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心下算盘啪啪作响的尚文志,索性将自己在凉州所见一一道出,听得贾天海愤恨难当。两人一拍即合,一同赶往凉州,去赵家揭穿假天海的阴谋……
一路到了赵府,却听说大小姐离府走镖去了,也不见那冒牌姑爷,他们还好一阵郁闷。再看赵总镖头夫妇对他们客气得很,即使道明来意,隆重介绍了贾天海,他们除了意外,并无太多表示,疑惑的他们便住了下来,一连数日,隐隐觉出府中下人待他们古里古怪的……多方探听之下,惊闻那假姑爷的事早已穿帮,更奇的是,那人竟是一名女子!
到了这时,尚文志的心思又有了转变:既如此,那赵千金还是清白之身,自己或许不该轻易将人让给贾天海,与其做这个人情,还不如撇下这张脸,争取那一朝翻盘的机会!届时,得了身家财富,又有美人相伴,岂不比那不切实际的拼个出人头地强得多?
愿望总是美好,尚文志的这些算计,不过是普通人的想法。可他总是忽略一件事,他那些失败的根源,全部来自于他的不自量力……
也正是因为看出了这一点,贾天海从未将这人放在眼里。他由始至终只有一个目标,不论如何,要博得赵千金的好感,获取佳人的芳心。
至于那邱婉儿,玉肤皓腕,形貌昳丽,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她假姑爷的身份被揭破却仍可留在赵府,说明与她赵家人关系处得不错。既然她与赵小姐做不成夫妻,那么将来做个姐妹,也是好的……
邱婉儿带着满副心事, 随着赵雪娥回到她们的院子,直挺挺跟进了雪娥的闺房。
闺房主人波澜不惊看她一眼,淡问:“有事?”
又是这眼神, 邱婉儿心下突突,有些按奈不住的急切:“雪儿真打算给那两人机会?”
眼看此人难得的失了淡定,赵雪娥依旧不慌不忙,反问她,
“你以为, 我应当如何?”
“那两人, 一个心机在眼上,一个心机在心里, 与你皆非良配,你又何苦搭理。”
雪娥听了,还是那不紧不慢的模样:“遇上这些事, 各人有各人的盘算, 是人之常情, 起码他们并未明目张胆地害人。若如你所说,岂非这天底下都找不出一个良人?”
“雪儿,你……”邱婉儿很是无奈,她摸不准雪娥究竟是怎样的想法了。
两人一时无语, 邱婉儿也知多说无益,左右自己心里已有主意,见赵雪娥这样, 便也不再顾忌甚么,去做就是了。
这时候, 小木儿听说娘亲与雪姨回来了,忙从自己房里跑过来, 同娘亲腻歪了一会儿,撅起嘴不乐意地问起那两位叔叔是何人,在府上要住到何时,表情语气里尽是不满。
邱婉儿同样带着不满的心思,毫不含糊,清晰地回答孩子:“那两位叔叔谁能住多久,得看你雪姨。他们呀,都想入赘到赵府,与你雪姨成亲呢!”
木儿听得一愣,明白过来娘亲话里的意思,顿时炸毛,
“可雪姨不是已经和娘您成亲了么?”虽然这几日雪姨没太和他亲近,但这新娘亲他也是认的,岂能不明不白叫人抢了去!
