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有些事,需要闹明白。还有些账,要去算。
事隔两日,石田的伤势已无大碍,乔装前去赵府打探消息。此时的他并不知自家主子已被救出,只盘算着如何解救邱婉儿母子。
一番探听下来,石田意外发现赵府当前大张旗鼓搜寻的人,不是曾凌峰,而是他自己。
虽说那夜他帮着邱婉儿救子,八成暴露了身份,可到底他并不是甚么重要角色,赵家何故如此急寻于他?
带着十分的迷惑,石田往曾府和镖局各跑了一趟,探得零碎的信息,拼凑出确切消息:主子已寻回,现于镖局由曹大夫救治……
镖局现今铜墙铁壁死守严防,石田四周巡过一圈,并无悄然潜入的突破口,又急于探看自家主子的情况,顾不得太多,索性大方现身。
见他突然出现,众人都神色复杂,也都如释重负……
九香迷魂散的解药的确在石田手上。曾凌峰,终归是有救了。
令石田难以置信的是,他家主子以这邪门之毒,算计来算计去,算到自己的头上……
那邱婉儿果然手段狠辣。
解药喂下去,曾凌峰的情况刚有好转,赵洪威的人同时把石田拿下。其余人心思都在昏迷的人身上,并无人注意,那雪中送炭带来解药的石护卫,何时悄然被带走了。
赵雪娥好奇,石田此人向来对曾凌峰忠心不二,却为何处处帮着邱婉儿,更不惜为这个加害他主子的狠毒女子冒险负伤……
于是,她随着押送石田的一行人,一道回了赵府。
邱婉儿暂被羁押在后院,石田是如何也进去不得的,雪娥干脆地将他安排进侧院的暗房。说是暗房,实则与囚室无异。那里头,关着曾凌峰一案的相关人等。
江湖门庭,又是干这一行,哪能不预备一两间押人存货的密室,石田对赵家这座朝西偏院的小黑屋早有耳闻,如今得去,倒不知是个甚么滋味儿……
赵雪娥特意吩咐将石田单独关押,后者自知负罪在身,也还配合,默然进了屋。接着,逮住机会的雪娥将旁人屏退,蓄势发问一解困惑。
“石护卫,我就开门见山了。你和邱婉儿,是甚么关系?”
石田微愣,对此一问不算意外,也诚实回答:“没有关系。”
看他一贯古板严肃的脸稍稍有了杂余的神色,赵雪娥闪闪眼眸,饶有兴味,
“难不成你有把柄被她捏住?”
石田也看向她,答得干脆:“很显然,这把柄就是我家公子。”
“哦?”雪娥觉得好笑,反道:“把柄归把柄,以你的本事还制不住她?当初,你们又是如何胁迫她的?”
说来也是,最初可以各种手段逼迫那人就范,如今怎就不能故技重施,反偏偏被对方捏牢,为她鞍前马后,屡屡救他们母子于危急之中……
“又或者,邱婉儿身上还藏着何样秘密,能震慑于你,指使你为她效劳?”
石田撇过头去,不欲探讨这个话题的意愿也很明显,奈何赵雪娥绝非不达目的轻易罢休的人,她想问的话,她想要的答案,总会设法套出来。
“石护卫,师兄失踪前你就已出城北上,若我猜测不错,你是去京城查探邱婉儿的身世秘密去了,因为师兄当时也在想方设法调查她母子二人,因此更惹邱婉儿忌惮,使其铤而走险对师兄下了手……”
石田的眉心拧成结,心头暗叹此女聪颖过人。
赵雪娥收住笑,双眸迸出凌厉之色:“你们合伙利用我算计赵家,我蒙羞受害暂且不提……你可知,为这一事,镖局那瘸腿杂役马有才丢了性命?而师兄,今后就再不是从前那个德才兼备武艺高强的曾二当家了……”
石田一一听下来,眼中逐渐现出懊悔,捏紧拳头默不作声。雪娥铺垫得差不多,也就切入下一话题,
“石田,我要你将邱婉儿的身世经历,种种秘密,悉数告知于我。”
果然。石田也知此女特地同程回府,又与他周旋半天,断不是为了揶揄他几句,原来还是为了那个人……
他想了想,事已至此无甚好隐瞒的,遂将此次进京探得的消息,原原本本说与眼前人,以求慰藉自己那一腔愧疚之心。
然而……
“石护卫,你进京数日,师兄更是付出那样的代价,竟只探得这些?”
