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峥叹了一口气:“你是真行啊,余鹤。”
余鹤怪臊的, 曲起双腿和傅云峥拉开距离,强行挽回所剩无几的尊严:“这不早上吗,这很正常。”
“这儿疼。”傅云峥背过手指了指腰:“这么些年了,我以为你都腻歪了这事儿。”
余鹤低头给傅云峥揉腰:“那不能, 我这人没什么嗜好,这算头等大事了。”
傅云峥趴在自己的手臂上,轻叹:“承蒙不弃,我可真是吃不消了。”
望海楼门口,余鹤依依不舍地和傅云峥告别。
傅云峥离开望海楼的同时,“老马’也派人将余鹤和黄少航带走着管, 理由是担心黄少航的继父发现,找拐子三要人。
黄少航的计谋真是一层套着一层, 将傅云峥支回国后,就迫不及待将余鹤带到了自己的地盘, 偏偏还有理有据, 顺理成章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他身后站着几个持枪的缅北人, 等余鹤和他一起上车。
有些事情一旦露出端倪, 便如剥茧抽丝,处处都是线索。
在余鹤知道黄少航就是老马之前, 余鹤不会觉得黄少航和那些缅北人的站位有什么异常,可当他带着结论再去经历过程, 就像在玩‘大家来找茬’的游戏,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
当人为了挑剔而挑剔,那可真是处处都是毛病,哪里都透露异常。
比如那些缅北人的枪口都没有对准黄少航,比如他们站的位置可以理解为押送,也能解释为保护,再比如现在,余鹤和傅云峥在门口磨磨唧唧二十分钟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上前催促。
余鹤看了眼腕表:“你是不是得走了?”
傅云峥应了一声,摸了摸余鹤的脸:“保护好自己。”
余鹤也不说话,就握着傅云峥的手轻轻晃动,就像所有热恋中面对分别的小情侣,明明也没什么话可说但就是不舍得分开,能多待一秒是一秒。
中午的阳光很晒,又没什么风,火辣辣的日头下,余鹤额角隐隐见汗,傅云峥今天没带丝帕,便用拇指把余鹤额角的汗抹掉,顺手擦在余鹤的衣服上。
余鹤:“ ......”
他正愁没借口和傅云峥腻歪,这一下可给了余鹤话题发挥。
余鹤抓住傅云峥的手腕:“偷偷摸摸干吗呢嫌弃我啊?”
傅云峥眉宇间藏着丝丝笑意:“总不能抹我自己身上吧,下飞机还有记者采访呢。”
余鹤一低头,微湿的脑袋撞在傅云峥肩膀,还不死心地蹭了蹭:“那也不能嫌弃我。”
傅云峥说:“没嫌弃。”
余鹤仰脸看傅云峥:“那你表表忠心。”
傅云峥微微低头。在余鹤耳侧悄声道:“黄少航看着呢。”
余鹤一侧头,嘴唇几乎贴在傅云峥脸上:“那不正是你该宣普主权的时候吗?”
傅云峥眉梢的笑意从眼中漾出来:“怎么,我也学你似的在人身上蹭来蹭去,圈个地盘?”
余鹤一如既往地口无遮拦,张口就开:“那你要好意思蹭就蹭,反正我不要脸,我好意思。”
傅云峥揽住余鹤的腰,吻了吻余鹤的脸,劝道:“别激怒他了,万一给他惹急了给你下点药,你怎么办?”
余鹤瞳孔微微扩散,完全没有想到还能有这种操作,赶忙抓住傅云峥的衣服问:“我怎么办?”
“我不知道。”傅云峥以拳抵唇,掩盖住上扬的嘴角,上下看了看余鹤,慢声说:“自求多福吧,可别到时候等我再来缅北,你们孩子都生了十个了。”
余鹤一听这个,当即反应过来傅云峥又在逗他,气得捶了傅云峥一拳:“你少搞我心态!”
