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霁表情一僵歇了火,声音戛然而止,立即转身往屋里跑。
程柏森站在门前看着温霁的身影从门缝中消失,他短促地笑了一声,他的笑声传进了温霁的耳中,温霁恼羞成怒的声音随即从屋里传来:“你笑什么笑!”
程柏森伸手将门缝拉大了一些,他倚着门框面向屋内,熟悉的室内环境令他不由愣怔,半晌才说:“你未免太霸道了,连笑都不让我笑?”
话音落下无人回应,过了一会儿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温霁捧着一罐冰可乐回到了程柏森面前。
温霁举起可乐罐碰了碰自己的眼皮,紧接着他被冻得发出一声气声,五官被冻得皱巴巴。
这时温霁余光瞥见程柏森抬起手碰了碰鼻子,似乎正在忍笑。
温霁愣了一下,睁着微肿的双眼瞪向程柏森:“没见过别人哭肿眼吗?”
程柏森睨着他,敛起了笑意:“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告诉你。”温霁突然鼻酸,吸了吸鼻子,“小声一点,别吵到邻居。”
“你可以让我进屋。”
“不可能。”温霁摇了摇头,“半夜上门,有何贵干?”
“你哭了,又突然联系不上,我很担心。”
温霁一怔,喉咙像是被棉花堵住了,伴随着阵阵心跳声他难得语塞,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根本不想和你联系。”
程柏森被哽了一下,紧盯着温霁的那双眼睛冷淡如常,偏偏温霁从中看出了一丝委屈。
眼前画面似曾相识,失忆时的程柏森被他赶出家门后也露出过同样的表情,今时今日场景重现不知程柏森在打哪门子感情牌,只能说着实有够犯规。
温霁被程柏森的表情撞得一时心空空,他别开脸长出口气,当即在心里做好了决定,无论程柏森是真委屈还是假委屈,他都决意假装看不见。
况且人见着了,话也说了,也该到下逐客令的时候了,温霁伸手将程柏森往门外推了推:“见到人,放心了吧?”
程柏森很配合地往后退了一步,嗯了一声。
见人退到了门外,温霁的手立即握上了门把:“你该离开了。”
温霁垂着眼没敢看程柏森的脸,他边说话边将门板往里拉,关门的动作匆匆,无论是时间还是眼神都没有再分给程柏森半分。
砰的一声,他将程柏森关在了门外。
随后叩门声响了两下,程柏森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我走了。”
温霁擦了擦眼睛,头也没抬,心不在焉地捣鼓着手中的易拉罐拉环。
过一会儿温霁的动作一滞,望向易拉罐的眼睛微微睁圆,他不由失笑,原来手中这罐可乐是冰箱里出国前的遗留物,保质期早已在上个月过了期。
偏偏温霁被勾起了馋虫,非得在这个三更半夜时分喝碳酸饮料,他想了想,放下了手中的易拉罐,甩了甩被冻僵的手掌,转身往屋里走去。
片刻后温霁换上了外出的衣服回到玄关,他还特地往脖子上围了围巾,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才推开门。
当温霁推开门后看见站在电梯前的程柏森时,他的脚步滞了一瞬,脸色瞬间变得极为复杂。
程柏森失忆时就有过在温霁家门口当狗皮膏药的前科,没想到如今脑袋治好了,这个坏毛病却没治好。
程柏森抬头看向温霁,表情未变,似乎丝毫没有被抓包的自觉。
温霁反手关上门,来到程柏森的身边,故意问:“在等电梯呀?”