赵雪娥很是不满。她以为,在石田这里会有新收获的。
“想必今日你已去过曾府,可有察觉周边有人监视?那便是冲着邱婉儿母子的,她丈夫的人。哼,我直说了,你再不如实相告,那孩子,那人,无人护佑之下,当面临何种下场……”
面对如此顽强聪慧的赵千金,石田叹气:“惭愧。可事关朝中勋贵大将的隐秘,我一介武夫何能轻易探知?赵小姐以为能有甚么事,会让一个母亲携子离家出走奔逃在外,而夫家像是追捕逃犯一般,大费周章地寻人?”
这番话后,换赵雪娥沉默。石田望向她的眼中,要表达的意思直入她的心,
“石田有罪,死不足惜。然邱婉儿此人,绝不好惹,对她如何处置,奉劝赵小姐早日定夺,以免他日伤及己身,更累及赵家。”
从侧院出来,赵雪娥思虑重重,胸中更添犹疑错乱。
她明明白白自知,对那个人,已绝无善意。而事到如今,她从未想过对那人下狠手,甚至不知该拿她如何。
她恨她,却不愿见她死,不能令她消失,那隐隐不愿叫她夫家将人抢回去的意念越加强烈,种种矛盾来回拉扯,缠得她好不安生……
邱婉儿,你究竟是何等邪魔?
穿过由南向北长长的回廊,回到主宅院落,雪娥思索着是否要去揪起邱婉儿问个明白,又心知结果会是徒劳,兀自挣扎间,但见有人前来报讯,得知师兄已然醒转,遂决定当即前往镖局,去会一会这个野心尽露的男人,害她痛苦不堪的罪魁祸首……
第73章 决绝
此时的镖局上下, 气氛诡谲。曾凌峰醒来,有人喜出望外,有人心绪杂陈。赵雪娥赶到镖局, 乍见后院站满了人,一干镖师随从个个议论纷纷。
雪娥不奇怪,近来为了找那个人,可把大伙儿折腾够呛。
“大小姐来啦!”
“大小姐快进去吧, 里头怕是乱套了。”
众人见她, 急急将她让进去, 说不上来发生了何事,一张一张脸上全是好奇与探究。
大小姐冲他们颔首, 快步进屋去。
“峰哥哥,你冷静些,大家都很担心你!”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这样?”
痛惜难当的温言劝慰, 焦躁急切的愤然质问, 伴随着房中其余人细微的叹息, 及那几位知情人面上闪现的微怒,尽数落入赵雪娥眼里。
“雪姐姐,你快来!快来帮我劝劝峰哥哥!”
董依芸涕泪泫然,不明白为何一旁的长辈们都无动于衷, 赵雪娥一来,总算定了定心,慌忙求助也顾不上眼前人明明也是一副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
仍然是无人应答, 董依芸皱起眉,看看众人, 又看看床上精神恍惚近乎疯狂的丈夫,眼泪止不住地淌。
董夫人终究是心疼, 拉过女儿劝道:“关于此事,你师父师娘与凌峰有话说,你先随我回府去。”
“娘!您说的甚么话!峰哥哥这样子我怎能离开!有话说?何事如此神秘定要瞒着我呢?”
终究是觉察出来了,这丫头可不笨。董夫人叹气:“不是瞒着你,是怕你受不了刺激。你看看凌峰的样子……听话,别让娘担心。”
“娘!我也是要当娘的人了,您别把我当孩子哄!”董依芸说着,看向其余人,坚定道,
“师父师娘,雪姐姐,就别再瞒着芸儿了,不论多么可怕的事,芸儿都能承受!”
