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逢冬—— by舶来鱼

作者:舶来鱼  录入:07-04

度假村的路灯为了图氛围而格外昏沉沉,以至于温霁错觉自己才是路上最亮的那盏灯,他在这趟三人行之中实在坐立难安,连借口都懒得找,抛下了一句“我先走了”便快步往前走去。
温霁几乎是逃一般回到了住所门前,想开门时一摸口袋才记起房卡不在自己手中,眼见远处的两道身影逐渐逼近,他摁门铃的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墙面戳穿。
房间里藏着男人不至于让温霁羞于启齿,但是他怕麻烦,被发现房间里有人需要他花时间去解释,而他不想浪费这个时间。
房门纹丝不动,温霁的动作中难免染上了几分怨气,所幸紧闭的房门很快有了动静,它在余少懿走近之前终于拉开了一道缝,程柏森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小花园里只有寥寥几盏灯,它们的光线并没有照亮程柏森的脸庞,所以温霁看不太清眼前人的表情,但他听见了程柏森声音中带着浅浅笑意:“慌张什么?”
温霁没时间和他发脾气,被鬼追似的急忙从门缝间挤进了花园,同时他反手推上了身后的门板,一不小心将自己困在了程柏森的胸膛与门板之间。
近在咫尺的距离足够暧昧,可惜温霁无心于此,他伸出手指戳了戳程柏森的肩膀想将人推开,奈何力气太小,面前的人在他的“推动”下一动不动。
温霁此时不能说插翅难飞,他只要往旁边挪挪脚步、弯弯腰便能从程柏森手下逃之夭夭,奈何他偏偏和程柏森杠上了,犯了犟,都不愿意先低头为对方让路。
温霁抬起头,冷声道:“麻烦让一让。”
程柏森应得干脆:“不想。”
程柏森的双脚连一毫米都没有偏移,非要和人作对,温霁心里莫名因此生出了几分委屈,也是这时候他才后知后觉自己确实有些得意忘形了。
先前之所以能在程柏森面前颐指气使是因为程柏森愿意,温霁在程柏森的示弱中差点忘记了肉食动物其实不爱吃草,实际上程柏森还是那个程柏森,不喜欢被差使才是真正的他。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了,无论温霁愿不愿意承认,事实就是手牵过,嘴啵过,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再铁石心肠都无法阻止世界被颠倒,心态更不可能回到从前。
如果是以前,温霁这时候已经在心里因此咬牙切齿,恨不得将程柏森咬在牙间磨碎。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诧异地发现自己正在感到委屈,心脏甚至因为程柏森故意与他作对而变得酸胀。
情绪起来了自然没有忍回去的道理,温霁从来不会在这些事情上委屈自己,他的眼角恹恹地一垂,小声抱怨:“为什么要堵我的路?”
温霁的伤心来得很突然,又或者可以说是无理取闹。程柏森脸上从容的面具挂不住了,他不知所措地握住了温霁的手腕,同时往旁边退了一步,压着声:“我把路还给你。”
程柏森的反应温和得令人胆颤心惊,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步令温霁从中感到了无所适从,心底那座正蒸腾着热气的火山仿佛被加了盖,被牢牢捂着无法爆发。
温霁挣掉了程柏森的手,心情很复杂:“我们现在算什么?”
心情复杂的原因有很多,其中一个原因是温霁蓦然发现他们此时太像正在闹别扭的无厘头情侣了。
程柏森平静地反问他:“你认为是什么?”
问句击鼓传花般重新回到了手中,温霁接下了它,但没有立即回答它。
程柏森的问题正中了红心,它正是温霁一直以来都为之感到苦恼的问题。无论承认与否,程柏森这个人从来都没有被剜出他的世界,他无法将其彻底抛下,而自尊心不允许他捡起来。
这时温霁想起了昨晚和余少懿的对话,爱情大师歪理多多却有用,余大师虽人正在隔壁屋子里打炮,但他的精神永存于温霁脑中,昨晚一番话听得温霁受益匪浅。
温霁试探般碰了碰程柏森的脸颊,随之猛地缩回了手,紧接着他在程柏森的注视中伸出了双手,虚虚地搂了一下程柏森。
距离突飞猛进,这个拥抱完全不在程柏森的意料之中,他的表情僵了僵:“干什么?”
温霁仰起脸,蹙眉的模样瞧起来像是遇到了难题:“按理说我应该把你赶走。”
程柏森挺会拆台:“但是你没赶我走,我还在这里。”
温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有些话其实可以不用明说,让他很没面子!
