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及甚倒要?看看两人私底下到底会聊些什么, 便说:“那便有劳谢小公爷代朕领着西域王在宫内随处转转罢,也算代朕全了东道主?之礼。” 谢宁曜如何能看不出李及甚有些生气,但他已经太了解李及甚的大醋缸子脾性, 也就任他生气去?, 大不了晚上多?哄哄就好。 他立马回道:“谨遵吾皇之命!” 李及甚傻愣愣的望着谢宁曜与月寻冥一同离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两人的身影, 他才回过神来往殿内走。 首领内监李霖是?何等聪慧之人,根本?不用皇帝吩咐, 他早派了小内监紧跟着两人,必须得清楚的知道两人的所有言行, 再回来向圣上汇报。 李及甚兀自走到内殿, 完全忘记了傅家?兄妹俩,还?是?李霖提醒之后, 他才想起,命传他们进来。 傅家?兄妹自恃品貌绝佳, 从小到大就没受到这样?的冷遇,但凡是?见过他们的,便必定会看得挪不开眼睛, 唯独新皇连正?眼都没瞧过他们。 这无?疑让两人备受打击, 况且他们早就对?新皇芳心暗许,早在新皇以“江南子都”闻名天?下的时候, 他们便爱慕不已, 如今自然更加无?法自拔, 几近疯狂。 他们早在新皇尚且还?在国子监读书的时候, 就多?次故意在国子监附近逗留, 哪怕就是?远远的观望一二,亦觉心驰神往。 傅英当?初还?为了李及甚和?谢宁曜这对?绝色, 就要?家?里送他去?国子监读书,最终没能去?读,主?要?是?因为那时家?里一心想让他攀附诸位皇子,故而送他去?了宫里陪皇子们读书。 如今自然是?后悔不迭,早知道是?这位流落民间的皇子继承大统,如何都会送傅英去?国子监读书。 傅家?兄妹被李霖领进了殿,他们自然先是?给?皇帝行了大礼,皇帝的目光仍旧没有在他们的身上停留,反而出神的望着外面,好似在焦急的等谁回来。 他们不用猜都知道新皇是?在等谢宁曜回来,他们再傻也能看出新皇的眼神中全是?对?谢宁曜及其强烈的占有欲,哪怕谢宁曜只是?去?与西域王叙旧闲聊,皇帝心里也难受。 李及甚这番召见两人原就是?做给?朝堂上下看的,毕竟他如此大费周章的全天?下遴选皇后,总得有个了结。 傅家?兄妹完全可以算是?倾国倾城之貌,他们能脱颖而出,朝堂上下都是?服气的。 皇帝这次召见他们后,都不需要?任何理由,就算是?给?了文武百官交代,毕竟从无?数候选人中脱颖而出的傅家?兄妹,皇帝也看不上,那就再没别的人选了。 傅家?兄妹是?从小就被全家?人当?祖宗供着长大的,傅英入宫陪诸位皇帝读书,亦因长了一副绝好的皮囊,故而被诸位皇子捧着。 他们自然也是?胆大放肆、飞扬跋扈的性子,原本?应该皇帝问话,他们答话,见皇帝始终心不在焉,他们便主?动出击。 傅英笑着说:“圣上,您瞧,这大热暑天?的,让微臣为您扇风可好?微臣入夏后日日服用冰肌丸,一来为自己舒爽,二来为有幸入宫伺候圣上时,亦可让圣上舒适,经微臣手扇出来风自带冰凉。” 只因傅英已年满十八,前不久家?里给?他捐了个官,他当?然能自称微臣。 皇帝根本?没心思听他在说些什么,以为不过是?些奉承话,便十分随意的点了点头。 傅英暗自高兴不已,他徐步走到皇帝跟前,接过宫女?手里的团扇,尽量靠着皇帝站,将自己身上幽微的体香扇过去?,如玉如竹的手似有似无?的蹭着皇帝的脖颈。 李及甚正?想谢宁曜想的出神,完全没注意到傅英走了过去?,但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自然瞬间就引起了他的强烈反感,他怒喝一声: “大胆,谁允许你这样?的,还?不退下!” 傅英吓的不住的哆嗦,团扇都掉在了地上,他早听闻过新皇的手段有多?狠戾,赶忙就跪地解释: “回禀圣上,方才微臣向您请示过,您点头同意后,微臣才敢过过来亲自服侍您的,还?请圣上明察,并非微臣擅作主?张,诸位内监大人亦可为微臣作证。” 傅莲也赶忙跪了下来,不住的帮兄长求情。 皇帝亦没想过为难他们,只要?他们识趣点,有些眼力见,不再妄想后位,他实在不愿浪费精力惩治他们,于是?他只是?摆了摆手说: “朕方才想着旁的事,并未听清你所言,这也不怪你,不必如今惊慌,朕今日事务繁忙,你们自行出宫回府去?罢。” 傅英却还?不想就此放弃,他胆怯的问:“圣上,舍妹还?从不曾来过皇宫,入宫前她便跟微臣说想去?御花园看看,不知圣上是?否能应允?” 皇帝只想尽快打发走他们,摆手道:“去?罢,看完便自行出宫回府,不必再来回禀。” 傅家?兄妹两自是?连连谢恩,李霖自派了小内监跟随两人同往。 皇帝立即就要?去?找谢宁曜,他想藏起来亲自看看谢宁曜与月寻冥私底下会如何相处,却又?担心看到令他忍不住想杀月寻冥的情形,便很是?犹豫,到底是?否去?看。 另外一边,谢宁曜与月寻冥相谈甚欢,两人从初见聊到如今,月寻冥非常的详细的讲述了他回西域后如何得到王位的,谢宁曜则讲着自己遭遇的许多?奇事。 月寻冥是?很典型的西域长相,属于浓颜美人的类型,却又?因有着先皇一半的血脉,眉眼间有着中原人的俊朗秀气,周身的气质却更像草原狼王的霸气野蛮,实在堪称一绝。 谢宁曜很欣赏月寻冥身上的这股野蛮劲儿,仿佛血液里带着大漠狂风,那是?一种原始的野.性.美。 月寻冥今日穿的是?西域大王的朝服,配饰极为华丽繁复,前面的头发编成了许多?