“芸儿,你是个好孩子,难为你了。”一言不发的赵洪威终于也开了口,对如此懂事的孩子他固然怜惜,可对那悉心培养的徒儿算是寒了心,此番场面不得不站出来控制局面:“凌峰,你自己说!告诉芸儿,你都做了些甚么!”
这下,所有人注意力又转回曾凌峰身上,看他知过悔改或是矢口狡辩。
焦怒之人不答反问:“我都做了甚么?师父怎么不追究,是谁对我做了甚么?”
“哼!你的心腹爪牙已悉数落网,石田和赵二都已招供。至于谁对你做了甚么,你自己想一想。”
董依芸不错眼望着对话的师徒二人,至今不明真相的她听得赵洪威那口气,见得众人的态度也是异常,不得不开始动摇自己坚信丈夫是遭歹人暗算的事实……
“峰哥哥,究竟怎么一回事?”
听得这些,曾凌峰火烧般的心瞬间又沉入谷底,,灰白的脸色及闪躲的眼神揭示他内心的慌乱与绝望,事已至此,自知行事败露,挣扎亦无望,索性抬起头来面对众人,面对妻子,自陈罪状,
“我曾凌峰敢作敢当。是,我做了错事。赵家招婿,师妹挑选的那个人,是我一手策划来冒名顶替贾天海的……一个女人。”
“甚么!”
董依芸倏然白了整张脸,眼里心里全是不可置信。董夫人扶着她,生怕她激动过甚。曾凌峰望着她,也是懊恼也是心痛,再看看黑着脸的赵洪威,继续道,
“那女人起初也不肯就范,我以金钱利诱,再以其幼子性命相胁,她不得不从,听我号令改头换面,前来参加赵府选婿,最终顺利成为师妹的夫婿……哪知她是个狠人,逐渐暴露野心,更与我相互牵制,使我骑虎难下……如今我自食恶果,无话可说。”
说这话时,曾凌峰好一副悔不当初的神情,而可谓是毫无心理准备的董依芸,已是万念俱灰的模样。
她心目中那个意气风发,正义凛然的英年才俊,她的良配,她的神,她始终追随崇拜的完美形象,轰然倒塌……
“峰哥哥,你为何要做这种事?师父师娘如此厚待于你,雪姐姐更与你无冤无仇哇!”
质问声起,也意味着信任溃毁,曾凌峰有些不敢直视那永远与自己统一战线的娇妻,他弱下音去,
“为了甚么已经不重要了。总之,我曾凌峰对不起师父师娘,对不起师妹,对不起芸儿对我的信任与期待,我对不起所有人!”
“不行!”董依芸满目怒色,首次对这个在她心中有如神祇的男人厉声喝问:“你要说个明白!做这些龌龊勾当,你究竟是为了甚么!”
曾凌峰怔住,随后去看赵洪威,后者脸色极是难看,二人的师徒情分如同曾凌峰的内力,所剩无几。此情此境,也谈不上颜面或是声誉了,他除了认命,已别无他选。
良久,董依芸听见自己如此不愿得知的答案,如此不愿相信的真相:
“师父与我有约,曾许诺若师妹三年内未招选赘婿诞下男丁承嗣,便认我为义子,传我家主之位……”
“……”
初闻此言,在场众人目瞪口呆。赵洪威的凝视始终未从曾凌峰身上移开,他感受着四周的目光,话带恼怒与痛惜,
“糊涂!这约定,不过是试探。不论将来如何,我早有意愿将镖局传给你,可你……凌峰,你太令我失望。”
曾凌峰岂有反驳之力,自嘲一笑,摇着头念道:“我曾凌峰,觊觎赵家产业,妄图继承振威镖局,良心不敌野心,做下这等荒唐事,无颜活在这世上!”
