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安静的针落可闻。
连孩子们都不闹腾了,全在等卢舟念完。
卢舟:“第三十名,九十九号……”
不待他念出籍贯和住址,人群一角有人“啊”的一声喊起来。
“是我!是我!!!”一个只有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又哭又喊的。
“我就知道能行!”他家人拍打着他,拳头又实又狠,“这号吉利,吉利!”
年轻人一抹眼泪,掏出他从考试后一直揣在身上的考号纸,挤过人群跳到台上,领了衣服眼泪还啪嗒啪嗒的。
一边跟颜君齐保证他一定会好好干,一边掉眼泪。
不认识他的,难免失落。认识他的,却全都为他高兴。
颜君齐、卢舟、卢栩全知道他。
他家土地在北边儿,来西北时他爹还在虎贲军当差,来了没多久,他爹就受伤退役了,后来从北边南撤,他爹还没好透的伤复发,差点儿丢了命。
他小小年纪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到处给人干活儿。
他捧着衣服蹦下台,像小孩似的扑到他爹娘怀里。
当了官差,有了俸禄,他就能养家了。
他教训妹妹不要老想着嫁了自己换聘礼更理直气壮了。
有人欢喜有人忧,这个元宵节注定了难以平平常常过。
见人群渐渐要散去,卢栩忽然高声道:“等等!都等等!还要招募一批手艺人和学徒,有没有人感兴趣?”
众人一怔,学徒?
卢栩:“工匠薪酬是官差的一半,学徒薪酬是官差的三分之一,不过做好了东西能提成,银钱也是县衙按月发,还不用写公文,不用会骑马,蛮语也不用翻译,能懂日常用语就行。”
他声音一落,人群瞬间炸了锅。
一群人冲过来把卢栩给围了。
他们落榜的,几乎全是挂在这几项啊!
不想刚刚还在看热闹的姐姐大娘们冲得比他们更猛,县衙说了,官差要骑马出外勤,有危险,不招女人,可手艺人、学徒也许行呢?
他们县衙现在不就有缝衣裳的女工么?
她们逮着卢栩问:“要女人吗?!”“我们手比男人巧多啦!”
卢栩:“要!”
自此,卢栩成了他们北庭县最受女性欢迎的小伙子。
第304章 进货吗
正月过了二十,年味逐渐淡去,县衙的几个工坊,还有规划的东城街市渐渐招到了愿意开铺子的人家。
商议之下,颜君齐暂时不会给他们改成商籍,若是一年后他们依旧愿意继续开铺子做买卖,再进行改籍。
另外,工坊虽是县衙主导的,若有手艺人自己能找到人手,也不需要县衙提供什么支持的,则可以自行向县衙提申请,填写一下想要多大面积的土地,想要经营什么生意,以后便能自己开店了。
若不想承担自负盈亏的风险,直接去县衙考试,手艺合格,就算受聘,以后从县衙领工钱和分红便可。
不过,这样的工匠是要教学徒的。
当然也不会叫他们白付出,学徒头五年,都要从自己的分红中抽十分之一给师父。
谁若有卢栩那样可以用于生产的秘方,县衙也愿意买走。
一次性现钱买清,或者参股拿百分之五的分红,都可以。
这一番招聘和号召下,县城又热闹了好几天。
有点儿手艺的人都挺纠结。
尤其是那些多少算是家中祖传手艺的,就不大乐意把手艺交给外人,他们想给子孙后代留个谋生手段。
可让他们自己去经营一个作坊,他们又不大敢。
本来就穷,赔了咋办?
也有果决的。
家里随便商量了一下,就去县衙填表去了。
县衙说能自行经营的工坊,没钱的可以租场地,只租地自己盖,五年不收地租,需要直接租铺子的,头三年不收租金。
这么算来,他们成本主要就是人力和材料。
人口多的人家不少人认为自己能承担得了。
另外些觉得自己手艺比较大众,或者没啥野心,人丁单薄的,就思量着与其自己冒险,不如给官家打工。
至少每个月一家人的饭钱有着落了。
忙活了几天,最后登统下来,愿意来县衙领工钱的还是多数。
颜君齐他们统计好,根据人数与工坊的种类、规模,开始在西城划地。
等雪一化,就可以开工盖房子了。
东市,则由卢栩来统筹。
相比工坊,愿意开铺子的人可就少多了。
还有人问卢栩,能不能像工坊那样,也聘他们给县衙干活儿。
卢栩有点儿哭笑不得。
总不能县衙自己开杂货铺吧?
