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鹤又想哭了。
他发现傅云峥很少对他做亲密的动作,拥抱亲吻总是他主动的,傅云峥......从没主动吻过他。
只有一次,傅云峥捏着他的下巴,微微俯身,嘴唇却最终落在傅云峥掐着自己的手上,而没有落在他脸上。
现在,傅云峥的手指又按在余鹤脖颈动脉上,检查余鹤的心率。
余鹤的心跳很快,不用傅云峥查看他自己也知道,他闭着眼,感受着傅云峥手指上温凉体温,喉结上下滚动。
过了片刻,傅云峥说:“心率过快,几乎一秒两下,你哪里难受?”
哪儿难受?
还不是因为你不喜欢我难受,可这话怎么说呢?
余鹤混混沌沌的脑子放空,继而灵光一闪。
他可以说心里难受,然后傅云峥会问他为什么难受,他就凄凄楚楚地说:因为你不喜欢我。
以傅云峥的情商,肯定不会直接说‘对,就是不喜欢。’他可能会顺势说‘我喜欢你’,但更可能是顺势反问‘我哪儿不喜欢你了?’
如果傅云峥直接说喜欢,目的达到;如果傅云峥反问,余鹤就说‘那为什么你不亲我。’
多少能解决一个问题。
余鹤勾起唇角,我可真是个天才。
余鹤按计划行事:“心里难受。”
傅云峥:“......”
“老张,去急诊。”傅云峥的手按了下西装口袋,才反应过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带过手机了,他继续对司机说:“联系交警队,调整交通信号灯,车上有病人。”
余鹤一把抓住傅云峥的手:“不是那个难受,我......”
“哪个难受都不行。”傅云峥声音低沉,第一次如此强硬地违背余鹤的愿,很强势地说:“必须去医院,没得商量。”
七分钟后,余鹤躺在平车上,几个穿着白大褂的护士推着他跑进急诊,风驰电掣。
事情完全出乎余鹤预料,傅云峥不按常理出牌,余鹤不知怎么就发展到这一步。
晚上的急诊人居然超出余鹤想象的多,无法广为人知的生死离别时时刻刻在上演,急诊门口走廊两侧的座椅坐满了人。
更多人形色匆匆,小跑着缴费取药,或者站在急诊门口,满脸茫然等候结果。
护士喊道:“让让!这儿有病人!”
走廊的人群如摩西分海般散开,在轮子滚过地面的隆隆声中,平车从人群中穿过。
医院的灯光很凉,是一种照的人通体生寒的惨白,盐粒一样洒在人心头。
余鹤清楚地看到了这些人的脸,再没有比凌晨的急诊更容易参悟生死的地方,十九岁的余鹤离死亡很远。
可这一刻阴差阳错,他隐约触碰到了什么。
在这个瞬间,余鹤忽然觉得自己的爱恨是那样不值一提,与生与死比起来,这一点情愁算得了什么。
这种顿悟持续到傅云峥出现在余鹤面前。
再见到傅云峥的那刻,正伏在病床边抱着桶呕吐的余鹤一个鲤鱼打挺弹起来:“我不洗胃!”
一刹那,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傅云峥身上。
傅云峥:“......”
医生呵斥道:“都吐成这样还不洗胃?”
余鹤被训的委委屈屈:“也不是因为喝酒吐的,我是晕车。”
傅云峥转动轮椅靠近余鹤:“以后别喝酒了。”
“真和喝酒没关系,来的路上司机开的太快了。”余鹤凑到傅云峥耳边,小声说:“不洗胃,也不验血。”
傅云峥问医生:“他怎么样?”
医生回答:“心率103,血氧93,血压130、70,别的检查还没做。”
进医院容易出医院难,哪怕是傅云峥到了医院也只能听从医生的安排,在余鹤的强烈抗争下没有洗胃,但血肯定是要验。
余鹤被捂着眼睛抽了四五管血,他颤抖着睫毛想,这就是装病装可怜的报应吗?
