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我说帮她养,但是她家现在好像搬走了。”赵以川给裴哲夹一块烤鸭,放在面前的碟子里,“其实我不是很喜欢,但也不讨厌。”
裴哲“嗯”了声,不再追问,低头默默地把烤鸭塞进嘴里。
“好吃吗?”
裴哲想了想:“稍微有点儿咸了。”
赵以川就把放凉了些的鸡汤端到裴哲面前,照顾得如此顺手。
五味杂陈,裴哲垂下眼。
赵以川的确很有爱心,也很有责任感,可能这些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裴哲想着前夜支离破碎的记忆,看着眼前明显精心准备的饭菜。
赵以川现在照顾他,可能和当时收养金丝熊没什么区别。
“不是很讨厌,但也不喜欢”。
第26章 二六、“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
赵以川煲汤的手艺确实没吹牛,鸡汤口感虽然油润醇厚却一点也不腻,肉香味明显,搭配爽口的淮山和海带丝,太适合宿醉后的裴哲。
“好喝吧?”赵以川问他时,语气带着一丝不经意的炫耀。
裴哲点点头,真心实意地夸他很会做菜。
赵以川只笑了下:“你在家应该不下厨吧?阿姨什么都打点好,所以偶尔吃一点家常菜就会觉得新鲜——上次也是的。”
他听出言外之意了,赵以川觉得他们有隔阂。
正要反驳,赵以川说:“算了,我没有那个意思,吃饭吧。”
于是“我们家也不是你想的那样”一句话尴尬地卡在了裴哲的舌尖,说不出咽不下。
相同阶层圈子里确实不乏狗血故事,比如江德常和三位太太,林薇大哥和二哥的明争暗斗,而裴哲的家庭关系在其中却算难得非常和谐。
父母结合男弱女强,程明柏承担了裴哲的大部分教育和照顾任务,但他没什么贪欲,房子车子都是他的身外之物,平日兴趣爱好除了教书育人,也就一个种菜。裴照雪虽然对裴哲要求极高,看似冷淡,不过她刀子嘴豆腐心,出发点是不坏的。
裴哲自认在这方面没有缺憾和阴影,但二十五岁以后,与父母的代沟开始随着年岁增长莫名地出现。
起初裴哲不在意。
他的工作量太大了,经营好启荣科技是他的中期目标。或许最近总被调侃“已婚男人”,加班时同事爱劝他“赶紧回去陪老婆”,真回了家,面对空荡荡的二百多平米,巨大落差让他对暖黄灯光下的两人晚餐有了强烈渴望。
但他迄今为止得到的已经够多,于是再想索要什么就难以启齿。
赵以川恰到好处地填补了他这一块向往。
一顿饭吃得身心都得到满足,酒醒了,生锈思绪也跟着重新活跃。本着“做饭的人不洗碗”的原则,裴哲自觉要包揽这份活儿,但刚收了下筷子,赵以川就发现了。
他说你是客人,短短四个字逼回裴哲刚迈出的一步。
哦,客人。
咀嚼着这个冰冷疏远的头衔,裴哲被他发了两块宠物饼干,毫不客气地打发到金丝熊窝边,赵以川说你跟它玩儿吧。
可我跟它玩儿什么……?
