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苞谷面不好吃,不然就留下自己吃了。”老式的石磨磨出的苞谷面非常粗糙,吃起来略微有些喇嗓子,比起白面口感难吃许多。
高老汉笑道:“你们还是年轻啊,赶上了好年头。不往远说,再退回去十年,咱们村里人还吃不上白米白面呢。有钱的人家食黄米饭,没钱的食吃豆饼子,春天为了摘点榆钱甜甜嘴,孩子们都能打起来,你看现在谁还摘榆钱吃?”
男子爽朗的笑起来:“哈哈哈,叔你说的对,咱们是赶上好年头了!”
两人说说笑笑就排到了头,男人车上拉着十多袋苞谷,高老汉上前帮他卸车,收粮食的商人负责过泵,旁边还有衙役专门负责看管,防止商人缺斤短两。
过好泵一共十七石,算成斗便是一百七十斗,合计三千零六十文。
商人将写好的条子递给他,扣上红印拿着进去换钱。
下一个轮到高老汉,男子也帮他卸了车,二人坐在旁边等着称重。高老汉车上的苞谷少一些,也有十五石,十八文一斗得了两千七百文钱。
二人拿着条子进屋去取钱,如今取钱也方便,都是一百文一张的纸币。柜台里的账房给二人点了钱递出来,二人清点完揣进怀里便离开了。
“叔,你回去吗?”
“我还得去抓两个猪崽子,再接上大妮二妮一起走。”
“那俺先走了。”
高老汉点点头,摇着鞭子去找孙女,大妮和小妮乖乖的坐在烧饼铺子里等着爷爷,每次进城二人都是在这里等着。
爷爷给的十文钱二人买了碗馄饨,买了两个烧饼吃了,剩下的钱都被大妮攥在手里,留着开学买本子和铅笔呢。
“妮儿!”门外传来高老汉的声音。
俩个姑娘跑出来:“爷,咱们回家吗?”
“不回家,你奶让我抓两头猪仔回去养。”
“哎呀,咱家也要养小猪啦!”大妮抱着妹妹上了牛车,自己也利索的爬上来。车上没了包谷宽敞许多,姐妹二人横坐在车上,笑嘻嘻的询问。
“是啊,以后放学了,你就得带小妮去打猪草了。”
“行!俺肯定给小猪养的白白胖胖!”
爷孙三人来到附近的牲畜市场,有不少卖小牛犊、小马驹的,再往前走看见一个卖猪仔的,木箱子面装了十多只胖嘟嘟的小猪。
黑白花的小猪看起来憨态可掬,这是近两年新兴起来的品种,听说是从西洋那边带回来的猪配出来的小猪。
不仅长得快肉多,而且一窝能下十多个崽子,比过去的黑猪好养活多了。
高老汉上前抓起一只小猪瞧了瞧:“这猪仔多少钱一只啊?”
“二百八。”卖猪的大嫂嗑着瓜子道。
“能便宜些吗?”
“你要是抓的多,给你便宜十文。”
高老汉还是觉得有点贵,两只猪仔五百多文,都快赶上半只成猪的价格了。
他放下小猪带着孙女又往前溜达了一会,询问了几家卖猪的,价格都不算便宜,最后花了五百一十文买下两只猪仔。
姐妹俩抱着小猪回到牛车上,高兴的合不拢嘴。她们这么大的年纪正是贪玩的时候,小猪仔可可爱爱的,一下成了两人的玩伴。
回去时路过布庄,高老汉又买了两匹布带回去,一匹颜色鲜亮可以给丫头们做裙子,另一匹是藏蓝色,可以给孙子们缝几条裤子。
牛车赶在日落十分回到了村子里,天色渐晚,家家户户升起炊烟。
高家门口,高老太太手里拎着煤油灯已经等候多时。
“奶!奶!”离老远,大妮和小妮就看见老太太了。
老太太迎上前:“怎么才回来呀?”
高老汉下了车牵着缰绳道:“买猪仔多花了点时间。”
“买来啦?多少钱?”
“两头猪花了五百多文!”
