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成为密教教主—— by阿霞asya

作者:阿霞asya  录入:06-25

他不知道他走了多久,直至地界边缘开始有些不一样的色彩出现,接着这些色彩越来越深,面积也越来越广,直到他走到这些色彩的脚下,他才意识到自己或许来到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地方。
他低下了头,风雪不知何时停止下来了。
水面倒映着他的模样。和雪混为一色的脸庞,和幽深的水一模一样的眼瞳,眼睛没有神,像他这个人都没有灵魂一样。
他脑海里飞快地闪过这些念头,又飞快地被看不见的手抹去,一切的记忆都无法留在他脑海里一样。
他停顿了片刻,又回过头看向自己来时的方向。天与地一色,纷飞的雪花淹没了他的来路,就仿佛在说他是如同未染底色的纯白。
这样的念头也很快就消失,他低低念了一声“阿诺”,像是为了给自己勇气,也像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是当他回过头,再次看向水面时,他却忽然注意到在不远处的水面之上也站了一个人。
对方有一头很长的头发,像燃烧过的余烬,眼瞳颜色很显眼,像红石榴流出的汁水,嘴角在笑,可眼神里却没有一点笑意。
他下意识想喊出一个名字,可在那个名字将要脱口而出时又猛然顿住了。
对方笑容似乎僵硬了一瞬,紧接着便完全收敛了下去,快步在水面上走着,来到他的面前。
“你是来找我的,对吗?”对方问他。
这声音不好听,他脑海里闪过这样一句话,接着又立刻想,不是不好听,而是他觉得不太对劲。
他摇头,反而对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改变退却了:“不是。”
他又转过身,立刻想要回到那片看不见尽头的雪原。这不是他要找的目标,或者说,这不是他想去的那个“阿诺”。
对方却不依不饶,伸手捉住了他的手腕:“那种地方有什么好去的?假使你想要得到你想要的,你应当到我这儿来。”
他又回头看了眼对方的眼睛,只觉得那眼睛不是他想看见的模样。而后他又看了眼对方脚下的水面,没有荡漾起涟漪,而是清晰地印着他们两人的影子。
对方说的似乎没错,他好不容易走到这里来了,无论如何似乎都应该先去看一眼。
只是他不喜欢对方。
他抿了下嘴,许久没有说过话一样清了清嗓子,接着说了一个“好”。
于是他跟在对方身后,踏足走上了整片水面。
“这里是‘腐海’,所有死去的东西都会被收藏在这里。有一部分会再次获得生存下去的机会,但更多的则是会被‘污染’。”对方低声同他解释着,就好像在和他漫游一般,“腐海存在于天之下的背面,也就是尽头的尽头,有时候会被称为‘另一重世界’,有时候则被称为‘地底’。来过的存在很少,只有偶尔有那么一些经历非凡的存在,能从腐海中得到赦免。”
他耳朵听着对方的话语,眼神却从四周的水面上掠过。他在里面看到了很多东西,有被覆层层甲壳的虫子,也有垂头腐败的花,有骨头,也有好像还在流动的褐色血液。好像一些乱七八糟的知识在跟随着对方的讲解在一点点苏醒,让他能够找回原有的认知。
“污染?”他问道。
“嗯,有人这样称呼它……”对方轻笑了两声,接着说道,“可能…这本来就不是我们应当存在的世界,或者说,这里本应有另外的‘居民’,我们的诞生是一次巧合,而我们则剥夺了‘它们’生存下去的机会。这些事情就像是一个掩藏许久的诅咒,直等到下一次清算。”
“星辰的光是外来的。”
他听着对方的话,安静了片刻说道:“弱肉强食,演化本就如此。”
对方闻言却是愣了一下,进而哈哈大笑起来:“你说的没错,不如说,这倒是有几分你原本的模样了。你根本就不温顺。”
他对对方的评价不置一词,只是跟在对方背后,想抓住自己片刻思维的灵光。
对方笑了会,捂着肚子擦了擦眼睛,接着又说道:“腐海虽然收藏许多‘死者’,可它只是天之下通向水之下的第一重门后的景象,往下还有第二重门,第三重门……以及第四重门。”
“我只到过第二重门,再往后的景象我也一概不知……”对方朝他伸出了手,微笑着询问道,“你想和我一起去看看吗?”