裴哲欲言又止,揣着宠物饼干继续和金丝熊干瞪眼了。
木屑堆里打滚的小动物比上次好像更圆润了点,裴哲犹豫地掰了半截饼干伸进去试探赔钱货。金丝熊当他不存在,依旧宝贝一样抱着一小块草莓拼命往嘴里塞。
裴哲耐心不如赵以川,它不吃,他就把饼干往边角一扔,坐回了沙发。
手机已经充满了电,裴哲横竖无聊,翻出了“99+”未读消息的项目工作群,内心一惊,赶紧点开从头看起。
启荣科技最近和某个国字头的建工集团一起拿下一个市政府工程,打算在虹市郊区建一个大型的新能源科技研究中心。未来建成后,启荣势必会跟进,届时恰好给了裴哲一个整合资源的机会,扩张子公司规模的同时也能多接触其他业务面。
政府项目,中标后并不能松口气,反而更要时刻打起精神,财务、进度、政策导向都有可能让他们前期努力白费。
裴哲悬着一颗心看完未读消息,确定他刚才浪费了生命中的五分钟。
华建八局和启荣科技的工作人员就“开工谁来看黄历”聊到“临港有家烧烤这段时间很火”,俨然快推心置腹,恨不能立刻把酒言欢了。
想了想,裴哲对姜嘉钰下达指示:“安排下个星期跟八局聚个餐吧。”
姜嘉钰没回他。
周末,她大概正在约会。
裴哲不太在乎这些,他转而研究起两三个人的私聊,而里面竟有隋迟安。
隋迟安三十四岁,单身未婚,正值当打之年。
这人工作态度和能力都没问题,就是丧,随时一副跟工作有深仇大恨的命苦样子,特有时间观念,加班可以,可只要自己宣布了下班那大家都别想找到他。
他为前东家工作10年,从应届生干到技术部老总,因为这个最后被边缘化,过得很不开心。隋迟安去年主动辞了年薪百万的工作,上任启荣科技的副总,人很好说话,就是对谁也没笑脸,裴哲每次找他都有种自己正在奴役隋迟安的错觉。
合作两个月后,裴哲对隋迟安“非工作时间别打扰老子”的行事风格早有体会,但他今天居然被隋迟安打扰了,稀奇。
隋迟安打字和说话同样惜字如金:“裴总,你听说过‘驰元’这家公司吗?”
是早晨发的。
他向来不爱打哑谜,裴哲思索很久,觉得其中一定有隐情,斟酌后才答:“知道,临港那个做轻化工的,前两年差点借壳上市成功了。”
隋迟安反常地秒回复:“对啊。”
裴哲:?
隋迟安打字打了好一会儿,内容预料之外的长。
“驰元自己有从研发到制造再到投入市场的产业链,很完善,占有量在整个Z省都排前面,按理来说资金雄厚,现阶段不太需要突然大规模投入产能了。所以你不觉得驰元从能借壳上市到破产清算,这个过程有点儿太快了么?”
裴哲仍不知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家公司,在记忆里搜寻了会儿,答:“好像因为投资失败产生了巨额债务,无力偿还,于是被迫出售公司。”
隋迟安:“听说和泰恒有关。”
裴哲这次沉默良久,警告他:“我知道你在暗示什么,但别乱怀疑。”
隋迟安好似死心,可过了会儿又告诉裴哲:“驰元的老板是一对兄弟,哥哥赵驰元多年前移居美国,管事的一直是弟弟赵驰显。”
裴哲:“谁?”
隋迟安再回复,语气竟带了点调侃:“别逗,你结婚前不见你老公家长的?”
裴哲愣了。
半晌,他说:“我没深入了解。”
太明显的言语破绽,是个逻辑正常的人都能推论出这段婚姻不正常。但隋迟安没戳穿他,直接下班了,任由裴哲再问“提这个干什么”都没理会。
他的性格裴哲多少有所了解,不会莫名其妙提起驰元破产的事,经此一问,裴哲惊觉自己确实此前没有注意过这些——他简单地让人调查了下对方迄今为止的求学过程、工作履历,就笃定赵以川值得成为他的合作伙伴。
他怎么会这么信任赵以川?
甚而至于第一次见面,就敢跟对方提结婚。
没有能拿出手的婚前协议,没有调查对方的家庭背景,更没有因为关联事件引起警觉,这些佐证让他们的婚姻看上去如此真实可信。
漏洞太多了,多到任谁听说,都会觉得裴哲和赵以川结婚一定因为真爱,才会在差距巨大的情况下对这些忽略不计。
那原因呢?理由呢?