再一句惊人言辞,那话音里浓重的绝望意味,震得听者心内发凉,尤其董依芸,扑上去揪住丈夫的衣襟,狠声痛斥,
“你心里甚么念头,最好给我灭了!别忘了,你要赎罪,你要还所有人一个公道,而我与孩子,我与孩子……”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芸儿……”
到底是要当娘了,众人惊觉董依芸这一夕变化,大为感慨。
董夫人心疼不已,狠狠瞪了那可恶的女婿,安抚女儿,求助的眼神投向一边的赵家三口。
赵家家主便做下安排:“芸儿且先随你娘回府去,凌峰暂留镖局,过两日,我再拿你与那邱婉儿一同处置。”
此议必是不容拒绝,然董依芸怎肯安心离去,也只有董夫人苦心劝说:“听你师父的,随我回去!凌峰这儿有曹大夫有一众镖师看着,出不了差池。”
三言两语,董依芸心境遭到重击,浑浑噩噩也就被拉走了。曾凌峰始终垂首不语,待屋中几人相继离开,他才缓缓捏紧了拳头,半晌,无力地松开……
两对母女于镖局大门前分别,各回各府。赵洪威则留在镖局,忙他应忙的,理他该理的,坐镇部署,安抚人心。
董夫人忧心忡忡,带着女儿径直回了董家。愁眉锁了整日的她,同样挂心自己另一个女儿,以及那个可怜的外孙。
这些年轻人,没一个叫人省心!
“芸儿……”
一路上,董夫人想劝,又不知从何劝起,这自小娇养不曾受过委屈伤害的闺女,今日遭逢如此打击,也不知她能否跨过去。
事实上,董夫人似乎低估了自己这个女儿。董依芸抹了抹泪,勉力扯出一丝笑意,反过来安慰母亲,
“娘,芸儿没事,只是心里觉得对不起师父师娘,对不起雪姐姐,也对不起您和爹爹。”
董夫人心内疼得不像话,抚着女儿的发,柔声开解:“傻孩子,不必有这种想法,此事始终没有你的错。”
“夫妻本是一体,丈夫做了错事,我作为妻子,也无颜面对雪姐姐了!”
“芸儿!你雪姐姐与你师父师娘,都是明事理的人。倒是你自己,本也是受害者。”
董依芸摇着头,扑进娘亲怀里:“娘,芸儿心里好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别想了,凌峰的事,有你师父安置。他如今也受了罪,若是真心悔过,你师父也会念在往日情分,从轻发落……”
嘴上一句一句安慰着怀中人儿,董夫人心中则是一团萦绕不去的黑云:曾凌峰,你这一祸,连着祸害我两个女儿,实在可恨!
另一头,赵夫人与赵雪娥回府的马车上,同样上演着一幕母女对话,气氛上却是严肃大于温馨,怨恨多过宽慰。
一路寒着脸的赵雪娥,听了娘亲无数声叹息,最终吐露心声,
“娘,您嫁给我爹,可曾后悔?”
赵母诧异:“雪儿,你在说甚么!”
“我知道,我爹是江湖英豪,待人处世有他的方式,可不论他在外边多么威风,多么了不起,在我们赵家,他可有把娘亲您放在眼里,可有把女儿放在心上?”
“不是的!”
“怎么不是?方才您也听见了,那荒唐可耻的三年之约。”赵雪娥脸色阴郁,话中怒意激增:“他一句假意试探,就能撇清利用亲生女儿的恶劣行径?娘,这些年来,您受的委屈,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我一直不愿择婿出嫁,不也是因为看见娘亲这般……谁知到头来,还是遭了这婚姻之苦,情爱之罪……”
赵夫人瞠目:“雪儿,你!”