他抬起眼,对上对方的双眸,也微笑了起来:“当然……不过,我想我还是要说明,如果没有你,这趟旅途我或许会更高兴。”

人影如同被重锤锤碎, “喀嚓喀嚓”的声响中,涟漪也跟着荡漾起来。
那双原本还有着虚伪的眼睛顿时流露出某种极为复杂的情绪,有恨、有怨、有不甘也有痛苦、悲伤, 一切负面之中偏偏还夹杂着一些欢愉和果不其然, 仿佛对方也陶醉其中。
“有哪里出了问题?”对方问他, “你话都已经到嘴边了不是吗?你明明知道应当喊我什么, 你应当知道我是你想要见的人。”
对方说的没有错,他在刚一看到那双眼睛时,名字就已经呼之欲出, 可无论如何, 他都无法说出口:“我太知道我想见的是谁了,所以知道那不是你。”
“就算我们拥有一模一样的外表?”对方咬牙切齿地问道, “为什么我不能是呢?”
他摇了摇头, 越过了这团虚幻之影:“披上他人的外皮不能让自己显得有多聪慧。这件事你并不能愚弄我。”
那人影再不能维持,如碎玻璃倾泻落入水底。水面下倒映着他的面容,又做着和刚才相似的复杂神情。
“可你也知道, 我只能披上他人的外皮。在此之前, 我难道又做错过什么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踏着那份停留在原地的面容朝着前方继续走去。
但他的脑海里却做出了回答。有些事情的选择或许并不在自己的手里,他在遇到对方之前已经有想见的人, 因而他绝不会为此放弃自己的目标。
倒影很快消失在这片天地里。
从中退出的他盯着水面一言不发,而身侧若有似无的辉光却对此早有预料。
“我说过,你骗不了导师。”幻方语气中带着些许轻蔑,“你总以为你能够欺骗成功。”
“为什么你就以为我一定是在欺骗?”镜中倒影却反问道, 他语气少见的急促, “我没有自己的模样难道也算是我的错?”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幻方却并不吃他狡辩的那套, “你可以用任何存在的模样去见他, 可你偏偏用了那个人的。镜中倒影,你可以欺骗他人,却骗不了你自己。”
镜中倒影凝视着水面,看着其中黑色的身影向着深处走去,接着再次踏足上一片焦土。焦土之上没有任何别的生物。或者说,一开始就没有活物能穿过腐海。
幻方也不再说些什么,以免刺激到他脆弱的同盟。到现在他都不算完成了自己的计划,更何况,他还需要知道四重门后究竟是什么。倘若他真的同镜中倒影打起来,以现在他的状态,就算镜中倒影还在压制逐夜狼,也难以讨到好处。
他也跟着看向那片焦土,看着那巨型的蛇类枯骨。
而在天之下,诺伯特守在埃米特的床边,双手攥在胸口前,一边哭着,一边从未如此虔诚地喃喃着那些祷词。
施以援手的教士已经帮忙包扎了伤口,但埃米特那半边被剥去表皮的手臂与肩膀依旧引起了几人的注意。
海涅还是执意要请医师前来,大声吩咐着人去别的城市掳人也要掳一些回,同时也在楼下翻箱倒柜地找着些书籍,想从中找到一线生机。
那位教士对此并未发表任何看法,似乎不被信任对他而言已是常事。
他坐在诺伯特身边,忽然微笑了一下,伸手替诺伯特擦掉眼眶中摇摇欲坠的泪水。
诺伯特哽咽了一下,转头看向对方:“真的会有神大人吗?我念这些,能帮到店主先生吗?”
“只是祷告词还是有一些难度,我们可以做一些别的。”教士低声说道,“你想要他回来吗?”
他的声线清越,压低着说话时带着一缕柔韧纤细的感觉,诺伯特有一瞬间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爬过了自己的耳根,痒痒的,很不舒服。
可想要拯救什么的想法压过了那片刻的感受,诺伯特脑海中浮现的是故事里那些勇士,披荆斩棘,无所不能。他没有犹豫,坚定地点了点脑袋。
教士端详着他,低声赞美:“你真是一位勇气可嘉的小先生。”
诺伯特吸了吸鼻涕,低头抬眼瞅着他,手指不安地攥着自己的衣角,干巴巴地问道:“需、需要我做什么吗?”