两个大人不防孩子语出惊人,被闹红了脸,也都快速恢复如常。
“木儿,这话今后不准再说。”赵雪娥以她最为严肃的声气教育了孩子,说罢一记眼刀剜向口无遮拦的邱婉儿,状似警告。
这警告自然收效甚微。一向我行我素的邱婉儿何曾受过威胁,哪怕是曾经百般的隐忍屈辱,施压者已被她一次性报复了回去。
是故,今日的局面,她不可能任由其恶化。以她的行事作风,那令她尝到了不痛快的贾天海与尚文志,不会有好下场。
此时天色忽变,蓦然飘起了雪,才将院中积雪扫净的两个小丫鬟赶紧躲进屋檐。
片刻,琴儿端了热茶上来,挥挥手放了这两个翻着白眼搓着手的小妮子回去,正待敲响房门,院门外有人进来传话:尚公子求请大小姐一同出门去醉心亭赏雪。
琴儿乍一听,眼睛比那俩丫鬟翻得还厉害,撇撇嘴应了声,敲门进屋汇报给主子。
主子收到消息,强忍着也翻白眼的冲动,素手轻抬,优雅地接过参茶,玉指捏了杯盖,感受着另一人直视自己的目光,一句话不说。
大人谁也不开口,小人儿似乎感受到自家娘亲的心声,那也是自己的意愿,勇敢地挪向赵雪娥,拉拉那人的衣袖,小声撒娇道请求道,
“雪姨不要去嘛,留在府里陪木儿!咱们也可以去看董姥姥和芸姨!”
这水汪汪的小眼神,可怜兮兮的小模样,莫说赵雪娥,就是一旁的琴儿都觉着自己心要化了,哪里能忍心拒绝。
“好,雪姨哪儿也不去。”
被回绝邀请的尚文志深知不可能轻易搭上赵千金的,也不纠缠,眼见着雪势要加大,爽快地回去了。
相比尚文志,那贾天海倒是极有分寸感,并未贸然出口相邀,也不自寻过来唐突佳人,只唤了身边的小厮送来个精巧的暖手炉,说是前两日在城中精心挑选的,专门留着给赵小姐做见面礼。
赵雪娥收了那礼,看不出满意与否,只又端起手中参茶,喝了一口,随即吩咐琴儿,
“你这参茶着实泡得不错,给两位公子各送去一盏,就当一个回礼,一个赔罪罢。”
声音淡淡的,旁人实在瞧不出这人甚么情绪来,然而这举动还是勾起邱婉儿的不安:她赵大千金何曾在意那些繁缛礼节,如今待这两位候选人,倒是客气得很!
连日的疲惫,昨夜也未好眠,一盏参茶下肚的赵雪娥依旧提不起神,欲要歇个回笼。邱婉儿见她眼底淡淡发青,只好拉了木儿回房。
赵氏两老也知自己女儿冬日里慵懒嗜睡的习惯,又是长途跋涉才回的府,即便心中着急,也只强忍着不在这时打扰,等孩子休息好了,再寻她来商讨今日之事。
可是,也有比他们更为心焦急迫的人,顶着雪花纷飞的寒天前来造访。
赵雪娥只歇了半个多时辰,就被屋外一些动静吵醒,不情愿地长长出气,懒懒的嗓音问起外屋的人,
“琴儿,外头怎么回事?”
琴儿听见小姐醒了,赶忙进来伺候:“回小姐,是董夫人来了,正在咱们院里,同小少爷他们说话呢。”
董夫人与邱婉儿母子的关系并未向外公开,只有几个主子知道,琴儿对于董夫人过于关心那对母子而表现出的激动很难理解。
雪娥闻言,掀了毯子起身:“伺候更衣,我去见见董伯母。”
“是。”
那头邱婉儿的屋里,木儿被董夫人搂在怀里,这瞧瞧那看看,一个劲儿地嘘寒问暖,间或往那小脸蛋儿上亲一口,像极了个失而复得的宝贝。
可不就是宝贝么!昨儿夜里赵千金率队回到凉州,多少引起了些关注。这过了一夜,大清早就由赵夫人亲遣了人去董府和曾府送了消息,唯恐那牵挂不已的母女俩多担忧一日。
闻讯得知雪娥带着自己女儿外孙平安归来,董夫人强耐着激动用过早膳,吩咐底下人备了一马车吃的穿的用的,迫不及待就来了赵府。
率先接待她的自然是赵家夫妇,那两人见她心急,又不好叫那对母子到前厅来与其见面,贴心地并未多留她寒暄,放她自去寻人去了。
一心想着孩子孙子的董夫人,提心吊胆盼了数月的董夫人,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与兴奋,终于见着牵挂已久的人,实难抑制她周身外溢的情感。邱婉儿与她对坐在另一头,静静地饮茶,也不开口。木儿承受着姥姥的疼爱,也是十分欢喜,甜甜回应着姥姥的每一句问话,乖巧得很。
享受了好一会儿的天伦之乐,董夫人试探着与自己女儿提起某件事来,
“婉儿,如今京城的事了了,你也没了后顾之忧,这今后……你有何打算?”