雪娥把指尖掐入掌心,红着眼望向母亲,像是无情的控诉,像是决然的宣誓,
“娘,女儿今日就把话说了。若我与那邱婉儿的事不能善了,师兄和爹,我一生都不原谅。”
第74章 疑点
邱婉儿落网的几日间, 被囚禁,被施压,被逼问, 被痛斥,手中筹码所剩无几,出逃机会扼杀殆尽,可谓是全然被赵家捏在手中。
可即便证据确凿, 她已对所犯罪状供认不讳, 赵家人依旧未曾对她施加严惩。赵雪娥口中声声狠厉, 说要向她讨回公道,却迟迟不见行动, 她的心里,便时刻无法松懈。
而这一波未平之际,又起一波浪袭。
这日, 董依芸乘着日头未盛, 一大早坐了软轿前来赵府, 要来见一见同为受害人也为施害者的邱婉儿。随行的,自然是其母董夫人。
为这事,董依芸央求父母无数次,夫妇二人实在心疼女儿日渐焦虑与憔悴, 才无奈点了头。
两个女儿相见,董夫人内心紧张也煎熬。她们本是姐妹,如今有这么一层复杂关系, 不知会否生出事端。
董氏母女到来,赵家人意外得很, 这节骨眼,董家合该把人看好才是。
“师父师娘, 雪姐姐,芸儿今日来,是想见见那个人,邱婉儿。”
此话更是惹来赵家几人皱眉,应也不是拒也不是,一时无人作答。赵夫人拉过满脸歉意的董夫人,
“芸儿她娘,你怎由着孩子胡闹呢!那个女人不是善茬,我们一家子在她面前也讨不到便宜,芸儿见了,只是徒增不快罢了。”
董夫人越发忧愁起来:“你说的我也明白,可芸儿的性子……谁能拗得过呢。”
赵夫人点点头,不再说甚么。两个当娘的,近来为着自己女儿,操碎了心。
倒是赵雪娥,似乎很乐意让董依芸与邱婉儿见面,这几日因为曾凌峰,她几乎把好奇已久的,董伯母与那个人的关系,忘得干净。
于是,雪娥亲自领着董氏母女,去了关押邱婉儿的院子。
院门房门皆是专人看守,整间房也只此一道出口,邱婉儿逃无可逃。而董氏母女时隔多日见到的,是她清减消瘦的身形,苍白黯淡的姿容。
董夫人脸上霎时涌现的心疼,逃不过赵雪娥的眼睛。
乍见董依芸母女,邱婉儿很是吃惊。而后,她略过心头种种复杂,直言率先开问,
“你们,把我儿子藏在何处了?”
赵雪娥与董依芸未作答,唯有赵夫人回应:“木儿在很安全的地方,你无需担心。你……”可还好?
问不出口。
一旁董依芸细致打量过仍然男儿装束的邱婉儿,整理心绪,打断母亲与这人的欲言又止,诸多的疑问并着不满,
“你……真的不是贾天海,真的是个女人?”
邱婉儿听了,竟是朗声笑起来:“哈哈哈!芸妹妹若不信,大可亲自来验明正身。”说着,大张双臂,嘴角勾起嘲讽的笑。
凭她这嚣张,她这嘲弄,董依芸很难相信她是名女子,也不犹豫,当真欺身上前,毫不客气向她胸前探出手去……
虽因着某些缘故依然身着男装,然赵家人都已知晓自己身份,邱婉儿被软禁这几日,稍加释放自己身前自由。此时董依芸触碰到的,自然是一团温暖柔软。
既知真相,董依芸默默抽回手,面向身侧的赵雪娥,眼泪滑落,连声歉意,
“雪姐姐!她竟真是个女子!峰哥哥他竟做出这种事……对不起……对不起……”
“傻妹妹,此事全不怪你,不必自责。”雪娥拍拍董依芸的手,瞪了邱婉儿一记。
被瞪的婉儿还不消停,眯起眼来言语不屑道:“做下恶端祸害他人的明明是那个男人,你一个毫不知情的还跟着担责,真是贱!”
“你——”
董依芸一抹眼角,指了嘲讽她的人,气得颤抖,却说不出一句理直气壮可驳回这嘲讽的言辞,末了,改了方向厉声质问,
“峰哥哥做了错事,自该有师父师娘处置,你一个假女婿,越俎代庖,如此狠毒废他一身武功,安的是甚么心?”
“安的自然是‘人若犯我我必诛之’的私心。你们以为,我是甚么好惹的人?”邱婉儿直白得可怕,令人只觉董依芸那一句不过是在耍嘴横。
“……”
不出赵母所料,芸儿丫头如何是此人的对手?