傅云峥单手捂住肩膀,笑着调侃:“哦,新欢还没进门就对我拳打脚踢,哎呀,真是...... ”
余鹤忍无可忍,一把扣住傅云峥的后颈,凶狠地吻在傅云峥唇上,死死堵住那张不断说风凉话的薄唇。
一吻结束,二人不由气息微乱。
余鹤在傅云峥耳边低声威胁:“再敢胡言乱语,下次就不是用这个堵你的嘴了!”
这话说得嚣张又霸道,隐藏之意令傅云峥耳根微热。
傅云峥轻咳一声:“走了,你保重。”
目送傅云峥上了车,余鹤也转身往回走。
黄少航站在太阳底下,脸上毫无血色,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
顶着虚弱的身体太阳底下站着,流火般毒辣的日头烤在身上简直堪比受刑,黄少航也不知道自己图什么,明明看着余鹤和傅云峥亲近心酸难受,可他就是忍不住自虐似的看。
余鹤以为自己看清黄少航的真面目后,会对黄少航自残自伤的行为无动于衷,但他显然高估了自己的狠心。
如果余鹤真有一副铁石心肠,此时就不会留在缅北,上回在机场时就走了,甚至追溯到更早,倘若他足够狠心,从高中时代开始,余鹤就不会管黄少航被同学霸凌的闲事。
余鹤本来还担心自己不会演戏,耐不下性子虚与委蛇,当看到黄少航唇色惨白的模样,也不用演什么,关心的话便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余鹤问:“怎么不去车上等着,外面多晒?”
黄少航摇摇头,和余鹤一块儿坐上车,靠在后座上缩起身子。
车内开着空调,十分凉爽。
余鹤中食二指搭在他脉搏上,听着悬如游丝的脉音,又什么责备的话都说不出了,黄少航会骗人,可他的脉象不会说谎,他伤得真的很重,身体也委实虚弱单薄。
真皮座椅散发出刺鼻的皮革味,余鹤很快感到头晕,他撑起手臂靠在车窗的玻璃上,有气无力地闭上了眼。
爱咋咋地吧。
不知行驶了多久,到达目的地时,车上两个人都半死不活。
余鹤早上没吃东西,吐又吐不出来,下车时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也不知道被谁搀扶着送进了一座很有缅北特色的院子。
几个人把余鹤和黄少航扔进一间屋子,说了几句缅语,而后在外面锁上门走了。
屋子里燃着味道清淡的熏香,袅袅青烟直上,又龙蛇般蜿蜒四散。
余鹤在房间里扫视一圈,晃晃悠悠地走到木质沙发旁,往软垫上一倒,半点力气都没有了。
这是他这段时间最严重的一次晕车。
黄少航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水递给余鹤:“余哥,你晕车还这么厉害啊。”
余鹤接过水,放在茶几上:“不想喝水,想喝可乐。”
黄少航又去冰箱里拿可乐。
余鹤打开冰可乐灌了一口,糖分的补充使余鹤体内的能量回归不少,余鹤听着可乐瓶中翻涌的沙沙声,随口说:“你们缅北人质待遇这么高?”
黄少航笑了笑,也在沙发上坐下:“你是贵客,当然应该对你好点。”
余鹤看着黄少航淤青的嘴角:“你的伤都处理了吗?”
黄少航眼神明亮瞬间起来,明显很高兴余鹤关心自己:“嗯,昨天大夫就处理过了。”
“之前的刀伤呢?”余鹤问:“伤口有没有裂开?”
黄少航反手摸了摸后背:“没有。”
余鹤靠在软枕上,鼻子动了动,轻嗅着空气中的味道,他扬起头用下巴一指香炉:“这是什么香?还怪好闻的。”
黄少航的目光落在景泰蓝香炉上,回答:“不知道,这边的佛寺里都燃这种香。”
余鹤抬了抬眉:“你......”他本来想问‘你还信佛啊’,但这么一问就显得他已经知道了黄少航老马的身份,余鹤就换了措辞,转而问:“你信佛吗?”