小辫用玉带抹额往后束着,后面的头发自然披散着,着虎皮腰带,更加显得野.性.十足。 谢宁曜笑着问:“阿冥,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好好发展边境贸易,互利互惠,再也不打仗,你愿意促成吗?但凡打仗,最终受苦的还?是?平民百姓。” 月寻冥语重?心长道:“扶光,虽则打仗必定劳民伤财,但人善尚且被人欺,更何况是?国家?,若一国面对?周围列国只会一味的退让,只会让别国更加肆无?忌惮,后果会更严重?。” 谢宁曜笑着说:“这个道理我自然明白,可如果我也能说服阿甚呢,只要?两国互惠互利,不相倾轧,永世修好,岂不大利千秋?” 月寻冥道:“扶光,若你真能说服当?今圣上,那便是?要?被写进史书传颂千万年的大功臣!” 谢宁曜又?说:“可是?我还?需要?你的承诺,否则,以圣上的秉性手段,绝不会因我三言两语便做出如此重?大的决策。” 他知道李及甚从不让他插手国家?大事,是?为了更好的保护他,若他参与太多?大事决策,只会得罪无?数的权贵以及利益集团,这是?极大的隐患。 谢宁曜又?补充说:“圣上虽什么都听我的,但那是?在小事上,国家?大事,他不会让我插手,我也从不愿插手这些,你知道我成天?只想玩,只我实在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你与阿甚总是?交手,不忍眼睁睁的看着两国边塞子民遭受战乱之苦。” 月寻冥一把握住了谢宁曜的双手,郑重?其事道:“扶光,我虽不信诡计多?端的新皇,但我绝对?信任你,我全然是?为你,才肯答应。” 谢宁曜反握住了月寻冥的双手,无?比激动的说: “那我便代两国边塞子民谢陛下隆恩,陛下有好生之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陛下救了千千万万的人,功德无?量!” 月寻冥笑道:“扶光,不要?叫我陛下,显得多?生分,不是?我救了他们的命,是?你救的,是?你功德无?量,两国相争太需要?你这样?一个让双方都及其信任的人,否则永远也达不成共识。” 谢宁曜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还?有这等能耐,他只是?觉得三哥他们征战西域已去?了两三年之久,并且他听说为了打赢这场硬仗,国库都快亏空了。 据他所知,光三哥一人就打了无?数的胜仗,将西域人完全赶回了本?土,但西域本?土地形复杂,易守难攻,再继续打下去?也只是?劳民伤财罢了。 如今对?于两国而言都正?是?需要?和?解之时,月寻冥才会冒险亲自前来会见李及甚,但两人都是?不肯退让半步的性子,且对?彼此丝毫没有信任,故而谈崩了。 前不久新皇才号召过京都所有达官贵人、皇亲国戚、世家?大族按能力、按心意拿出一定的银钱粮米等支.援战事。 为了支持新皇,谢家?出的钱粮最多?,谢宁曜本?来就不缺钱,为了让三哥的军队吃的好些,他更是?将这几年酒楼赚的钱全都捐了出去?。 只是?这可把众人为难坏了,首先他们没有谢家?家?底厚,其次他们之中很少有谢家?那样?的大局观。 众人想的无?非是?,若拿少了必定会惹新皇不快,新皇雷霆手段,随时都可能被抓住把柄抄家?,那时便全部家?资都要?没的,可若拿太多?,自己又?肉疼的紧。 谢宁曜都知道,每每国库亏空之时,就是?许多?大.贪.官落马的时候,打掉几个大贪官就足够充盈国库了,这也是?李及甚让朝堂上下大换血的原因之一。 先皇在位时,大乾朝虽已进入盛世,但主?要?是?藏富于民,国库并不像看上去?那样?富足丰盈,李及甚想在短时间内实现国库充盈,那么打大贪官就是?最快的途径。 两人聊了许久,还?是?因谢宁曜急着回家?庆祝秦氏全族沉冤得雪,才提出一同回乾清宫回禀圣上,今日不尽兴,以后有机会再叙旧。 谢宁曜与月寻冥都不知道皇帝一直都在暗中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皇帝原不想来看,但到底还?是?忍不住。 李及甚见两人真什么过分的举动都没做,言语也不算太逾矩,他心里却更加将月寻冥列为头号劲敌! 皇帝知道,月寻冥早就看出他对?谢宁曜的感情,月寻冥也深知谢宁曜不可能跟着去?西域,只因谢家?人都在京城,那么如今只有将谢宁曜当?作挚友,才是?对?其最好的方式。 若月寻冥对?谢宁曜的爱不够深,只是?肤浅的占.有.欲,那么就不会为谢宁曜考虑这么多?,一定会先引.诱再拐回西域,等到阿曜后悔已经来不及,这会毁了阿曜一辈子! 正?因为月寻冥对?扶光的爱太深,才会为其考虑的如此长远,月寻冥做任何事都是?真正?的为了阿曜好,没有一点儿的私心,这种爱已经超越一切,是?无?需任何回报的。 两人经过御花园的时候,迎头便撞见了傅家?兄妹,傅家?兄妹连忙就给?西域王行礼。 随后傅英笑着说:“扶光,我们想同你单独聊聊,成吗?” 月寻冥道:“你们聊,我先去?乾清宫。” 谢宁曜也很好奇两人到底想干嘛,便说:“行,阿冥,我等会儿就来。” 等月寻冥离开后,傅英走到谢宁曜的身边,耳语道: “扶光,我们早猜到了你与圣上的关系,可你是?男人,你不可能当?皇后的,若你在圣上跟前为我舍妹美言几句,让她当?选皇后,我们保证将来会给?你数不清的好处。” 傅莲附和?道:“谢公子,只要?您助我,往后我什么都听您的,更何况圣上待你这样?好,没谁能跟你争宠,我也要?