好在检查结果一切正常,余鹤拒绝了留院观察,眼巴巴地瞅着傅云峥满脸都写着想回家。
傅云峥无可奈何:“先回家吧。”
从医院折腾一圈,回家路上,余鹤的酒意缓缓涌上头,全身上下有种深深的疲倦。
他没精打采地靠在车窗上,车一颠簸他的头就在车窗上磕一下,反复磕了好几次也不换姿势,不知道疼似的。
路灯明灭,光影在余鹤脸上形成种规律的变化,车辆开进庄园,车辆停在别墅门口,余鹤没有下车。
傅云峥让司机老张先回去,老张将车钥匙递给傅云峥。
车门关起来,车厢内只剩余鹤和傅云峥两个人。
余鹤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回事,他觉得自己特别累,异常疲惫,像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雪地中行走,没有来处,没有归途。
人的不快乐大多是源于欲望得不到满足,然而无解的是,他余鹤知道自己不快点的原因,还是克制不住对傅云峥产生感情,产生占有欲。
可是谁能占有傅云峥呢?
余鹤不知该说什么,也不想动。
他们在车里坐了几分钟,熄火后,车里没有开空调,温度慢慢下降,晚夜的寒风顺着车底漫延上来。
良久的寂静后,傅云峥率先开口:“小鹤,你想要什么?”
余鹤阖上眼。
傅云峥仿佛能够洞察余鹤所有的情绪,在从急诊排除了余鹤低落的生理原因后,傅云峥略过譬如‘你怎么了’、‘为什么不高兴’、‘是不是在赌气’这些繁琐冗杂的问题。
一针见血、正中靶心,只问余鹤想要什么。
傅云峥非常清楚,余鹤不开心原因归根到底是欲望没得到满足,所以言语拉扯在他看来没有意义。
余鹤要,他能给,问题解决。
余鹤要,他给不了,那说再多的话也是白费功夫。
这就是傅云峥。
余鹤有点悲哀地想:自己到底要多久才能像傅云峥一样做事目的明确,能够绕过弯路,直达终点。
余鹤侧头看向傅云峥,轻声问:“我要了,你就给吗?”
黑暗中,余鹤看不清傅云峥的神情,车厢内安静下来,傅云峥沉默少倾,似乎在思索。
片刻后,傅云峥回答:“只要我有。”
余鹤的呼吸一下放的很轻,不自觉地攥紧身下座椅上的毛垫,接着酒气壮胆:“我要你喜欢我。”
傅云峥像是松了一口气,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说:“小鹤,我怎么不喜欢你了?”
花园内的光影影绰绰,车厢内很暗,这种暗恰到好处。
能够看到对方的轮廓但看不清对方表情,在这种隐秘的环境下,人很容易生出平时没有的勇气。
余鹤咽了下口水掩盖紧张:“你从来没说过喜欢我。”
向来一针见血、直截了当的傅云峥居然绕起了弯子,明知余鹤只是想听一句喜欢,此时却顾左右而言他:“余鹤,你想好了吗?我们之间......也许没你想的那么合适。”
余鹤脱口而出:“但也一定没你想的那么不合适。”
余鹤简直要急死了,他敏锐地察觉到这是傅云峥最为动摇的一次,对待其他事情,傅云峥都是狐狸,偏偏对待感情,傅云峥就跟只蜗牛似的,不仅慢,好不容易探出触角,轻轻一碰就全缩回壳里。
傅云峥低声问:“外界的非议呢?”