无奈下,卢栩又搞了个北庭县商会。
以后他不零售了,商会从他这儿进货,以后他还会组织大伙儿去北关县、西峰县和蛮人那儿进货,甚至去关内进货。
以后集市他也不单独雇人去替他卖货了,由他们商会的店家先从他这儿进货,再自己去和蛮人做生意。
从前在老家最多做过几天货郎的百姓们听得一脸懵逼。
还能这么干?
卢栩就差手把手教了,无奈道:“先试一年,一年后谁要是亏太多,就去西城当学徒,或者找地方种地、放羊、砍树、捡蘑菇去!”
他给每人发一个缝好的小册子,“拿好了,这叫存折,每人启动资金十两,到年底,每人要还给我五两,银子或者同等价值的物品都可以。若想再多借,就要收利息了,一年利息百分之五,就是你再找我借一百两,明年底还我一百零五两了。走,咱们去库房看看。”
卢栩领着老老少少们去县衙库房参观。
各种物品分门别类的已经安置好了,价钱也标好了。
卢栩:“今天先看看我这儿有什么,然后都回家想想自己要做什么买卖,要进什么货,要不要再借钱,明天拿上存折来我这儿进货。”
他放的都是日用类的,奢侈品全都在另一个库房。
先从便宜的货物开始吧,亏也亏不了太多。
挨个儿给大伙儿介绍一遍货物和物价,他又给每人发了一页常见的加法题和乘法口诀。
以免有人着急算不清价。
卢栩:“都弄懂了吗?懂了可以解散啦!”
一上午,他这边儿动员结束。
然后开始在县衙门口一块儿空墙上写数字和九九乘法表。
万一谁弄丢了小册子,或者忘了哪个是哪个,可以随时跑来看看。
下午,他则去找县衙的赤脚大夫,问他想在哪儿开个多大的医药铺子。
大夫这种人才,去西城还是东城,可以随便选,而且县衙还会帮他招聘几个小学徒,学徒工钱县衙给,医馆赚钱归大夫。
没办法,他们太缺了。
赤脚大夫受宠若惊,连连表示自己学艺不精,有这待遇,他建议卢栩去军营聘军医。
卢栩倒是想,可挖人家虎贲军墙角,他怕挨揍啊。
先这样吧。
正说着,颜君齐也来了。
卢栩朝他默契的一笑,一起坐下和大夫商量等外面雪再化化,路能通行后,他愿不愿意到各镇子去看看有没有生病受伤的人。
大夫惊讶:“出诊?”
颜君齐点头:“正是,暴雪来的突然,各镇情况不一,我怕有些条件太差的小镇,房屋坍塌,有人会受伤冻病。”
若不是外面积雪太深,实在不好通行,他们年前就该去了。
一拖再拖,拖到现在,颜君齐每天都要上城墙看看外面的积雪情况。
大夫叹气。
想起年前那场雪,他也后怕。
要不是颜县令他们到任后在全县排查修过房屋,暴风雪前还有安排,县城哪会只有那么几个伤病的?
大夫道:“那我便多做些药膏吧!”
颜君齐朝他鞠躬:“多谢。”
大夫忙道:“使不得使不得,大人您可折煞我了。我……唉!我也就是个庸医,我……咱们,咱们……咱们县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好大夫呀!”
他哪算什么大夫,他从前就是采药卖钱的,在医馆跟人家胡乱学了些,到了北庭县,也是实在无医可用,他才被迫赶鸭子上架凑数的。
他也就会医治点儿风寒和皮外伤,疑难杂症一概不会,天天都怕把人治死。
说着说着,大夫还有点儿哽咽。
全县就他见过死人最多了。
每次遇到重病的,他都想说,我治不了,你们去找别人吧,可北庭县哪儿还有别人呢?
