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不出邱婉儿所料,与周剑云一番对质之后,心绪崩溃的田玉英即将会展开她疯狂的、彻底的,报复。
并且,依自己对那女人的了解,她第一个下手的,极有可能就是自己这个狠心肠换走她儿子,并将真相残忍告知于她的人。
当晚,暗中跟了木儿一整日的赵雪娥回到斋阁,还未得歇息,被婉儿拉住低低耳语交代了几句,带着疑惑,于天亮前再度潜入东苑老夫人的院子,将熟睡中的木儿偷偷抱了出来,趁着阁外的守卫交班轮换略有松动的间隙,凭着超强的轻功,悄然闪进邱婉儿房中。
望着乖乖窝在婉儿怀里睡得香甜的小家伙,赵雪娥忍不住向娃儿娘询问,究竟为何有此一举。
邱婉儿心中早有措辞,便道:“今日你不在,那田玉英又来找我麻烦了。不知周剑云都对她说了甚么,她看起来很疯狂,对我放了狠话,像是马上要对我下狠手了……你和木儿若都不在身边,我心里头着实难安,才没忍住让你把孩子抱回来,你别怪我……”
雪娥虽然照着她的话这样做了,听到这里又顿觉不妥,
“如是这般,你岂不也将木儿置于了险境?”
果不其然,对方意见与自己相左,婉儿庆幸自己并未一开始就把计划说透,于是回的就是这么似是而非的一句,
“雪儿不知,在我看来,木儿在离开我视野的地方,都是险境。”
雪娥抿着唇深思片刻,不再与她争论,末了淡定道:“只怕明日一早这府里要乱套了……不过孩子我既带回来了,自会护他周全。”
月光如旧,她看到对方亮晶晶的眸子在不算漆黑的夜里显得尤为狡黠,那出口的音语声线亦诡魅莫辨:“乱套才好,越乱越好。”
两人说着已见困倦,不多一会儿便也双双入睡。木儿被点了睡穴,躺在两人中间,小嘴嘟嘟酣畅而眠……三人这夜同塌相伴,享受着难得的宁静。
却又是,最后的宁静……
一如二人所想,清晨的将军府,从前院到主宅,从东苑到西苑,翻翻吵吵闹得动静极大,因为那才寻回来没几日的桁少爷又不见了。
连日来负责照看孙儿的老夫人神情颇为自责,身旁的婆子侍女一个劲儿在安慰,脸色也不见转,直到孩子父亲匆匆赶来。
“娘!”
“云儿,木儿那孩子……”
“娘,孩子我会去找,您莫太着急,保重身体。”
周剑云见母亲脸带歉意,也不好多说甚么,先是叮嘱下人照顾好老夫人,随后开始询问昨夜在木儿房中伺候的乳娘,
“昨夜是你照看小少爷?究竟发生了何事,一五一十据实说来,不得隐瞒。”
乳娘是木儿被寻回时新招进府的新人,对这一家威武的男人畏惧得紧,哪里敢扯偏的旁的,只把自己所知的统统说了:“昨儿戌时小少爷就已歇了,奴婢如同前几日一般,一直留在房中陪着,到了亥时也在房里睡下了,早晨起来就发现小少爷不见了……”
周剑云听罢,沉声再问:“他好端端一个孩子,深更半夜里就这么不见了,你一点儿动静都没听见?”
乳娘吓得一哆嗦,慌忙请罪:“奴婢该死!往常夜里奴婢会醒来几回给小少爷盖被子的,昨夜不知是睡得太沉了还是怎的,没能醒来,也未发现有何不对,房里门窗也都没破没损,小少爷是咋不见的,奴婢真是不知!”
