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威胁。
大皇子清楚地意识到这点。
太子不是以一种威慑的口吻吐露出这样的话,那仅仅只是……将会发生的现实。
大皇子有些颓废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感情我方才时候了这么多,保成你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太子散漫地倚靠在软垫上,许久没喝的茶水已经冷了,烧开的水在火炉上呼哧呼哧地喷着热气,唯独大皇子身前的酒杯已经空了。允礽的视线漫不经心地转悠了一圈,重新落在允禔的身上,“孤和阿珠是什么关系,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能离开,懂吗?”
大皇子的眉头紧蹙,仿佛太子说的话有言外之意。
“那你打算怎么做?”
良久,沉默的大皇子突然发声。
“什么,都不做。”
太子淡定地说道:“若是有言官打算弹劾这个,便叫他们弹劾去,说不定这还是好事一桩,孤会帮阿玛清理一下朝廷上的祸害,别只光占位置不干活,就会在没用处说一些闲话。”轻描淡写之中,允禔敏锐地察觉到森然的杀意。
太子不如他表面看起来这么平静,藏在他那一具皮囊下的,乃是惊涛骇浪的凶残。
大皇子微微皱眉,似是觉得不妥。
他怎么觉得方才和允礽这一番交谈,其实什么都没说,就给太子绕了圈子又给打发回去了。
尤其是提及皇帝的态度上……
允礽看了眼允禔,似是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不由得撇了撇嘴说道,“阿玛是不会担心这个的。”顿了顿,不知他想到什么,太子的脸色扭曲了一瞬,“好吧,阿玛的确有可能担心我不近女色。”
毕竟经历过那一回宫女爬床之事后,太子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只专门使唤太监,不再怎么叫宫女伺候的。还是到了最近,方才偶尔会叫几个大宫女做事跑腿。
乾清宫那头自然是知道毓庆宫内的变化。
也因着这事情,纵然皇贵妃提起了几次要给太子相看的事情,熟知内情的康煦帝都没有正面回答过。
康煦帝心里也愁啊!
至于阿珠……
太子没好气地说道:“在大哥看来,阿珠是那等会媚上的人?”
他气恼的是,这些外人就上赶着说“我知你们只是挚友,可总会被人误会”“你们两个关系好是好,可也不是那般”云云。
偏生太子就是要他俩在一起,可他们这边都还八字都没一撇!
一撇一捺都没!
大皇子仔细思考起来,倘若阿珠真的喜欢上保成的话……
他看着太子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可怜。
贾珠那样的心性,怕是会连夜跑路不影响保成罢?
允礽:“……”
大哥你的眼睛要是不想要了他可以帮着挖出来!
太子雷霆震怒!
贾珠惊醒的时候,正是夜半。
他有些受不了地在床上瑟缩了一会,脸色红了又白。弓着身子好似虾米般红通通的,过了好一会,贾珠才挣扎着下了床,换到了衣裳。
他愁苦地捂着脸,有些羞耻地问道:“……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止人的……情/欲?”
最后那两个字,哪怕是在心里说话,贾珠也是轻得不可思议。
好像一说出来,就会是什么惊天骇事。
【没有,任何可以遏制的药物,都对宿主本身有害。宿主如今身体素质较差,切莫私下乱吃药。】
【物理上还有一种解决办法——自宫。】
贾珠:“……”
他虽是觉得烦恼,但也没到了要彻底斩断烦恼根的凶残地步!
贾珠当然会为此感到羞耻。
他平日连自渎都不会去做,又怎么愿意接受自己频繁地在梦里与允礽相会?