只能他硬着头皮上,十次有九次,他都无能为力,只能徒劳的瞎忙,亲眼目睹着家属们眼中的希望渐渐破灭,看着病患慢慢死在眼前。
那种煎熬,让他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
好在,今年冬天,他们没死什么人,今年冬天,他睡了很多好觉。
卢栩和颜君齐也不知道他有这么大压力。
这位赤脚大夫其实才四十出头,算不上年轻,也不算老,哭过一场,心扉又敞开了不少,还给卢栩退了许多药。
卢栩给他搬来那些昂贵的药许多他都没见过,不认识,也不敢用,认识的,闻一闻,和他见过的不大一样,也不知道都是什么年份,要用多少剂量,不到万不得已要赌一把,他通通不会动用。
到目前为止,消耗最贵的,就是一点儿参须,给一个体虚的老太太煎参茶用了。
用了那么点儿人参,他还挺心虚,生怕卢栩会怪他浪费东西。
卢栩听得默默无语。
隔行如隔山,他在京城采购的时候,自然是什么好要什么,不知道原来药材不是贵的好的就是对的,京城的药竟然会不适合北庭县。
卢栩反省了一番,回去又搬了许多药材来。
除了他从京城带来的,他还有先前在各镇上换来的。
百姓们能认识能采到的草药都是些最常见的,这些草药药效可能不够好,但对也是采药人出身的赤脚大夫而言,比卢栩带来的许多昂贵好药材还好用。
卢栩让他放开了挑,只要是治病救人了,用多少他都不在乎。
救不活也不要有太大压力,“人各有命,若真没办法,大家不会怪你的。没人会怨一个想救人的大夫救不好人。”
大夫泪眼婆娑的,开始在家熬药膏。
卢栩听得心情也有点儿沉重,忍不住问颜君齐:“你说我是不是买错了,是不是该直接买些药丸什么的来?”
颜君齐:“没人知道这边会是这样的情况,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他用卢栩安慰大夫的话安慰他,“没人会怨一个想救人的大夫救不好人,更没人会怨一个想救人的人带来的药不够好。”
卢栩还是有点儿郁闷。
他回去又翻箱倒柜一遍,找出早不知道被他扔哪儿去的采购单。
上面粗略记录了他都采买了什么药,打算明天拿给大夫看看。
卢栩:“你说这有用吗?”
颜君齐摇摇头。
都不认识这些药材,即便有名字能有什么用呢?
颜君齐:“拿给军医吧。”
卢栩:“嗯?”
颜君齐:“用药材,换两个军医回来!”
卢栩望着他。
颜君齐语气森然:“要是换不来,就下军令命令他们来!”
卢栩:“……”
他有时候,觉得他家君齐挺有做将军的风范的,杀伐果断。
晚上卢栩因为找单子睡晚了,早上起来差点儿忘了要带人去库房采买进货。
等他想起来,拿着小本本来进货的人已经在县衙等了好一阵子了。
卢栩没出来,卢舟带他们先去挑货了。
等卢栩匆匆赶来,非但没发生他担心的有人想打退堂鼓不干了,进货的,还比他计划中多了八个人。
卢栩看着同样挑得不亦乐乎的八个蛮族年轻人,充满没睡醒的茫然。
“你们干嘛呢?”
八人齐齐愤怒:“你不是说两族都是北庭县百姓,都是平等的,为什么他们能在这儿挑货,不通知我们?”
卢栩:“……”
他沉默一会儿,忽然笑道:“怎么能不公平呢?瞧你们说的,我可最公平了!”
几人狐疑地看他。
卢栩热情无比:“我什么时候骗过人呢?想进货啊?进吧!看上哪个来哪个,一会儿就给你们装箱!”
“呃……”
八人哑然片刻。
其实他们只想买,不想卖。
当商人,太麻烦了。
见他们要拒绝,卢栩快步过来两手张开捞住两个,和他们勾肩搭背,特别友好地撺掇:“别急着拒绝嘛,你们不想干,你们部落肯定有人想做这种买卖的!那些没什么牛羊,孩子却挺多的,你们回去问问看!”
几人想了想,也是。
贵族们不想干,那些没有牛羊,给贵族放羊的牧羊人可以干啊!
卢栩笑吟吟:“是吧,肯定有人乐意的,等你们回去,再顺便问问有没有人愿意当官差呗。”
几人:???
官差???
卢栩笑得愈加灿烂,他重重拍着两个被他搭着肩膀的少年,“关内来的能当官差,关外的牧民勇士怎么不能!是吧!叫他们来考试,我给他们放水,只要愿意学大岐话,律法、公文,全都可以一年后再考,公不公平?我向不向着你们?”
“……”
卢栩:“我瞧你们几个就挺好,愿意做个先进表率么?”
“………………”
他们齐齐看卢舟,眼神无比默契:快看看你哥是不是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卢栩:他们干什么,你们也得干,我最一视同仁了!来,一起卷啊!
蛮人:一视同仁是这么用的么?!
自从卢栩动了要忽悠阿维他们做官差的心思,他们几人可惨了。
从早上吃饭到晚上睡觉前,只要卢栩看到他们,就一定会过来游说。
还说什么这也是在帮他们练习大岐话。
他们需要练这种车轱辘大岐话吗?