“嗯。”
“你没按电梯。”
程柏森没应话,他迅速伸手摁下了面前的电梯按键,耳朵霎时间变得微微发红。
电梯门很快就在他们的面前敞开,温霁憋着笑,和程柏森一前一后地走进了电梯。
进了电梯后温霁也不和程柏森说话了,他们在狭小的空间里相顾无言,在电梯抵达一楼时分道扬镳,仿佛他们只是两个萍水相逢于电梯里的陌路人。
自动售货机的方向和小区大门不顺路,温霁离开电梯后立即将程柏森甩在了身后,他朝着右边的道路拐了个弯,三两步来到了正散发着莹莹白光的售货机面前。
易拉罐随着一声巨响落了下来,温霁伸手从机子里掏出冰可乐,寒意瞬间缠上了他的掌心将他冻得一哆嗦,他赶紧将易拉罐往口袋里一塞,搓着手哈着气站起了身。
温霁抬头时被像极了人影的树影吓了一跳,回过神后他捂着心脏松了一口气,定睛一看三更半夜的小区人行道上冷冷清清哪有什么人影,这回程柏森是真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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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出门前看见了过道上的纸箱,温霁不免无语凝噎,他才发觉自己昨晚再次白白错过了一个将它们物归原主的大好机会。
几个纸箱在温霁家里扎了根,它们在兜兜转转之中成了钉子户,又过了几个白日,它们还是被温霁一气之下推进了不见天日的储物室里。
程柏森也像是被一同封进了纸箱、推进了储物室里,那夜之后他和纸箱在温霁生活中的存在感犹如高原上的氧气,在悄无声息中被一丝一点丝地抽走,大变活人般没有了动静。
毕竟如今的程柏森正是需要做出成绩服众的阶段,每日和忙碌二字作伴,哪能时时刻刻横穿城市献殷勤,即使他有那份日夜在温霁家门口假扮狗皮膏药的心,现实也使得他有心无力。
这段日子里温霁偶尔会想起程柏森一小会儿,但也仅有一小会儿,毕竟他既要跑医院又要跑餐厅,人一旦忙碌起来就容易忘事,一天有限的二十四小时恨不得撕成两瓣去使用,哪有闲情逸致去为多余的事情悲春伤秋。
本该如此,没有谁的人生会整天围着另一个人转。
气温在不知不觉中温暖了起来,温霁某天早晨起床时觉得身上的厚重棉被盖着有些热,翻了天气预报才发现温度在不经意间已经升至了二十三度。
温霁起床后将厚棉被折叠起来摆在床侧,转身去隔壁房间抱来了一床薄被,动作时他一不小心将床头柜上的一个木盒子碰落了,盒子在地板上哐哐地滚了几圈,啪的一声从里面掉出了一枚麋鹿冰箱贴。
温霁低头看着脚边的冰箱贴怔了怔,弯腰将它和盒子一同捡了起来。
前几日温霁和程柏森久违地见了一次面,那天母亲手术出院回家,温霁也拖着行李箱回到了多日未住的家中,然后他就在小区门口遇见了风尘仆仆的程柏森。
风尘仆仆这个形容并不夸张,那时的程柏森刚刚坐完十几个小时的飞机,飞机在航程中遇到了气流颠簸了好多回,再昂贵的票价也难以换来一顿好觉,当温霁见到程柏森时,程柏森的脸上难掩疲态。
这场偶遇显然在他们的意料之外,两个人脸上都不约而同闪过了一丝无措,平静下来后他们双双陷入了沉默,最终是程柏森先一步走上前,这场偶遇才得以没有变成一次擦肩而过。
当时装着冰箱贴的盒子外还套着一个礼品袋,程柏森一言不发地将袋子递给了温霁,他的嘴唇轻轻抿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温霁,脸上明明没什么表情,却让人莫名感觉他在紧张。
温霁没有接,他扫了一眼程柏森手里的几个袋子,没有问程柏森为什么在这里,而是问:“这是什么?”
程柏森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纪念品,礼物。”
见温霁没有动作,程柏森将盒子从其中一个袋子里拿了出来,他打开盖子将里面的物品面向温霁,声音很轻:“是麋鹿。”
温霁看向程柏森手里的东西,他看见了一枚小巧的麋鹿脑袋,蠢死了。
温霁从程柏森手中接下了装着冰箱贴的袋子。
当时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情将其收下,温霁已经不记得了,或许是程柏森举着礼物的动作太执着,又或许是因为这件便宜礼物做到了投其所好。
归根究底,“心软了”这个因素也占了三成。
温霁垂眼看着自己掌心的麋鹿冰箱贴,长睫轻轻颤了颤,他把空盒子端端正正地重新摆回了床头柜上,而麋鹿脑袋被他握在了手心里。
温霁将冰箱贴顺手往外套口袋里一放,便揣着它转身去忙活别的事情了,他今天有许多事情要花时间去折腾,例如下午要出门一趟去宠物店将会员礼包领回家,又例如他乘坐的飞机将于今晚八点起飞,而他的行李箱此时仍然空空如也。
二十六寸的行李箱被摊开在了客厅里,温霁在客厅与卧室之间忙前忙后了一整个早上终于将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当行李箱的锁扣被闭上,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温霁站在行李箱旁双手顺势往口袋里一揣,这时他的左手指关节意外磕到了一块硬物,意料之外的触感使得他难免微怔,片刻后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枚麋鹿脑袋。