周剑云的眉心紧了松,松了紧,见再问不出有用的来,当即转身迈步离开,亲自去木儿房中寻找线索。
这人来去匆匆,在此处逗留不过半刻,可他眼中的血丝,那一身的疲惫,逃不过母亲的眼睛。
不知为何,老夫人望着儿子的背影,心间徒然升起一股悲凉感,令她十分的不适,十分的不安……
同一时刻,被府中这场热闹吸引的田玉英,快速打定好主意。早已蓄势待发的她,决心抓准这一绝佳时机,揣着满怀的得意与急迫,向院北邱婉儿的圈禁之地疾步而去。
第90章 毒害
木儿从一夜温馨香甜的睡梦中醒来时, 发现自己竟然窝在娘亲的怀里,一旁还躺着同样多日未见的雪姨,激动如他, 不敢相信地搓了又搓自己的眼睛,略小的动静也惊醒了两个睡不踏实的大人。
“木儿,醒了?”
慈母柔声再现,木儿激动得张口就要喊出声, 被他的雪姨及时制止, 并叮嘱他不得大声说话。
天色已不早, 外头也不知是何光景了,雪娥向婉儿示意, 两人起身洗漱。后者点点头,待对方下床之后,快速在儿子耳畔低低说了甚么, 这才起身。
作为圈禁之人的随身侍女, 赵雪娥在这府中能走动的范围亦很有限, 若无要事她不可离开这院子太远太久。而这座小院名为斋阁,格局布置便是简陋至极,除了邱婉儿那间卧房连同澡房净房,还有一间侧房……院中寥寥寂寂, 一株枝叶枯干的栾树是仅有的景观,一口旧井尚且水源充足,但这处水源仅仅供于院中人的饮用起居, 这里甚至没有一个小厨房,所有食物都需由将军府后厨送来……
雪娥打了水梳洗更衣后, 又去给婉儿母子打了一盆水,然后等在门口, 侍卫只以为她一如往常的在等后厨送早点来,岂知她是在门口望风。
很快,送餐的婆子到了,赵雪娥眼聪耳灵,发现这婆子今日神情不大自然,她那呼吸也略显杂乱,而且她提食篮的手有些微抖。
雪娥不动声色,接过食篮提着就进了屋,守卫随即关门上锁。那婆子努努嘴,最终没说甚么,脸色灰白地转身离开。
屋内,赵雪娥把食篮往桌上一放,冲才给孩子洗完脸的邱婉儿投去凝重的一眼,说:“方才我见送饭的张妈神色古怪,谨慎起见,这早膳还是别吃了。”
邱婉儿顺着她的话道:“嗯,只是木儿方才还嚷嚷着饿了……”
赵雪娥领会:“趁时下尚早,我亲自去弄些吃的,顺道探听一下情况,你带着木儿要小心,凡事不可莽撞,一切等我回来。”
“好,快去快回。还有……若是你与周剑云照面,你我必不得安宁,切记。”
不错,无论如何她不能在周剑云面前暴露。赵雪娥点头,待母子二人入了内屋避开视线,这才去敲敲房门,扯了个由头请门卫行她方便,放她出去了……
就这样,邱婉儿借着这篮早点成功将赵雪娥支走,她抬手从发间拔下一根银簪,将篮中食物探过,确认有毒,而后不动声色,把它们一一取出摆上桌面。
木儿的确是腹中空空,小肚子早已咕咕作响,婉儿不多言语,只望着孩子摇摇头,孩子也能懂她的意思:还不能吃饭,需再等一等。
只过了片刻,门外动静又起。
“把门打开。”
“夫人!”
“你们敢拦我?!”
显然,田玉英急不可耐要来查看毒杀成果了,婉儿并不去藏匿木儿,而是将他护在身侧,最后细声交代一遍先前说过的话,木儿有些紧张害怕的情绪,也在牢记娘亲的叮嘱时逐渐消弭。
门终究是开了,这位跋扈的夫人踏足此地数回,守卫们没理由在这时候去开罪她。
当田玉英踩着迫切而期待的步子进了屋,入眼所见便是邱婉儿好端端立在那里,身边还牵着那个该是不见了的孩子,而桌上的饭菜丝毫未动……
看来是她来得早了!
不过这总也算意外收获,今日怕是要一并送这对母子归西!