被卢栩烦多了,他们都开始珍惜起上课的时间,毕竟只有颜君齐给他们上课的时候,卢栩才会安静离开。
为此他们甚至央求颜君齐多给他们上上课。
颜君齐:“我讲倒是没什么,可你们记得住吗?”
“……”
理智的县令大人什么都没说,又什么都说了——你们这群连几条律法都背不过的小废物,不值得我浪费时间。
县令大人也挺忙的。
忙着督工呢。
东市西坊,承包了铺子的全都闲不住了,他们想早点儿开工早点儿赚钱。
尤其是那些领着县衙薪资的,特别不好意思啥也不干白拿钱。
土地还没解冻,想施工很困难,最近颜君齐有空都会过去看看。
一对比,卢栩就闲多了。
采买了原料的新晋小商人们,都在家自己想办法搞二次加工呢。
先前卢栩担心他们会胆怯,会不敢干,会退缩,事实上,若是从前,他们确实会这样。
他们全是穷苦人家出身,从前自己都舍不得买什么,突然让他们做生意去卖货,他们都不知道该进什么,卖什么。
可如今不一样了。
他们已经有了在集市替卢栩卖货的经验,实在不行,先前帮卢栩卖什么,就继续卖什么呗!
而且,上次集市有几个女工卖扣子赚了钱,也给了他们很大的鼓舞。
再者,还有卢栩说的启动十两,年尾还五两兜着呢,他们再笨,也不至于忙活一年亏损五两吧?
以他们两次赶集的经验看,和蛮人买卖没想象中那么复杂,哪怕只赶集,保本儿应该也差不多。只要保住本,就是白赚五两呢!
干,大不了明年去西城当学徒,去草地采蘑菇。
有了集市的经验,许多人已经有经营目标了。
尤其是女性们,她们几乎全打算先做些偏手工的东西。
经过集市的观察,她们多少已经了解些蛮人的审美了——好看的,华丽的,蛮人的女孩子们就很喜欢。
小巧的扣子,鞋子,头饰,首饰,她们都喜欢。
大岐讲含蓄,人家就很直白,喜欢就是喜欢,就要戴出来,显出来。
于是,新晋的女老板们开始在家忙活起来。
手巧的,做绒花,做绢花,手没那么巧的,做鞋子,做漂亮的鲜艳的鞋子。
还有做腰带的,绣手绢的……
做这些,对她们而言都是低成本的小尝试,她们只需买些漂亮的布料,再买些针线,就能开工了。
卢栩那儿有很多对她们而言过于昂贵的布料,但那些布的颜色、光泽都很好看,她们几人一起凑一凑买上半匹,回来分一分,你做这个,我做那个,没准儿还能凑一整套穿戴出来。
她们能承担这份儿风险,也很想试试。
万一能行呢?
她们十分珍惜卢栩的一视同仁,想做好的决心比男人更坚定。
于是,很多男商人还没决定好到底做什么,她们已经自然形成联盟开始卷了。
她们为了节省木柴,晚上全凑在一家一起做针线活儿,无意间相互避免了做重复的东西,还能相互交流花样和不同的针法技巧,大岐南北东西各郡县的审美在一个小屋子里开始碰撞,而碰撞的方向,竟然是为了将东西售卖给另外一个民族。
她们拿不定主意的,转天还会跑去县衙问问阿维他们的意见。
于是,等积雪渐渐被土地和太阳合力消融到路能走时,不胜其烦的蛮人少年们纷纷上马,全要回家过年去。
走前,他们还带走了从卢栩那儿赊账打包的货物,还有从城里女商人那儿采购的小商品。
来时都是一人一马轻装上路,走时都是大包小包。
卢栩很担心他们这样路上遇到狼还能不能逃掉,不放心的叮嘱他们,万一遇到危险,记得扔了包袱赶紧跑。
八个少年人谁也不想听他乌鸦嘴瞎唠叨,和卢舟道别,嗖嗖跑。
卢栩摇头:“不知好歹的小兔崽子们!当我愿意管他们呢!”
他想起什么,连忙朝渐渐跑远的背影大声喊:“下个月集市又开始了!通知啊!!!”
几人远远的挥挥手。
这还用他说?