邱婉儿饮茶的动作一滞,慢悠悠回答:“没有打算。”
对方仿佛等的就是这一句,早准备好的一席话即刻道出:“你与雪娥没了夫妻名分,带着孩子住在赵府总归不妥。而且我听说……有两个从前给雪娥备选夫婿的年轻人寻了来……”
董夫人说到此处,见女儿的脸色变得难看,犹豫着停了下来,在听到对方不悦的一声“想说甚么就直说”后,还是继续将她的意思说了,
“你若愿意,就带着木儿跟我回董家。我已向你董伯伯坦白了过去,也得到了谅解。他知道你这些年受的苦,也怜惜你的遭遇,同意我带你们回府照顾。”
显然,对于入住董家的提议只换来女儿的一记冷眼,董夫人接着给出第二个提议,
“你若不愿去董家,娘就给你在别处安置一座宅子,你和木儿住进去,想做点甚么娘也可以给你安排……你往后是打算再找个靠谱的男人,或是只想守着木儿,都随你,只要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娘就安心了。”
婉儿的表情不再有变化,对母亲说的这些,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是没有。
董夫人看女儿这个反应,只好道:“这事儿也不急,你先考虑考虑。”
“笃——笃——笃——”
敲门声不期然响起,划破屋中有些怪异的气氛。邱婉儿起身去开门,看见面无表情的赵雪娥,
“你怎么起了,不多歇会儿?”
门外人不搭话,抬步进了屋,向里头的长辈问候:“董伯母怎的顶了大雪天儿过来,雪儿还想等天气好些,领着他们俩过府拜访呢。”
董夫人松开木儿,拉了雪娥在自己旁边落座,讪讪道:“听说你们昨夜回来的,定是奔波劳累,就准备了些补品和冬衣,先过来瞧瞧。这一趟出门,辛苦你了。”
虽则没有外人,董夫人也不一下把话说得太白,在场几人心领神会也就是了。
“董伯母有心了。对了,最近芸儿是否安好?”
说起小女儿,董夫人脸上既是宠溺又是无奈:“那孩子,好着咧!就是肚子越大越不安生,总想着往外跑,可把我这把老骨头折腾坏了!”
赵雪娥笑着摇了摇头,对那丫头也是没辙。还未等她回神,董夫人开始铺陈,
“雪儿,瞧你这脸色,定是近来太过辛劳。这冬日还长着呢,要仔细自个儿身子,好生歇息。我呀方才还说,木儿这孩子虽然乖,可一直这么住在你院子里,一来扰你,二来于你名声无益——”
门外站了好片刻的赵雪娥,哪儿能不知这董伯母有何意图,暗压下不快,装作不在意:“伯母说笑了,此前他们母子一直也就住在此处,雪儿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那董伯母却好似品不出这大侄女儿话里的情绪,自顾自说下去,
“现下还好说,往后你总归还是要成亲的,婉儿两母子再怎么说也不适合待在这儿。伯母知道,你为了他们母子,付出的已经够多,往后,伯母会好好补偿你,感谢你。”说着,拍拍对方的手以示诚心。
“董伯母,雪儿所做的一切,可不是为了您的感激。而且爹娘的意思与我一样,他们母子在我赵府,永远是正经主子,并非寄人篱下。”
一席话将董夫人堵得半天回不过弯儿,总觉得这一向乖巧有礼的孩子今儿尽跟自己对着干,略一调整了思绪,继续劝道:“雪儿,你再听伯母给你分析分析……”
“伯母何必如此执着向雪儿要人,他们留在赵府,往后您也想见就见,并无不便之处。还是说……伯母认为他们留在赵府,雪儿有一天会对他们不利?”
“不不不,你这孩子,怎么这样想!我提出此议,不单为了他们,也为了你着想呀!”