温霁早已将这枚冰箱贴的存在抛在了脑后,此时他的脸上难得出现了几分茫然,过了一会儿他才恍惚回神,连忙小跑来到储物柜前拉开了柜子第三格,从抽屉里抽出了一个曲奇盒。
温霁的收藏癖因父亲而起,在他年幼的时候,父亲出差回来时经常会在精致的礼物里夹着一块当地的冰箱贴纪念品,而他偏偏在一众礼物里对那一块便宜的小玩意情有独钟,久而久之收藏这些物件便成了他的兴趣。
温霁不喜欢让自己的藏品待在冰箱上、墙面上,而是喜欢将它们藏在了箱子里,但那个箱子被放在了老房子里,他如今只能用手中的迷你曲奇盒作为冰箱贴们的“暂居地”。
掀开铁盒的盖子,躺在盒底的寥寥几个冰箱贴一下子跃进了温霁的眼中,由此可见温霁近一年来的收藏速度极为缓慢,藏品增长的数量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盒子左上角的野牛是盒子里唯一一个温霁由亲手买的,俏皮的小黄人是回国前从温嘉蕴的冰箱上薅来的,而中间那一枚憨厚的柯基……
温霁眨了眨眼,他想起来了,这一枚柯基是失忆的程柏森回家吃饭时顺道从家里带回来了的。
原因仅仅是程柏森突然想起他的家人三年前曾购入过一枚长得与咸蛋黄很相似的冰箱贴,遂翻箱倒柜,从犄角旮旯里找到了它。
回忆与眼前画面逐渐重合,温霁不禁愣了愣,随后他将手中的麋鹿脑袋轻轻地放在柯基旁。
小柯基和麋鹿脑袋在饼干盒里并排躺着,睁着两双黑不溜秋的眼睛咕噜咕噜地冒着傻气,若无人提示,任谁都不会想到它们皆出于程柏森之手。
傻气好似会传染,温霁目不转睛地盯着盒子看了好一会儿,回过神后他猛地合上了铁盒盖子,一阵哐啷响,曲奇盒被他推进了抽屉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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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前往宠物店领取了会员礼包,温霁一回家立即开始着手准备出门的行头,然而就在他以为自己做事已经足够俱全时,还是出了一些芝麻大小的小意外。
顾此失彼在日常生活中好平常,温霁出门十分钟后突然发现自己丢三落四的坏毛病再犯,他当即决定让司机调转车头折回家,一来一去白白浪费了半个小时,所幸最后没有误机。
飞机落地之后温霁将这件事当作笑话和朋友讲,朋友笑完后不忘将他数落了一顿,说他这么大个人了还天天丢三落四,丢三落四完也不见长记性,小心哪天把自己也丢掉。
在朋友面前没有那么多顾忌,温霁伸手虚虚地捂着耳朵,笑眯眯地摇头:“师父,别念了,头疼。”
朋友停下说话的声音,一脸“拿你没办法”的表情,这时他终于愿意高抬贵手将房卡塞进温霁的口袋中:“我没时间带去进去,你找不到房间可以问工作人员。”
温霁松开捂着耳朵的手,他从口袋里掏出了房卡放在眼前端详,问:“单人房?”
朋友用力拍了拍温霁的背脊,财大气粗地一挥手:“当然了,还带小花园。”
朋友读书的时候当过运动员,如今虽然已经退休坐办公室,但孔武有力的一巴掌下来还是将温霁拍得够呛,温霁往一旁躲开朋友的手掌,捂着心口:“谢谢刘老板款待。”
“以前说过结婚时一定会包你们的机酒,不会让你们花一分钱,我还是做到了。”
温霁和刘誉对上视线,年少时的嬉闹场面走马灯般在脑海里重现,当年说那些话时有几分真心不得而知,但刘誉今日的确将自己的话说到做到了。
“一分钱还是要花的,我给你和嫂子买了礼物。”温霁握着行李箱站在路口,低头笑了笑,“但它们在行李箱里,我明天拿来给你们。”
刘誉爽朗一笑,朝着他摆了摆手:“那我就做好期待啦。”
刘誉还要继续在酒店大堂等待其他朋友,温霁和他作了告别,随后他在酒店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沿着道路往前走去。
房间在酒店的深处,后半程有一小段石板路不宜搭观光车,只能靠着人们的双脚一步一步地往前行,温霁在这条路上被路旁的植物吸引了注意力。
温霁心不在焉地往前走着,眼睛却一个劲地往道路两侧的花草上瞟,当他来到房间安置好行李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立即从行李箱里翻出了一部相机,捧着相机转身出了门。
温霁回到了刚才的石板路上,他蹲在路旁举起了相机,将摄像头对准了路旁的不知名植物,快门声在咔嚓咔嚓作响,一张张照片定格在他的镜头之中。
过了一会儿温霁觉得自己拍的照片已经足够多了,他才收了手。
温霁在路旁的长木椅上坐下,低着头打开相机翻阅起自己刚才的“杰作”,片刻后他皱了皱眉,又叹了口气。温霁不禁心想没天赋就是没天赋,看来自己即使有大摄影师朋友也是无济于事,他平日里的偷师大失败,如今拍出来的照片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正在愁眉苦脸地叹气,这时温霁的身旁突然传来了一道男声:“什么事情让你这样苦恼?”
