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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春信:(≧∪≦*)ノ〃
第7章 冬至
谢怀御走入书房:“你这几日......”去哪了。
他话说了一半,看到萧寻章边上站了位不认识的小吏,身着官服,看样子是吏部的人,便及时止住了话头。
小吏脸上挂着讨好的笑意,说:“见过小谢公子。”
萧寻章慵懒地靠在书案后头,见他来了,手上停下了把玩玉器,对小吏说:“说给小谢公子听听吧。”
“是。”小吏恭顺地答道,而后打开折子,一条一条地念了下去。
折子上先是三品以上的显宦,有几个是谢怀御远在江南时也听过的名字,后面跟着些不痛不痒的处置。虽听着颇为震撼,谢怀御对此举却仍是一头雾水。
而后再念下去是各部将要禁足的官员,品阶不一,时日不一。直到念到度支司计相邓易时,谢怀御心念一动,问:“他就是邓景年的父亲?”
“嗯。”萧寻章随口应了一声,说:“你要为他求情吗?”
谢怀御问:“我为他求情,就可以免了他的罚吗?”
萧寻章似是累了,闭着眼说:“可以。”
“那我不求。”谢怀御立刻说:“我都还在受罚,干嘛要为他求情?”
谢怀御听到萧寻章似是轻笑了一声,念他:“小孩子家这么记仇。”
谢怀御微恼:“你想宽恕他自己安排了就是,何必来问我。”
萧寻章唇角微勾,说:“不,我也记仇。”
小吏战战兢兢地听着两人谈话,问:“王爷,还念吗?”
萧寻章看向谢怀御:“还想听吗?”
谢怀御想了想,问:“乔格如何了?”
萧寻章思索一下,报出一个名字,让小吏在名单上找是否有此人动向。
小吏往后翻了几页,答说:“王爷,发还原籍了。”
萧寻章“嗯”了一声,对谢怀御说:“过了年关,应当就要随他父亲离都了。”
谢怀御似有犹疑,说:“其实那日我并未与他起冲突。”
“这与你无关。”萧寻章说:“他父亲是个不事差遣的禄蠹,顺手清理门户罢了。”
谢怀御应了,说:“我没有想知道的了。”
萧寻章对小吏说:“折子留下,回去复命吧。”
小吏告退后,萧寻章问谢怀御:“感觉如何?”
谢怀御退后几步,向萧寻章作了个揖,说:“多谢义父,此刻只觉得身心舒畅。”
“这会儿倒是叫得痛快。”萧寻章哑然失笑,问他:“茶艺学得如何了?”
提到此事,谢怀御答得更恭敬了:“回义父的话,已可以出门了。”
萧寻章看着谢怀御将茶具依次在面前排开,按步骤泡上了茶。
谢怀御将茶奉到萧寻章面前,道:“义父请用茶。”
萧寻章接过来浅呷了口,点评道:“确实可以出门了,出去玩吧。冬至记得留空。”
大雪落了半旬,冬至到了。
郑都南郊,九九八十一高阶龙尾道,上有宝华石回圜相衔,正是祭神天坛。
天坛北部是攒尖金顶高殿,殿中央是香樟木制的牌位,描金宋书的“昊天上帝之神位”两侧,贴着旋身侍驾的双龙。绘有山川锦绣的花屏夹之,前是摆有太牢的桌案,上有香炉待燃。
幼帝不知事,国师代为跪坐于牌位前几掷筊杯,请来神示“风调雨顺”。太后带着幼帝伏身参拜。诸臣紧随其后躬身行礼,三拜九叩,传来山呼震彻凌云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分列阶下参,百尺高台处,天子寸步后,谢怀御跟着萧寻章跪拜下去。黄钟大吕随之起,颦鼓动地生烟尘。戴翎八佾舞,箫韶引凤来。
天子再净面,祀官进玉帛,国师三上香,敬告天地颂祷词。
福酒斟满青铜爵,太后与摄政王各饮之。把酒遥祝,三献社稷,祭品入了燎炉焚,再卜六爻送神明。
阶下百官再叩首,殿中众人入太庙。
祀官在前一路引导,太后抱着幼帝前往偏殿祖庙。
萧寻章起身从之,谢怀御踌躇间,听到上方传来声音,萧寻章低声道:“跟着我。”
太庙外,太后蹙眉看着萧寻章,不发一言,却是丝毫不掩心中不悦。
萧寻章知其何意,不冷不热地回她:“这是我义子。”语罢,便要径直带着谢怀御往殿中走去。
仅余咫尺时,太后终于抱着幼帝转过身,抢在萧寻章之前踏过了太庙的门槛。