“傅云峥!”余鹤扬声道:“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只在乎你。”
傅云峥闭上眼,明明喝醉的是余鹤,这酒却像灌进了他的心里。
他的思绪从没有像此刻这样模糊,也从没有像此刻这样清晰,理智和感情如同两条平行线,各自为政,一边是康庄大道,一边是万丈深渊。
可傅云峥还是想朝这个深渊走过去。
哪怕最后感情被现实与岁月的消磨,是风散星落,相看两厌。
他清楚不可以、不合适、不长久,也知道短暂的荷尔蒙爆发后将是无尽的烦恼,知道爱情甜蜜醉人的风花雪月过后往往是争吵怨恨。
人们常说坠入爱河,说爱情令人身不由己,情不自禁,而此时此刻,傅云峥知道他能守住界限,他能够克制自己的感情,也能够抛弃自己的欲望。
他甚至有办法解决余鹤的情难自禁,意乱情迷。
只要余鹤离开自己,快则一两个星期,慢也不过两三个月,余鹤的新鲜劲就会淡去。
傅云峥指尖微微一动,和余鹤彻底分开的念头在心头转瞬即逝,明明斩断念想方法很简单,可他不愿意这么做。
他没法这么做。
余鹤不想离开他,他更不想离开余鹤。
然而倘若往感情这边迈出一步,从此便再难全身而退。
爱情是一柄峨眉刺,悬在两个人中间,只要跨过界限就会受伤,无论是谁,都只能在爱情的洪流中随波而行。
傅云峥站在悬崖边,清醒地跳进了这条以‘爱’命名的河流。
“我喜欢你。”
傅云峥睁开眼,他已经适应黑暗,能够看清余鹤的脸。
他看到余鹤双眸如坠繁星,顷刻间亮了起来,仿佛星火入银河。
流星也撞进了傅云峥心里。
傅云峥说:“小鹤,我喜欢你,很喜欢。”
对一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人告白,无论说些什么都显得很不正经。
傅云峥紧张地捏按着指节,动动唇。
向来能言善辩的傅云峥这一刻也不免言语匮乏:“好了,说完了,回家吧。”
傅云峥侧身去开车门,可车门才刚打开一条小缝,就又哐当一声合上了。
余鹤眼疾手快,飞扑过去拉上车门,用一种及其别扭地姿势横在后座上。
“说清楚。”余鹤抬起眼,紧紧盯着傅云峥:“不许敷衍我。”
傅云峥敛下眉,有点惊诧地看向余鹤:“你不是夜盲吗?怎么拽车门拽的这么精准?”
分散余鹤的注意力非常容易。
余鹤的关注点很快被傅云峥带跑偏,他回答:“你知道在生死之间的刹那,人的肾上腺素会超神吗?”
傅云峥不知道超神是什么意思,大抵不过是年轻人常用的词汇,什么意思都不重要,转移余鹤注意力的目的已经达成。
傅云峥弯起那双狐狸眼,心不在焉地笑了笑,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聊:“还是多吃点维生素B靠谱一些。”
也许真的是肾上腺素发挥作用,一向夜盲的余鹤居然看到了傅云峥脸上的笑意。
他不仅看到了那双弯起来的狐狸眼,还恍惚透过傅云峥生动的表情看到了一条摇动的狐狸尾巴。
见到这种类似于奸计得逞的笑容,余鹤心中警铃大作,当即从头到尾复盘了一遍。
这只老狐狸在为转移话题成功而得意呢!
不是谁生下来就练就了一副泰然自若的面具。
原来在没人看到的时候,傅云峥脸上的表情也这么丰富,也很容易懂。
傅云峥知道余鹤夜盲严重,怎么也想不到他一句喜欢竟然真能让余鹤肾上腺素飙升,连夜盲都短暂的被治愈了,他以为余鹤看不见,便卸下面具,露出冷静面容下的丰富感情来。
这是天赐良机。
这一夜,连老天爷都站在余鹤这边,赐给了余鹤读懂傅云峥想法的机会。
机不可失,余鹤意满志得,悠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得寸进尺,大胆发言:“傅云峥,我要做你男朋友。”
在黑暗中,傅云峥没掩饰自己的神情,于是余鹤看到了傅云峥脸上先是怔忪,而后剑眉紧皱,眼眸中满是动摇。
然而,傅云峥的声音却是与神情截然相反的平静。
“小鹤,你才十九。”傅云峥淡淡道。
余鹤急死了,他不知道傅云峥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理由往后退,他跨坐在傅云峥腿上,和傅云峥面对面坐着:“我是十九,不是十三,和我谈恋爱不违法!”