“当然。”教士站起了身,垂着脑袋看着眼前局促的孩子,双手合十放在了胸口前,“眼下条件有限,但好在受洗礼也可以简化,孩子,你跟随我来。”
教士的声音飘忽着,像是微风,又像是水声,一些奇妙的联想飞速地在诺伯特脑海里跳跃着,但一条也追不上。
他跟随在教士的身后,踱步到了窗边,又不知为何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埃米特。
自己要做什么也不清楚,做了之后会带来什么没人为他解惑,只是因为一个看上去似乎可信的人的一句话就跟随上去……
似乎是一种愚蠢。
教士推开了窗户,阴沉昏暗的天空顿时嵌入了进来。
诺伯特抬起头,雨滴稀稀拉拉地漏进窗坎,滴在他的头发、脸颊、嘴角、眼睛里。
他看到教士的衣袍在风中翻涌,而衣袍之下空无一物。
“你有一颗慈悲且妄图挽救的心,这足够珍贵。”
意识消散的最后,他似乎听到了对方这样的话语,无形的网线将他的一切意识与感观缠绕进去,只剩下一个“茧”,仿佛在等待蜕变。
风越来越大,也越演越烈。
楼上门被“哐”地吹开砸响墙壁,楼下焦虑地翻书的海涅才意识到什么不对。
她下意识先冲出了书店的门,绕到窗户那侧朝上看去。窗户大开,但窗户下没有人逃跑的踪迹。
海涅皱起眉,吹了声口哨,唤来更多的“影子”从各处建筑的影子中凝出实体。数不清的黑影只有眼眶中漏着光,仿佛一个空洞。
影子们围绕起整栋楼,海涅拎起了裙摆快步回到书店,又上了二楼,来到埃米特的房间。
她大跨步地走进去,见到埃米特人还好好躺在床上,不自觉松了口气,又放轻了脚步。但很快,她便意识到了是哪里出现了问题——那个不知名的教士和诺伯特不见了踪影。

他从水面上上了岸, 走到了下一个不应被称为目的地的“目的地”。
这里有他十分陌生的巨型生物的骨头,没有头颅,可他在触碰上那骨头时, 又感觉自己好像应当对此十分了解。
他围着整个枯骨绕着走了好几圈, 迟疑着确定了这应当是属于一条巨蛇的遗骸, 在看着它们的时候, 甚至有一种仿佛在端详着自己的内里的错觉。
一切尺寸好像了如指掌,隔着什么触碰过它们数回,却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它这种模样。
他忽然抬起了手, 也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触碰了一下自己的肋骨。隔着皮肉的骨头摸上去很坚硬,被保护在内的脏器没有丝毫震动。
这似乎有种不同寻常的含义。
对着整具骸骨端详了许久后, 他才缓缓踱步走到它失去头颅的伤口处, 抚摸着那片断裂破损的截面。
这里的骨头似乎是被某种坚硬的物体砸开的,也可能是极为强有力的“咬合”所咬断,他分不清这其中的区别, 只是显而易见, 这应当就是巨兽死亡的直接原因。
失去头颅的动物很少有能继续生存下去的。他想着,手缓缓从骨头上放下,接着又看向更远的方向。
他还得继续走下去。这只是一个地标, 一个象征,表示某个开始,从这里往后的很有可能将要走向更“深”的地方。他有种感觉:或许自己并不是走在平面上,而应当是在缓缓地向“下”走去, 这是一条一眼看去捡不到底的道路。
停留了一段时间后, 他再度迈开了步伐, 绕开这具骸骨, 走向前方。
在骸骨的影像出现于水面时,镜中倒影便缄默了下来。幻方看了眼对方攥紧的手指,又将目光落回了骸骨之上。
“我第一次见到第二重门后的景象。”他刻意忽略到内心的某些负面情绪,故作无动于衷地挑拨镜中倒影,“那是先前第十二章 的司星者?我以为消失不会留下这种东西。”
镜中倒影的嘴角抽了抽,他似乎是想笑,但笑不出来:“更合理的是分裂成其他存在,不是吗?我以为作为第三章 引导者的你至少会知道,浮羽就是他分裂出来的一个,另一个则是现如今的无形冠冕。”
幻方对无形冠冕的事并不感冒,从他见到那黑纱之下的面容时就已隐约察觉到了某些事,加上这失去头颅的骸骨,他几乎可以敲定——镜中倒影取走了蛇的头颅,并以此作为无形冠冕的基石,妄图达成什么…目的。这份目的应该不是占据某些“权柄”,更多的像是对于某种“意识”的渴求。
令幻方陷入沉思的是那位执笔者“浮羽”,这似乎不符合规律。一个在对方死去之后才诞生的存在,怎么会早已跟随于对方身侧,甚至成为执笔者?
他再度抬起眼看向镜中倒影,问道:“他知道‘未来’将要发生的事?”
镜中倒影的目光停留在身影迈步走向远方的动作上:“什么是未来呢?”
