周锦不仅会好言解释,甚至还会向他“赔罪”,毕竟周锦已经嫁他为妻,与别的男人搂搂抱抱确实不太好。可是他没有想到宇文浔会突然发起神经,不仅怀疑他的忠贞,更是有“虐待”的嫌疑。
这还是一个丈夫的举动吗?
周锦就是这样的,一旦被人怀疑,反而什么解释都不愿再说了。于是默默地闭上了眼睛,除了喘息,不再表达任何动作。
“你做什么?”宇文浔没了底气。
“你说话啊!”宇文浔失了控,大吼起来。
周锦很不想说话,但是宇文浔的声音太聒噪,他兀得就睁开了眼睛,眼珠子似要蹦出来,紧紧地盯着宇文浔。
周锦说:“王爷,自从嫁给你之后,周锦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吗?就为这个,你就不分青红皂白的质问我,逼迫我?如果连这点信任都没有,那好,你就杀了我,正好我知道你那么多秘密,把我灭了口,你就可以继续做你的潇洒王爷了。”
周锦先是一阵激动,往后却越说越心如止水,平静地可怕。
这下宇文浔反而慌张起来,他慢慢地松开手,看着周锦手腕上两道血红的印迹,内心自责不已。
“对不起,我知道你不会,只是……”
只是什么?宇文浔自己也说不出来。总之他不是存心要伤害周锦,也不是真的不相信周锦。但是刚才,就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承认,自从周明嵩来过,说了那么多激怒他的话之后,他的心态就已经面临崩溃,如今看到周锦和别的男子“搂搂抱抱”,双重打击下往日的伤疤被一点点撕开。
他觉得,他可能精神分裂了。
就像周锦说的,若不是父母遗命,要自己好好活下去,他早就一头撞死,何以行尸走肉般苟且十年?
而周锦的出现,仿佛一道光注入了他的身体,他不再觉得自己是行尸走肉,他有了灵魂,有了牵绊。
所以,他不能接受周锦背叛他。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不管你和路子墨什么关系,我都可以接受,只要你不离开我就好。”突然,宇文浔疯狗一样吻起周锦的嘴来。
周锦哪受得了宇文浔这近乎神经般的举动,一把推开了他,大吼道:“宇文浔,你给老子听好了,路子墨是我父王的门生,我父王死的时候,很多人也跟着遭了难,所以能在这里看到他,我很激动,就抱了他,我和他清清白白,你不要满嘴喷粪侮辱我对你的忠贞。”
周锦冷笑一声,说:“不过现在没有了。”
他一把掀开轿帘,喝令福伯停车,然后跳下车去。
夜里的街道空旷无人,踩在石板上的脚步声清脆的可怕。回想起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他觉得宇文浔变得好陌生,好陌生。
宇文浔愣住了,福伯喊了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便跳下马车,前去追赶周锦。
他跑的比周锦快,追上周锦一把抱住了他。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怀疑你。”说着宇文浔哽咽起来。
他想说他从小生活在前有狼后有虎的环境里,所以性格异常敏感,而他又把周锦当做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所以才有了刚才的举动,可是他突然觉得嘴巴怎么张也张不开,兀得一个白眼,晕了过去。
周锦还沉浸在痛苦与失望中,一时没察觉到宇文浔已经晕了过去,还以为宇文浔是故意将下巴压在他的肩膀上以此讨好,就撩开了宇文浔的胳膊。
宇文浔应声倒地。
“你别装死,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了吗?”周锦背过脸去,自语起来。
福伯在远处看着,觉得不对劲就跑了过来,发现宇文浔已经没了意识。
福伯叹了口气,忙背起宇文浔朝马车走去。
“怎么回事?”周锦狐疑地看着宇文浔的背影,跟了上去。
王府已经乱作一团,周锦也暂时放下恨意照顾起宇文浔,他一边给宇文浔擦脸一边大吼:“太医怎么还不来?”
“来了来了。”福伯的声音由远及近,太医拎着药箱哐哐当当地走了进来。
周锦怎么也想不明白,宇文浔身体一直很好,就算刚才动了气,但也不至于晕厥。他想问宇文浔到底怎么了,可是太医又是把脉又是施针,一脸严肃的样子弄得周锦不敢开口打扰,只得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有小厮端来椅子,周锦也没有坐下。
太医的诊治一直持续到后半夜,这令周锦更加心慌。周锦问:“太医,王爷到底怎么了?”
太医摇摇头说:“王爷心悸受惊。”
“心悸受惊?”周锦不解,先不说一路上他才是受害者,就算宇文浔心悸受惊,想来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太医为何诊治了这么久?