黄少航站起身,慢慢走到香炉旁,从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个木盒,里面整齐地码着褐色塔香,他把香盒递给余鹤:“原本是不信的。”
余鹤接过木盒,闻到了檀香、崖柏、艾草和星洲水沉的味道。
这是驱邪安神、修正养眠的方子。
余鹤的目光落到手中的木盒上,笑道:“这香是安神的,他们难道还担心咱们在这儿晚上睡不好吗?还怪贴心的。”
话说出口后,余鹤手指微微一动。
余鹤虽然不是很擅长察言观色,但他对某些事情有着奇怪的预感。
傅云峥走后,黄少航似乎在他面前卸下了伪装。
自从黄少航进了这间房,就像回到自己家,并未曾掩盖对房间内陈设的熟悉,无论是拿饮料还是拿香盒都是手到擒来,连象征性翻找都没有。
黄少航恐怕已经察觉老马的身份在余鹤面前败露,甚至都不再藏一藏。
余鹤心中闪过一刹那的紧张,很快又镇定下来。
真相这就像团藏在纸中的火焰,即便他们都知道终有一日会东窗事发,但在一切真真切切摆在明面上前,余鹤选择了缄口不言,避而不提。
在挑破这层窗户纸之前,黄少航永远都是那个温驯乖顺地小学弟。
两个人维持着微妙的平衡,谁都没有率先说破。
余鹤手指修长, 浅色皮肤和指间深色塔香颜色分明,形成种极鲜明的对比。
缅北阳光充足,紫外线强度更高, 在这里生活的人肤色普遍较深,而余鹤细皮嫩肉,打眼一瞧就不像这边水土能琢出来的瓷胚。
黄少航垂下眼, 纤长的睫毛掩盖住了眼睛里的情绪。
“我睡不好。”黄少航轻声说:“余哥,缅北这边糟透了,从来到这里我就没有一天能睡好。”
他常在夜里惊醒。
黄少航以为站在高处不再受人欺凌就能睡个安稳觉,确实, 当他手里的人越来越多,地盘越来越大时,没有谁敢在吵他睡觉了,可他却睡不着了,就像站在钢丝上,脚下是万丈悬崖, 连做梦都得睁着一只眼睛。
睡眠质量甚至不如之前,即便黄少航那会儿每晚都睡得很不踏实, 不知道何时就会被突发事件吵醒。
但他是能睡得着的。
继父家里简直就像个混乱的斗兽场,不知道何时会传来的枪响, 嘈杂的人声、哭声, 醉酒后冲到他房间发疯的三哥......任何风吹草动都让黄少航感到恐惧。
最荒诞的一次时, 有人往院子里扔汽油瓶, 即便火势在蔓延到别墅前就已被扑灭,但盛怒的继父还是把所有人叫起来, 聚集了好些打手讨论如何报复回去。
那晚,几十号人聚集在议事厅, 表面上说是议事,其实就是听继父发火。
继父生起气来如同一只盛怒的老虎,踱着步喘着粗气,全身肌肉绷紧,结实的肱二头肌虬结着,仿佛一拳能打死人。
黄少航最为最不起眼的存在,躲在层层叠叠的人群后面撑着手打瞌睡。
他三哥是个疯子,发疯时恨不能弄死他,可不发疯也像个正常人,会把黄少航当做自己的弟弟照顾。
那一晚,黄少航困得不停点头,引得周围的人总是看他,他三哥看到后,把凳子搬到他前面坐下,用高大魁梧的后背挡在黄少航身前。
黄少航迷迷糊糊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额头正抵在他三哥后背上,流出的口水洇湿了三哥后背一小片衣服。
他来到缅北后,首当其冲的恶意来自他三哥,可那么一星半点的善意也来自三哥。
人真是很矛盾的生物。
因为矛盾,黄少航吩咐手下开车去撞三哥时,交代了一句:‘留条命。’
同样是因为矛盾,他明明用老马的身份给三哥下令‘杀了黄少航’,可他三哥派来砍他的人,却在落刀的那一刻却收了力。
在黄少航原本的计划里,他应该是以一种濒死的状态出现在余鹤面前,逼余鹤在濒死的自己和傅云峥之间做出选择。
如果余鹤没有选择救他,那他就这样死掉也很好。
他真的活得太累了。
如果连余鹤都放弃救他,他就失去了所有坚持下去的理由,死亡反倒成了一种永恒的解脱。
他一直在用自己的命逼余鹤选他。
因他三哥那罕见的心软,黄少航顺势改变计划,无论如何,最后结果是一样的,他成功将傅云峥送回国,现在只剩他和余鹤留在缅北。
有余鹤在他身边,他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一种难言的倦意从心底滋生,黄少航闭上眼,对余鹤说:“余哥,我太累了,想睡一会儿。”
余鹤点点头:“你睡吧,我在沙发上待着。”
黄少航返身往卧室走,在胡桃木大床上躺下。
卧室里拉着窗帘,很暗,丝丝缕缕的光在缝隙中若隐若现,似有似无。
面朝房门的方向,能看到沙发上的余鹤。
余鹤察觉到黄少航在看他:“怎么了?”