他做事虽不吹毛求疵,也不至于连基本的条件都无视。
裴哲坐在沙发上,耳畔赵以川在厨房里洗碗时哼的歌偶尔漏出一两句旋律,疑似跑调,但十分欢快。他盯着地板一片白色阳光,忽地不知所措。
……对赵以川的确有好感。
也许比他想象得更早,在第一次久别重逢后就有好感了。
就算没有先结婚,赵以川的脸、身材、性格都是他中意的类型,否则他根本没法解释为什么总被赵以川牵着情绪走,在他的影响下越来越不像自己。
好感,意味着可能会喜欢,会陷入单恋。
作为合作伙伴,裴哲清晰地认识到,这是一个红色风险信号。
把灶台重新擦干净,赵以川做完最后一件事后走出厨房,见裴哲歪在沙发里。
可能是他看错了,他觉得裴哲的表情有点像见了鬼,脸色煞白,眼神空洞,连呼吸都快没了。还没等赵以川问,裴哲突然坐直。
“赵以川。”他对赵以川要么省略称呼,要么就连名带姓。
被叫到的青年“嗯”了一声。
裴哲握住喝过的那只小熊玻璃杯,严肃得仿佛要和他谈判:“我刚问了司机,那辆车你什么时候还给他的,不想用了吗?”
哦,原来不是见鬼,是生闷气。
赵以川如实说:“婚礼之后我认真考虑过,既然决定减少联系,那总不能还一直用你的车,就让司机把车拿回去了。”
“那你打算用什么代步?”
赵以川感觉今天裴哲很反常,他归咎于酒精,没多想其他。
“家里有辆我爸新买的二手车,新能源的,他听说我这边更需要车就给我了。这周刚回临港开到虹市,不过外地牌照在虹市可能——”
不太方便。
话音未落裴哲已经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你为什么一直拒绝我?”
赵以川呆在原地。
他甚至没第一时间领会裴哲所说的“拒绝”是哪个层面。
然而几乎没给他任何寻找理由的时间,裴哲一鼓作气问:“上次问你是不是家里遇到过难处,你说没有;我问你在华闻为什么只做最简单的诉讼,是苏艺欺负你吗,你说不是,因为你自己喜欢。还有最开始,我问你那些钱够不够,明明不够啊,你怎么不开口了?”
裴哲极少对他说这么多话,两人聊天时的细枝末节这时被倒小茬似的提起,一件一件,把赵以川完全砸蒙了。
望着裴哲,他心道:他记性这么好吗,连这些陈芝麻烂谷子都记得?
“你到底想要什么?”裴哲问。
声音很软,不像质问或者强买强卖,但赵以川无法回答——他总不能告诉裴哲,我想要的你给不起,或者,我想要你。
他只好说:“……我没什么想要的啊,钱你已经给过了。”
裴哲捂住脸,似乎对他绝望了。
但这情绪十分短暂,他过了会儿再次抬起头,给赵以川找理由:“你躲着我,要跟我撇清关系,就因为我在婚礼上亲你了?我可以解释的,我不知道你会这么抗拒……我们不是专程练习过吗,所以——”
“不是因为这个。”
裴哲蓦地噤声,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赵以川怕他没听清,重复:“不是因为这个,你亲我,我没反感,真的。”
他想,裴哲是聪明人,听到这儿就应该放弃追问,不去触碰红线。
谁都清楚协议结婚是最好别产生额外纠葛的。
到此为止,他们还能保留体面。
可裴哲偏偏今天失去逻辑,满脑子都是“他没否认前面一句”“他确实在躲着我”,因此越发笃信自我判断。不仅没闭嘴,裴哲编织好的“那因为什么”脱口而出,竟自行打乱语序,从意识深处拎出陌生字句化成一把剑刺向赵以川。
“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
赵以川哑口无言。
那表情落在裴哲眼里就成被戳穿的震惊,心口一点稍纵即逝的钝痛,裴哲掐了掐自己掌心,若无其事地放下玻璃杯看向赵以川。
“我听楚畅说的,你留学的时候有个星岛的男生一直追你,好像追了你一两年,后来你们就在一起了。”他说得慢,思忖曝光这行为是否合适,“后来我看你的ig,停止更新之前也在给他点赞,和他去加州的照片也没删掉。”
赵以川想自己肯定出现幻觉了,他怎么会从裴哲这些话里听出一股阴阳怪气的酸味?