靠您的施舍,你帮我总比让旁人当?了皇后强。” 他们兄妹俩见皇帝实在对?他们毫无?兴趣,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只为争取最后一点儿希望。 谢宁曜没想到他们竟这样?直白,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最后只能说:“你们误会了,我与圣上没什么关系。” 兄妹俩仍旧不停的祈求,谢宁曜也没什么耐心应付他们了,怒道:“再要?胡言乱语,看我怎么收拾你们,快些回府罢,别惹得圣上动怒!” 两人心知谢宁曜是?惹不起的,这句话又?是?明晃晃的威胁,他们自然什么也不能再说,连连保证再不敢,随后才快速离宫。 谢宁曜回到乾清宫时,却被李霖拦在了外面,跪着求他等会儿再进去?。 他用脚趾头都能猜到肯定是?月寻冥与李及甚在里面吵了起来,他也无?心去?劝架,他知道自己去?劝,只怕越劝越吵的厉害,他就等在外面,倒要?看看他们能吵多?久。 殿内,李及甚手拿尚方宝剑架在月寻冥的脖子上,怒喝:“大胆贼人,你竟还?敢惦记朕的阿曜?!” 月寻冥冷笑着说:“李及甚,我不信你就只有这点本?事,在你的地盘上才敢杀我,有本?事你带大军杀到我的王廷去?。” 李及甚沉声道:“朕只提醒你最后一遍,再敢对?阿曜有非分之想,朕便亲自带兵杀到你的王廷,亲自取下你的项上人头!” 月寻冥满目含泪的说:“李及甚,你就知足罢,我想让扶光跟我去?西域,都快想疯了,但我不能这样?自私。 扶光的家?在长安,扶光在这里长大,扶光最重?感情最念家?的,我不会为了自己就让扶光远走异域,让扶光后悔终生!真正?爱一个人,又?怎么忍心看着他难过? 我生平最无?法理解的便是?用爱去?绑架一个人远离家?乡,去?往完全陌生的地方生活,远嫁的姑娘都没有不后悔的,更何况扶光是?男人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扶光怎么能忍受日复一日想念长安想念家?人的苦,扶光的眼里会再也没有光的,我想都不敢去?想。 我觉得有种人是?最恶心的,那就是?口口声声说着爱,却让挚爱离开自己的家?乡,就不肯留在挚爱的家?乡,还?说什么爱。这就是?害惨了挚爱,是?用爱修筑了囚.笼,他怎么不离开自己的家??简直令人作呕! 若我真爱扶光,我会为扶光留在长安,而不是?让扶光陪我去?西域,可惜扶光不爱我。” 月寻冥如今的汉话表达能力还?是?太差,但李及甚听懂了这里面的言外之意。 月寻冥是?在讽刺他,强行将阿曜留在皇宫,这座皇宫就是?阿曜的囚笼,讽刺他为何不肯为了阿曜就不当?这个皇帝,明知扶光爱自由,还?要?用后位来捆绑扶光。 李及甚解释道:“这远不用你来操心,朕绝不会让扶光失去?自由,朕言尽于此。” 他早就考虑过这些问题,但他没想到月寻冥竟然也考虑到了,可见月寻冥对?阿曜用情至深。 月寻冥恶狠狠的说:“一生可长着呢,只要?你将来变心,对?扶光不好,辜负了他,我一定会来抢走他!” 李及甚紧握着剑柄的手微微打颤,若不是?极力忍耐着,月寻冥已经没命了。 月寻冥冷笑着说:“你若现在就杀了我,就是?你心虚了,你也怕自己将来变心不成?” 李及甚猛的收回剑,指着殿外怒吼:“滚,半月内别让朕再看见你!更别让朕知道你主?动去?找过扶光!” 月寻冥大跨步往外走去?,为了不让他再与谢宁曜碰面,内监特意带着他走了侧门出去?。 谢宁曜跑到殿内,看见李及甚仍旧是?一脸怒容,他笑着问:“阿甚,可是?为我跟阿冥吵架了?” 李及甚气道:“明知故问!你说你,有事没事,你就总爱去?招惹人,他们一个个被你勾的神魂颠倒,为你什么都能豁得出去?,你让我怎能不气……” 谢宁曜也早猜到月寻冥对?他有点意思,却没想到这样?用情至深。 可他觉得自己也没怎么和?月寻冥接触太多?,虽则以往爱约着这一起玩,但都是?一伙人大家?同玩,不曾单独玩过,月寻冥还?时不时就要?回西域,一来一回就是?半年。 他知道这些解释没用,只能保证:“阿甚,我真的只将阿冥当?好友,你从前天?天?和?我一起的,你还?不清楚吗?” 皇帝沉声道:“若不是?朕很清楚,他根本?没命走出这里!” 谢宁曜哄了许久,见李及甚不再那么生气,他才提出要?与西域修好,李及甚却只说考虑一下,他也并不急于求成,就等着李及甚完全消气后再提。 李及甚再生气也没忘记让谢宁曜带着许多?的赏赐回谢家?,他则是?等处理完朝政后,晚上再出宫一起与谢家?人庆祝秦家?沉冤昭雪。 让谢宁曜完全没想到的是?,皇帝在次日早朝时便又?宣布让所有皇亲国戚、朝廷大员、世家?大族力所能及的拿出钱粮支援战事。 他因担心皇帝找月寻冥的麻烦,都不用李及甚强行喊他起床,他主?动提出要?陪着皇帝一起上朝,因此他在帘后亲眼见证了朝堂上所有人的脸瞬间变的很难看。 上次众人就已经竭尽全力的支援了钱粮,再来一次可就真掏空家?底了,当?然谁也不愿意,即便他们再惧怕新皇,还?是?纷纷站了出来说: “回禀圣上,长年累月的大战实在太劳民伤财,此番西域王入京也是?为了两国和?睦,不若我们各退一步,从此修好,岂不皆大欢喜。” “圣上英明,实在不是?我们不肯再出钱粮,即便我们饿死,也不能饿着前线的广大将士,但边塞的百姓何其无?辜,是?时候该歇战休养生息了。” “我泱泱大国便为西域小国做做榜样?,不如我们先退一步,前线大将军们已打到西域本?