黄少航很轻很轻地回答:“特别困,但睡不着。”
余鹤点燃一块儿塔香,用小瓷碟盛着端进卧室,放在了黄少航枕边的床头柜上。
黄少航拉开抽屉,拿出个药瓶,倒出一粒白色的药片吞了下去。
余鹤:“......”
就真一点也不掩饰了吗?
这就是黄少航在华人街的家吧!
余鹤在床边坐下,拿过黄少航手里的药瓶:“吃什么呢?”
黄少航笑了笑:“褪黑素。”
余鹤耷拉下眼皮,很不高兴地说:“我不认识缅语,难道连英文也不认识?你家褪黑素的主要成分是地西泮?”
黄少航闭上眼,生硬地转移话题:“啊,困了。”
床头的塔香燃起青烟,环绕在黄少航身边。
隔着这层淡淡的烟雾,黄少航唇角满是笑意与放松。
余鹤斜坐在床边,这个姿势有点抻腰,他就动了一下。
黄少航马上睁开眼:“余哥!”
余鹤吓了一跳:“怎么了。”
黄少航有点不好意思,脸颊染上一层淡淡的粉,吞吞吐吐地说:“你能......你能在这儿陪我吗?”
“怎么?发烧了还是哪儿不舒服?”余鹤伸手去摸黄少航的额头。
黄少航微微发抖,额头也有点烫。
余鹤问:“你冷?”
黄少航点点头:“我从车上就开始冷了。”
余鹤拿起床头柜上的空调遥控器,打开空调调高温度:“那我去给你烧点热水。”
黄少航伸手想握余鹤的衣角,可惜没有摸到。
余鹤向来风风火火,行动如风,在黄少航犹豫的须臾间,已经起身走到门外。
等他烧完水回来,黄少航已经沉沉睡去了。
余鹤在床边站了一会儿。
窝在被里的黄少航很憔悴,脸上毫无血色,眼下两道略显疲惫黑眼圈,腮边几乎没什么肉,脸颊凹陷的厉害,唇角还有破损的伤痕。
下巴跟拿刀削过似的,整张脸只剩巴掌大。
高中时期的黄少航不是这样。
那时的黄少航脸上有婴儿肥,是一张圆圆的娃娃脸,肚子上还有一层软软的肥肉,白白嫩嫩又圆圆乎乎,像个软乎乎的糯米糍。
他们每次一块儿翻墙逃课,余鹤都会从下面接着他,然后无一例外地被这个从天而降的糯米糍砸个跟头。
太沉了。
两个人摔成一团,在墙外没心没肺地笑,笑够了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先去附近找个馆子吃饭。
他们食堂是自助式餐厅,种类虽多但味道并不算好,大多是冷冻的半成品,偶尔吃一回两回还行,天天吃那东西余鹤实在咽不下去,就带着黄少航出门找食吃。
黄少航特别好养活,一直很下食,除了辣的不吃,其他什么都吃得很香,每次不仅把自己的餐盘吃得干干净净,还能把余鹤的剩饭一块儿吃了。
天天都喊着减肥,却又不爱运动又能吃,和余鹤在一块儿玩的一学期不仅一点秤没掉,反而又涨了十斤肉。
一个饭量这么好的人,怎么缅北后就瘦成这样了呢?
