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分,是黄土凹队长的待遇了。
肖坤闷不吭声在修灶台, 但一旁的张艳艳并不是省油的灯。
“刘队长, 您这话说的倒是好听, 十二分还没见着就给我表弟单开的这么多工, 谁都知道的十里湾这些地难开, 不仅偏远,路还难走,十里八湾的荒山野岭, 小兴安岭还能走下老虎来这北大荒,我们家阿坤一个人开这么多地,你们是欺负肖家没人了么?别忘了还有我们张家呢!”
一旁的张凡跟着应和, “我姐说得对,你们就是欺负大坤哥老实。”
据说是小时候摔了脑袋, 总是不太聪明, 只和他爹一样一身的力气没处用, 除了自己的名字大字不识一个,在村里难做的事都堆在他身上,反正不爱说话,如今二十三岁了都没有那家人愿意把姑娘嫁给他。
长得倒是不赖,样子还上过宣传队的画报,但他长得太高大了,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块头,常年劳作,浑身的肌肉皮肉,匀称又有力气,看着吓人极了,那拳头能把人打死。
又说他脑子不太好,要么闷不吭声,要是急了能把人揍死,村里人都说这种老实人最可怕,可别把自己姑娘打死。
渐渐的名声也不好,前几年还有父母维护着,如今单丁一人,刘队长竟然把十里湾的活全部派给他做。
做多做少都是一样的工分,肖坤家确实离十里湾要近一点,可这边要开成荒需要费多少功夫?这几乎是三四个人的活,全部堆给肖坤做,这是要累死人。
刘队长怕了他们姐弟,干脆摊手,“那你们说怎么办?难不成就让地荒着吗?阿坤,这边也是你的家啊,难不成就看着一直荒起来,那过几年咱们这里都长了作物、有了粮食,唯独你家光秃秃的,你说咋办嘛?”
肖坤心想,的确是不能让地荒着的。
他还没开口应,张艳艳又说话了,“总不能让我们阿坤一个人来干吧,刘队长,您多分些人手来。”
这边的地村里没人愿意来,张家姐弟对肖坤够厚道的,但他们也不肯来这里受苦。
刘队长皱着眉头说:“张姐姐,你也知道咱村是什么情况,都是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哪里还有人手来这边,这样吧,听说上海那边来了些知识青年,我看能不能申请到几个人来这边帮帮忙。”
张凡横着眉,大声嚷嚷起来:“那些娇滴滴的城里人连玉米怎么长、锄头怎么拿都不知道,是不是还要大坤哥教?”
刘队长说:“是说下乡再教育,那些知识青年虽然没有下过地但读过书脑子灵光,我也是尽量去申请,能不能拿到人还不知道呢,你们要是不愿意,那就不要了。”
张艳艳说:“要!我们要!”
不要白不要,多一个人总比一个人好。
刘队长憨厚的笑了笑,“那咱就去申请了,希望老天有眼,让阿坤多个好帮手。”
其实已经申请到了一位知识青年,只是听说这位上海来的青年同志身体不太好,病恹恹的,来到这边就水土不服,也不知道能不能下地,几个村听说了都不认领,怕不仅多双筷子还得照顾人。
刘队长也是想到肖坤这件事,才把人领回来的,好歹是多个人,肖坤也不太会计算,见人多了,也会老实干活的。
这十里湾的确没人愿意来。
刘队长问,“阿坤,大伯去帮你申请人,你往后就在十里湾好好干活,好不?”