土,即便我们退一步也没有任何损失。” 皇帝听完众人所言,只是?说: “朕给?你们半月的时间,谁能劝得动西域王,谁便是?此次的大功臣,但朕的条件是?一步也不退,将士们千幸万苦才打下的疆土,岂能说不要?就不要?! 那片疆土便作为我朝与西域的缓冲地带,由我朝派都督镇守,西域的军队胆敢踏入疆域一步,朕的铁蹄大军必定再次血洗西域!” 众大臣听完均是?摇头不语,谁都知道这条件,西域王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即便如此,众大臣还?是?准备用三寸不烂之舌去?试试,不到最后关头,他们是?绝对?不愿意再上交钱粮的。 随后一段时间,谢宁曜每天?都跟着李及甚一起上朝,他就在帘子后面听,但他对?朝政实在没什么兴趣,只要?没听到关于西域王的,他打瞌睡,时辰倒也好混。 他当?然不会告诉皇帝,他是?担心皇帝找月寻冥的麻烦,他只是?说自己就想陪着阿甚上朝,就说自己如今是?一时一刻也离不开阿甚。 李及甚自然不会相信谢宁曜这样?拙劣的借口,却也没有拆穿,他太享受每天?每时每刻都有阿曜陪在身边,还?可以防止阿曜去?找别的知己玩,何乐而不为! 只是?他到底气不过,便想了个一箭双雕的主?意。 这日上朝前,李及甚让内监将帘子后谢宁曜坐的太师椅换成了长塌,还?让拿了被褥等过来放上。 一方面,他实在不忍心看着谢宁曜天?天?硬坐着打瞌睡,底下群臣是?绝对?看不到上面帘子后情况的,让阿曜躺着睡才舒服。 另一方面,他在被褥里藏了好东西,阿曜必定会喜爱,也可为他们大婚提前做点准备。 谢宁曜看着长塌,高兴的不行,一把抱住了李及甚的脖颈,吧唧亲了一口说: “阿甚,你真是?越来越会体贴人了,我早就想有个塌躺着睡,又?觉得自己太荒唐,上朝这样?庄重?的地方,怎么能容我酣然入睡。” 皇帝道:“无?妨,这些宫殿也不过就是?大些华丽些的房屋罢了,你将来可是?这宫里名正?言顺的另一个主?子,只要?你想,哪里都能睡。” 谢宁曜笑着说:“可从来没有像我这样?浪荡不羁的。” 皇帝道:“只要?朕乐意,谁也不敢说你什么,这些都无?伤大雅。” 李霖端上一小碗牛乳,皇帝接了过来,亲自送到谢宁曜的嘴边说:“喝点,好睡。” 谢宁曜不疑有他,自然欢喜的喝了,还?推让皇帝也喝几口,李及甚却说自己不惯早上喝这个,他便独自喝了个精光。 他舒服的坐在塌上,只等瞌睡来了再睡,却感到浑身越来越不对?劲,他立即意识到定是?李及甚在牛乳里加了什么东西! 此时早朝已开始好一阵,他中途也无?法离开,只因这是?一个小隔间,前面用帘子挡着,但从隔间出去?却一定会被发现。 他不得不强忍着,但夏日穿着单薄,他自己都觉得太明显,于是?拉开被褥想盖住,却从被褥里掉出几个锦囊,他拿出锦囊里的物什一看,顿时面红耳赤。 锦囊里还?有一张李及甚亲笔写的纸条:阿曜,你对?西域王也算情深意重?,竟能为他早起这么多?天?,你都不曾为朕这样?。 谢宁曜看着手里的东西,越来越忍不住,却又?忍不住想继续看,他没想到李及甚竟有如此精美逼真的玩意儿,果然不愧是?皇帝,要?什么不能得。 他越来越难受,忍不住在心里大骂:李及甚,你个疯子,这是?什么地方,你就敢这样?,你怎么当?了皇帝却越来越疯了!
谢宁曜想起大概是几年前, 他无意中与?李及甚提起过,要送给李及甚一套精美的画作。 当时也不知是为何,最终没有送成, 也许是他自己过后又?忘记了, 也许是李及甚生气了,所以没送成。 这会儿, 让他忍不住怀疑李及甚就是在记仇,李及甚记得他曾经无意间?说过的任何一句话, 如今都要一一跟他兑现。 谢宁曜时常觉得记性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当然他很明白,李及甚主要是还是因为正在吃西域王的醋, 所以要这样?来整治他, 李及甚这个大醋缸子?就没有一天?肯消停。 他一边翻阅着手?里小小的画册,一边早将李及甚在心里骂了千万遍, 却又?实在对?这幅画册爱不释手?。 谢宁曜很想知道这些是哪位“大画师”的杰作,这也未免过于逼真了一些, 还有许多?令人惊喜连连的细节,竟比恒表哥私底下画的还要迤逦。 如果不再看画册,他会好?很多?, 但?画的实在太好?, 他的眼睛根本无法从中挪开,手?也不听?使唤的不断往下翻看。 这还是连环画的形式, 有完整的故事链, 还有许多?不同?的情景设置, 图文?并茂, 这谁能拒绝往下看, 反正他是做不到的。 他听?着外面大殿上李及甚作为皇帝正在用无比威严的声音与?群臣商议着江山社稷的大事,再想到李及甚竟对?他做出这种事, 他就觉得很有一种割裂感。 这种时候他总觉得李及甚是个精分,一个李及甚是励精图治的好?皇帝,一个李及甚是荒乱无度的大昏君。 他确定以及肯定,他在这个帘子?后面发出一些过于奇特的声响,站在最前面的朝臣是绝对?能听?到的,即便他是个丝毫不在乎声誉的纨绔,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如今他就只能盼着早朝快些结束,他只想马上找李及甚算账! 谢宁曜能听?出,李及甚越发不紧不慢起来,好?似故意在拖延时间?。 李及甚原本是个雷厉风行的皇帝,从来不喜欢将早朝的时间?拖的过长,今天?已经超越了以往任何一天?的早朝时长。 