露在被子外面的手骨节分明,手腕纤细的仿佛一用力就能折断,皮包骨似的,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何止清瘦,简直瘦得有些脱相了。
余鹤摸了摸黄少航柔软的头发,很难过地说:“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余鹤不喜欢太呛的熏香,但这种佛前供奉的香塔闻着还挺静心,安神助眠的效果也着实不错,余鹤也有点困了。
他从衣箱里翻出枕头被子,回到客厅沙发躺下,在缭绕的香火中沉沉睡去。
余鹤这一觉才睡到一半,忽然被人喊醒了。
一片金色的光芒中,余鹤睁开了眼睛。
傍晚的夕阳洒在余鹤脸上,抬起手挡住眼前的光,余鹤眯着眼按了下电动窗帘的开关。
滑轨运动的嗡嗡声中,窗帘缓缓闭合,把落日灿烂的余晖挡在外面。
他翻了个身继续睡,睡意刚刚涌上来,又听到了黄少航在叫他的名字。
余鹤在昏暗中望着头顶的天花板,想起来他在文华饭店住的第一夜,小雅跟他说过,黄少航发烧说胡话,总是叫他的名字。
黄少航都是叫他余哥,几乎从来没有叫过他名字。
余鹤当时还诧异,以为是小雅没说清楚,可今天他亲耳听到,才知道小雅传递的信息并没有误差。
黄少航就是在叫他的名字。
黄少航说:“余鹤......余鹤!救我!余鹤。”
余鹤走进卧室:“小航,醒醒。”
黄少航额角满是冷汗,他窝在被子里并没有醒来,只是特别小声地哽咽:“余鹤,余鹤。”
余鹤半蹲在地上:“小航?”
“别走,余鹤别走,救救我。”黄少航眼角渗出一滴泪:“余鹤,别走。”
余鹤轻轻拍了拍黄少航的脸:“黄少航,老师来了。”
黄少航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迷茫的眼神逐渐聚焦,最早落在余鹤脸上。
黄少航看着余鹤,哑声埋怨:“余哥,你又吓我。”
余鹤弯起眼:“你在说梦话,我又叫不醒你,只好出此下策了。”
黄少航脸上浮现一丝慌乱,问:“我没说什么吧?”
余鹤没注意,他走到窗边,顺手拉开窗帘:“没有,就是一直在叫我。”
有那么一瞬间,黄少航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候,也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哪里。
这些年在缅北日子,好像只是校园午后的一场黄粱大梦。
一睁眼,他仿佛还在高中课堂。
讲台前,老师把公式写了满黑板,解题过程难懂又冗长,黄少航永远搞不懂为什么总是要求函数f(x)。可惜数学课结束也不是终点,下一节是更加枯燥漫长的英语课。
黄少航无所事事地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
漫长的午后,余鹤从阳台外面撩开窗帘,对窗边的黄少航说:“走啊,出去玩。”
黄少航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翻窗出去,和余鹤一起到校外吃吃喝喝。
在那安然悠静的无聊岁月,余鹤如一道灿烂的曙光照进来,明亮了黄少航人生中最温暖的时光。
很快,黄少航意识到,那些为课业烦恼的悠闲时光早已远去,他再也回不去了。
这里是缅北,是他的私宅,是他把余鹤骗到了这里。
偷来的光能藏多久呢?