好哇!妙呀!
门口侍卫还未来得及了解情况,田玉英快速退出去,厉声厉色将人遣走:“你们的小少爷不见了,眼下府里所有人都被派去寻他,你们也都去吧,今儿我来替你们守这破屋。”
此地偏远,两名侍卫从夜里守到这个时辰,外头所发生的事并未有所知悉,对田玉英的话半信半疑,倒是恪尽职守:“这……属下们的职责是看守五夫人,其余的事概不负责,请夫人恕罪。”
“混账!”田玉英深知纠缠无益,只好不耐烦道:“行,不去便不去,你们都退到院门口去,没我吩咐不准靠近。”
胳膊拧不过大腿,夫人毕竟是夫人,两名侍卫权衡一二,应声退了出去,但愿这人不要闹出事端来。
屋里邱婉儿听着门外响动,眼底终于划过一丝讽意。待那女人重新次挂上不怀好意的笑踏入房门,婉儿难得的先发制人,
“你不想知道为何木儿会在此处么?”
田玉英的确疑问颇深,目光从大人脸上移到孩子身上,盯着他不说话。木儿被她盯得心里发毛,往娘亲身后缩了缩,也不出声。
“这院子严加把守,若想神不知鬼不觉送个孩子进来,如何实现?谁能做到?”邱婉儿这算是答疑,也是刻意的引导:“当然,若是主子吩咐,府中任何一人都可以光明正大的把孩子抱进来……”
田玉英脑子虽转得不如邱婉儿快,可她却也不算太笨:“你诓我呢?难保不是你买通外头哪个杂碎帮你偷回来的!”
邱婉儿一阵嗤笑:“方才我可都听见了,那些侍卫连你这个正室夫人的账都不买,我一个戴罪囚禁的弃妇,凭甚么差遣他们?你别忘了,他们只听命于一人。”
一段话轻易将田玉英的畅快的心情击垮,她想不通,咬牙恨道:“他为何这么做?”
“因为他知道,你要杀我。而他命人在夜里偷偷把木儿送来,并且塞给我这张银票,你说是何用意?”婉儿一面说着,一面慢悠悠亮出一张千两银票。
田玉英的声调徒然拔高:“他……他是想趁我下手之前放你们走?!”
邱婉儿不再说话,木儿被这一声唬得一哆嗦,更不敢开口,他可是从小害怕这个女人,见了她都得躲老远,她送的东西不敢要,她给的食物不敢吃,除非有人先尝了不会拉肚子……
邱婉儿此刻的缄默,等同于确认事实如此,而这也彻底激怒田玉英,她不再忍耐,不再想要看到邱婉儿这张脸。
“锵——”
一道白光闪过,一柄泛着幽冷寒光的软剑自田玉英腰间出鞘,剑的主人眸中嗜血般的疯狂,口中同时呼出企图行凶的宣言,
“不错!邱婉儿,我就是要杀你!当初你害我与桓儿母子分离,今日我就要你们母子万劫不复!”
旁的本事不敢说,邱婉儿的攻心之术实属上乘,迄今为止,她所做的所有铺垫,一一顺着理想的方向进展,她的所有基于人性的预判,有**成的精准。而当下这番迫在眉睫的境况,亦与她所想所料分毫不差。
更为精准的是,当疯狂的剑刃逼近她胸口的一刹那,房门轰然大开,一道身影光速闪进来,拦下取人性命的杀招,同时封了凶徒的穴道……
来人是周剑云。
一大清早从齐王府回来的他得知木儿失踪,顾不上更衣梳洗直奔母亲的院子,一番问话后又去木儿的房里逗留了一阵,无甚有用的发现,头绪纷杂的他决定先来找邱婉儿。
本该守在房门口的侍卫居然立在院门,周大将军的气势骤升了几分,责问之下得知田玉英又来闹事,快步往院内走,越是靠近越是听得清晰,那女人口口声声的狂言狞词,急忙破门而入,飞身拦下那致命的剑招,制止一场悲剧的发生。
可他却不知,他自己人生的最大悲剧,正在飞速上演。
前一瞬还杀气腾腾的田玉英不防被阻挠,下一瞬被点了穴动弹不得,眼见是自己恨透了的男人,心中怒意更盛,可她出不了声,只能以她烧起火来的一双眸子表达的心声。至于这心声,在场的人已无心去理会。
周剑云扫了门外一眼,示意他们去传田玉英身边的侍从们来……而后转身,看到邱婉儿身后的孩子,诧异,
“木儿?你怎的在此?”