高老太咋舌:“可不便宜,快进屋吧,一会饭都凉了。”
高老汉把牛卸下来,牵到牛棚里喂草料,高老太将新买了的小猪关进柴房,明个还得给它们起个猪圈。
晚饭是蒸包子,韭菜鸡蛋馅的,刘老汉洗了手坐在炕桌上倒了一杯高粱酒。
大妮小妮吃饱了,跑去爹娘屋里睡觉。
高老汉酒还没喝完,就着花生米边吃边道:“苞谷一共买了两千七百文,卖猪花了五百一十文。”说着从裤腰里掏出剩余的钱递给老婆子。
高老太吐了口唾沫数了数,一文不差。打开箱笼从最下面翻出一个手绢,里面包着一沓崭新的百文票子。
“这钱攒着明年买种子和肥料,老三也不小了,把后院的房子翻盖了给他成亲用。”夫妻俩一共有三儿子,大儿子和二儿子都成亲了,老三今年十八岁,已经定好亲事,就等着明年完婚了。
“行。”高老汉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辛辣的酒顺着喉咙烫到肺腑。
“明年我想着再开两亩荒地种苞谷。”这几年朝廷鼓励百姓开荒,新开出的地前三年只收一半的税,三年后才正常收税。
过去没人愿意开荒是因为荒地种不了麦子和水稻,只能种豆子。但豆子不值钱,还得交土地税,费力不讨好自然是没人开荒。
如今不同了,苞谷不挑地,收成好价格也公道,多开几亩荒地以后交税也亏不了。
“好,都听你的,快把那两口猫尿喝了,收拾桌子睡觉。”
高老汉一口干了杯中酒,
高老太将桌子上的碗筷收拾干净,拉灭了煤油灯,一弯新月映在窗户上,日子越过越有盼头。
这是长治十年十月初八,一户普通百姓的家常。
安居乐业不再是梦想,而是百姓的日常生活。
这几年大启进入高速发展的时期,先是纸币正式发行,百姓从一开始的排斥,中间逐渐适应,到如今几乎已经完全取代了铜币。
其次是玉米的普及和增加人口的数量。
长治初年人口普查的时候,大启有人口四千一百多万。去年年底人口普查,已有八千七百万人,翻了一倍还多!
特别是取消丁税后,百姓生孩子不再有负担,大大加快的人口的增长速度。
人口增多,最直观的体现就是市场变大,商机也多了许多。劳动力资源丰富,带来的经济效益也相对提高。
全国各地工厂百花齐放,从最开始的钢铁厂、煤矿厂、纺织厂到如今的服装加工、化工原料、印刷印染、家具木器、食品加工等等一系列工厂。增加百姓就业的同时,也让大启的经济直线腾飞。
长治九年的商税是三亿一千万两白银,照比初年翻了十多倍!
另一点从统计学来说,人口增多同时带来的优秀人才也相对增加。
如今全国有大学四十多所,这些高校毕业的人才,一部分留在当地任职就业,另一部分继续去上京深造。
科举已经不再是选拔人才的唯一途径,从去年二月份开始,六部第一次在全国大学公开招员。
此次招员无论籍贯,无论性别,年纪只要在三十岁之下,均可报名参加!
这无疑是给所有人打了个预防针,皇上要任用女官了!
作者有话说
准备立皇太妹了。
第158章 吾家有女
十月十六是刘蔺家长女出嫁的日子,女婿是翰林院学士,年纪轻轻已经是五品的官职,以后前途无量。
宋玉竹虽然人没到,但赏赐送了过来,给足了刘蔺的面子。
来吃酒席的官员却寥寥无几,除了户部的下属和平日与他交好的几位官员,其余的人几乎只送了礼人没到。
吃完酒席,秦凤图、张齐开和李清台告别了刘蔺,三人去了附近的茶楼休息。
二楼雅间里,李清台作为晚辈给二人斟茶倒水,秦凤图管茶楼里的侍从要了热毛巾擦了擦脸,他不胜酒力,刚刚喝了半杯已经有些微醺了。
张齐开一杯接一杯的喝着茶,圆滚滚的肚子好像装不满似的。
秦凤图知道他有心事,摆摆手让李清台别给他倒了。
“清台,过来坐下歇会。”
“哎。”李捷去年年底才从福州调回来,现任通政司左通政,虽然只有五品官职,但谁都能看出皇上对他的看重,再有几年肯定会调入六部。
“老秦,你说皇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张齐开握着茶杯,眉头拧成一个旮沓。
“什么什么意思?”
“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啊。”
秦凤图知道他说的是任用女官一事,这件事在朝堂上掀起不小的风浪,虽然表面上大家不说,背地里都在议论这件事。
不少人都觉得皇上任用女官实在太过于儿戏,自古男尊女卑,如今女子当官,岂不是颠倒阴阳。
秦凤图明白皇上这是在铺路——给他的妹妹宋玉潼登基的路。
这件事他也是偶然间猜到到的。这几年皇上把妹妹一直养在皇宫,请最好的太傅和翰林学士教习她功课。
其中一人与秦凤图是多年的挚友,有一次二人闲谈时,他不小心说漏了嘴,说长乐公主谋略天赋非常高,不愧与皇帝是一母同胞。
当时秦凤图心里咯噔一下,公主一个女儿家,怎么学起谋略来了,这不是储君才要学习的东西吗?