而且是对Danny,那个已面容模糊的短期前任。
“……我真服了你了。”赵以川自暴自弃地往沙发上一坐,动静太大,窝里的金丝熊惊悚地往后钻进木屋。
裴哲抿着唇:“所以你还喜欢他,是真的。”
“我说我真服了你,意思是没想到你这么无聊,你不是很忙吗?”赵以川说着说着都在发笑,无奈居多,“行了,没有喜欢的人,不会被拍到出轨让你受影响。满意了?”
裴哲不信,没吭声。
横竖就是在意那些照片和点赞,毕竟赵以川的朋友圈对他都三天可见。
“至于你说的那个人,我们分手到现在一次联系也没有。”赵以川收敛了笑容,“还要怎么样啊?”
“但那个人是你前任吧。”
赵以川突然抓住了一丝眉目:“想问我前任?”
裴哲停顿,试探:“能问吗?”
他还挺有礼貌,赵以川无所谓地往沙发里一靠,弯了弯眼睛:“可以,但拿你的来换,正巧我也想知道你和Fran分手是怎么回事。”
裴哲闻言腮边紧了紧:“你肯定听他们说……”
“不听他们。”赵以川往前坐,“我只相信你说的。”
说完,他抓住裴哲的手指很轻地握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裴:这绝对不能叫吃醋。
川:嗯嗯嗯,不叫吃醋。
第27章 二七、怕再伤心
晚六点,办公桌角落的闹钟发出一句心情舒畅的“滴”,赵以川闻声而动,迅速将桌面两三套卷宗用长尾夹一收拾,拎起双肩包原地下班。
路过沈跃的工位,他瞥一眼苦大仇深研究企业年报的同事:“看不懂啊?”
沈跃充耳不闻。
赵以川忍不住嘴贱:“看不懂没事儿,我记得你前任不是审计所的吗,让她帮你?”
沈跃百忙之中抽空送了他一个字:“滚。”
见他有了反应,赵以川嘚嘚瑟瑟地爽朗大笑,听话滚了。
等看不见那人身影,沈跃才郁闷地转向旁边结束电话的苏艺,控诉:“我不理解,苏艺姐,这个case你为什么不让他来?差不多的业务赵以川刚执业时就在美国做过……而且他会西班牙语,让他来吧,几个鬼佬写邮件的规矩太他妈多了!”
“你少妄自菲薄。”苏艺笑眯眯地说,“跟泰恒合作一次不容易,加油干。”
沈跃无语:“我还是觉得你对川儿有偏见。”
苏艺低头发送下一条语音。
沈跃:“院校背景他比我强,语言优势他比老张高出一大截。而且走仲裁是川儿的老本行了,就咱们所里他绝对是经验最丰富的。苏艺姐,父母欠钱又不是他欠钱啊,你不会真以为他真糊涂到大事小事拎不起吧?”
他顾忌苏艺,最后半句压得极低,半开玩笑的语气。
但说了这么多,苏艺好像一个字没听懂:“行了,我帮你订晚餐和宵夜,待会儿再给你女朋友买束花,你拿回去给她赔罪——这段时间辛苦你啦沈律!”
沈跃:“……”
沈跃:“我分手一个多月了,苏艺姐。”
苏艺莫名惊诧:“啊,真的?”