眼前的一幕幕早把木儿震得呆愣,回过神来的他怯怯去看向他问话的爹,摇摇头,回答不上来,又打眼去看那个一动不动的人,眼神中余悸未消。
这一眼,周剑云很自然地误会了,回头皱眉看向那个女人,暗道她心狠手辣。
而真正手段毒辣的邱婉儿则由着这一切事态发展,周剑云方才那一套利落的操作,倒省了她不少事。
“娘,木儿饿了!”
屋中几人各怀心事,木儿却突然委屈开口。邱婉儿垂目看看小家伙,揉揉他的头,说:“木儿乖,等眼下事情处理完,娘再陪你用早膳。”
周剑云听了往圆桌上一扫,果见上头的餐食完整未动,折腾一宿加这一早的他也已饥肠辘辘,就顺势拉过孩子,做出慈父状,
“木儿,爹陪你用早膳。”
木儿竟也不再表现得抗拒,顺从地由父亲抱着坐上圆凳,并夹起一块花糕喂到嘴边。
“唔——”孩子偏开头。
“你不吃,那爹先吃。”周剑云说着,将花糕送入了自己口中。
这头父子二人的动静,全数落入邱婉儿与田玉英的眼里,两个女人皆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见木儿并未开口吃那些东西,而男人毫无所觉的吃下,一个默不作声悄然舒气,一个发不出声暗道不妙。
接着,咽下花糕的男人脸色骤变,痛苦地捂住喉间,艰难地转过头来看向两个女人,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的扫,有甚么想说的还未出口,已然倒下……
“云儿!”
门口那里,心头不安决定跟过来瞧瞧的老夫人恰恰遇上这一幕,慌忙嘶喊出声。
“快!快去请大夫!”
周剑云倒地后并未气绝, 回过神的老夫人见还有希望,连忙下命令,门口的侍卫迅速行动, 余下的几名随从稳稳心神,很快照吩咐将人抬进了内屋,安置在邱婉儿的床榻上。
“你们两个,谁来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
等救命的空当, 老夫人开始问责。方才没顾上的周遭状况, 现下留意到, 二儿媳以一副糟糕的姿态立定,瞪着眼珠子一动不动, 脚边躺着一把剑。更奇怪的是,木儿居然在此!
这时候,显然是邱婉儿占尽了优势。她把木儿护在身边, 后怕的神色明显,
“婆婆, 倘若我早知有这一回事,决计不会放心木儿去用那早膳。”
老夫人惊疑地望了木儿一眼,再把目光落到桌上的餐食,随后命门外侍卫给田玉英解穴。
得了自由的人似乎忘记自己方才是如何挥剑行凶, 先前又是如何下的毒药,指着邱婉儿母子向老夫人口不择言开始控诉,
“都是他们!婆婆, 若不是这个臭小子嚷嚷着饿了,夫君也不会陪他去吃那些有毒的东西!都是这个臭小子害的!”
听到这句, 老夫人已无心去追究木儿为何会在此处,揪了重点问道,
“这么说,你知道那餐食有毒?难不成是你?!”
“不错,那早膳是我下了毒,但我的目的是要害她!”田玉英指着邱婉儿,语气里满是愤恨与不甘。今次失手错害了周剑云,她心内早已方寸大乱,慌得都不在乎自己将自己的阴谋草草揭穿了。
邱婉儿本已做好揪扯此事的准备,岂料这田玉英如此直截了当的承认,倒叫她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瞧着这个不像话的儿媳,老夫人几乎气得吐血:“你到底在胡闹些甚么?!”