傅云峥抬起头,他看着余鹤,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沉稳,慢条斯理,游刃有余,可他的神情却很哀伤,仿佛已经预见了什么糟糕的结局一般。
傅云峥说:“这样不好吗?小鹤,你知道的,用感情维系的关系远没有用利益维系的稳固。”
“是,我知道。从小我爸就告诉我,‘人要有用才不会被淘汰’。”余鹤没否认,他双手撑在轮椅靠背,将傅云峥完完全全困在怀中,吐息中带着淡淡的酒香:“我尝试过只跟你谈利益,可做我做不到,因为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你。”
傅云峥眼神慌乱,睫毛轻轻颤抖,他移开视线,回避余鹤那滚烫的双眼:“那是因为.....我什么都给你了,我如果没钱、没权力、没地位,你就不会这样想了。”
余鹤攥紧傅云峥的肩膀,笃定道:“我会这样想。傅云峥,你刚刚还强调我才十九岁,你去大街上问问,谁十九岁谈恋爱是图对方权力地位?你不能一边觉得我年少冲动,心性不定,一边又不承认我年少冲动,满腔赤忱,这对我不公平。”
傅云峥向来善于言辞,无论是雄辩还是诡辩他头头是道,应对如流,他曾在无数次谈判中博得头筹——
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那些闪光的功绩在起不到任何作用。
他没有丝毫道理可讲。
他喜欢余鹤,很早之前就喜欢了。
从慈善晚会的惊鸿一瞥,从最开始的见色起意,到如今心动神驰,泥足深陷。
而余鹤也喜欢他。
这能要他讲出什么道理来拒绝呢?
傅云峥任命般地闭上眼,靠在轮椅靠背上:“我可能永远也站不起来,小鹤,和我纠缠在一起不是个聪明的选择,我远没有之前向你展现出来的那样宽容大度。被困在这轮椅上,我没办法不去患得患失,我平等地嫉妒着每一个能站起来的人。在一起以后,我会过问你的行踪,调查你和谁联系的紧密,甚至派人跟踪你,你会受不了的。”
傅云峥以为这样足够吓退余鹤,可余鹤不以为意地轻笑一声,还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余鹤降下车窗,把手机远远扔出去,很冷静地说:“我可以哪儿都不去,谁都不联系,只陪你身边。”
傅云峥蓦地瞪大了双眼。
没有人能不被这份决然打动。
余鹤显然是认真思考过,他说:“傅云峥,如果你愿意让我做你的男朋友,那让我的爱人产生信任感、安全感原本就是我应该做的,你提出要求理所应当,不提出来我也会努力让你安心。”
傅云峥呼吸一窒,问:“小鹤......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余鹤无奈地笑了笑,他双手捧起傅云峥的脸:“好吗?”
傅云峥望着余鹤,沉声道:“很好。”
余鹤又问:“那你会喜欢我吗?”
傅云峥这次没有移开视线,他只回答了一个字:“会。”
余鹤低下头,二人的额头抵在一起:“所以......我喜欢上你很奇怪吗?从我来傅宅第一天,你就在为我营造安全感。你从来不主动进我的卧室、不干预我的生活、什么事都由着我,生怕我感到不自在,你甚至很少主动碰我,从没亲过我,所以我信任你,只要在你身边就安心、就快乐,你让我怎么不喜欢你?”