太医摇摇头,继续道:“这只是表象,王爷似乎有心病,是内心的恐惧激发了这个病症。”
周锦似乎明白了什么,一屁股瘫坐在床上,厌厌道:“你们都先出去吧。”
福伯便挥挥手,示意小厮丫鬟们出去。
“你也出去。”周锦说。
“好,只是容老奴说几句话,说完老奴就出去。”福伯说。
见周锦没有反对,就开口道:“彼时王爷不过六岁,那场屠杀在王爷心里种下了很大的阴影。其实最开始王爷是真的傻了,只是后来经过老奴的照顾和调理才勉强恢复过来,但也烙下心病,一受刺激就会引起疯癫症。不过自打王妃进了府,王爷的症状就好了很多,这大半年来竟一次也没有出现过症状,直到前几日周明嵩南巡,说了那些刺激的话。本来也压下去了,只是今晚又看到王妃和路子墨的……所以才发了出来。”
福伯叹了口气,屋子里异常寂静,使得他的叹息声听起来像是深谷的回响一样。
良久,福伯继续道:“是王爷不好,伤害了王妃,但请王妃念在王爷是个病人的份上,原谅了王爷吧。说一千,道一万,王爷只是不想失去您,这比叫他死了还残忍。”
福伯说完了,就慢慢地退出了房间。
月光从纱窗里渗透进来,照在宇文浔惨白的脸颊上,看起来像一块块碎了的斑点,同样稀碎的,是周锦的心。
第26章
所以,宇文浔并不是完完全全的在装傻,他是有这样一个病根在的。
想到这里,潜在眼眶的眼泪兀得就滴了下来,滴落在宇文浔宽大的手背上,四溅的泪水开出一朵凄美的花。
周锦想起来,宇文浔说等到蔷薇花开的时候,宇文浔就给他编一个花环,如今蔷薇花开了,宇文浔却还没来得及给他编织。
几乎是下意识的,周锦握住宇文浔的手背,将它放到靠嘴边的位置,他把自己整张脸贴合在宇文浔的手掌上。
他的手掌很大,他的脸颊很小,曾经抚摸过他无数次的手掌,此刻冰冷僵硬。
周锦默念道:“王爷,是周锦不好,周锦不该和别的男子做过分亲昵的举动,王爷快点醒来好不好。”
宇文浔自然是没有反应的,太医说过,宇文浔是急火攻心勾起来的心病,相当于身心具伤,别说现在还昏迷着,就算醒过来,也得有段时间不能离了床了。
然而周锦不气馁,握着宇文浔的手继续诉说着。他一会儿回忆和宇文浔这半年多来的点点滴滴,一会儿给宇文浔唱童谣。他不知疲倦,直到不知何时自己也支持不住的时候,在宇文浔手边昏睡过去。
可是不一会儿,宇文浔的身体就抽搐起来,周锦猛然惊醒,发现宇文浔的面部表情十分的痛苦,狰狞。宇文浔似乎在说话,他说的很大声,但是周锦就是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王爷,你怎么了?”周锦握住宇文浔的手,自顾自地询问,宇文浔仍旧呓语,在他的头脑世界里,正在发生一场惨绝人寰的灭族屠杀。
“王爷,你不要吓我,周锦求你快点醒过来。”周锦继续祈祷,半晌才想起来喊太医,一时呼喊声惊扰了整个庭院。
太医慌慌张张地进了屋,搭脉,看眼纹,确认宇文浔是梦魇,才稍稍放了心。
“微臣这就给王爷施针。”
太医取出银针,在宇文浔头顶,手背几处要穴施了针,宇文浔才勉强恢复平静,慢慢地睡了过去。
就这样,反反复复几次,周锦一夜未睡。
早上,福伯端来洗脸水,发现周锦的面容十分憔悴,和上次宇文浔给他下药的时候一般,就嘱咐道:“王妃虽要照顾王爷,但也得顾着自己的身子。”
“我没事,你去吩咐厨房做些米粥来,王爷一夜未食,肯定很饿。”周锦撑着身体说,他太累了,以至于说话都没什么中气。
“王妃,您还是去休息吧,这里有老奴在。”福伯恳求道。
“不用了,我要守着他,直到他醒来。”周锦说。
福伯不依,毕竟如今宇文浔已经倒下了,要是周锦再倒下,那么陈王府就没有做主的人,岂不又要回到往日被人鱼肉的地步。
于是福伯也不管忌不忌讳,直言道:“王妃,如今王爷这副样子,王妃若是再病倒了,王府上下就没人打理了。”
福伯的话也说到了周锦的心里,倘若自己真的病倒了,那整个王府就没指望了,何况他的蛊毒还没有完全清除,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前功尽弃。遂答应了福伯的请求。
“那我喂王爷喝完米粥再去休息。”周锦说。
如此,福伯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吩咐厨房加紧熬粥,好让周锦早些休息。
喂粥的时候,周锦想起来自己生病时候的样子,宇文浔也是左手端碗,右手执勺。如今不过半年的光景,两个人的位置就互换了过来。
宇文浔昏迷着,根本不能吃东西,周锦千辛万苦才喂进去小半碗。正要去休息的时候,福伯来报,说路子墨前来探望。
路子墨看到周锦的时候,不禁吓了一跳,昨天周锦的脸色还是白里透红的,不过一个晚上,竟然憔悴成这个样子。
当即就心酸了。
他忘记是来探望宇文浔的,只顾询问起周锦来:“锦儿,你怎么劳累成这样了?”
说着就要去触碰周锦的肩膀。
就因为这个事才导致宇文浔变成这样,周锦应激性后退半步,说:“路大人,你若真当我是锦儿弟弟,就不要在这样做了。”
路子墨一时没明白周锦的意思,因为这会子他真的只是关心周锦,并没有想到更深层次的关系。
周锦也不多做解释,只问他来做什么。路子墨就说:“一大早听闻王爷昨夜回府后就病倒了,太医一直守在府里,想来事情紧急,就来看看。”
“哦。”周锦应了一声,直言道:“如今王爷尚未苏醒,让大人跑空了。”
路子墨迟疑了一下,他明白周锦这是在下逐客令了,只是他不明白昨晚周锦见到他还是一副欢天喜地样子,怎么今日就变得这样冷淡,于是他讨好似的说:“锦儿你放心,我不会将王府的事情汇报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