肖坤在他们说话间,已经把灶台给修好了,他那修干活的手艺是一绝,黄土修的灶台都不太好看,但他仔细一抹,力气又大,灶台就比别人的规整些。
刘队长以为他沉默寡言惯了不会应什么,没想到那灶一修好,肖坤抬起头来说:“好。”
这算是正儿八经的应了,刘队长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放下,要是十里湾没人干活,上面怪罪下来他也担当不起。
好在村里有个肖坤,要是说能接这儿的活也只有他了,至于那个知识青年,不过是个陪衬。
…………
第二日刘队长就说人申请到了,人在黄土凹的知青宿舍里。
已经不是头年城市里的知识青年响应号召下乡再教育了,黄土凹早就建好了知青宿舍,因为当年建设得匆忙,因此宿舍并不太好,一到下雨天,得用个桶来接着,如今好在是早秋,黄土凹这些天都没有下雨。
刘队长说:“宿舍离十里湾有十多里路,小奚初来乍到,前几天还生着病,他不太熟路,阿坤,你去接接他。”
刘队长还说:“你要是好心中午就给一口吃的给他,回头我和小奚说,让他把工分扣点给你。”
一般来说都是带干粮去干活的,但听说那青年什么也不会,宿舍也没有干粮,如今才是第一天干活,既然有人接收了就没有人供着他吃饭。
这年头粮食紧缺,多给别人吃一口自己就少了一口,谁也不想养闲人。
肖坤听着,一句话也没有反驳,已经朝宿舍去了。
他脚程快极了,十里路走得快也得一个小时,他三四十分钟就到了。
他曾经路过这里稍微看了一眼,这是第一次进去看。
外表看起来比一般的农舍稍微体面一些,但是密密麻麻的几间屋子排着,小小的一间,并不那么方便。
里面不怎么舒服,这种屋子像牛栏一样,冬冷夏热的,人住久了会生病,肖坤一进去就感觉到不舒服,
一、二、三、四。
刘队长说是第四间房。
“叩叩。”
肖坤只敲了一下门就听见了里面的人回应。
“肖坤,稍等我一下,我写完这封信。”
那声音让肖坤胸口麻了一下。
不紧不慢的喊出他的名字,普通话字正腔圆,声音特别的好听,是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语调,说话儒雅又柔软,他曾赶上过时机在村口看过一次电影。
像是电影里穿着西装或者长衫教书的先生,或者是银行大楼里打着电报的年轻职员。
那是上流人士矜贵的气度。
开口就喊了他的名字,仿佛已经和他相熟。
肖坤这一等就是半个小时,他是默默干活没有言语的好农民,他表姐说他像头牛似的,一生劳苦命,苦着又没有怨言,闷头闷脑的一直要干到死。
他没什么想法,只想把活干完,快些在地里种上庄稼。
他一般是不愿等人的,只想多干点活,这是第一次等这么久,不知不觉就在门口等了半个小时。
他盯着人门口看了会儿,又一间间打量这些宿舍,眼睛才往左看了一会儿,门突然就开了。
不知怎么,也许是被突如其来的开门声惊到了,心突然漏跳了一拍。
那一瞬间他干站在门外,只看见门开了,里面的青年走了出来。
“抱歉,让你久等了,我在写信。”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人。
穿着白衬衫,头发是乌黑柔软,干干净净一丝不苟,浑身上下洁白无比。
脸和手都是雪白雪白的,和他一对比更像冬天的雪一样洁白。
上午的日光洒在他身上,他像在发光。
肖坤贫瘠的词汇里无法形容这样的美丽,只知道比电影里的人都好看了一万倍。
那是在黄土和荒莽大地上无法养育出来的美丽,只能在江南水乡、针丝般的细雨、或是富贵人家放在家里悉心养育。
肖坤下意识的把手放正了,双手下垂,中指对齐裤脚线。
他常年劳作皮肤黝黑,因为做惯了劳苦的事,一双大手满是茧子,掌心的纹路粗糙,纹路里还残留着无法洗净的泥土。
其实有好好洗干净的,但是水源本就稀少,每日在浑浊的水了洗一洗就够了,哪里能管那么多。
他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洗澡了,每日满身是汗,一定满身汗臭味,这一瞬间就像在对面美丽的青年面前全是丑态。
他下意识的远离了点,不让他闻到不好的气味。
“奚、奚容,我是来接你的,肖坤。”
平日里不怎么说话的,这么长的句子是难得至极了。
奚容冷冷清清的,看起来不怎么想和他交流,只是点点头,“辛苦你来接我,我不熟路。”
疏离又客气。
肖坤心里想着他一点也不辛苦,或者又想了些话,但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奚容已经往前面
肖坤连忙走在他身边。
不近不远的,已经能闻到漂亮青年身上干净的香味。
那香味无法形容,只知道是特别好闻。
但他心想,他既然能闻到奚容身上的气味,对方可能能闻到他的。
他自己是不知道自己怎么样,但从黝黑的皮肤和不修边幅的汗衫就已经和对方是鲜明的对比。
奚容的肢体洁白纤长,但并没有多高,其实下乡来的时候量的是一米七八,这已经是高于很多人。
但在肖坤的身边竟然显得娇小无比。
这样的美人无论在在哪里都能引起轰动,但他才来的,没什么人见过他,村里的男人和女人都出工去了,村落又不是很聚集的类型,从小路走根本遇不上什么人。
肖坤从前不怎么说话。
现在,奚容一言不发,他更不知道说什么。
他努力的想了想话题,突然听见奚容说话了。
“还有多久?”