他哀怨地揉着自己的头发,过了好一会,滚烫的身体总算在夜晚的凉意中恢复正常,这才恹恹地回去休息。
可贾珠在床上翻来覆去躺着,怎么都是睡不着,满心满眼想着都是前几日的事情……
别想,别想……
贾珠催眠自己,拼命找着其他的事情……比如,秦少尚……
说道秦少尚,这个曾经为情所苦的少年郎,却在今年时来运转,与之前颓废的模样截然不同。
——他娶了自己心爱的姑娘。
自从太皇太后去世后,康煦帝便免除了选秀。这对那些有心进入后宫,野心勃勃的贵人们自然是倒霉事,可对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入宫的人,或许有些大不敬,可的确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秦少尚便是如此。
他颓废了很长一段时日,虽在外人面前不曾显露,可私底下却是偷摸着找贾珠哭唧唧过几回。可没曾想,这件事最终峰回路转,他居然能抱得美人归,喜得他就跟个二傻子似的,直到交换八字当天,乐疯了来贾珠家里哭,喝得烂醉在地上睡得四仰八叉,时不时又嘿嘿偷笑。
这又哭又笑的模样,叫贾珠嫌弃非常,却又不能将人赶出去,只得无奈地将房间让给他,他跑去偏房睡了。
第二天秦少尚吐得半死,叫贾珠开始后悔。
早知该连夜打包送回去。
他拖着秦少尚的后衣领给人丢到木桶里冷静去了。
过了两天,秦少尚又人模狗样地上门来,给贾珠亲自递了请帖,他们两人的婚期,就定在两个月后。
一想到那会秦少尚脸上的笑意,贾珠便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情相悦的人能在一起,怎么都好。
不过,大皇子的婚期是不是也快到了?他记得府邸快要落成了,等建筑完成后,大皇子便也要开始完婚……到那时候要如何随礼……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贾珠总算昏昏睡着了。
这回他睡得异常深沉,总算不再被梦境所扰。
可惜的是,他睡得香甜,可他的梦中人……
便不是这样了。
毓庆宫内,灯火通明。
太监宫女急忙地来回走动,可声音却是非常轻缓,殿宇内静得不可思议。
允礽大汗淋漓,铁青着脸色坐在床边,那浑身的寒意叫人发颤,谁也不敢去打扰这位看起来犹在梦魇的殿下。
难得一见这位殿下如此暴怒,如同凶煞的玉面恶鬼。
过了好一会,太子才缓缓捂住脸,像是在发抖。
宫人一惊,想动,却又不敢。
他们看不透殿下的神情,便也不知,那不是畏惧,恰恰相反,那是难以遏制的颤栗快意。
他在忍耐。
于一种无名的疯狂里醒来,允礽止不住想要杀人的欲/望,这种想法莫名其妙,却又不是无法压制,因为这时常有之。
——时常。
允礽逐渐意识到,他的梦,那些梦魇,有时未必只是梦。
那或许是某种预兆,又许是另一种可能……
他在梦中所见之人,所看之事,未必不会发展成那般。
只是太子一直将那当做是梦。
因为梦里,没有贾珠。
不管这梦再是凶残,再是怪谲,没有阿珠的存在,便意味着这纯粹是个怪诞的梦。
因为允礽的身旁,不可能没有贾珠。
这是天经地义,也是理所当然。
这是允礽的“理”。
为此,允礽从来都没有于梦境迷失过,纵然再是疯狂怪异,可他始终知道那是假的。
但这一次,在梦里。
在一场杀戮之中。
脏污的黑暗里,滋长着妖异灿烂的花。
纵是怪诞,那个青年依旧在梦中牢牢地吸引住“他”的视线。
在血污晦暗的梦魇里,他第一次看见了阿珠。
……那,也是假的吗?
秦家的婚事低调地举办了,正好是太皇太后离开一年后的月份。
他们只简单邀请了亲朋好友,但碍于女方的家世,来往的宾客还是众多。
贾珠身为秦少尚的朋友,自然也是需要挡酒的倒霉蛋。
秦少尚高兴,哪怕身边好几个朋友跟着拦,他还是喝了不少酒,整个人醉醺醺的。
还是贾珠看着不对劲,凑近他的耳边。“你难道想用这样的状态唐突了嫂子吗?”