傅云峥的心跳很快,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猜余鹤也听到了。
然而余鹤可能是还嫌他心跳不够快,继续说那些让他意乱情迷的情话。
“我只是嘴上说了两句话,你就觉得很好、觉得动心,那你呢?这半年来你做了那么多事,我不该动心吗?”余鹤的唇落在傅云峥耳边:“如果不想让我喜欢你,你就应该坏一点,第一次见面就把我挂在吊环上打一顿,你看我还会不会喜欢你。”
傅云峥哑声道:“我永远不会打你,我喜欢你,余鹤。”
第42章
余鹤用拇指和食指关节掐住傅云峥的下巴:“所以呢, 你相信我的心意了吗?你愿意......”
余鹤微微一顿,居然有点涩然,他轻咳一声:“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吗?”
傅云峥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说:“我会永远照顾你、保护你,无论我们是在一起还是分开。两年后,我会再做一次手术, 如果......如果我还能站起来,我们就在一起。”
余鹤心跳加速,两股心跳声伴在一起,狭窄的车厢里擂鼓似的响。
咚咚咚, 咚咚咚。
在如擂的心跳声中,余鹤理顺了思路:“所以你同意了?”
傅云峥说:“如果我能恢复的话。”
余鹤仰起头,认真想了一下:“嗯......那就是同意了。”
傅云峥捏了捏鼻梁,再次重复,强调前提条件:“我是说如果我的腿能好,就在一起。”
余鹤肯定道:“你就是同意了。”
“小鹤!”傅云峥额角猛跳:“你不要只挑你想听的内容听。”
余鹤强行不讲理:“你点头了。”
傅云峥:“我没有。”
余鹤双手捧着傅云峥的脸上下晃了晃:“现在点了。”
傅云峥靠在轮椅上, 否认道:“......没有!”
余鹤胆大包天,先是摇傅云峥的肩膀, 又是按着傅云峥的头逼他点头,傅云峥被晃得头晕, 伸手去挡, 可他越拒绝余鹤越来劲, 车厢内鸡飞狗跳。
黑色的库里南停在别墅前, 暧昧地晃动不停。
章杉眉头紧缩,打通内线电话, 通知安保处:“把花园的监控关了,灯也关了。”
花园的灯忽然熄灭, 车里猛地暗下来,完全夜色被笼罩。
余鹤的肾上腺素消耗殆尽,忽如其来的黑暗成为最后一根稻草。
他完全、彻底看不见了,眼前只余一片彻底的漆黑。
“好黑。”余鹤动了一下:“回家吧。”
黑暗会带走人的方向感,余鹤摸索着去开车门,手从车门上摸了两下没找到门把手,指尖却碰到一团毛绒绒的东西。
像皮草,也像......人的头发。
冬夜,人迹罕至的山林深处。
突然熄灭的路灯、手边出现的不明物体——
鸡皮疙瘩顺着余鹤的后脖颈迅速攀升至脸颊,余鹤寒毛倒竖。
刹那间,血管内残存的酒精全顺着毛孔涌出来,顷刻间化作一身冷汗。
不能慌,不能慌。
鬼怕恶人、鬼怕恶人、鬼怕恶人。
要保护傅云峥。
保护欲给予余鹤无尽勇气,他心头火起,一把抓住那毛绒绒的东西,狠狠一甩:“卧槽,卧槽,卧槽,什么东西?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傅云峥只觉有什么柔软的触感从自己脸上一扫而过。
他微微后仰,躲过余鹤无差别的攻击。
傅云峥摸了一下余鹤手里的东西:“是毯子。”
可余鹤根本听不见傅云峥在说什么,他跨坐在傅云峥身上,把手里的东西摔来摔去,明明都吓得炸毛了仍死不松手。
傅云峥感觉像真有一只鹤在落在自己身上正在不断扇动翅膀似的,他伸手拽住余鹤手里貂皮长绒毯,想把毯子抢过来。
谁料余鹤察觉到拉扯的力量,以为手里的东西是活的,一时间更加慌张。
余鹤大喊道:“它在动!它在动!”