结合这几年皇上不册封后宫没有子嗣,秦凤图猜出恐怕将来要传位给长乐公主。
这件事如果发生在几年前,秦凤图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劝谏,毕竟事关国本,他不敢让皇上冒险。
可如今是长治十年,皇上已经登基了十年了。
他这些年做出的努力大家有目共睹,能把一个国家治理成这般模样,岂能用一个明君形容?称他为千古一帝也不足为过,自己有何资格去劝阻他呢?
秦凤图靠在软垫上叹了口气:“人生不过百,常怀千岁忧,你就别跟着瞎操心了。”
张齐开放下茶杯道:“刘蔺这厮第一个破了例,今年在户部招了四个女官,得了皇上的嘉奖,保不准其他部也跟风,难不成刑部也要招女官?”
“你是刑部尚书,你不招陛下也不可能逼着你去招人。”
话虽如此,可真招几位女子到刑部,他是浑身不自在。
秦凤图睨了他一眼道:“你还记得几年前,陛下曾问了咱们一个问题,说女子能何为?”
李捷愣了一下,这个问题他记得,刚巧当年他也在场。他是个有眼色的人,见二人有话要说,便找借口去如厕。
李捷离开后秦凤图继续道:“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吗?”
如今的皇上已经不在是当年的毛头小子,不光心思缜密,而且身边还有徐相和辅国将军相助。将相和,皇帝勤政爱民,他们还有什么理由制止他呢?
“反正我是接受不了。”张齐开是个非常传统的人,在他印象里女子除了相夫教子,做别的事都是不合礼法的,所以这件事他才无法忍受。
“顺其自然吧,以后说不定还有更惊世骇俗的事呢。”
秦凤图心里道:现在才哪到哪啊,储君未立,等立了皇太妹时再惊骇也不晚。
这几年朝堂上看似风平浪静,其实底下风谲云诡,随着前朝老臣年纪越来越大,逐渐淡出权利中心,新的势力已经开始崛起。
秦凤图和张齐开的身份也愈发尴尬起来,他们作为前朝旧臣与徐冰走不近,跟刘蔺也交不了心。
吏部尚书年事已高,工部和兵部一直游离在权力外围,只剩下二人成了挚友。
秦凤图不愿让自己的老友陷入权力泥沼中,忍不住提醒道:“皇上任命女官一事,肯定还会有人上书,届时不管谁找到你,都别搭理他们,小心把自己折进去。”
张齐开也不是傻子,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知晓了。”
酒劲上来,秦凤图有些困了,闭上眼睛不一会响起鼾声。
李清台踩着点回来的,见秦凤图睡着了,连忙让侍从拿了条毯子给他搭上。
张齐开道:“清台啊,你先回去吧,我留在这照看他就行。”
“那下官就先走了。”李捷下楼结了账才走。
张齐开也要了条毯子,躺在矮榻上眯了一觉,两人睡到天黑才各自回了家。
如秦凤图所料,第二天果然有人找到了张齐开,而且来的不止一人,五六个官员约好了似的一同来到他府上。
这些人中有左都御史、太常寺卿、吏部侍郎等,官职都在四品之上,可谓是朝中重臣。
他们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让张齐开上折子,劝皇上取消任职女官一事。
“简直就算胡闹!从古至今哪有让女子为官的!”说话的是吏部侍郎。
六部招员一事,被波及最广的就是吏部,以前选拔官员和官员升迁都归吏部管。
有句俗话说的好:金吏部,银户部,一穷二白是礼部,兵部武,刑部严,要数工部官职贱。
吏部作为所有官职中最金贵的一部,历来都是眼高于顶,别说他们看不起女子为官,就算是平民考中进士,他们也一样看不起。
如今皇上把选拔官员的权力归还给六部,吏部只剩下调任的权力,少了许多灰色收入,自然是从上到下怨声四起。
“没错,皇上这次确实是过了,女子性格优柔寡断,让她们为官岂不是祸乱朝纲吗!”说话的是左都御史尹伯耕,这件事倒是没涉及到他的利益,只是单纯的看不惯女子为官。
他家中有两女一子,长女已经成亲,次女今年十六岁,原本也该定亲了,结果这丫头却闹着要去当什么女官。气的他将女儿禁了足,这要是传出去,他可丢不起这个人!