幻方没有立刻回答对方,他反而忽然抛出另一个话题:“你看起来知道的很多。”
“当然,我为什么不呢?”镜中倒影答道。
“那么我能猜测,是因为你取走的那部分记忆吗?”幻方紧接着说道,“包括我的那部分。”
镜中倒影的目光第一次离开了水面,落到了与他不算远的幻方身上。对方没有用那难以理解的姿态观看这次“游戏”,而是用他那显小的少年人形。
皮肤黝黑反而显得眼神极为明亮,那是一种洞察的目光,仿佛一切都还在光本纪,所有事物都无处遁形。
镜中倒影不喜欢他用这副姿态和自己对话,他讨厌一切有“原本”模样的东西,这就如同在嘲弄着他不具“本初”的特性,讽刺他终身将要“寻觅”自我的权柄。
他抬起下巴,略带轻蔑地说道:“还需要别的理由吗?你们不会以为‘遗忘’就真的是将一切都抹除了吧?”
幻方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而是说道:“你说的没错,我总会找到一些没有来头,但有猜测来源的念头。例如未来,我似乎受人教导,听过一个理论。”
“一切事情是都已经发生了的,我们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回忆。”
镜中倒影盯着他看了好一会,而后嗤笑了声,又回过头去看水面中的身影:“那是一个谬论,事实上未来就是可以改变的。”
“你这样说是因为你希望如此,还是因为他希望如此?”幻方问道。
镜中倒影知道幻方所说的“他”是谁,他没有再回答。和幻方的对话讨不了好处,这位擅长抓住一切思绪的存在想要钻进他的脑子里,去寻找到更多的秘密。而这绝无可能。
就像混沌之蛇当初看守四扇门直至死后未曾让他们涉足一样,镜中倒影也关死了他脑海中的“门”。
混沌之蛇的记忆并不是完全清晰的,许多事情在他的记忆里就如同他的称呼那样充斥着一种“混沌”与“混乱”。或许是太庞杂的缘故,镜中倒影拿到记忆也无法解析完全。
这场“游戏”也是他想借此“探清”某些过往的机会。
有记忆原本的主人领路,他们也能在“记忆的迷宫”之中找寻到正确的方向。
再往前的视野似乎开始逐渐收缩。那并不是一种被“黑”所填充的收缩,而是某种“消失”的收缩,就好像闭起一只眼时那般,一部分直接化为了虚无。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但渐渐的,他感觉到自己似乎又走到了水面上。也可能并不是水面,他一步步踏进了水里。
水漫过他的脚背,淹没他的脚踝,最后一直到他膝盖的位置时,他停了下来。
前方的水不知道有多深,他也不再适合盲目地向前行走了。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很“局限”,明明应当“辽阔”的存在,却好像只有他所站立的这片区域能被感知到。
这或许就说明他要注意的某些东西就在身侧。
他沉吟了片刻,低头看向淹没了自己的水。
和之前腐海那死寂的水不同,这里的水即便他站在其中,不知从哪里来的波纹也会不停地荡上他的衣袍,暗示着这是有“流动”的“活水”。
他俯下身,掬起一碰水,准备放在眼前仔细审视。可方一捧起来,那水滴便都蠕动着从他手中爬了下去,仿佛慌不择路的蠕虫,对他避而不及。
他没有再次妄动,而是盯着自己所涉足的“水域”,意识到这根本就不是水。

第193章
镜中倒影和幻方也同时注意到了这一点, 可没有一个有所表示。镜中倒影并非第一次见到“蠕虫”,可他也第一次见到这样多的“蠕虫”。
幻方则是心中跟随着涌现出了一种极为强烈的排斥和厌恶感,只是看一眼, 就好像立刻会被缠上。
这和封罐人那些虫豸不同, 如果被这样的东西缠上, 很可能真的会……什么也不剩下。
它有一种“天敌”的气息。
很显然, 水面之下的人影也是如此认为,他直起身后,几乎是立刻就离开了水面, 慌忙地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这似乎在他记忆中根植了某种恐惧, 让他不自觉地回避起有关的事情。
影像之中的风景不停改变着,他跨出了水域, 又经过了骸骨, 离开了腐海,最后重新回到了雪原之上。
身影在风雪之中只有小小的一点,风拉扯着他的衣袍, 卷着他走到没有来处的来处。
在幻方以为对方要沉浸于这样的风雪, 来当成某些“精神支柱”时,一些其他“人类”的身影忽然也出现在了其中。
他坐直起来,旁侧的镜中倒影也轻声“咦”了一声。
这似乎不在镜中倒影的掌控范围, 意识到这一点,幻方立刻集中了注意力。
这是一群打扮有些原始的人类,他们身上有兽皮,但里面也有厚实毛垫作为填充。他们手里拿着粗糙的弓箭, 头发和胡子遮去他们大半面容。
但和他们装扮不同的是, 这群人十分热情地接待了仿佛流浪者的他, 分给他热茶, 给他温暖的衣物,给他攻击和抵御的弓与箭。
他们询问他的名字,他犹豫了片刻,吐出一个不是很确定的名字:“沃德。”
人们接纳了这位来历不明的“沃德”,而后便带着他一起打猎、生活。
似乎一切就要这样过去,那些光怪陆离的经历就要变成不值一提的事物,连沃德都要忘却自己曾经的某些事情而专注于当下生活时。
有一天的夜里,村子里的人们聚在火堆旁聊起去往其他国度的事。
沃德听到布尔姆家的一个年轻人说:“我想去外面的地方看看,这里很好,可我终究不能只留在这里!”