“婆婆!您要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有意要害夫君,我……”
生怕这人说出些甚么,邱婉儿忙打断:“此事一时半刻也说不清,当务之急是救人。你说你下毒,定然知道究竟是甚么毒,你身上可有解药?”
众人的注意就此被拉回,老夫人也瞪了田玉英,添上一句,
“对!你老实说,到底有无解药?云儿他还有没有得救?”
被问者先是禁了声,嗫嚅一瞬,才弱弱开口道:“是……牵魂散,此毒无解。”
“甚么——你竟如此狠毒!”
老夫人可谓痛心疾首,恨恨盯了那毒妇半晌,最终重重合上眼帘,开始平复心情,思考对策。
未等她想出良策,张副将亲自领了救命的大夫来。进门不及多说,甚至顾不上行礼,那白胡子老头即被引到床前,为周剑云搭脉诊断。
京城里上了年纪的郎中,即便不是名医,总也见过些世面了,否则也不会被张副将第一时间拉了来。
于是,见过些世面的郎中在老夫人的配合下,很快断出床上人的现况:“将军的确身中奇毒牵魂散,此散有迷人心智、毁人意志之效,中毒者不会立时毙命,而会陷入神志游离之境,状若昏迷……”
众人聚精会神听着,只盼能听到大夫说出还有解救的机会,而邱婉儿则精准捕捉到其间关键的几句:
“他并非真正的昏迷,甚至能听进我们说了甚么,只不会醒来,也不能说话……”
“中毒后一个时辰内,若有奇丹妙药助他拉回心神,或有转机。”
“只在此期间,倘若他意志不坚或是受激过甚,轻易就能致心脉俱断,回天乏术……此毒奇就奇在于此。”
大夫说得明白,所有人都听明白了,可……
“一个时辰?敢问大夫,这所谓奇丹妙药,何处可寻?”
那大夫边收号脉枕,边摇头,惭愧道:“天下灵丹何其多,有此奇效的怕是只得传言中产自东海的玄元神丹……只是这传说中的丹药,莫说老朽,就连老朽那纵横杏林数十年访遍天下的先师,也不曾见过的……”
老夫人越听越是心凉,却是一旁张副将接上的话令她登时激动起来。
“你们不曾见过是自然,那可是万中无一的灵药,是琉球国给咱们大褚皇室献上的贡品。”
“贡品?”老夫人与田玉英惊得异口同声,只谁也不曾在意这样的默契,她们也再默契地继续探问着灵丹寻回的可能性。
而此时,张副将眉宇见松,眼中却是定了神:“据末将所知,皇上将此丹赐给了齐王殿下。”以嘉奖他献子为质之大忠大义……
不知是谁的心声。
邱婉儿心中主意已定,忍住冷笑的冲动,趁无人注意,悄悄点了木儿的睡穴,将他横抱起来,向老夫人请求,
“孩子昨夜也不知睡了没睡,现下又饿又困的,可此处混杂不便,还请老夫人准允,将孩子先送回东苑着人照看。”
老夫人惊魂初定,未曾多想,摆摆手以示同意。
仿佛为印证大夫所言,床上四目紧闭的周剑云在张副将一番话后,纸色的脸慢慢恢复了些常人的神彩,似乎随着那一线生机的出现,唤回他活下去的坚定信念。
可谁又能料,这仅有的一线生机,最终会被何人狠狠掐去……
得了老夫人的准,邱婉儿自己抱了儿子踏出房门,把人交给外头的侍卫,嘱咐其将小少爷送回老夫人的院子。
前脚送走了木儿,后脚便目送张副将匆匆告退离开的身影。
经方才一闹,院中侍卫要么被派出去通传消息,要么被遣得远远守在院门外,不敢靠近……而眼下唯一能认出赵雪娥的张副将也已不在,邱婉儿站在院门,朝院外隐匿多时的人送去一记眼神。
片刻后,在院墙某处无人留意的暗角,一肚子疑问的赵雪娥脸色紧绷,听眼前人将一句一句骇她心神的信息砸来,
“雪儿,你听好!方才田玉英拼死与我纠缠,我一时分心,不曾注意到木儿和周剑云一同用了那早膳,如今他们二人双双中了牵魂散,一个时辰内若无齐王府的玄元神丹,就……丹药只有一丸,他们定是只救周剑云,不救木儿……此时张副将已火速赶往齐王府,我又不能出去,为今只有你,只有你能救我们的木儿!”