奚容皱着眉揉了揉膝盖。
他已经走累了,但这条路远远不到尽头。
【宿主这个世界的身份是下乡开荒的知青, 阿尔法把人设发给宿主。】
奚容这个世界的身份背景是下乡的知识青年,家里有个母亲和一个妹妹,他是单亲家庭, 母亲是上海纺织厂的员工,是个小组长, 妹妹是文工团文艺兵,奚容刚刚上大学, 响应号召下乡去了靠近小兴安岭山脉的黄土凹。
这个地方虽然近小兴安岭,但是又有着北大荒的典型地貌,很多山地难以开垦, 奚容虽然不是权贵子弟,但从小在城市长大,母亲也没有短了他和妹妹的衣食, 隔两三天还有肉吃, 母亲有工作, 亡父遗留下的财产省着点花也够他们花一辈子。
从出生到上大学, 成绩优良, 父母老师都赞扬他,他长得好,班里的女同学绝大部分都仰慕他, 一直是天之骄子,本以为做什么都十拿九稳,没想到被下方放到黄土凹, 竟然再没法子回去。
这两日才来的黄土凹,一呼吸这里的空气、吃这里的东西已经是水土不服, 昨天晚上连夜写了信回去给母亲, 让母亲去报社找他的熟人。
奚容去报社实习过, 认识很多朋友,他们掌握着社会的话语权,一定能让他很快就回家的,至于在黄土凹开荒,也只是短时间的事。
他曾熬灯苦读,也很辛苦的念书,但没有想到才来第一天,已经受到了巨大的阻碍。
十公里路。
还是上坡下坡的,奚容才走了一会儿已经喘得不行了。
旁边的肖坤高高大大一言不发的走路,他走得还特别快,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人。
他听说很多偏远地区的人脾气蛮横,还听师兄说前几年有几个同学因为和当地的农民发生了矛盾,活生生的被打死。
有些的地区的民俗和奇怪,风俗也不一,如今生产队都在赶进度干活,他们城里来的青年连农具都认不得,做事也做得缓慢,还不得被人嫌弃。
奚容刚才是写好了信,但这事至少半个月才有着落,眼前的肖坤怎么走路,他也跟着走,不愿意被人看出软弱。
但才走了一会儿就累得不行了,实在无法忍耐才出声问路的。
就盼着那干活的地块到了。
肖坤连忙回应:“还有六七公里路。”
奚容没想到还有这么长的路,他走了这么久的路居然才走了三四公里?
一抬眼是远远看不到尽头的黄泥路,特意穿上的走山路的解放鞋已经被黄泥黏得脏污不堪了,他不仅膝盖隐隐作痛,连脚都快被磨破了皮,接下来该怎么走?
肖坤见他已经走得气喘吁吁面色通红,样子漂漂亮亮的很是娇气,打里的干干净净的黑裤子都沾染上了泥土,像是把洁白无暇的仙人染脏了似的。
“路很长,我背你。”
他高高大大 ,是肩宽腰窄的身形,他走在奚容前面,往那儿一档,半蹲下来,跟头牛似的档了
全部的路。
奚容突然的被拦了下来,他愣了愣。
那沉默寡言的男人突然蹲下来说要背他。
仿佛是看出了他已经难以走下去了。
男人看起来脏兮兮的,身上一股子汗臭味,奚容从小爱干净,他虽然很多朋友,但并不怎么喜欢和人肢体接触,他随手摘了路边一片树叶擦了擦裤脚边的黄泥,看着男人宽大的背脊,冷淡的说:“多谢你,我还能走。”
本来是想提出休息一下的,但现在要是休息就是累了,正应了男人的怀疑。
他们才刚认识,这男人一看就很凶,不知道是什么秉性,突然提出要背他,他不得不提防。
这路实在是陡峭,这么滑的黄泥小路,背着一个成年男人走路又重又滑。
他要是从这个地方滚下去,那是死无葬身之地。
男人没说什么,又继续走了。
好在他走得慢了点,奚容跟着一深一浅的走,但走了不久实在是不行了。
他从来没有走过这种路,更别说这么远。
连绵不绝看不见尽头的路,两个人在蜿蜒的陡坡上走,像天地间两只渺小的蚂蚁,奚容的脚被磨得不行。
不知道那娇嫩的脚掌心是不是起了水泡,再走下去脚都要坏了。
身体忍耐到了极限,奚容的脚一滑,身子已经朝后摔了下去。
眼前看见的不远处十几米高的悬崖,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要是这么一摔下去,就得死在这里。
这一瞬间那么的快,走在前面的男人沉默得仿佛只知道走路似的,但那一瞬间背后就像长了眼睛,奚容还没滑到地面,就被男人一把接住了。
奚容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惊出了一身冷汗,手脚都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眼泪翻涌而出。
这地方已经离肖坤的家不远了,漂亮青年的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眼睛红红的,脸也红,估计是出了一身的汗,搂着他真是香得不行。
“怎么了,别哭啊,我家、我家就在前面!”他急得不行。
说着,就莽里莽撞的把人抱起来往家里跑。
这段路他早就走习惯了,他脚底扎实,打不了滑,离家不过一里路,他的腿有长又有力,没过多久就到了家里。
本来就是得回家拿两把锄头去干农活的。
家里没有几把椅子,进了门就把人往床上放,连忙倒了一碗水给奚容。
奚容微微收着脚,刚才一打滑,估计被脚底的水泡给磨破了,又惊又怕又是钻心般的疼,眼泪哗啦啦的流,擦了又涌落下来。
“是不是脚磨破了皮?”