他忽然就记起来了他曾经想找的“阿诺”,他需要的一个目标,一个目的地。那绝不是眼下所生存的这里。
沃德一夜未眠,收拾好了物品,便与年轻人一同离开了村落,向着截然不同的方向离开。
“那里没有出路,所有人都不愿意去那。”布尔姆在与他分别前说道,“雪山之巅寒冷且食物贫瘠,那就是世界的边缘。”
“可能我要找的就是一个边缘。”沃德说道,“‘如果空间是无限的,我们就处在空间的任何一点’,确定‘界限’对于我而言也是确定自己身处何处的关键。”
两人告别后,朝着各自的方向前行着。
他好像又回到了最开始,猛烈的风雪淹没了他的一切感知,脑海里的想法开始变得和这些燃烧过的“余烬”一般灰白。他不知希望在何处地走着,并称呼远方为“阿诺”。
他也说不清自己哪里来的毅力,翻过了雪山,又在翻过雪山之后失足坠入了雪山底部。雪崩将他淹没,却没有夺走他的呼吸。
他从雪堆里毫发无伤地爬了出来,见到了在村落人之中传唱过的某些歌谣的身影。
不知道是谁在雪山的背面刻下了一匹巨大的狼的雕像。它威风禀禀、它嗒然若失。
沃德平复着呼吸,缓步走到了雕像之下,他触摸着雕像,意识到这些羽毛和鳞片不应当是在一匹狼的身上出现,而很快,他就联想到了另一样事物。
能与如此庞大的雕像所匹配的,作为它“战利品”的羽毛和鳞片原主的,应当是与之相称的存在。例如那焦土之上的骸骨。
他退后了许多步,在仰着头能看清全貌的地方停下,紧接着闭上了眼。
幻方注意到,镜中倒影的手已完全攥在了一起,他也紧跟着将一些事物串联起来——譬如这并非只是雕像。
要压制“胜利”可不简单,它迟早会到来,只是到来的早晚。
接着,他便看见水面之下的影像里,人影抬起了双手,像是一个古老的跪拜,又像是一首无声的颂歌。
有许多拥有信仰的人会做类似的动作,他们往往会以各种方式表达对自己的崇敬,无论自己是否需要。但幻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那道身影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他并非是一个拥有信仰的人。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动作,却似乎真的唤醒了雕像。
先开始是细微的震动,紧接着周遭的积雪如同柔软的砖石成块砸下,坚硬的石头扬起了头,未发出声的呜鸣却让幻方有些坐不住。
他很熟悉这类声音,它往往象征着一种兽性,带有强烈的捕食和猎杀意愿,是攻击的前兆。
可比起逃走,他首先涌现起来的想法却是得做点什么将那个身影从水面之下拉出,或者是进到其中去阻止。
但这都不是他能做到的。
没等他说些什么,镜中倒影就像是对他那些想法了然于心:“这只是他的记忆之中的情形。”
“那不止是记忆。”幻方紧跟着说道,“我同第一章 打交道不少,他的气息我不会认错。”
“你的确没有认错,我将他也困在了这里面,可你的猜测也不完全正确。”镜中倒影扯了扯嘴角,嘲讽地冷笑了一声,“所有的事情他都经历过,这也是他所遭遇的一种‘可能’。”
幻方没有言语,水面之下的影像瞬息中再度改变。
冰雕一般的狼形低下了脑袋,张嘴径直朝着那渺小的人影咬了下去,仿佛在重现某些幻方早已忘却的事情。
他感觉头脑一阵阵痛,相似的影像在他眼前不停交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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