若非这档子事,只看这姐妹二人互动,怪有趣的。董夫人心有戚戚,一时顾不上帮腔,眼看小女儿转过一张委屈的小脸来,连忙劝她:“芸儿不可动气,当心胎儿。”
小女儿苦着脸:“娘,您也说句话呀!”
董夫人头疼,瞥了瞥大女儿,委实说不出甚么来。
赵雪娥见状,摇一摇头,又剜邱婉儿一眼,拍拍气呼呼的董依芸以示安慰,转而望向董夫人,
“伯母,近日我们两府都不太平,为免多生事端,还是莫让芸儿外出太久。师兄的事,爹爹已有决断,至于这邱婉儿,将由我全权处置,凭她恶行昭著,我自不会轻易饶她。”
她的话带着不容情面的凌厉,董夫人哪里还能说别的,回头再看看婉儿,长声叹息,拉了小女儿离开。
她们走后,赵雪娥意味深长又盯了邱婉儿良久,一顿警告,
“你似乎有些忘了自己的处境,眼下可不是看你好惹与否,而是你该看我的脸色。”
奈何婉儿丝毫不以为意,懒洋洋往榻上一躺:“那么请问,雪儿对我打算如何处置?”
此一问,雪娥闭口不答,狠狠再瞪这人一忽儿,拂袖而去。
与邱婉儿见过面,一腔憋闷的董依芸随母亲再去与赵氏夫妇寒暄了几句,也就告辞。母女二人自踏出赵府大门,上轿启程,到消失在街角,都未察觉,她们一行的身后,跟了两个人。
“你,继续跟上盯着,我去打听打听这赵府。”
说话的男子模样精瘦,瞧着颇有些机灵,显然是个小头头。听话的则对其言听计从,二话不说追上前去……
此二人一个名唤钱成,一个外号华子,正是那日闯入曾府几名官兵中的头领及挨训小兵,此时均轻装便衣,改头换面。
小团队几人轮换着,一连数日跟踪董依芸,蹲守曾府及董府并无太大获,今日换上老大亲自出马,正碰上董依芸出府,一路尾随到了赵家,这气派宅邸,比之董家有过之而无不及,探听之下发现竟是振威镖局当家人的府宅。
近几日,那小娘子往振威镖局跑得勤快,如今又到人家府上来,内里恐有文章。钱成心想,他们还需在凉州呆些时日,闲着也是闲着,索性追查下去。
他对搜查当日曾府大张旗鼓送走的娃娃十分在意,而那之后他们对此挖空心思也探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就更是在意。
当然,最为可疑的,是在送走那女娃之后,曾府女主人直接住回了娘家。
钱成细细分析过:疑点一,若抢人事件中的那个孩子还在曾府,为何主人会自己跑回娘家,将如此重要的人物就这么丢在府中?他们可是打探过,曾府的另一位主人,已多日未归。府中无人主持局面,就不怕孩子被歹人再度掳走?
疑点二,若那日被送走的女娃就是抢人事件的主角,那可就太有意思了——明明,那夜目击者提供的证词:被抢的是个男娃!
邱婉儿的身份,知情者鲜少,赵府中人,也只得主子们及主子身边的心腹知晓,一般下人是如何也不得而知的。
钱成多方打听,始终问不出关于女人的只言片语……倒是在与赵府跑腿小厮搭讪套话时,于对方不耐烦的漏嘴中获得一个重要线索——急着去董记给小少爷取衣裳?
呵!听说这赵家府上只得一位千金,几月前才招婿成亲,哪里凭空冒出的一个小少爷?
有意思!实在有意思!
时隔两日,赵家董家暂无异常,倒是曾凌峰又闹起了幺蛾子,吵着要回曾府。赵洪威自然理解,叫他如今这番境地仍留在镖局,是莫大的煎熬。于镖局而言,留他在此,始终断绝不了周围纷杂的猜测及浮动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