漂亮青年只哭着不说话,肖坤不知道他哪里疼,刚刚也没摔着,估计在吓着了,但是现在还在哭,皱着眉头楚痛模样,一定是哪里受伤了。
他双手洁白,娇娇嫩嫩的,脚掌也一定是这样,这样细嫩的皮肉走这么多路能不磨破皮吗?
奚容擦了一把眼泪,说起话来带着一丝软软的哭腔,“脚疼。”
像江南的细雨一样的调子,和刚才在路上冷冷淡淡拒绝人的时候不一样。
他微微低下身子去脱鞋,俯身的瞬间洁白的衬衫露出一截漂亮的天鹅后颈,白玉似的在柔软的黑发里半遮半掩,肖坤傻了般的愣神,见奚容要脱鞋了,梦醒似的,连忙帮他脱了鞋子。
那美玉似的娇嫩的小足呈现在眼前。
像是漂亮的艺术品,是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男人无法形容的美丽。
奚容略微挽着裤脚,那脚踝小巧又纤细,肖坤那一只大手能把他两根脚踝都握住。
他拿住奚容的脚踝检查他的脚底,一看,果然是破了皮。
家里也没有什么好药,但有高度酒,那酒要是洒在伤口上可要疼得娇娇气气的漂亮青年要死要活,刚才已经哭得不成样子,要是用酒,可能会哭坏了,甚至可能晕死在他的床上。
“我找找草药。”
要找草药,得先放开奚容的脚。
青年的脚细嫩得跟豆腐似的,握住了就难以放开,这一瞬间变得奇怪极了,胸口也酥酥麻麻的,从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每天都是干活干活干活,一眼望不到头的生活,就是干活到死,波澜不惊的一日一日老黄牛般劳作。
今天突然变得不一样。
他把奚容的脚轻轻的放在床沿边,这才放开了奚容的脚去找草药。
奚容坐在男人的床上,床沿是比正床高一点的部分,是平整的木头,他的双脚放在上面,左脚刚刚被男人握了才一下子,已经出现了一圈红痕。
满是茧子粗糙的手,轻轻一碰就能把青年白嫩的皮肤弄疼,刚才是见男人真心实意的焦急所以忍住没说。
他其实有点儿小洁癖,不喜欢别人碰他,但现在也没办法。
他打量了一下这个屋子,屋里倒是干干净净的,被子、床都铺得整洁,那男人刚刚抱着他,满身的汗臭味,本来以为他床上、满屋子都是,没想到竟然没有。
进门就是床摆着床的房间,厨房在后面,不是一般人家有个大堂屋,旁边还有一间房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被锁着。
整个家非常简单,除了床连一张凳子都没有,虽然整洁,但又过得潦草。
但大多数农民都是这样,屋子也黑漆漆的,一进门就感觉光线不足,要是被关在这种地方,估计都没人能发现。
这边的水源缺少,奚容想着以后的该怎么办,回去的事顺利的话也得半个月,这半个月不知道怎么过。
不一会儿肖坤拿着草药进了门,奚容坐在床上,刚想说“我自己来”,肖坤已经蹲着帮他上药了。
沉默寡言、看起来不好相处,但做事的时候总是在安全距离范围内屡次擦边。
突然说背他,或者是帮他脱鞋上药,这都是非常亲密的事,奚容不习惯和人这么亲近。
但对于男人来说,也许只是普通的相处而已。
奚容觉得自己不能那么矫情。
那食指的茧子都有,草药用食指涂抹在奚容脚掌上,能让奚容咯一下。
他的脚忍不住往里缩了缩。
男人蹲在地上,他块头很大,即使是老老实实的蹲着,看着也有点儿唬人,不笑不说话的时候冷冰冰的,像个凶人,眼睛很深邃,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上药还算是很轻。
上完了药,肖坤说:“你今天别下地了,在家里休息。”
他这个样子是没办法下地的,去那边开荒还得经过一大片高粱地,现在里面都是泞泥黄土,奚容走过去鞋子都能被磅进去,他也不能走,只能抱着过去。
家里也没有包扎的纱布,只能干晾着,晾干了,再换药。
奚容实在也不能走,他真的是走不了路,巴不得不去,就算在这儿待着也行。
才想说什么,肖坤已把他的鞋子拿了出去,不一会儿再拿过来,已经是干干净净鞋面。
奚容这才知道,他一言不发的出去,原来是帮他去洗鞋。
“要晾干,才能穿。”
虽然没有真的洗湿,但鞋面已经洗透了,的确要晾一会儿。
除此之外,还拿了两根蒸好的红薯过来,他把红薯用碗装起来放在奚容面前,嘱咐他:“中午吃。”
“我去干活了,你在家里,等我回来,别走。”
说着,已经扛着锄头匆匆的出去,把门一关,就不见了踪影。
整个窗户糊糊的,奚容一会儿就看不见他。
男人闷头闷脑的,做事倒是做得利落又快,但就是不多说话。
让奚容在这儿别走,等他回来做什么?