“董伯母完全是多虑了。”
“……”
第98章 悔过
邱婉儿静静坐在一旁, 津津有味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对生母突如其来的提议很是不屑,又为这一番举措感到惊喜, 喜她赵雪娥终于露出多日来对自己的紧张,在此事上的寸步不让,甚至不打算征求她本人的意见,根本不给商量的余地。
再看小木儿, 他大概能听懂雪姨与董姥姥的意思。可他不理解, 董姥姥再亲近他, 再喜欢他,也不能连他和娘亲一起带走吧!在他看来, 去董姥姥家住上几日可行,但真正的家,应该是赵府才对!毕竟娘亲说过, 她与雪姨成了亲, 雪姨是他的另一个娘, 那么,他们三人与姥姥姥爷才是一家子!
董夫人见与赵雪娥争论不出结果,便将目光投向自己女儿,却在那不很愿意搭理自己的眼神中, 窥出一丝快意。这意识使她一惊,仍是忍不住开口去问:“婉儿,你自己的意愿为何?”
被问及的人回的还是那句:“我没有打算。”意思也算是拒绝了。
小木儿瞅瞅满眼失望的姥姥, 贴心地凑上去,
“董姥姥, 芸姨肚子里的小宝宝生出来了没有呀?木儿能去瞧瞧么?”
小家伙澄澈的眼神,灵动的语气, 令得董夫人心下大为熨帖,决定暂且放下纠缠,转为退一步的请求,
“婉儿,此事你再考虑一番,最终如何,我都尊重你。只是木儿这孩子我很是喜欢,就让他先陪我老人家几日,可好?”
这请求倒也不过分,邱婉儿斟酌片刻,答应了:“木儿,董姥姥和芸姨许久不见你,很想念你,你愿不愿意去陪她们,过几日娘再去接你?”那两个惹人厌的,几日功夫也足以解决了。
小木儿虽也不舍自家娘亲,奈何董姥姥实在太喜欢他,而他也乐意陪一陪这些疼爱他的长辈,遂毫不犹豫点了头。
董夫人这才展了颜,又同赵雪娥说了一阵子话,见天色转好,便邀了她们一同去曾府,瞧瞧董依芸。
雪停了,日头悄无声息地出来,晒起来暖洋洋的。邱婉儿亲自给木儿收拾了衣物,雪娥也差人知会了自家爹娘,一行人坐了马车,直往曾府去了。
马车上,木儿拉着姥姥,问起芸姨的近况。
“真哒?芸姨的肚子有那么大了?是不是宝宝很快就生出来了?”说着,顾不上姥姥回答甚么,扭头冲自己娘亲兴奋道:“娘,木儿想给小宝宝准备一份礼物!”
邱婉儿摸摸他的小脸:“木儿准备送甚么?”
小家伙歪了头,思索半晌,数出若干想要送的玩意儿,大人们纷纷表示都听他的,瞧着他那可爱模样,也不禁期待起董依芸腹中孩子的降生……
几人从赵府过来也带了不少东西,身后跟了数个丫鬟婆子,阵仗不小。这宅子的女主人早早听闻报信,喜得要亲自到大门迎接,好歹被身边嬷嬷劝下了,只在院门翘首以待。
院中积雪扫得干干净净,身着祥云纹冬裙的董依芸,挺着高高鼓起的肚子,立在院门下,视线直追着入府而来的几人,还未至近前,就忍不住开口唤起来,
“娘!雪姐姐!”
董夫人最是紧张,嗔怪的眼神明显:“地上湿滑,你大着肚子瞎跑出来作甚?”
董依芸撒娇卖乖的表情涌上脸,等着几人到了近前,一手挽住赵雪娥的手臂,
“人家多日未见雪姐姐,想得紧嘛……”说着,眼睛往边上的邱婉儿定了定,算是打了招呼,随后摸上同样满脸喜气的小娃娃那脑袋瓜,
“小木儿,这么多日子没见,又长高了呢!快说说,想不想芸姨?”
小木儿收起黏在大肚子上的好奇目光,仰起小脸脆生生答道:“想!”