沈跃:“……”
他觉得最近某两个同事都精神状态不太好。
拿起手机,沈跃思来想去还是把一个文件转发给赵以川,他太头痛了,附言:帮看看这段,我感觉有哪儿不对但抓不住。
等赵以川看到这条消息时,他已经走回自家小区了。
房东太龟毛,赵以川在车位安装充电桩的要求被他一口回绝。寄人篱下低人一等,赵以川不好再继续坚持,只能退一步,在隔壁露天停车场委曲求全。
今天为沈跃的文件,赵以川点开看了会儿很快发现了其中某一条表达含糊其辞,颇有蹊跷。本想给沈跃打电话沟通,思及对方这会儿多半和苏艺一起加班,苏艺有意把他排除在这个案子之外,被她知道两边都难做。
于是改成打字,删删改改,偶尔夹杂着一些截图的信息,不知不觉就拐进地下车库。
然后赵以川在熟悉的车位看见了熟悉的车。
白色7系,上次见已快半个月,因为司机精心维护,这辆车看上去和新的没什么两样,赵以川特意检查,发现前保险杠原先刮破的一点点也补好了漆。
车出现的理由只有一个,裴哲不管不顾又给他送了过来。
赵以川暗自叹气。
上次因为喝醉酒强行让他去接就算了,酒醒后也神志不清,做的事更是毫无章法。当着他面问关于前任都不算过分,这辆车,他明确说了不要裴哲还强行赠予。
看来压根没打算听自己的。
亏他还以为那天下午的交谈过后,裴哲短暂的消停了。
“我只相信你的。”
午后晴朗极其短暂,太阳已经黯淡,但赵以川说完这句,看见裴哲的眼睛里有一点光萤火似的闪了闪,逆着光的角度,却十分明亮。
他不确定般问:“是吗?”
那就没有之前两次抗拒了,还以为他压根会一口拒绝来着。
赵以川发现自己也没那么了解裴哲,他倒了一杯水,自己喝过,不知怎么想的又推给了对方。裴哲没在意,接过后自嘲般说:“其实我不想听他们私底下怎么说,但应该没什么好话。”
“啊,很无聊。”赵以川许久不提从前,这时再想起,恍然已经很多年过去了,“他们瞎传,你那个男朋友背着你生了孩子,就——”
“那他们没说错。”裴哲竟弯起唇角。
笑容并不都发自内心的快乐,有时为了掩饰悲伤,反而比开心时更生动灿烂。
但裴哲的眼睛是冷的。
赵以川声音很轻,连自己听来都朦胧:“什么?”
太心痛的往事对陌生人更容易描述,比如徐莱,裴哲在她面前可以轻描淡写地把那段感情用三两个词概括。赵以川和徐莱不一样,他知道一些,不能随便撒谎或过分平静,真实的想法在赵以川面前掩藏不了,他怎么都会发现。
赵以川和任何人不一样。
裴哲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气,再吐出,给自己留一份缓冲时间。
“Fran比我大几岁,你应该听说过。跟他认识的时候高中毕业没多久,因为他很成熟,有些事……为了不让自己看着太幼稚太在乎,我都没问。”裴哲想了想,决定简略掉中间两三年直接跳到结尾,“所以我不知道他其实在纽约有女朋友,或者说……妻子。”
赵以川点点头。
他这模样完全进入工作状态了,裴哲突然没来由地觉得自己好像在找律师做咨询,如何向人渣前任索要赔偿费。
被这想法逗得想笑,可裴哲越笑,赵以川看上去越严肃了。
“……差不多就是这样吧,很荒唐对不对?”裴哲神经质地摩擦玻璃杯光滑的外壁,“我后来自己想都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从来不问?可能我压根儿没往那方面想。”
“你去纽约,还真是为了找他啊。”
裴哲没听出他言语里的一丝不自然,颔首承认了:“最后一次去的时候看到他妻子和孩子,我们就彻底结束了——他居然有两个孩子,有一个还是我们‘谈恋爱’的期间出生的,我完全被蒙在鼓里,很可笑吧?”