秦少尚立刻清醒,找了个借口去喝了醒酒汤,往后的酒水都只管往衣服上倒,能喝进去的不过是十之二三。
贾珠与其他几个朋友就倒霉了些,为了给秦少尚挡酒都喝了不少。
其他人的酒量还算好,贾珠对自己心里有数,在来之前就吃了解酒的药,大部分递过来的酒都没吃下,饶是如此,到了后半段,新郎总算可以离开时,贾珠等人送着秦少尚回去的路上,他的脑袋已经发胀得难受。
拦住了要闹洞房的那些人,贾珠头疼地将他们往外赶,正巧秦家大哥也赶了过来,他是久居官场,威严深重的。
一站在那里,那几个起哄的秦家小子立刻做乌云散,跑得没影了。
秦家大哥一一和他们打过招呼,又看向脸色绯红的贾珠,“今儿时辰都不早,不然就在府上歇一歇罢,珠弟今日可是为了少尚挡了不少酒。”
熟悉贾珠的人都知道他酒量不好,秦少尚中途还一度让贾珠去休息,免得他这弟兄先喝死了。
贾珠揉了揉额角,勉强还留有神智,无奈地笑了起来,“秦大哥,今儿是府上的大喜日子,我留在这里作甚?我府上的车马一直都在候着,不过得麻烦秦大哥找个人帮忙扶着我了,怕是有些脚软。”他说话朗朗,没见半分迟缓,秦家大哥这才松了口,让身后的小厮搀扶着贾珠离开。
方才跟在秦家大哥身后、只与贾珠他们打过招呼的女子缓缓地走了上来,“这位贾公子,对二弟倒是十分之上心。”
秦少尚和贾珠的交好,是府上都知道的事。
“芸娘,今日/你也累了。”秦家大哥捉住这女子的手,轻笑了起来。他一旦笑起,便没有方才在那群小子面前的威严,反倒有些爽朗,“余下的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我们回去罢。”
“你这避而不谈,可就让我心中打鼓,你难道是不喜欢二弟如此?”芸娘熟悉她这位夫君的脾气,忍不住打趣。
秦家大哥无奈,“我怎敢?只是贾珠与太子走得太近,往后,二弟不管做些什么,都容易打上太子的标记。”
甚至于,连带他们这一家,也是如此。
芸娘微蹙眉头,“……可,他们交往之时,怕是没想这般多。”
“是,当然如此。”
他甚至从秦少尚那里听过他们交好之初,居然是为了一口嗜甜的共同爱好,便忍俊不禁,只觉得好笑。
或是为此,他们的交往确是纯粹。
然一旦涉及到朝纲,有太多太多的人不会这么想。他们可会有一肚子自己的“法子”帮忙“解释”,总会有逻辑通顺十倍百倍的说辞,每一样都比真相更为通透。
所谓百口莫辩。
贾珠上了马车时,已经快要撑不住,但还是与秦家的人说了几句话,这才彻底软倒在马车上。
守在马车边的郎秋急得团团转,立刻就爬上了马车搀扶住贾珠,“大爷,大爷?喝些醒酒汤如何?”
贾珠勉强捂住自己的嘴,朝着郎秋摇头。
只是这么个轻微的动作,却已经叫他头晕目眩。
“不用……我方才,喝过了。”秦府肯定早就备下这些,就在途中,贾珠也曾出去吐过一回,“就是……难受……”
郎秋还从未见过大爷这么哼哼唧唧地说话,想笑,可是看着他这般难受,却又笑不出来,“大爷哟,就算秦公子的婚事叫你欢喜,也不必将自己折腾成这样呀……”
贾珠费力地将胳膊抬起来,捂住自己的眼,“……谁知道,嫂子家,居然好几个兄弟,再加上宾客……一个个灌下去……”
他嘟哝着说话。
方才在马车外还能勉强伪装清醒,可是回到了自己人身边,贾珠就觉得之前强行压抑下去的酒气一下子翻腾起来,弄得他还想吐。
他慢吞吞地捂住自己的嘴。
不许吐。
哪怕这么晕乎乎时,贾珠也嫌弃。
郎秋无奈苦劝,“大爷哟,你不如吐出来,别憋着呀,这吐出来更好受些……”
贾珠慢吞吞地翻了个身,哼哼地将郎秋说的话当做是耳旁风。
郎秋实在是哭笑不得。
贾珠晕乎乎地躺着,过了好一会,被郎秋沾湿的帕子擦洗了脸和手,人稍微清醒了一点,“……真好。”
郎秋挑眉,靠近了些,“大爷说什么?”