谢宁曜被气的不行,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想着等晚上他有的是办法收拾回来! 终于等到下朝,群臣都退了出去,他看见李及甚快步走了进来,顿时就气的不行,怒道:“李及甚,你别太过分!” 从来没有谁敢直呼皇帝名讳,吓得殿内所有宫人全都跪了下来。 李霖首先就跪了下来磕头道:“谢小公爷,请您谨言慎行。” 首领内监的职责之一便是引导被皇帝召见的人莫要御前失仪,李霖又?很感激谢宁曜总是在皇帝盛怒时帮他们求情,故而忍不住提醒一二,就怕谢宁曜惹怒圣上,即便他知道这种可能性很小。 李及甚却说:“无妨,阿曜唤我什么都行。” 皇帝这样?的回答,李霖早就猜到了,可即便他已司空见惯,每每还是会为圣上对?谢宁曜的宠溺感到十分不可思议,他也就见过先皇如此待幼弟李限。 李霖见这情形,实在很不对?劲,急忙就遣散了殿内的所有宫人,他自己也退到了角落里,只当自己是一台人形的灯盏。 李及甚坐到塌沿上,将浑身是汗的谢宁曜搂在怀里,道:“是你先让朕太难受,这点就受不住?” 谢宁曜怒道:“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性子?,什么都要吃醋,你是醋精转世?!况且你私底下如此也就罢了,这可是在金銮殿上,你这皇帝当的也太不称职了些!” 李及甚当然不会告诉谢宁曜,西域王都跟他说了些什么,他只是说: “以后不许再去招惹旁人,如果朕像你这样?有许多?的知己,你难道不会生气,不会因此跟朕大发雷霆?” 谢宁曜不自觉的点了点头,他不得不承认,李及甚是个很守“男德”的皇帝,他在这方面还真不能和?李及甚相比,若李及甚像他这样?,他早闹翻天?了。 李及甚将手?伸到被窝里摸了摸,道:“流了这么多?汗,得马上洗澡。” 谢宁曜理直气壮的说:“都是你惹起的,活该你侍候我!” 李及甚道:“朕乐意效劳,只是牛乳里并没有加多?少,若你不看连环画,也不至于如此,可见不全是朕惹起的,看来你自己也很喜欢。” 谢宁曜顿时便有些面红耳赤,转而又?十分坦然的说:“我从来光明磊落,我以前就喜欢,现在自然也喜欢,可你不该故意在这里给我看!” 李及甚道:“你以往就提起过要送给我这些,后来又?没送,现在换我送你,阿曜,当初你的说的一桩一桩一件件都要兑现。” 谢宁曜想起自己曾经说过许多?的混帐话,无比后悔起来,他连忙解释: “我怎么知道你会当皇帝,若我早知道,我有九百条命也不敢那样?乱说话!阿甚,你就别计较这些了,皇帝就该大度一点,就当我从前说的都不作数!” 他想着若李及甚以后经常这样?折腾,那可不行。 李及甚安抚道:“别怕,既然你喜欢,朕一定满足,否则朕实在担心你去找别人满足。” 谢宁曜急忙说:“我怎么敢,就算我不要命了,难道我也不在乎谢家?上下的命?” 李及甚道:“你明知道,不论你做什么,朕都不会动谢家?。” 谢宁曜嘀咕着:“那我也不敢做这样?的豪.赌.啊,万一赌输了怎么办。” 李及甚道:“朕很快就会让你明白,你从来不是在赌,都是朕乐意为你筹谋的,阿曜,扶光,谢家?不仅是你的家?,也是朕的家?。” 谢宁曜听?了这句话,内心便十分触动,让他再也没什么理由怀疑李及甚。 他太激动一把将李及甚拉到了塌上躺着,他压了上去说:“阿甚,我还没尽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罢,快些,谁让你先要惹我!” 李及甚反压住了他,认真道:“阿曜,今日不可,什么时候都不可,必须等到我们的新婚之夜。” 谢宁曜憋着嘴说:“你就这样?死心眼!” 李及甚解释道:“朕担心,你提前得到了朕,便觉没什么遗憾了,就不愿再成为朕的皇后,朕又?实不忍心逼迫你,到时候可如何是好??” 谢宁曜笑着说:“借口,都是借口,你就是故意吊我胃口,我都不担心,你还担心起这个了!难道在你的眼中,我就这样?浪荡不羁,得到过就不珍惜了?” 李及甚认真道:“鉴于谢扶光过往的表现,鉴于阿曜有那许多?的知己,朕难道不应该担心?” 谢宁曜一时之间?竟无话可说,最后不得不妥协,被李及甚带去洗澡换衣。 只是他从来不肯吃半点亏的,整天?想尽了各种办法折腾够李及甚才作罢。 此后半月,谢宁曜仍旧每天?早起与?李及甚一同?上朝,只是再也不肯吃上朝前李及甚递给他的任何东西,直到确定李及甚不会再乱来,他才放心。 有了长塌,一旦困起来,他就能直接倒头便睡,让他觉得早起上朝也不算多?难受。 只是朝臣始终没能说服西域王,如今再次面临必须拿出家?中钱粮支援战事,这让群臣痛苦不堪,掏空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家?底比直接割他们的肉还难受千万倍! 首先还是谢启、谢勋、怀王、蔚王等家?底丰厚的朝臣、亲王站了出来,明确表示愿意捐献的钱粮数目。 但?后续便再也没人敢站出来,全都等着跟自己官阶、爵位差不多?的人先站出来,别人出多?少,自己跟着出差不多?的就行,这样?即便出得不多?,也是带头的人的错。 只是大家?都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自然导致更没人敢先站出来。 新皇从来雷霆手?段,见群臣如此畏畏缩缩,顿时龙颜大怒,众人吓的全都跪了下来,两股战战,却仍旧没人敢先出声。 这早在李及甚的预料之中,他当即让首领内监李霖宣读提前拟好?