此时日头正暖,风也渐弱,董依芸有意在外头透透气,索性让厨房准备些茶点,几人在院子里坐下来,在暖洋洋的日光下闲话家常。
说是闲话家常,起头的话题还是关于赵雪娥带队护送邱婉儿母子进京又返归的一路历程。
虽然赵雪娥不喜多言,可这事到底不好让邱婉儿来讲,所以她拣着重点,寥寥数语把经过说了个囫囵。
董依云兴致颇浓,连着追问了几个疑点,最后仍未弄明白,邱婉儿为何每个关键节点都能有那般好的运气,最终在危机重重的将军府得到一线生机,并且带着木儿离开……
当着大伙儿的面,赵雪娥自不会将邱婉儿的心术手段说个通透,尤其这心性纯洁的董依芸,是她邱婉儿的妹妹。不谈对邱婉儿个人形象的维护,只说这挺着大肚子的嫉恶如仇的董千金,她也知道甚么该说,甚么不该说。
而董夫人也从中听出婉儿在那将军府曾面临怎样的凶险,她能有今日境况,绝不是仅靠着运气。至于是雪娥处处出手相帮,还是她自己挣出的局面,都不重要,都不重要了……
当听到小木儿也曾命悬一线,险些吃下有毒的食物,董夫人脸色一白,忙把小人儿圈进怀里,后怕得不行。一旁董依芸也是满脸惊诧,嘴里大骂那下毒之人。
看着那母女俩听完后对邱婉儿显现出诸多的怜惜,而那人也照单全收,赵雪娥心下一气,却并未多说甚么,只在暗地里冷冷瞥了她一眼。
接到这一瞥,邱婉儿也收敛了些,对帮她隐瞒的赵雪娥投入感激一笑。
雪娥息了怒:也罢,自己本就不打算让她们知其全貌。
“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就经历了这些……”董夫人心疼地揉着木儿的小脑袋,抬起眼看向自己大女儿:“婉儿,你也受苦了。”
“要我说,也多亏了雪姐姐。若不是一路有雪姐姐护着,这娘儿俩不知还会吃多少苦头!”
董依芸的话,赵雪娥只是淡淡一笑:“哪里就有你说的这样夸张。”你这个姐姐诡计多端,岂是谁人能任意拿捏的。
“好啦,现在总算是雨过天晴,跨过了这么一道坎,往后定会否极泰来。是不是呀,小木儿?”
小家伙窝在姥姥怀中点头,感受着大人们的爱怜,并未理解透大人们口中他与娘亲的重获新生,只被这喜悦的气氛包围着,无比的幸福。
聊完了出行京城的事,又问起凉州城里大家的近况,几人正说说笑笑,院门处进来一个人,众人看过去,是这府上的主人——曾凌峰。
见赵雪娥与邱婉儿脸色各异,院门那人也顿了足,董依芸从旁解释:“峰哥哥在镖局住了几个月,想通了,与师父恳谈过,上个月才搬回来。如今我身子不方便,他回来正好可以照顾我。”
董夫人也帮腔:“是啊,凌峰总算是忏悔过,得到了你爹的谅解,放了回来。他失去武功,也不能在镖局待下去,眼下回来陪着芸儿,等来日孩子生下来,我便安排他在董记帮忙。”
雪娥两人听了,一个在心里对比:浪子回头,知错能改,比某个人强多了。一个在心里猜疑:是真的悔过还是甚么,只有他自己清楚。
两人各自带着心思,只是她们的脸上,并未多表示甚么。
曾凌峰也恢复了神色,信步走向众人。他如今清瘦不少,已不是昔日的英武潇洒,变作一种劫后余生的释然与沧桑,也已与当日狼狈愤怒的他不似同一人。
“打扰诸位的雅兴了。听说师妹带队从京城回到了凉州,真是可喜可贺。芸儿日日念叨,总算把你们盼回来了。”
“几月不见,师兄的身体可都康复了?”