要是待会儿伤好点是能走的,也不必等他。
奚容到中午的时候自己换了换药,那药冰冰凉凉的,他已经感觉到脚上的痛好多了。
奚容吃了两个红薯,等了一会儿,本来打算好点了就走的,没想到竟然睡着了。
他这几天都没睡好,宿舍很不舒服,远远不及这破破烂烂的旧农舍。
这一睡就睡到了晚上,直到门口有了动静。
男人回来了他才醒来。
他看见肖坤竟然提着一条两三斤的鱼回来了。
黄土凹虽然不在高山上, 是平原,但肖坤的家在小山丘上。
他家和难以开垦的十里湾连着,祖辈被人挤兑过, 这片土地离主干河流更远,水源稀少, 鱼类在的河流水流偏激,一般不易捕捉, 干净平缓的水源又是较少的。
奚容不知道他哪里弄来的鱼,闷不吭声的进门,拿着鱼进了厨房, 回头说:“我去河里捉了条鱼,你吃了饭再走。”
奚容这会儿还坐在肖坤的床上,他连忙爬起来, 客气的说:“不了, 今日真是对不住, 不知道有没有耽搁开荒的进度……如今天色已晚, 待会儿不好走了。”
奚容有些懊恼, 他怎么就睡着了呢?刚见面就睡在别人床上真是不礼貌,而且他对床铺很挑的,老实说他稍微有些嫌弃肖坤, 刚刚抱着他进来的时候,奚容脑袋都闷在他胸口了,男人身上一股子汗臭味, 奚容一路憋着气哭。
床上虽然还是干净,但奚容一般是有小洁癖的, 别人用过的东西碰都不碰, 没想到这几天太累了, 竟然在第一次见面的男人床上睡了一下午。
虽然有些懊恼,但人总算精神多了。
他这几天一直没休息好,这房子看着虽然破旧,但是温度很舒服,奚容好好睡了一觉,感觉身上元气回来点儿了。
肖坤本来已经在厨房的,奚容刚说完话,一抬头他就在自己眼前了。
天已经蒙蒙黑,乡下男人节俭惯了,不到天黑绝对不点灯,他高高大大的在那儿,奚容抬头的一瞬间吓了一跳,刚拿着鞋子,吓得都丢了。
下意识的缩回床上。
而后又明白过来人是肖坤,有些懊恼的说:“你怎么不点灯呀?”
整个黄土凹只有村长家里通了电,奚容一说完,肖坤连忙从抽屉里拿出煤油灯。
火星子一点,终于亮堂了。
奚容得以看清眼前站在他面前的男人。
昏黄的光点燃的一瞬间,他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眸在火光摇曳下阴影斑驳,竟然显得十分俊美。
那眼睛原来是盯着他看的,野兽似的,火光煌煌的,奚容一瞬间头皮发麻了。
突然感觉很危险。
但他刚刚吓得把鞋乱得远了,盏煤油灯照亮的范围不多,奚容找不到自己的鞋子。
他稍微有些紧张,一直在地上看,才看了两眼,男人已经把鞋子拿了过来,放在了他脚下。
“吃完饭,我送你回宿舍。”
奚容抿着唇低头看着鞋子,双脚晾在床沿下,在黑暗中晃了晃。
男人这时已经蹲了下去,奚容本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的,但他手里拿着灯,往地上一放,竟然又来给他上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