的圣旨,将每个官阶、爵位应该捐献的钱粮都写的清清楚楚,不论如何,必须在三日内凑齐交上来! 因捐献的标准定的实在太高,即便家?底丰厚的要一次性拿出来都困难,更何况还有原本就家?底薄的,群臣均是面如土色,有的甚至因急火攻心当场昏死过去。 这便是皇帝想要的结果,他当即宣布散朝, 群臣互相搀扶着往殿外走去,走到大殿外却没人离开,全都聚集在一起商讨如何劝说圣上。 这次就连谢宁曜都觉得李及甚这个皇帝待臣下有些太苛刻了,他当即跑到李及甚的面前说: “你明知道在京都讨生活有多?不容易,你定那样?高的捐献标准,会让群臣和?他们的家?里人都没饭吃,除了像谢家?以及亲王这种家?底极厚的,没人拿得出来你说的数!” 李及甚道:“这是接下来两年大战最少需要的钱粮数目,他们惯爱与?朕作对?,吃少一些也就没精力跟朕叫板了。” 谢宁曜又?问:“阿甚,若我能按照你的条件说服西域王,你可愿收回成命?” 李及甚原本就是为谢宁曜做的这场大局。 先让群臣去说服西域王,众人都竭尽全力后才知道那有多?难,然后再让他们捐献无法承受的数目,他们才会更加感激谢宁曜的救命之恩。 李及甚假装犹豫了片刻后说:“阿曜,即便月寻冥对?你的感情再深,也不会为了你割舍疆域。” 谢宁曜明白若还不能止战,现在只是让达官贵人们捐献,接下来就该是向全天?下老百姓加收赋税,他实不愿看到这一天?的到来,于是说:“阿甚,你让我试试!” 李及甚道:“朕立即召见西域王,你必须在朕的面前与?他谈,朕要看着。” 谢宁曜连忙说:“原本就应该如此。” 西域王就住在皇宫内,没一会儿便被首领内监李霖带了进来。 谢宁曜先给西域王行了礼,月寻冥连忙扶了他起来,谢宁曜开门?见山的说出了一切,他知道拐弯抹角没用,还不如爽快些。 月寻冥长叹一口气道:“扶光,我知道早晚会轮到你来劝我,这段时日,我已经听?了太多?太多?这些话。” 谢宁曜十分惭愧的说:“阿冥,我方将士千辛万苦才打下的那片疆域,我们不能退步,否则会导致军心涣散,这些你都懂的。” 月寻冥道:“扶光,其?实我早就应该答应,我不得不承认我方的大将不如你们,那片疆域我夺不回来,只能先养精蓄锐,只是我不愿为他们答应,我只为你答应。” 谢宁曜早猜到会如此顺利,但?当真如此时,他又?更加觉得对?不起月寻冥,好?像是利用了自己与?月寻冥的感情来达到目的。 他郑重其?事的对?着月寻冥跪了下来,月寻冥赶紧就要扶他起来,却被他拒绝,他十分庄重的对?着西域王五拜三叩首,道: “陛下,这是我代两国边塞百姓叩谢您的恩典,若没有您慈悲为怀,还不知百姓们要在战火中流离失所多?少年!” 月寻冥立即扶起了谢宁曜,连忙解释: “扶光,你真不用这样?,我是一国之王,我不会意气用事,更不会为你意气用事,这样?的条件是我在来之前就已经在心里接受了的,只是我不肯白给旁人立功的机会,独留给你罢了。” 谢宁曜却知道这不过是月寻冥不想让他内疚罢了,为了让月寻冥安心,他便顺着说:“我知道了。” 月寻冥又?说:“扶光,等会儿我会告诉群臣,我是为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才肯答应这些条件的,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不过想为你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谢宁曜哽咽道:“阿冥,你对?我太好?,我不值得你这样?。” 月寻冥却说:“你值得,扶光,若没有你,我即便不被姓郑的害死,也会受到极大的屈辱,你对?我有再生之恩!” 李及甚见两人越发激动起来,打断道:“既已谈妥,朕便宣群臣进来。” 两人急忙整理好?了情绪,看着群臣再次进到大殿内,谢宁曜自然站到了殿上与?群臣一起给皇帝行大礼。 西域王座位就在李及甚下方,谢宁曜被赐坐在西域王的旁边。 皇帝十分郑重的宣布此番谈和?谢宁曜功不可没等等,西域王随后又?补充说明了自己为什么愿意为谢宁曜妥协。 群臣起先是不敢置信,都以为是皇帝太过溺爱谢宁曜,硬要将功劳安到谢宁曜的身上去,但?听?了西域王声情并茂的解释后,便再也无人有任何的质疑。 这半月以来,群臣都去劝过西域王,没有一个能劝得下来,他们太了解这位年轻的西域王太不好?对?付,智谋与?当今圣上相差无几。 西域王能答应这样?的条件,必定是出现了一个让他特别信任的人,谢宁曜救过他的命,那么一切都变的十分合乎情理。 群臣之前就知道,西域王隐藏身份在国子?监读过书,还差点被郑仁当西域贼人陷害入狱,是谢宁曜救了他,那时西域王与?谢宁曜便是挚交好?友。 只是群臣没想到西域王竟为了报恩能舍弃一片疆域,这份直爽豪情亦是很值得佩服的! 朝堂上下原本只将谢宁曜当作不学无术的纨绔看待,如今却将他当作了救命恩人。 纵然谢宁曜平日里再飞扬跋扈,如今竟能说和?西域王,让群臣免于掏空家?底,这便是救了无数人,是名垂青史的大功臣! 皇帝当即宣布,封谢宁曜为“永乐侯”,群臣无不心服口服。 谢宁曜连忙跪谢隆恩,皇帝自是令他起来又?赐坐。 他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捞个侯爷当,他不是官.迷,对?爵位这些没什么兴趣,但?既然都送到手?里了,他自然很高兴接着。 上朝的谢家?人自然都为谢宁曜感到十分骄傲自豪。 他们从未想过阿曜能有如此功绩,他们更没想到阿曜整天?