太庙中自[太][祖]皇帝以来,代代灵位依序置放。长明灯已燃百年,太后与摄政王仍是各饮杯酒,见过先祖。
庶妃庙便修建在太庙之后。步出太庙,似是为了掩盖心烦,太后不再侧身等待摄政王,目不斜视地跟随祀官往庶妃庙走去。
庶妃庙中,仅一人牌位,上书萧寻章生母名讳。长明灯盏亦是点了满堂,冷杉木后,灼灼人眼。
萧寻章带着谢怀御跪坐其前,太后亦在侧后躬身参拜,而后再无动作。萧寻章于少牢前上香进爵,谢怀御以茶代酒,同饮三杯。
天地君亲皆已祭毕,众人原路步出了高殿。天坛之下,群臣仍长跪未起。
小皇帝得了太后授意,在辛公公的搀扶下,奶声奶气地喊:“祭祀事毕,众卿平身——”
文武百官再叩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怀御初见此景,只觉得心有北冥池,万顷翻浪涌,鱼跃青云端,游龙出沧海。
折腾了大半日,祭祀事宜和平结束了,不少人都松了口气,复又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了。
萧寻章遥遥向邓易颔首,算是揭过了此事。两人相隔太远,谢怀御看不清其神色,只能看到片刻后,邓易慢慢俯身,向阶上一拱手。
谢怀御以为今日事已毕了,跟着萧寻章缓步下阶,却看到陶相仍站立阶前,似是有所等待。
萧寻章走到陶道常面前,说:“陶相,久等了。”
他就是陶相,谢怀御心想,紧跟在萧寻章身后,向其作了一揖。
陶相上下打量着谢怀御,对萧寻章说:“你今日此举,颇有些越礼了。”
萧寻章不以为意,答说:“我越礼也并非一两日了,何况今日事后,他在郑都行事方便,再不欺暗室,我不亏本。”
萧寻章不欲在此事上与其过多纠结,继续说:“还有一事,也是顺道带学生向先生奉盏拜师茶。”
“哦?”陶相不再审视谢怀御,说:“便就去你府上品茗吧。”
回了楚王府,萧寻章和陶道常都坐在一旁,看谢怀御从置杯开始,一步一步厘清脉络。
虽已练过数遍了,谢怀御此刻仍禁不住生出些没来由的紧张,最后奉茶与先生时,费了好大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要手抖。
饶是如此,看到陶相端茶入口时依然有些心惊,不知陶相脾性如何,若是不合喜好,会不会一言不发甩袖离去,到时萧寻章若恼了,他可不知该如何是好。
幸而陶相饮罢一口后,满意地点点头,说:“还算是有规矩。”这便算是认可他了。
萧寻章在一旁提醒他:“还不见过先生?”
谢怀御赶忙行礼:“学生谢怀御,见过先生。”
陶道常报了个位置,离陶府很近,好在离楚王府也不远,他说:“我族在郑都的子弟,都在此家塾念书,我也时常前去讲学,择一日子,前来上学吧。”
萧寻章笑起来,瞧着神情却像是不太满意,说:“陶相你是在诓我呢?户部、盐铁、度支三司哪个是好相与的?我劳心劳力为你开了那么些个口子,你就偶尔来教一教我家小朋友?太后的金花银都不见得有你这么多油水。”
“再有御史台压了你好些年,位卑权轻的文官最是一身酸腐气,哪日事儿办不好,落下些把柄,让他们得知了又是群起而攻之。”萧寻章长叹一声:“打点御史台上下,可不容易啊!”
陶相轻咳一声,道:“家塾归家塾,若是想学......”他看了谢怀御一眼,继续说:“有的是留堂的机会。”
萧寻章说:“不是我瞧不起你陶氏,只是再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家族,也得出几个纨绔。我自知我家小朋友并非是白纸一张,正因此才更不愿他被墨涅所误。陶相还是再做考虑的好。”
萧寻章招来小厮递过几页白棉纸给陶道常,上面间构清晰地书了文章。谢怀御几步外瞧着,认出了是自己的字迹,心又悬了起来,该不是从前在江南时作的文章,怎么在他手上?
萧寻章待陶道常粗览过后,才开口道:“怀御在江南时的先生寄了他从前的文章过来,我瞧了,已是知书识礼了。他将来不作文官,不必虚耗时间专学应试选举。”
“不做文官?”陶道常诧异道:“这么好的苗子,你竟舍得让他从武?”