程柏森的手垂在了身侧,对温霁稀奇古怪的反应照单全收,他现在的容忍度阈值格外高,至于温霁为什么缓和了态度,以及为什么突然允许他靠近了,他不是很在乎原因。
温霁不和他谈情也不和他说爱,只说:“和你拥抱的感觉不讨厌。”
温霁还想尝试和程柏森接吻,他很有求知精神,想知道和程柏森接吻这件事是不是也不会令他反感。奈何和一个感冒的人接吻听起来似乎很有风险,他很贪生怕死地将自己的念头打消。
程柏森没有读心术,不知道此时温霁脑袋里的世界有多么天马行空,他仍在为温霁刚才模棱两可的话语气不顺,嘴角快垮到了下颌角。
程柏森问:“你和别人拥抱了?”
温霁的眼珠子骨碌转了转,望天看地没说话,程柏森反而松了一口气。
温霁捂着心口,无知无觉地说着很不负责的话语:“很奇怪,和别人在一起时,没有这种感觉。”
然后他话锋一转:“我可以再抱你一次吗?”
程柏森冷眼看着温霁,他在这一刻错觉自己变成了超市货架上的商品,正在等待着温霁的挑挑拣拣。他心想自己应该为此愤怒,但他找不到自己的怒火,只找到了几分难以抑制的雀跃。
雀跃的情绪快要破开胸腔飞出来了,程柏森别开脸:“随便你。”
下一秒胳膊被箍住,温热的掌心隔着薄衫在他的背脊上微微发烫。温霁的力气很轻,动作也很轻,整个人就这样轻飘飘地落进了他的胸膛。
程柏森一时间不敢动,他心里仍觉得不真实,生怕身前人会随着他的动作变成一场海市蜃楼。可是源源热意敲得心脏咚咚响,他终究忍不住握着拳抬起了手,小心翼翼地拥住了自己的日思夜想。

拥抱很短暂,温霁很快松开了手。
春夜的花园里没有虫鸣,两个人面对面也无言,温霁先一步转过身,程柏森则在片刻后快步跟上。他们一前一后横穿了花园,客房的房门虚掩着,温霁伸手将它推开。
温霁踏进了如昼的明亮灯光里,他背对着程柏森,将脚上的鞋子换成了室内拖鞋,这时他才回头:“愣在外面干什么?”
程柏森站在门前不作声,过了一会儿才走进来,缓缓道:“在想接下来该做什么。”
温霁在沙发上坐下,忍不住多看了程柏森一眼,真是稀奇,雷厉风行的程柏森竟然会为这种小事发愁。
不一会儿沙发上坐下了第二个人,温霁毫不掩饰地将目光落在了程柏森的身上,而程柏森面不改色,他伸手拎起茶几上的矿泉水瓶,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
程柏森问:“这是你房间里的水,我这样算不算不问自取?”
温霁扯了一个浅浅的笑,送给了程柏森一个“不请自来的人请不要说废话”的眼神,随后他撕开一包薯片,塞了一片进嘴里,又将薯片袋递向程柏森:“要不要?”
程柏森喜欢原味不爱青柠,很有原则地摇了摇头,一时间房间里没人再开口,程柏森拿出手机划着屏幕开始回复信息。
薯片的脆响不时在房间里响起,温霁很快就将整包薯片解决,他摘掉手上的一次性手套丢进垃圾桶,同时目光从程柏森的侧脸上略过。
时间好似被拨回了半年前,那时候他和程柏森在家中经常如此,坐在一起各做各的事情互不干涉,偶尔会插播一些温情的小插曲。
然而时间没有回到过去,它在不断前进中,此时此刻他们不是情侣,只是一对共处一室但不知所措的旧情人。
空气仿若被浇灌了隐形的水泥,温霁不喜欢这种窒息般的氛围,于是他扭头对程柏森说:“吃晚饭了吗?”