温霁闻声抬头,看见了一张陌生的面孔,距离自己只有三两步的距离。
怎么有人走路这么轻,一点声音都没有。
男人面上莫名的熟络令温霁觉得迷糊,他摇了摇头,问:“你认识我?”
“认识的,温霁嘛。”
男人看向温霁身侧的空位置,得到温霁的同意后他坐了下来,他在温霁迷茫的注视中慢悠悠地补充说:“余少懿,我们以前同一个学校。”
他说完之后瞄了一眼温霁,只见温霁仍然神情淡淡,蹙起的眉倒是一直没有松开,可见余少懿这个在他眼中毫无印象名字实在令他陷入了为难之中。
余少懿等待了片刻,决定不捉弄温霁了,他说:“你不认识我很正常,我以前在观音湖。”
温霁啊了一声,抬起头:“原来不是同一个校区,你是怎么认识我……”
余少懿笑道:“刘誉说的,我从他的嘴里单方面认识了新校区的很多人。”
乱成一团的思绪顿时因为这句话被理清了,温霁的心情豁然开朗起来,他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也笑了一声:“他当时也和我们说过,说他在观音湖训练时认识了很多新朋友。”
“他当时还说要介绍我们和你们互相认识,说都是他的朋友。”余少懿模仿着刘誉的口气,顿了顿,“可惜阴差阳错,一直没有机会见面,毕竟两个校区平时都没有机会来往。”
温霁掰着手指数了数,说:“现在认识也不算迟。”
他们都不是腼腆的人,不存在在陌生人面前说不出话这种事情,他们因刘誉的婚礼而相遇,便顺其自然地将刘誉当成了打开话匣子的钥匙,从校园生活一路聊到了毕业后,又将话题从各自的工作行业回到了即将到来的婚礼上,毫不吝啬地将自己过往的记忆分享给对方。
“时间过得好快,一眨眼刘誉都要结婚了。”
听着余少懿的一声感叹,温霁亦感触颇深,随着要操心的事情越来越多,他已经很久没有静下心来回头望了。眨眨眼间白马过隙,旧日历在不知不觉中一年又一年地被撕下,他诧异地发现自己对从前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
温霁难免有些惆然:“是呀,时间过得真的好快。”
余少懿点了点头,随之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从中抽出一根香烟也不点燃,只是夹在指尖转着玩,他留意到温霁的眼神,扭头问道:“想抽?你可以拿一支。”
温霁摆摆手:“不喜欢。”
余少懿收回视线,望着自己指尖的香烟浅浅地笑了笑:“我戒了半年烟,上周终于失败了。”
“挺可惜的。”
“其实戒烟的原因是前任不喜欢,结果我们上周分手了,没人管着我,于是我破戒了。”
温霁觉得莫名其妙,他瞥了一眼余少懿:“和你前任有什么关系?其实是你根本不想戒烟吧。”
香烟已经在手中被蹂躏得不成样子,余少懿被温霁一针见血的评价哽了一下,他收起手掌握住了那根香烟,抬起头:“你说的对,我从来没有诚心想过要戒烟,我一直都是哄他玩的。”
“坚持了半年也算有恒心啦。”
“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分手了。”余少懿摊开手掌,望着掌心那根被折腾得像软掉的薯条的香烟,“我欠他一个道歉。”
温霁有些好奇:“为什么这样说?”
“我现在才意识到,我之所以从一开始就不认为戒烟这件事会成功,正是因为我心里想着迟早会分手。”余少懿扭头与温霁对视着,“怪不得他说和我在一起看不见未来。”
面对这个刚认识的男人没有缘由地突然在自己面前大倒爱情的苦水,温霁全然面不改色,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捧哏,而事实上似乎也大差不差,他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说:“感情这回事,容易当局者迷。”
温霁说完之后难得迷茫,也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男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余少懿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一脸后悔莫及:“他以前老是问我什么时候结婚,我嫌烦,没有一次正面回应他。”
温霁说:“你的问题。”
“是的,是我的问题。”余少懿的声音越来越沉,“我是不是没有和你说过,我是同性恋。”
温霁正在打字回复信息的手指顿了顿,他掀起眼皮看向余少懿,眯了眯眼睛:“没说过。”
“你好像一点都不惊呀。”
温霁低下头随手点了一个表情包发送,随口说:“我也是。”
空气像是突然卡带的磁带,它犹如结冰一样安静了一瞬,片刻后它才嘎吱嘎吱地缓缓恢复了转动,与此同时余少懿略带惊喜的声音在温霁的耳边响起:“想不到你也是!”