“先生,是我自己要从武的。”谢怀御适时插话道。
萧寻章笑了,说:“他志不在文,都能做得如此出色。又怎知从武就无另一番作为?”
“罢罢罢。”陶道常连叹三声,说:“随你去吧。你想让我如何教他?”
萧寻章就等着他问呢,早准备好了说辞。他说:“先帝去后我深知陶相处境艰难,然而总也没有机会出手相助。陶相在群狼环伺中仍不失风骨,稳如磐石,将来青史中亦是留名之能臣。审时度势之慧眼,韬光养晦之气度,吾辈深感钦佩。”
“怀御年轻气盛,遇事冲动了些,如遇贤良引路,勿为小事所累。再于政事上提点一二,学得陶相几分精髓,便是他此生造化。”
“陶相嫡子陶临云,才气满京华。我想,怀御能得如此良师益友,也不枉我连日来苦心筹谋。便只与舍下公子一同入府学习,陶相以为如何呢?”
“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陶相置下茶盏,说:“想来我何日休沐,王爷也打听清楚了?”
萧寻章笑意不减,说:“这个自然。”
陶道常说:“我休沐日的卯时,来陶府听讲,用过午膳后离府。”
谢怀御不解道:“只有四个时辰?”
萧寻章话里倒是相当满意,他说:“为官之道,在精不在多,学了再多也不好生搬硬套,不过某日灵犀一点,一通百通。更何况,陶相这是给你留时间习武呢!”
谢怀御忙说:“谢过陶相!”
他们此话毕了,杜管家才叩门道:“王爷,晋王来了。”
萧寻章听了,对谢怀御说:“想是找你的。”
谢怀御问他:“你怎知不是找你的?”
“若是找我的,他就直接进来了。”萧寻章淡淡道:“快去吧,别让人等急了。”
谢怀御见陶相没起身的意思,想来他二人还有要事相商,便不再多言,心领神会地退出了此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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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亲人
晋王仍在园林水榭中等待,这次倒是没同女使调笑,乐呵呵地逗着小春信玩。谢怀御走到他面前,经过上次的事后,再次见面许是都有些尴尬,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半晌,都不吭声。
萧成棣停下手来,不再逗猫了。小春信似乎有些无聊,“喵”了一声,甩甩头,沿着湖上廊坊跑走了。
还是萧成棣打破了寂静,他轻咳一声,说:“猫不错。”
“嗯。”谢怀御淡淡地应道。
“猫......毛挺多的。”萧成棣没话找话:“可有名字?”
“春信。”谢怀御看着他,说:“你是特意来找猫的?”
“当然不是。”见谢怀御终于有谈话的意愿了,萧成棣赶紧说道:“我是来找你的。上次那事,是我考虑不周了,早知道郑都很多人看二哥不顺眼,我该拉你坐个清净些的位置的。”
萧寻章早替谢怀御出了气,现在萧成棣再来为此事向他道歉,反倒弄得谢怀御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说:“你事先也不知情,不必向我道歉。那个......”谢怀御面色有些不自然,说:“你那位姐姐还好吗?”
说起祝九韶,萧成棣眉飞色舞了起来,说:“放心吧,九韶好得很。你那日打起来的时候,她没在台上,怎么都轮不到她的事。”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哎,你大概不知道,二哥赔偿了他们班主一大笔钱,都够把那个戏班买下来了。九韶分了一笔,高高兴兴地请家里人去食戏楼下了顿馆子,还做了几身新衣裳。她还直说要谢谢你呢。”萧成棣绘声绘色地回忆着:“就是还说,这种事一年到头还是最好没有比较好。”
萧寻章已替他做过了赔偿,谢怀御竟又有些愧疚,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问:“这种事,嗯……就是打扰他们唱戏的事,从前也时有发生吗?”
“有啊,你以为邓景年怎么那么清楚受罚流程的,还不是他家几位旁支的堂表兄弟惯会仗势欺人的。”萧成棣不屑地撇撇嘴,接着说:“其实我今日来,是问问你过些日子有没有空?邓景年他们说想同你赔礼道歉,央我来请你出来,去食戏楼摆上一桌,正正经经地同你道个歉。”
谢怀御想到对他们父亲的处罚,委婉地推辞了:“还是算了吧。事情已经过去了,没必要再提了。”他心道,邓景年上次听了萧寻章是他义父都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不对!谢怀御猛地意识到,上次邓景年是得了太后的授意的,这次保不准是再来说些什么与他听,那就更没有必要见了。
“说得是啊。”萧成棣颇为赞同:“我也正是这样同他们说呢。只是他们非常坚持,硬是要见你一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