表情凝重地一口气说完,邱婉儿粗粗喘着,让自己真假参半的字句更显真实。听者被这些话震得愣了愣,极快调整了情绪,脑中闪过方才木儿沉睡中被抱走的模样和眼前人慌乱不舍的神色,也为最后这一句,不疑有他,
“我明白了。”
话落就要飞身离开,被邱婉儿一把拽住,低声再补上几句:“张副将认得你的,你绝不可暴露身份!我有一计你且试试……”
那头张副将带了两名护卫,飞马疾驰,一路奔向齐王府。这头赵雪娥顺着邱婉儿的指引,正往将军府后巷的部属宅地而去。
周剑云的一干部下,除了已有军功军衔的高级将领拥有府宅,其余等级低些的将士均住在将军府后院对街的一排宅子里。自然,这些宅院属于他周将军个人。
时间紧迫,雪娥快速而精准地寻到目的地,在西侧最末的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前驻足,敲门……
“赵小姐?”
“一别几日,汪队长竟是这番情状!”
屋内,汪富贵及他的几名部下,皆是熟面孔,是同振威镖局一齐护送邱婉儿母子回京的那一批人。
“不知赵小姐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汪队长受了五十军棍,脸上病态明显,面对来客倒也披上外袍勉强从床上爬起来,然他的语气态度绝不算好,他的几名手下同样对着雪娥颇有怨愤的神色。
雪娥十分不想废话,可婉儿交代再三,她必不能直截了当表露来意,只耐着性子句句铺垫,将戏演下去:“明日一早,我便率镖局人马启程回凉州。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该有的礼数也不能少的。这一路来京多得汪队长及诸位的照应,我镖局才能顺利完成任务……故此,今日冒昧前来向诸位道谢,兼辞别。”
一段话说毕,见他们望自己的眼神略有转变,雪娥再接着道:“先前不知汪队长的住处,我是去了一趟将军府问路,这才得知汪队长受了伤……我回去定叫琴儿再添些伤药补品送来,那丫头和其他人正忙着采买物资,晚些时候该送了礼品来的……”
话说得漂亮得体,且点到即止,听的人舒了心,哪里还对她心存怨怼,甚至激起了几分赞赏,
“赵小姐有心了!想不到我汪富贵犬马半生,没有功反有罪。我挨了那五十军棍不算,这一干下属还个个被降了职……往后我们是再无出头之日了,旁人自是都远着我们,不想赵小姐如此有情有义,实在是江湖儿女真性情,汪某人佩服!”
有情有义的赵雪娥汗颜,到底还是不太有功夫闲扯,就顺着话带出主题,
“汪队长伤得如此重,恐是多日不曾出门,想必不知将军府今日境况罢。”
对方听得一挑眉:“哦?是出了何事么?”
“今日我本也打算去向五夫人与小少爷辞行的,可惜未能如愿。我听将军府的人说,一大早府里就闹得慌,又见他们请大夫,随后又是张副将急急忙忙出府去寻甚么灵丹……看样子似乎是周将军出了状况……”
“甚么状况?”
“具体我也不甚清楚,只听到几个将军府的下人在一旁议论,甚么只余不到一个时辰,甚么张副将去寻疗伤圣药,甚么哪怕二少爷半只脚踏入鬼门关也能救回来……”
听到这里,汪队长与他的部下们悉数露出不可名状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