傅云峥:“......它没动。”
余鹤:“啊啊啊啊啊,我要跟它拼了!它还敢动!”
傅云峥伸手摸车棚顶部的灯:“它没动,它没动!是绒毯!”
不知是不是酒精在作祟,余鹤精神状态下滑的速度令傅云峥感到担忧。
可傅云峥想要抱住余鹤都无从下手,余鹤就跟遇见了黄鼠狼的小鸡崽一样,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极度应激的状态中。
傅云峥只能提高声音:“小鹤,小鹤!余鹤!它没有动,是我,把手里的东西给我。”
余鹤说:“不行不行,太危险了,你先跑吧!”
傅云峥:“......我跑不了,你在我身上压着呢。”
傅云峥沉稳的声音令余鹤逐渐平静下来。
就在傅云峥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余鹤却把手里的东西抱紧在怀里,而从傅云峥身上滚到后排座椅上。
余鹤视死如归,英勇就义般对傅云峥说:“快走!”
傅云峥:“......”
他终于按亮了后排的车顶灯。
余鹤被光刺得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眼。
低头看清怀里的东西的瞬间,余鹤有种想要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冲动。
是一张真皮貂绒毯。
傅云峥盖腿用的。
傅云峥:“......”
余鹤展开长绒毯,把自己的头藏了进去。
傅云峥忍俊不禁,忍不住隔着绒毯揉了把余鹤的头:“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余鹤一动不动。
傅云峥又说:“没事的,人喝醉了产生幻觉很正常。”
余鹤闷声道:“我没喝醉。”
“好,没醉。”傅云峥掀开余鹤头顶的貂绒毯:“能回家了吗,男朋友。”
余鹤蹭的一下坐起来:“你叫我什么?”
傅云峥佯装不知,不明所以地看向余鹤:“小鹤啊。”
“你刚才不是这么叫的。”余鹤说。
傅云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诧异:“那我怎么叫的。”
余鹤仰起头仔细回忆了一下,确信地说:“你叫我老公。”
傅云峥:“???”
余鹤确信地点点头。
傅云峥愕然道:“我刚才叫你什么?”
余鹤坚定不移,吐出两个字:“老公。”
论斗心眼,十个余鹤也不是傅云峥的对手,
只听傅云峥嗯了一声,应下那句‘老公’,摸了摸余鹤的头发,赞赏道:“嗯,好乖。”
余鹤:“???”
想调戏傅云峥结果智商不够被反调戏了怎么办?
傅云峥推开车门,方便轮椅上下的脚踏自动降下,傅云峥转动轮椅下车:“快回家吧。”
余鹤不服不忿,念叨了一句:“老狐狸。”
傅云峥侧头瞥余鹤一眼:“没大没小。”
余鹤和傅云峥一同走进别墅,将浓墨般的夜色关在身后。
紫檀玄关柜前,余鹤半蹲下来帮傅云峥换鞋,他的手还没有碰到傅云峥的鞋面,傅云峥便操纵着轮椅后退了一大截。
余鹤小臂搭在膝盖上,抬头看向傅云峥:“躲什么?”
傅云峥的手指攥紧了轮椅扶手:“你不用做这些事,庄园里帮佣有五十几个,专门聘用来照顾我日常起居的也不少,我不需要你做这些。”
余鹤往前挪了一步,他直起身平时傅云峥:“但他们都不是你男朋友。”
傅云峥据理力争:“男朋友又不是保姆。”
余鹤这会儿又精明得吓人,他一笑,眼下两道卧蚕若隐若现,他得意洋洋,声音含笑:“你承认我是你男朋友了。”
傅云峥:“......反正不用你干,我自己来。”
在轮椅扶手上的控制版面按了一个键,轮椅的脚踏缓缓升起三十五公分,俯身换好拖鞋后,傅云峥一抬头,发现余鹤还蹲在地上。
余鹤歪头看着傅云峥,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在发呆。
傅云峥伸手在余鹤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