程柏森抬起头:“吃了,在酒店的餐厅里。”
“噢,它家味道还不错。”
“是很不错。”
程柏森的话音刚落下,温霁没有关声音的手机响起,游戏启动的音效在两人间如雷贯耳。好尴尬,温霁镇定地将声音调小,同时他忍不住偷瞄了一眼程柏森。
程柏森捉住了温霁的视线,与其对视:“这个游戏,我之前和你玩过。”
“你的账号好久不见上线了。”温霁说,“不过很正常,除了那段时间,你从来都不喜欢打游戏。”
程柏森却摇头:“不对。”
温霁不明所以,随后他听见程柏森说:“我喜欢,不玩只是因为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知名的工作机器人说出这番话不会让人觉得奇怪,只是给人的反差感有些大,温霁想起了程柏森留在他家中成捆的游戏卡盒子,顿时醍醐灌顶。
怪不得那段时间程柏森好像变了一个人,从前不爱做的事情成为了爱好,原来那是程柏森在有空闲时间后自然而然的本性暴露。
一不小心又牵扯到了从前,温霁垂下眼帘,指尖触碰了手机屏幕上的“进入游戏”。他的心情因为程柏森的话语变得很复杂,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这些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就不要再说啦。”
这句话是真话,温霁不想和程柏森谈将来,也不想谈过去。
程柏森却没有停下,他说:“喜欢打游戏的人是我,喜欢你的人也是我,由始至终都是我。”
一句“喜欢你”来得令人措不及防,它不像一场告白,更像是来自程柏森的忏悔。
当初长梦乍醒,枕边爱人蓦然变成眼中钉,选择逃避现实的人何止温霁一个。
所谓的“我不是他”不过是一个傲慢的借口,程柏森曾用它骗人骗己,终究自食苦果。它后来成为了程柏森噩梦中的黑色漩涡,沉沉浮浮,伤人伤己,深陷其中的人被撕扯得痛不欲生,至今未能得救。
时至今日,程柏森终于将想说的话说出了口:“试图和失忆时的自己划清界限,是我做过最自以为是的错事。”
程柏森第一次承认了自己才是最可耻的逃兵。
温霁轻轻地啊了一声,像是在叹息。
他的手指用力得像是要将手中的手机绞碎,指尖在挤压中充血泛红,程柏森看不过眼,伸手将手机从他手中解救了出来。
程柏森将手机抛在了两人之间的沙发上,同时将温霁的表情变化尽数收入眼中。
看见温霁悠悠地剜了一眼自己,程柏森立即知道温霁被回忆勾起了坏情绪,不意外,是他曾经做事太混账。
程柏森一言不发,他在温霁目不转睛的注视中等待着怒火烧到自己身上,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接下来就算被眼刀捅成莲蓬也纯属他活该。
他们或许正身处同一场回忆里,记忆过于清晰反倒令痛意翻倍,忘记不了他们竟然是在一通电话中作告别,过程薄情寡义得太伤人。
温霁仍然很难将眼前人与记忆中那个近乎绝情的程柏森联系到一起,简直天差地别,他莫名地想起了那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温霁说了一句真心话:“何必这样,像个笑话。”
“有必要。”程柏森也说了真心话,“是我做错了。”
温霁敷衍地点了点头,捡起了手机:“说一声对不起听听。”
程柏森沉声说道:“对不起。”
手指在屏幕上戳戳碰碰,在商城里购买了一个新皮肤,又打开好友列表给一位在线好友发了一条信息,做完这些事情后温霁觉得晾人晾够了,语气淡淡:“原谅你了,都过去了。”
温霁的反应可谓是心平气和,似乎真的要将这件事翻篇。
程柏森完全不相信这是真话,正所谓知己知彼才能在吵架中百战不殆,在程柏森看来温霁如今的反应温和得太反常。
傻子才会在这时候玩找不同,程柏森选择趁热打铁继续认错:“我当时说了很多错话,做了很多错事。”
温霁瞥他:“比如?”
程柏森下意识挺直了背脊:“那时候你问了我一个问题,我不该沉默,我该回答还喜欢。”
“哦,还有呢?”
“我还让你很伤心。”
“好啦,都过去……了。”
温霁说到一半终究没忍住,咬了一下牙。
想赶紧将这件事翻页的心是真,忍一时越想越气也是真,心理争斗开始并结束在电光火石之间,后者占了上风。
温霁当即将手机扔在沙发上,反手拎起了身旁的抱枕站起身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对着程柏森的脑袋砸下,咬牙切齿:“原谅你个头,都过去个头,想起来都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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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黑影一晃而过,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程柏森第一反应是抬起手臂作阻挡,而他的防御动作只持续了须臾,很快放下了手。
温霁是在很认真地生气,抱枕下冰雹似的往程柏森身上招呼,砸得怦怦响,丝毫不手软。同时他的嘴唇翕张,碎碎念着程柏森的罪状,真真假假地将眼前人数落了一通。
后来空气在拉拉扯扯中逐渐变了味,温霁不知何时被程柏森揽住了腰,后腰被手掌捂着热融融,他皱起眉正准备出声怒斥程柏森,然而声音全都在下一秒夭折在了喉咙中。
一来二去温霁和程柏森滚到了一起,他亲密地跨坐在了程柏森的身上,肉体的温度交缠在一起不分彼此,连对视的距离都变得近在咫尺。
抱枕在这个过程中跌落在地,然而温霁的掌心却没有空落落,他的双手此时正攀着程柏森的肩膀,稍微低头便能触碰眼前人的脸庞。
可能是累了懒得动,又可能是一通发泄后心情变好了不想与程柏森计较,总之温霁面色自若地坐在了程柏森的身上,近距离地用目光描摹着程柏森的眉眼,没有下一步动作。
程柏森胸膛轻微起伏,抬眼望他:“消气了?”