昨晚卢舟早就嘱咐过了。
他们跑了,卢栩也该出门了。
药丸、药膏早准备好了,卢栩带上大夫,带上药,带上一半的官差,向着他们治下的各个小镇出发。
这回没虎贲军护卫,他们带了大夫也不能全员乘马,每个人都做足了万一遇到狼群的准备。
这次卢栩也带上了刀。
不过他更趁手的武器还是那把一直随身带着的匕首。
卢舟很不安,很想跟着卢栩一起去,他连箭都准备好了。
卢栩拍拍他,让他放松:“我们走的都是从前走过的路,没什么野兽出没的。倒是你们,我一下带走这么多人,城中人手不够,你们自己要多注意,还有,提醒君齐按时吃饭。”
省得他一忙起来就想不起来吃早饭、午饭。
卢舟点头,询问要不要把弓箭给他。
卢栩:“我又不会用!”
他四下看看,抽走一根官差们锻炼用的木棍,“还不如这个呢,一寸长一寸强,还能从远处敲狼。”
卢舟:“……”
他突然觉得,很有必要教哥哥练练骑射了。
卢栩骑射不行,但也不是毫无准备的。
反正他们主要是防狼,有颜君齐在,有虎贲军在,他们不往北去,附近也没蛮人会想不开拿他怎么样,卢栩准备了好些火把。
大不了就放火跑。
雪那么厚,也不怕会把林子草丛点燃。
不过颜君齐比他更狠,他说想带些火把防狼,颜君齐就让人给他装了一车,还有好几罐子油。
除了这些,颜君齐又给他们多准备了半车食物和帐篷被褥,以防他们再遇到什么意外,可以就地扎营,也不怕饿。
到了分别时,颜君齐帮他整理衣服,低声道:“如果你没按期回来,我会带虎贲军去接你。”
卢栩借着斗篷遮挡捏了捏颜君齐的手心,“嗯,再遇到暴风雪我就不跑了,挖个雪屋,住到你来接我。”
颜君齐瞪他,“天气不好你不会就近找个镇子住下?”
卢栩马上改口:“记住了!我保证下雪不赶路,找个好地方猫好!”
颜君齐盯着他不正经的笑脸,眼睛酸酸的,缓缓抱住了卢栩。
他去,卢栩不放心。
卢栩去,他不放心。
他们不去,良心不安稳。
他们都去,局势不允许。
只有他手握兵符待在县城,县城才能算是大岐朝廷的县城,即便他们只有几十官差,也没有哪个部落敢熊心豹子胆袭击县城。
若他和卢栩都离开,消失个十天半个月,北庭县局势马上就会大变。
他走不开,只能将小小的县城变成卢栩的后台和大本营。
这道理他懂,卢栩也懂。
所以卢栩义无反顾,要替他去巡视,所以卢栩至今还在暂时充当着出力又赔钱的县尉。
卢栩默默叹气,没管一群人在看着,低头亲了亲颜君齐侧脸,柔声道:“天气都开始暖和了,不会有暴风雪了,我会平安回来的。而且我都和人家说好了,每个月都去看看。”
卢栩揉着他后背,半哄半撒娇道:“阿维他们自己走都没事,我带着这么多人呢。”
颜君齐不语,抬眸看卢栩,看得卢栩一阵心虚。
他知道,上次那场暴风雪吓到君齐了。
尤其是他回来后,一连病到年底,中间还有两天高烧不退,据说都烧得直说胡话,君齐吓得衣不解带守着他,他醒那天,君齐眼睛熬得乌黑乌黑的。
“我保证会平平安安回来的。”卢栩柔声道:“保证。”
他凑到颜君齐耳朵边,超小声道:“我的马好,逃命狼都追不上,遇到危险我就跑。”
颜君齐莞尔,知道卢栩这又是哄他。
以他的性格,不到最后一个人跑掉,自己根本不会跑才对。
“卢栩……”
“嗯。”
“早去早回。”
“嗯。”卢栩笑起来。
他又抱抱颜君齐,抱抱卢舟,“我会如期回来的,放心吧。”
卢栩一行走远,颜君齐、卢舟和送行的人依旧没入城,直到渐渐看不见他们的身影,颜君齐才慢慢收了视线。
阿维他们,一个人单枪匹马穿荒野,他不觉得危险。
卢栩带着几十人去小镇,他觉得危险。
人心总是不平衡的。
理智再强,他也控制不住的低落,焦虑。
“君齐哥?”起风了,卢舟喊他回城。
颜君齐望着远方,又出神了一会儿,点头道:“走吧,咱们回去。”
卢舟“嗯”一声,边走边安慰他:“哥哥聪明又机警,肯定能平安无事的。”
“嗯。”颜君齐笑笑。
心中却想,早晚有一天,他要北庭县可以人人自由纵马,自在出行。
早晚有一天,即便他不坐镇城中,北庭县也可以安详平稳。
到时,他就可以陪着卢栩四处走走,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