一直故作轻松的裴哲在说完这句后,紧紧地抿起嘴唇。
他偏过头,阴影覆上侧脸。
赵以川听见裴哲绵长的呼吸越来越重。
他慢慢地往后靠,始终用背对着赵以川。听出他在极力压抑着情绪,深蓝色毛衣柔软地贴着裴哲的脊骨,微微颤抖。
伤疤几乎贯穿了裴哲,时至今日,依旧是他躯体上一道裂谷。
赵以川坐过去。
曾经他大致听过只言片语,也想过有朝一日用自己的方式填平深渊,但他找不到从哪儿开始。时隔四年,他有点想通了。
那里不需要任何人填补。
裴哲已经把它抹平了,用逃避。
安慰的话有点苍白,又觉得自己故意惹他难受很过分。
赵以川忍不住想顺一顺裴哲的后背,但伸出手碰他,裴哲突兀地往前缩,瓮声瓮气问:“……我昨天喝醉了,是不是特别讨人厌啊?”
时间跳跃,赵以川愣了愣:“还好。”
裴哲整张脸都埋进一个靠垫里。
赵以川用力摩挲过裴哲肩膀,补充道:“挺乖的,你看你还会自己换衣服。”
“这事儿就别提了。”
“放心吧,我什么也没看到。”
闷在脸上的抱枕动了动,裴哲最后郁卒地倒在了一边。
赵以川坐在他身侧,垂眼就看得见裴哲正不知道怎么放才舒服的腿交叠着,露出脚踝,没开暖气的房间,他大概是冷,踝骨都有点发红。
“裴哲。”赵以川叫他,“那不是你的错。”
良久,抱枕下传来裴哲的声音,有点憋着一股劲儿:“……我知道。”
“所以你怕什么?”
裴哲始终没移开抱枕,那像他的护盾,又仿佛面对赵以川的一个代号形象,有它才能坦诚。他好像忘了话题的起因是对赵以川的前任感兴趣,也不再纠结ig的点赞和照片,想了很久后说。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想谈恋爱了。”
“和任何人吗?”
“和任何人。”裴哲顿了顿,犹豫地补上答案,“我有点怕再伤心。”
对于裴哲多少,这应该算迈出了一步,但赵以川那天就猜测他应该短期内不会和裴哲见面,留点时间给彼此,好缓冲这场意外的交谈。
当他走出电梯间,尚未稍微平复刚被强行赠送了一辆车的复杂心情,又遇到个核对门牌号的熟人。
“裴哲?”赵以川走过去,“你来干什么?”
丝毫没有被抓包的慌乱,仿佛这场拜访早就在日程表里。裴哲拎着一个盒子递给他,看着像某种礼物。
赵以川接了,打开门礼貌地请裴哲进屋。
“那辆新能源呢?没在车位看到我就把车位占了。”裴哲的开场白带点戏谑,“说什么从家里开了车来,不会是骗我的吧?”
赵以川:“隔壁小区。”
裴哲说“哦”,把车钥匙随意地扔进玄关处的收纳盒。
赵以川失笑:“非要给我开啊?”
“正好,过年的时候你把家里的车开回临港。”裴哲指挥他,低头看见赵以川给自己拿了新拖鞋,说一句谢谢后自觉换上。
赵以川站在一边拆了盒子,不用拆进最里层包装,他看见那个LOGO就明白是什么。
带点惊讶,他问:“这家店开到虹市了吗?”
“刚开,全国首店。”裴哲尾音轻松上扬,“火爆得很,姜嘉钰听我想买,赶紧说给她多少钱都不乐意去。”
“那你怎么买到的?”
“不告诉你。”裴哲已经走到客厅里和金丝熊打招呼了。
专做巧克力蛋糕的日本牌子,据说无论开到哪儿都是从北海道空运的原料全手工制作,小小一块,价格自然标得对得起这份“匠心”。过去只有日本本土有店,后来第一家海外店开到了北美,赵以川闲得无聊专程前去试吃,合他口味,为此发送照片一张,至今仍是他ig点赞量最高的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