温霁心情舒畅时很好说话,他扯了扯嘴角嗯哼了一声,甩了甩手,说:“手好累。”
程柏森说:“我的头也好痛。”
温霁闻言怔了一怔,表情微微变,伸手摸了摸程柏森的后脑勺:“真的假的?”
程柏森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假的。”
温霁压抑着瞪人的冲动,手掌仍覆在程柏森的后脑勺上,揉了揉:“不要开这种玩笑。”
程柏森知错就认:“我的错。”
说完之后冷了场,时间仿佛停滞了不再滴答滴答向前行,过了一会儿温霁才问道:“后来还需要去医院吗?”
程柏森回答说:“复查了几次,没有大碍。”
“噢。”
温霁点了点头,随后腰身没骨头似的塌了下去,整个人软绵绵地倒在了程柏森的身上,他将脸颊枕着程柏森的肩,小声地在程柏森耳边骂了一句“王八蛋”。
程柏森哭笑不得:“为什么突然骂我?”
紧绷的神经在一瞬间松懈下来,温霁的力气仿佛随着骨头被一同抽走了,他咕哝着:“想骂就骂,王八蛋活该挨骂。”
程柏森将手掌覆上温霁的背脊,发觉温霁没有表现出拒绝,他才放心地轻拍了两下,当起了复读机:“想骂就骂。”
动作比方才更要亲密,但是谁都没有旖旎的心思,温霁在暖意的包裹中闭上了眼睛,喧嚣落潮,疲倦如山洪般卷来:“不想骂了,生气好累。”
温霁其实没有将话说完,不止生气好累,近段日子里他连呼吸都觉得累。
明明一句话说得不明不白,温霁不知道程柏森为什么能立即和自己搭上脑电波,他听见程柏森说:“难得的假期就要好好享受,别为不值得的事情浪费精力。”
这种被另一个人完全看穿的感觉令温霁莫名恼火,他忍不住故意说:“你就是那个不值得的东西。”
这是一个恶意爆棚的回答,恶意得温霁在说完后猛然心一跳,当场生出了几分悔意,他将脸颊埋进了程柏森的颈侧,睫毛轻颤:“对不起。”
程柏森喉结滚动,嗓音低哑:“不需要说对不起,我的确不值得。”
放在从前谁能想到程柏森会说出这番话,恐怕是在梦中都不敢想,温霁想到这里不禁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湿润了眼睛。
温霁曾经无比希冀程柏森向自己低头认输,然而当这一天真的到来了,他以为自己会感到很痛快,但是没有。
心情和开心搭不上边,只有烦闷涌上了心头,温霁偷偷地在程柏森的衣领上抹掉眼角的眼泪,瓮声瓮气:“你能不能别喜欢我了,净会给人心里添堵。”
程柏森可以答应温霁许多事情,但这件事不可以。
“不能。”程柏森顿了顿,“做不到。”
“好吧。”温霁再次闭上了眼睛,绵绵地拖长了尾音,“程柏森,我好累啊。”
程柏森轻轻拍了拍温霁的后背,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此时只需要当一名合格的听众。
这一次温霁没有在程柏森面前痛哭,他吸了吸鼻子,语速非常慢地说起了自己在工作上遇到的困难和坏人,说完之后停顿了数秒,没有缘由地用拳头锤了一下程柏森的后背。
程柏森根本无法生气,很无奈:“干什么?”
温霁摇了摇头当作无事发生,紧接着又说起了母亲的手术,他一度哽咽:“大家都说是小手术,不需要担心。”
“我在手术室外紧张得喘不过气,但不知道该和谁说,我怕他们觉得我大题小作。”
然后温霁撑着程柏森的肩膀坐直了腰,将手掌在两人之间摊开,程柏森一言不发握住了温霁的手腕,用指腹很轻地摩挲着他掌心深深的指甲痕。
程柏森问:“痛不痛?”