就知道玩,竟还能玩出个名堂来,与?西域王建立了如此深厚的友谊。 此后好?些天?,谢家?门?庭若市,无数达官贵人前来恭贺谢宁曜封侯,就连从不攀附权贵以清廉自居的官吏亦来登门?感谢谢宁曜救了他们全家?的命。 谢宁曜是懒得应付这些的,自有父亲、叔父与?两个哥哥帮他应酬。 这天?午后,谢宁曜正在谢玉的永寿宫里逗弄双生子?玩耍,如今双生子?已近三岁,正在咿呀学语,最先会喊的除了娘亲,便是曜哥哥。 双生子?都赖在谢宁曜的怀里,谢玉担心小侄儿没有带惯孩子?,怕累着,想要接一个过来自己抱,双生子?却谁都不肯让娘亲抱,全都紧紧抱着曜哥哥的胳膊不放手?。 谢宁曜笑着说:“姑妈,你就别管了,我喜欢抱他们。” 双生子?奶声奶气的喊着:“曜哥哥,曜哥哥,哥哥呢?” 因李及甚是他们同?父异母的兄长,李及甚要求他们直接喊哥哥,不许喊甚哥哥,这样?显得生分,也为了将来双生子?能名正言顺继承大统,他只认双生子?为亲弟弟。 平日里都是谢宁曜与?李及甚一齐来,今日就谢宁曜一个人来,双生子?及其?的聪颖,自然会问。 谢宁曜笑着说:“你们的哥哥在处理朝政,忙着呢,曜哥哥先陪你们玩,等他忙完就来。” 双生子?虽没怎么听?懂,却还是高兴的咯咯笑。 这时李霖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他先向谢太妃行礼,随后才说:“谢小公爷、小侯爷,麻烦您现跟老奴去乾清宫一趟,有人等您救命。” 如今谢宁曜已被封侯,既可被称为小侯爷,也可像之前一样?称呼。 谢宁曜不知何故,却还是立即将双生子?交还了姑妈,跟着李霖疾步而去。 一路上李霖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讲述了一番。 大概是皇帝查出朝中几位权臣严重失职、贪赃枉法,要予以极刑,可他们都是两朝元老,且履立大功,若被处以极刑,恐令群臣寒心。 原本谢宁曜认为,既因贪赃枉法被处极刑也不算冤枉,但?一听?是要被分别处以“剥皮揎草”、“炮烙之刑”、“梳洗之刑”,就连他都觉得皇帝疯了! 这三类极刑太残忍,向来只有大暴君才对?臣下使用过,但?凡是盛世明君都不可能判处任何臣子?此等死法,更何况还是用在大功臣身上。 所谓“剥皮揎草”乃是将人皮完整剥下,再塞上稻草做出人形,立于衙门?门?口示众,以警示继任的官员清廉守法,这是朱元璋经常对?贪官用的酷刑之一。 炮烙之刑乃大暴君纣王所创,便是将活人绑缚在烧红的铜柱上,活活烫死,及其?可怖。 梳洗之刑听?上去似乎很温和?,但?实际过程非常残忍,将犯人绑缚住露出背部,浇上滚烫的开水,直到皮肉烫烂,再以大铁梳梳下血肉,直到梳出白骨,犯人都不一定会死。 谢宁曜心知李及甚并不崇尚严刑酷法,大概只是想以此震慑群臣,可若真执行了,李及甚很可能会被后世史书列为暴君。 到了乾清宫,他便看见那几个被判刑的朝中重臣面色惨白的跪在地上,还有一个直接被吓的昏死了过去,皇帝龙颜大怒,即便诸位亲王如何劝说都不顶用。 谢宁曜先给皇帝行了大礼,皇帝虽在盛怒中,亦拉着他坐在自己的旁边。 这几位罪臣心知如今只有谢宁曜可能救得了自己,他们亦明白自己的罪证罄竹难书,没奢望能活下来,只想死的痛快些,全都不住的磕头说着: “谢小公爷,谢侯爷,我们深知罪无可恕,可我们死是小,若用了如此极刑,却会玷污圣上一世英明,只求您为我们说说情,我们死后亦感念您的大恩大德……” 皇帝怒道:“尔等食君俸禄,不说为君分忧,竟还敢数十年如一日的贪赃枉法,以至于你们所辖区域百姓叫苦连天?、民?不聊生! 枉费你们读了那许多?的圣贤书,岂不闻,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朕的江山难道竟要葬送在尔等手?中?!若再不严加惩治,贪污之风如何禁得了! 朕自幼长在民?间?,见多?了百姓疾苦,朕最厌恶贪官污吏,偏偏你们作为两朝元老,朕的肱骨之臣,却带头贪赃枉法,连带着你们的属下没一个干净的!竟还敢为自己求情!” 谢宁曜亦最厌恶贪官污吏,听?了皇帝说的这些,他竟有些动摇,不想再为这几个罪臣求情,贪官污吏死多?惨都是活该! 可他明白这定然是皇帝又?在演戏,主要是为震慑群臣,遏制贪污之风,皇帝并不想真如此残忍的处置两朝元老,否则不会授意李霖特意找他过来求情。 谢宁曜连忙跪到地上,郑重其?事的说: “圣上,他们犯下如此滔天?大罪自然是罪该万死,可微臣还是想劝几句,哪怕将他们斩首,头颅悬挂午门?示众,也比处以极刑的效果好?。 极刑固然震慑力强,但?势必令群臣心生无边恐惧,即便清廉之士亦可能被陷害,人人自危,群臣不再作为,只图混日子?不犯错,不给任何人陷害的机会,岂不是更加有误朝政。” 皇帝亲自扶起谢宁曜,仍旧不置可否,仿佛在做极为艰难的决定,好?一阵之后,他长叹了一口气道:“这些道理,朕如何不懂,只是他们也太可恶了些!” 谢宁曜连忙说:“圣上英明,极刑一旦有了开端,后面只会愈演愈烈,否则震慑力又?会减弱,还请圣上三思。” 皇帝又?思索了许久,最终宣判斩首,其?头颅悬挂午门?一年示众,以儆效尤。 终于免于极刑,这几位罪臣简直喜极而泣,不住的磕头谢恩,不住的感谢谢宁曜为他们求情。 在场的群臣亦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在朝为官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绝对?