“要我说,还是户部太过溜须拍马,刘蔺要是跟我们站在一起坚决反对女子当官,皇上肯定能收回召令。”
旁边的人附和道:“没错!提起这件事我就生气,昨日他女儿出嫁我都没去。”
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着这件事,坐在旁边的张齐开却是一改常态,端着茶杯默不吭声。
如果没有昨天茶楼的叮嘱,说不定这会他已经被鼓动的冲进皇宫了。想起秦凤图的话,张齐开决定还是明哲保身的好。
“张大人,你倒是说句话啊。”过了半晌,太常寺卿道。
张齐开打着哈哈和稀泥:“你们说的我都明白,我也反对皇上任职女官,但这件事恕我无能,实在是没办法啊。”
尹伯耕道:“我们人微言轻,上了折子也劝不动,皇上器重您,您说话定然是管用的。”
张齐开吓得连忙摆手:“哎,可别给我戴高帽!我一个刑部尚书,只管好我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就得了,别人想怎样我管不着。”
大家静下来看着他,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齐开:“我还是那句话,你们觉得不妥就去递折子,尚书房的大门也开着,皇上没不许你们踏足,来我这抱怨解决不了问题。”
大伙一听明白张齐开是不打算管这件事了,左都御史率先起身离开:“今日叨扰了,下官先告辞。”
人们纷纷起身离开,最后只剩下张齐开自己,他伸了伸懒腰,心里竟难得的轻松,果然不揽那些破事就不会心烦。
他还不知道因为自己听劝免了一场无妄之灾。
皇宫中宋玉竹正在批阅奏折,一个身穿玄色短打的女孩匆匆跑进养心殿。
“大哥,快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宋玉竹抬起头,只见妹妹怀里抱着一只小鹿驹,看上去只有几个月大,水露露的大眼睛,惊恐的看着周围。
“从哪弄来的?”宋玉竹起身走过来,摸了摸小鹿的鼻子,小鹿驹发出呦呦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可怜。
“唉,上午赵大哥带我去打猎了,我猎了一头母鹿没想到她还有一个鹿宝宝。”宋玉潼的声音有些沮丧,大概为伤害了母鹿而自责。
宋玉竹掏出帕子,擦了擦她脸上的灰道:“叫人送去乾园养着吧,有时间再去看它。”
“嗯。”宋玉潼把小鹿递给旁边的内侍,净了净手跟着宋玉竹去看奏折。
十岁的宋玉潼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个头到了宋玉竹的肩膀,模样也跟哥哥有七八分相似,但性格却相差许多。
宋玉竹有前世的记忆,从小到大一直都很稳重,因为太过稳重反而缺少了一点魄力。
宋玉潼不同,她张扬自信,这几年又跟着太傅和翰林学士学了许多的为君之道,一举一动落落大方,办事也雷厉风行,非常有储君的架势。
从去年开始,宋玉竹就带着她一起看奏折了,偶尔还会锻炼她处理一些简单的事宜,宋玉潼都办的十分稳妥,挑不出半点毛病。
一大一小端坐在椅子上看奏折,内侍端来茶水和点心。
宋玉竹捡了一块她爱吃的酥皮递过去,宋玉潼却没接,反而拧着眉低声道:“真是岂有此理!”
“怎么了?”宋玉竹从她手中结过奏折看了一遍,脸色也沉了下来。
这是一封由三十七名官员联名上奏的折子,目的就是劝宋玉竹收回成命,不要让女子入朝为官。
奏折上言辞犀利,用尘垢枇糠来形容女子,还说皇上如果任用女官,他们宁愿辞官也不愿与女子同朝。
宋玉竹放下奏折道:“长乐,这件事如果交给你,你会怎么办?”
按宋玉潼本性是把这群腌臜的东西都罢免了,可她却怕自己做的太强硬惹得哥哥不高兴。
她拿起毛笔在奏折上写写画画,挑选出四品之上的官员,又在其中挑选出几个可有可无的官职。
“皇兄,你看这几个人,他们的官职并不影响朝廷运转,剩下的小官小吏更没有留用的必要,刚好可以剔除提拔下面的人。”
宋玉竹仔细看了一遍,确实如妹妹所说,奏折上的名字看着吓人,其实并没有朝中栋梁,罢免也不会伤筋动骨。
“你准备如何处置这些人呢?”
宋玉潼支着下巴道:“不如把他们贬到偏远地区?”
“不好,他们被贬肯定心怀怨气,让他们去偏远地区也未必会为民办事。”
“那该如何是好?”宋玉潼问道。
“他们既然不想与女子同朝,朕便允了,都回去种地吧。”宋玉竹大手一挥直接将这三十七位官员全部罢免。
宋玉潼眼睛亮起来,原来哥哥也是这么想的呀!