温霁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说:“不记得了,可能很痛。”
温霁说完话后想从程柏森身上离开,但程柏森久违地强势了一回,他的手掌牢牢箍住了温霁的腰,将温霁钉在了自己腿上。
既然跑不成,温霁立即选择了放弃这个念头,他的心思溜溜地转,但他不想将心里话和程柏森说,于是他再次往程柏森身上一趴,懒洋洋地将下巴搭在程柏森的肩上,坦然地贪恋着程柏森的怀抱。
程柏森的气息令人心安,温霁眯起眼睛昏昏欲睡,眼皮沉沉,差点真的昏睡了过去。片刻后温霁猛然惊醒,他只觉一阵心惊,忙不迭将程柏森的脖子搂得更紧了一些。
程柏森忽然说:“我喘不过气了。”
温霁这才松了力气,他将手臂垂在了程柏森的身后,手指在程柏森的背上划拉着,画完小狗又画猪头,同时还不忘当着程柏森的面说人坏话。
程柏森气笑了:“你再说一遍。”
程柏森声线偏冷,皮笑肉不笑时怪骇人,刚还在光明正大地讲别人坏话的温霁立即噤声,缩了缩脖子:“我没说话呀。”
温霁把嘴巴的拉链拉上了,专心致志地在程柏森的背上画起了儿童画,过了一会儿,他才在程柏森耳边说:“刚才那些事情我没和别人讲过,但我都和你说了。”
温霁说话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程柏森很费劲才将它听清,他的心脏啪地一声崩塌了一块,掉下来的碎片砸得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以后都可以和我说。”
温霁含糊地应道:“你想得美,看情况吧。”
程柏森忍不住笑了,呼吸洒落在了温霁的颈侧,温霁被烫得颤了颤,随即他恶狠狠地说:“你不许呼吸。”
程柏森被温霁的不可理喻惊呆了,不过他的反驳没能说出口,因为温霁捂住了他的嘴巴。
柔软的掌心抵着程柏森的唇瓣,温霁心不在焉地感受着落在掌心的温热呼吸,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和程柏森对视。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可是温霁从那双冷淡的眼睛里看不出程柏森的心思。即使这样,他仍然莫名笃定自己现在无论说什么话,程柏森都会认真听,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将不耐烦的情绪挂上眉眼。
究竟是什么时候意识到了这件事,温霁不知道,总之他在程柏森面前的有持无恐不是从今天才开始。
温霁松开了手,双手捧住了程柏森的脸颊,这是一个很适合接吻的距离,但他没有做出任何亲密动作,只是认真地看着程柏森的脸庞。
程柏森与温霁错开视线,声音带着些许不自在:“干嘛?”
温霁歪了一下脑袋,追上了程柏森的目光,故作凶狠地咬咬牙:“好可恶的一张脸皮。”
程柏森看着他:“那就撕掉吧。”
温霁唇角微微上扬,还真的上手掐住了程柏森的脸,手指掐着皮肉往外扯了扯,松开手时只见程柏森的左脸上红了一小块。
温霁用手指碰了碰红痕,心虚地移开目光,他再次将脸颊枕上了程柏森的肩膀,这个姿势可以令他看不见程柏森的脸。
温霁说:“再让我靠一会儿。”
“随你。”
温霁侧头看向客房中的电视机,电视屏幕上正播放着一部电影,而音响在他进门前早已被调至了静音。
温霁没有看过这部电影,好奇心使他盯着无声的屏幕看了一会儿,奈何他没看懂正在发生的剧情,忍不住问:“他们在干什么?”
程柏森很快反应过来,说:“他们是一对珠宝大盗,为了独占全部赃物,他们都正在试图搞死对方。”
温霁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何必呢,明明对半分也足够他们下辈子衣食无忧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
温霁在程柏森的肩上蹭了蹭脸颊当作回应,继续沉默地看电影,可惜这部电影的调调实在不合他心意,硬生生将他看困了。
温霁打了一个哈欠,程柏森问他:“困了?”
温霁没有回答,迟疑地反问:“这部电影是不是你一直很喜欢看的那一部?”
程柏森愣了愣,他的确看过很多遍这部电影,读书时看,工作后看,失忆时也看,如今还在看,好像永远看不腻。
温霁能记得这部电影着实出乎了程柏森的意料,毕竟温霁在看电影这件事上和他完全合不来,那段日子里温霁每次看见他在看电影都会兴致勃勃地坐下来一起看,然后五分钟不到便会意兴阑珊地找借口离开。
程柏森不由失笑:“对。”
温霁也想起了从前的事情,他将脸埋进了程柏森的肩膀,声音闷闷的:“我是不是和你一起看过?”
“嗯,一起看过好几次。”
“几次?我怎么不记得了?”
程柏森说:“因为你觉得它很无聊,每次看都不会超过五分钟,所以你根本没发现它们是同一部电影。”
这句话戳中了温霁奇怪的笑点,他笑得整个人东倒西歪,差点从程柏森的腿上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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