没问题,即便真两袖清风,还怕被人陷害,故而都不主张极刑。 皇帝盛怒之下,呵退了群臣。 谢宁曜见李及甚气的不轻,也是心疼的很,一边为李及甚扇风递茶,一边安慰:“阿甚,你别着急上火,水至清则无鱼,没有哪个朝代可以做到一个贪官都没有。” 李及甚心里烦闷的很,这些道理他当然明白,可贪污之风如此盛行,实在令他头疼不已。 谢宁曜又?问:“阿甚,你是不是为了我才这样?吓唬他们的,就为了让群臣认为,我是个纨绔,我没兴趣干涉朝政。 但?我又?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成为暴君,在你盛怒之时,只有我能劝得住,所以群臣必须同?意让我当你的皇后,这也是他们将来保命的法子?之一。” 李及甚道:“是也不是,阿曜,朕是真想整治这股贪污邪气,往后还会有更多?的人因此而死,朕心烦的很,我们回家?罢,朕想在家?放松放松。” 谢宁曜笑着说:“祖母他老人家?都念叨你好?些天?了,祖母也知道你忙,不敢说想你,可还是忍不住总问起你来。” 李及甚迫不及待的换了常服,立即就带着谢宁曜回了谢府,回到家?,他们便先去向祖母问安,就像两人还在国子?监读书时一样?。 自从登基以来,李及甚过于繁忙,基本都是夜里才来宝辉院,自然不能再去打扰祖母,故而老太太很少有机会与?李及甚碰面。 这会儿谢家?老太太正歪在塌上假寐,隐约看见皇帝来了,她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用手?拍着一旁为她捶腿的锦春,打趣道: “瞧我可真是老糊涂了,皇帝日理万机,怎么会大白天?还有空闲来我这里。” 谢家?老太太早就将李及甚当作亲孙儿疼爱,许久不见,哪有不想念的。 屋里伺候的丫鬟们正准备行礼,李及甚连忙摆了摆手?,示意免礼。 谢宁曜拉着李及甚走到祖母跟前,笑着说:“祖母,真是阿甚来了,你不是成天?问我阿甚吗,我给你带来了。” 老太太先是愣了愣,随后便泪眼婆娑的拉着李及甚坐在她身边,不住的看,好?似怎么都看不够,一面说着: “皇帝,你又?清瘦了些,再忙也别亏着自个儿身体?,保重龙体?要紧。” 李及甚道:“祖母,在家?您叫我阿甚才好?,我喜欢听?您叫我阿甚。” 老太太哽咽着说:“阿甚,祖母的阿甚也才和?曜儿一般大,却要肩负天?下重任,祖母哪有不心疼的。” 谢宁曜不想让两人难过,笑道:“祖母,你就只心疼阿甚,不心疼我,你就是偏心!” 老太太用手?拍了孙儿腿臀两下,笑着说:“你成天?就知道吃喝玩乐,有什么好?让人心疼的。” 谢宁曜不服气道:“谁说的,那我永乐侯的爵位怎么来的?祖母就不会夸夸我。” 老太太笑着说:“那还不是阿甚为你谋划的,你倒洋洋得意起来。” 李及甚道:“祖母,这还真是阿曜自己的功劳,我可没本事说服西域王,西域王只认阿曜当知己,阿曜的知己太多?。” 谢宁曜笑着说:“你就知道在祖母面前告我的状!” 老太太十分认真道:“阿甚,你放心,祖母一准帮你管着点曜儿,祖母太知道他的秉性,绝不会再让他乱来。” 李及甚连忙说:“祖母,我没这个意思,就是随口一提。” 谢宁曜忍不住瞪了李及甚一眼,被老太太逮个正着,狠狠挨了一顿训斥。 老太太见皇帝很是疲惫,连忙就让其?躺到塌上来歇息,谢宁曜自然跟着躺了上去。 李及甚也不知为何在谢家?,他就是能完全放松身心,与?祖母闲聊着不知不觉便沉沉睡去。 老太太为皇帝盖上薄被,还拿着团扇为其?轻轻扇风,就像从前一样?。 谢宁曜丝毫不累,自然睡不着,他也躺不住,自跑到了外面去玩。 他刚从里屋出来,便被云舒拉住,轻声道: “小祖宗,你可算出来了,风住在二门?上等您,说是有急事,我也不知到底为何事,只见他急的都哭了,少不得要帮他来传话的。” 谢宁曜立即就往二门?跑去,风住终于等到主子?,一把将其?拉住说: “我的小爷,您早吩咐过我的,若徐大人求助,一定要马上告知您,若敢延误就不要我伺候了,可是小爷,不是我故意延误……” 谢宁曜急切不已的问:“今日不怪你,快些说,徐大人怎么了?” 风住道:“我也不知,徐大人的家?仆只求让您赶紧去吏部衙门?,救他家?大人于水火之中。” 谢宁曜当即上马,快马加鞭往吏部赶去,早在一年前徐彦便从国子?监学政升迁为吏部员外郎,虽只是从六品的小官,但?在六部之首吏部供职,却也算是前途无量。 如今他是皇帝新封的永乐侯,吏部也无人敢拦着他,他自然可以长驱直入。 他原本猜测的是吏部尚书对?属下动用私刑,那么必定会在很隐蔽的耳房内施刑。 但?他的想象力还是太狭隘,他直闯入内,竟就在办公大厅上明晃晃的看见了令他感到无比震惊的画面。 他早有耳闻,吏部尚书惯爱提点俊朗的官吏,这原不是什么稀罕事,只因先皇不喜欢长相粗鄙有碍观瞻的,吏部尚书选贤任能自然会更倾向于长相周正的。 但?谢宁曜万万没想到,吏部尚书向来以清廉著称,竟会在明堂之上公然,这实在太冲击他的三观! 他瞬间?明白李及甚为何会那样?心烦,先皇虽开创了盛世,但?先皇只打压清除类似于谢家?这样?的鼎盛世家?,对?吏部尚书这类新起之秀从不多?加管束,以至于他们任意妄为已成惯例。 吏部尚书亦很有原则,从不贪污受贿,但?他要的好?处是其?他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