黄少航不知道,也不敢想,只是这一刻,他很想对余鹤说些什么,好像这样就能留住这个瞬间,留住那缕窗帘后面藏着的辉光。
黄少航说:“余哥,我去找过你。”
余鹤微微一愣:“你找过我?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黄少航摇摇头,没回答,目光里是余鹤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他静静地看着余鹤,千言万语都在这一眼之中。
当他真的开口,却只告诉余鹤四个字:“我去晚了。”
光照进来,驱散了满室昏沉。
再美的梦也总是要醒的,
太阳西沉前最后的光景璀璨,凝结出无比恢宏的晚霞,映进卧室,彰显出天空之上的绚烂荣光。
年少的过往在夕阳下逐渐清晰,那是青春散场前最后的华彩。
它匆匆如落日流水,永不回头。
余鹤站在满室晖光中,煌煌灿灿,一如当年。
黄少航从床上坐起来, 他退烧后出了一身汗,身上的衬衫湿透了,粘在身上很不舒服。
他掀开被, 关上正在吹暖风的空调:“好渴,想喝冰可乐。”
余鹤很不赞同地说:“你胃不好,喝冰的不好吧。”
在这片金红色的炫芒中, 余鹤听到黄少航说:“可是上学时我每次生病,余哥都给我喝冰可乐。”
余鹤:“......”
这倒也没说错,余鹤对冰可乐的喜爱,可谓是矢志不渝。
余鹤拿来冰可乐递给黄少航, 顺手收走了床头已经燃尽的香灰。
“这香确实挺助眠的,”余鹤对塔香的功效予以肯定,同时说:“只是午觉睡了这么久,晚上该睡不着了。”
说这话的时候,余鹤怎么也没有想到,下午那一场午觉就是他未来几天内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因为下午睡得久, 晚上余鹤和黄少航都没睡。
卧室里只有一张床,余鹤在沙发上给自己絮了个窝, 和黄少航一块儿看电视剧。
凌晨一点,连电视台都开始重播之前的剧集, 余鹤就关了电视:“睡觉吗?”
黄少航披着毯子, 侧头看余鹤, 就像个第一次邀请朋友在家里过夜的小男孩一样, 精神头特足,什么都想玩, 就是不想睡觉。
“咱们玩游戏机吧。”黄少航说:“当时咱们一块儿玩的游戏已经出到第四代了。”
余鹤靠在抱枕上:“这儿哪儿有游戏机。”
黄少航说:“我叫他们送回来。”
余鹤:“......”
这时候再装不知道黄少航的身份是不是有点不礼貌了。
余鹤轻咳一声,装傻问道:“谁们?”
黄少航蹲坐在沙发上, 抱腿观察余鹤的表情,几秒钟后,他很平静地说:“我的手下,或者说......老马的手下。”
!!!余鹤猝不及防。
下午还信誓旦旦分析黄少航不会主动捅破窗户纸,结果晚上黄少航就不打自招,一点铺垫也没有,直接告诉余鹤他就是‘老马’,淡然地就像告诉余鹤他今晚吃了什么。
黄少航轻笑一声:“余哥,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你早就知道了是吗?”
余鹤拿起可乐喝了一口,沉下心来:“所以呢?”
黄少航没回答,只是说:“是傅云峥告诉你的?他还告诉你什么了?”
余鹤这回学聪明了,怕黄少航是诈他,没回答黄少航的问题,而是反问:“你觉得呢?”
黄少航还是注视着余鹤,眼神没有半点回避:“他那么聪明,那他肯定告诉你我想要什么了。”
余鹤正想说些什么。
‘轰!’的一声巨响忽然炸开!
剧烈的爆炸声从外面响起,整个房间都随之一震。
黄少航反应迅速,飞身至余鹤身前,手掌按在余鹤后颈,用手臂环住余鹤的头,将他牢牢护在沙发上。
爆炸声很快结束,附近停车场的汽车报警器纷纷作响,嘈杂的人声从院子里传来,一个缅北人打开门,和黄少航交谈了几句。
黄少航冷静地做下部署,转身对余鹤说:“余哥,拐子三的人来了,看来傅云峥不仅把我的身份告诉了你,还告诉了我三哥。鹬蚌相争,傅总还真是技高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