余少懿的反应有些过头了,温霁心里生出了几分不耐烦,心想装什么装,忍不住说:“你不是知道吗?”
余少懿往温霁身旁坐近了一些,他往前探了探身体,将脸颊靠近了温霁的耳边:“什么?”
温霁侧过脸看向身侧,他在长木椅上已经退无可退,再往旁边挪就要坐在地上了,于是他站了起来,站在长木椅前居高临下地睨着余少懿。
同时温霁从口袋里抽出了刚才收到的名片,他将名片夹在指缝之中轻轻一晃,脸色冷然:“在名片上写私人联系方式就算了,还写房间号,我倒是想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认为你会随便给一个直男写房间号。”
既然温霁已经将话说得这么直白,余少懿也不装了,他抱着肘昂起头,面上挂着笑容:“好吧,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至于余少懿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喜欢男人,温霁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感兴趣,毕竟这件事从来都不是秘密,余少懿既然能准确地对着他的脸喊出他的名字,想必顺道知悉他的性取向也不是一件难事。
交新朋友是好事,但纯属浪费时间的朋友不在温霁的规划之中,免费陪聊到此结束了,温霁也不和余少懿含蓄,他翻了一个白眼:“拐弯抹角说那么多就是想邀请我上床?”
余少懿一改刚才倒爱情苦水的模样,挑了挑眉:“那不算拐弯抹角吧,我是认真地在和你聊天,毕竟做事要讲究循序渐进啊。”
温霁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你管那些话叫做循序渐进?刚才的你可是一副为情所困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是想和我分享失恋心得呢。”
余少懿大言不惭地嗯了一下:“我的确是上周刚分手,用为情所困来形容我也没问题吧。哎,关于我们那事,你真的不考虑一下?”
像余少懿这样的人温霁见多了,谈情说爱在他们眼中像喝水一样简单,上一秒刚分完手,下一秒就能约人去打炮,爱与性在他们眼中只不过是一味生活的调味剂。
温霁向来坚定地认为别人的生活方式再糜烂都轮不到他来评判,但既然今天余少懿将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那么他自然不能置之不理。
面对余少懿唐突的话语,温霁的心情说不上恼火,心里更多的反倒是无语,他摆摆手拒绝了余少懿的“邀请”,说:“没兴趣,婉拒了哈。”
余少懿就像一个瘪了气的气球,腰背瞬间坐没坐相地垮了下去,他用手背盖住了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吧——”
“还给你。”温霁将名片塞回了余少懿的手里,打量着眼前人,“和你聊天还挺好玩的,但你怎么这么精虫上脑呀?一天不想着情情爱爱的事情不行吗?”
余少懿放下了手,微眯着眼睛瞪向温霁,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香烟和打火机,咔嚓了几声发现打火机没冒火,肩膀瞬间垮了下去:“怎么打不着。”
温霁指了指旁边的圆形符号,说:“这儿禁烟呢,点着了我就举报你。”
余少懿僵着表情切了一声,没正形地倚着木椅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瞧起来和名片上的光鲜靓丽的创意总监四个字毫无关系。
余少懿抬头和温霁对视,慢悠悠地回复起刚才的问题:“不行,没有情情爱爱我可能会死吧。”
“夸张。”
“是有那么一点点夸张,但也没有说谎。”余少懿闭了闭眼睛又睁开,抬头从绿荫的缝隙间看天空,“我这是上瘾了,没救了。”
温霁垮着嘴角,小声说:“不能理解。”
余少懿斜着眼睛看他:“是我搞错了,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呢,没想到你是纯情派。”
温霁搞不懂他的话,皱起眉头:“都什么跟什么呀?什么和你一样?”
“你长得就像很爱玩的。”余少懿摸了一下鼻子,别开眼,“我就误以为我们是一路人……抱歉,把刚才的事情翻篇了吧,就当事情没发生过,以后都别提了,我的错。”
“你这是刻板印象,我对约炮从来都没有兴趣。”温霁撇了撇嘴,“我平常看见帅哥时只有眼睛、心脏和打字的手在动,脚都不会动一下的。”
余少懿听完后哈哈大笑起来,笑完后他意识到自己正身处公共场合,赶紧立马将声音压下:“而且我听他们说你有男朋友,但大家都不知道对方是谁,听起来可古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