“已经无碍,师妹有心了。”说这话时,曾凌峰眼角余光瞟了瞟邱婉儿,那声无碍,被后者听出了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
见几人脸色微变,董依芸赶紧活跃气氛:“峰哥哥怎的这么一大早从外头回来,这天寒地冻的做甚么去了?”
“噢,昨日听说西市那边会入一批上好的鳕鱼,今日我就带人早早过去,买了两尾回来。那鱼果真是上品,生得很是奇特,其肉有大补之效,芸儿吃了对腹中胎儿极好。”
雪娥听了,甚是宽慰,感叹道:“师兄真是疼爱妻儿,芸儿有福了。”
事过境迁,董依芸难得再被这姐姐调笑,如今几人生了隔阂,关系变得微妙,闲话也没了往日的自然与热络,她有意修复这一道道裂痕,
“既然是这般好的东西,哪儿能我自己独享,吩咐厨房今日午饭就做了那鱼,大伙儿一同分享了吧!”
众人还未反应,小木儿最先激动起来:“姥姥!那鱼长得很奇怪么,木儿想去瞧瞧!”
董夫人一笑:“鱼有啥好看的,回头上了桌,咱们不就见着了?”
“不嘛不嘛!木儿现在就想瞧瞧!”
顶不住这孩子的撒娇,董夫人只得牵着他去了后厨,享受这含饴弄孙的时光。
一老一小甫一离开,董依芸也觉得晒够了太阳,拉着赵雪娥回房,去说她们姐妹间的私房话,独留邱婉儿在院中。而曾凌峰作为家主,颇为尴尬地招待。
“多日不见,曾兄如今似是脱胎换骨了一般呢。”
“脱胎换骨?”曾凌峰自嘲一笑,坐了下来:“拜你所赐……啊不,多谢阁下不杀之恩了!”
邱婉儿冷笑:“听说你已悔过自新,怎么这话听起来,却不像那么回事。”
“哼!我悔过,是对我妻子,对我师父师妹,而不是你。对于废我一身武功的人,恕在下做不到笑颜相对。”
“难不成,你还想设法对付我?”
曾凌峰眼神也转冷:“你胆敢带着孩子回到凉州来,就该心里有数。”
“难道你不知,我是你妻子的姐姐?你若对我下手,你妻子和岳母,怕是不会再给你机会。她们不会让那未出世的孩子,有一个双手沾满血腥甚至屡次伤害自己亲人的爹。”
那人闻言,攥紧了拳头,不甘也痛恨:“你威胁我?”
邱婉儿好整以暇:“我是陈述事实。你如今虽说失去了镖局的地位,但作为董家的女婿,将来所拥有的,想也不会比你曾经筹谋得到的要少。人生有得必有失,自古贪心不足难有好下场,好自为之罢。”
曾凌峰也并非对那些事执迷不悟,只是眼前之人,叫他痛恨至极。可即便如此,也不得不承认她此话有理。更何况,如今的自己,已对付不了她。
良久,那攥起的拳头慢慢松开,那愤恨的眼神亦转为茫然与黯淡。然后,人站起身,缓缓离开。
输得彻底,输得彻彻底底……
第99章 打赌
曾府的主人卧房外间, 炭火旺盛,整个屋里暖意融融,女主人一手搁下热茶, 一手甩甩方帕,挥退房内侍候的众人,随后一脸正色看向身侧的闺中密友。
“雪姐姐今后有何打算?”
对于某件事,董氏母女问出的话如出一辙。而董依芸的关切里, 更多是偏向于赵雪娥。
同样的问题, 被他人相问的次数不少, 在雪娥的心里,也问了自己无数遍, 却终究难有一个清晰的、标准的答案。
“我也不知。”只是不愿轻易放那人走,不能放她走。
“雪姐姐准备就这么与她相处下去?我瞧着你俩,既不像密友, 也不算亲人, 姐妹就更谈不上, 倒似是……”
赵雪娥凝眸望过去,眼神示意她说下去:倒似是甚么?
“雪姐姐可别生气,芸儿只是觉得,你们二人关系有些不寻常。此前不知那人身份也就罢了, 现如今,难不成你还存着那份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