太常寺卿家的后院中,三十多位官员正在焦急的等待着。
吏部左侍郎毕睿从进门开始,嘴就没停过:“我就说贸然上折子不妥,万一惹怒皇上咱们该怎么办?官不做了?”
昨天在奏折上签了字他就后悔了,徐相和六部尚书都没开口,他跟着凑什么热闹啊?眼看着顶头上司就快退了,明年兴许他就能转正,如今闹出这一档子事,可别成全了别人才好!
太常寺卿罗敬文佯装镇定道:“毕大人,你莫要心急,皇上不可能把咱们都罢免了,安心等待吧。”
“你这话说的轻巧,万一真被罢免了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又不是我起的头。”当初属毕睿跳的最高,现在开始反悔了,怨这个怨那个,什么毛病!
作为牵头人的尹伯耕,此时手里正盘着一串金刚。
别看他面上波澜不惊,其实心里也在敲鼓。不过他是左都御史,都御史职专纠劾百司,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所以这件事他做的并没有太大错。
“你们二位别吵了,现在还没有结果,你们吵破天也没用,听罗大人的,安心等消息吧。”
两人气哄哄的坐下,剩下那些小官吏见他们这副模样心里早慌了,虽然嘴上不说,但任谁都能看出他们脸色苍白垂头丧气。
快到晌午时,从外面跑进来一位小吏:“大,大事不好了!”
尹伯耕手一哆嗦,手里的金刚突然断了,珠子掉了一地。
大伙没工夫帮他捡珠川,纷纷涌过来追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负责传信的人还没喘匀气便扔出来个惊天大雷:“皇上……皇上要把折子上的人……全都罢免了!”
“啊?!”毕睿如掉进冰窖,从头凉到了脚。
尹伯耕也是面色如霜,急切的追问道:“此话可当真?”
“千真万确!”
话音一落顿时哀声四起,这里有不少人之前前途一片光明,如今被牵连得丢了官,这可如何是好啊!
罗敬文焦急道:“这可怎么办啊!要不大家进宫去求皇上开恩?”
尹伯耕连忙拦住他:“现在皇上正在气头上呢,咱们去了非但不会开恩,恐怕还要追责!”
“你说怎么办?”
“是啊,尹大人想想办法啊!”
“当初我们跟着您一起上的折子,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您可得帮帮我们啊。”大家七嘴八舌,把尹伯耕当成了救命稻草。
其实尹伯耕心里也没底,他哪能想到皇上会做的这么绝,竟然把所有人都罢免了。
“大家稍安勿躁,这件事兹事体大,我也得回去想办法。”说罢便匆匆离开了。
其他人大眼瞪小眼,把目光又落在太常寺卿身上,罗敬文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哪有功夫管他们?
直接下了逐客令将人都撵了出去,大伙人急的站在门口破口大骂,一直骂到天黑才各自回了家。
尹伯耕离开罗府没回家也没贸然进宫求情,而是直接去了恩师参政林海琼的家。
林大人已经听闻了此事,他见到尹伯耕后摇头叹了口气道:“你们胆子真是大的可以,竟然敢公然挑衅皇上的权威。”
“弟子知错,恳请恩师救我!”
“虽然我也厌恶女子当官,但这次只有六部招员与督察院有何干系,你非要去趟这趟浑水?”
尹伯耕后悔啊,当初不该听着友人几句话,就挑起自己心中的大男子主义。
可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只要能保住自己的位置,莫说是让女子为官,就是做他的顶头上司,他也没用话讲。
林海琼见他这副模样哼笑一声道:“这件事,倒也不少没有回缓的余地。”
“请恩师教我!”
“你过来。”
尹伯耕弯下身子凑过去,林海琼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这……这能行吗?”
林海琼的眼睛里带着狠厉的笑意:“行与不行你不都得试试么,不然被罢免回家就体面了?”
尹伯耕咬着牙关点了点头:“好,那弟子便试一试!”
从林府出来,他径直回了家,吩咐下人开始清点家中的财物,为归乡做准备。
尹夫人有些好奇,询问他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把家中的东西都装笼了?
尹伯耕正烦着呢,被问也没有好语气:“让你做你便去做,问那么多干什么?”
尹夫人叹了口气,不敢再过问,连忙吩咐下人去收拾东西。
当天夜里宫里就将罢免官员的圣旨送到了各家。
尹府上下这才明白老爷白天为何要大家收拾东西,合着是被罢免了官职准备回老家了……
毕睿接到圣旨后直接气的一病不起。
树倒猢狲散,之前他在吏部交了不少朋友,如今被罢了官,竟一个来探望的都没有,断了他进宫求情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