“我说……秦少尚能……和喜欢的人成婚……真好……”
贾珠酒后的声音软绵绵的,就好像是在水里面泡久了,带着一些湿漉漉的潮气。
郎秋听出了少许羡慕,当即笑着说道:“大爷难道也是想了?若是这般,太太可是要高兴极了……”
“不成。”
贾珠晕乎乎地拒绝,“不成的……”
“为何不成,难道是大爷有心上人了?”郎秋不解地说道,“纵是有了心上人,那不是更好?是哪家的姑娘,让太太去提亲不便是了?”
“……他……不是姑娘……不行……”
贾珠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变得几不可闻。
他睡着了。
郎秋正欲擦拭的动作僵住,不是姑娘……不是姑娘……刚才贾珠说的话不住在他的耳边盘旋,如果不是姑娘……那是哪位人家府上的夫人不成?
一想到这,郎秋忽然一个哆嗦。
倘若真是这样,那大爷对秦公子的羡慕就可想而知了……这简直是……
郎秋不敢再想下去,哆嗦着手忙帮贾珠擦拭起来。
只他做完这些后,郎秋又想到了守在外头的侍卫,方才他们说话的声音虽是小,可是那些侍卫都是耳聪目明之辈,以他们的能耐,想要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想必不难。
郎秋撩开帘子,看向马车边默不作声跟着的几个侍卫,他们在宫外,自然不是穿着那等侍卫服饰,而是与贾府的家丁一样,只换做简单的服饰,态度也非常温和。
尽管眼下入宫做侍卫也是一项官宦子弟的晋升之路,但太子派来保护贾珠的侍卫,自然不会是那等人,全都是踏踏实实靠着能力爬上来的。
贾珠也曾觉得他们在自己这里耽搁了,可他们却不是这么认为。
贾珠是太子的朋友,太子自会时常关注他。
而他们是被太子亲自点过来的人,也连带着会被太子记得。太子不是那等寡恩之人,只消被殿下记得,那往后晋升之路,可不知比其他人容易多少。
这宫中侍卫何其多,要让殿下记得,可不是什么容易事,眼下他们却得了这机会,这任务也算不得艰难,比起在宫中不知容易多少,他们怎可能会拒绝。
马车外的侍卫眼瞅着郎秋探出头来,平静地往前走了一步,“可是大爷有何要求?”
他们也按照贾府的称呼,熟练地叫起了贾珠。
郎秋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大爷睡着了。我只是看看距离贾府还有多远。”
那侍卫低头,“还有两条街。”
郎秋点点头,又缩了回去。
他看着已经昏睡过去的贾珠,叹息着摇头。
他可怜的大爷哟,怎会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家呢?
这是个应当隐藏的秘密,郎秋清楚这点,不管外头的侍卫到底听没听到,可他都不能泄露。
就算是许畅,也不能叫他知道。
秦府的婚事是真的让贾珠喝趴下了,纵是第二天去宫内,也能看得出来他面色苍白,脚步发虚,摇摇晃晃的模样,让格图肯在几步开外看到他就忍不住窜了过去,一下子扶住了他。
格图肯吃惊地说道:“你这是怎么了?怎是这般模样?”
贾珠无奈地笑笑,还没说话,身旁的曹珍就断然说道,“肯定是吃酒了。”他靠近了些,看着贾珠脸上的神采,继而说道,“还得喝大了,昨儿吐了吧?”
贾珠:“……”
看他默然的模样,曹珍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嘿嘿说道,“我就知道……我之前喝大了也是这样,不过你平时不是不喝酒的吗?怎今日这个德行?”
贾珠摆了摆手,在自己位置坐下,“昨儿秦少尚的婚事,我去帮着挡酒。”
格图肯也说,“我就知道,不过你也实诚,这种事给自己干成这般,你都不会喝酒,去凑什么热闹?”
贾珠趴在桌上,困顿地说道:“别说我了,殿下还未来……是又要上朝去了?”
“没准的事。”曹珍耸肩。
他们之中,往往贾珠是第一个来的,今儿他们没见到贾珠,已经算是奇特了。
贾珠趴了一会才算是缓了过来,揉着自己的额头又坐起来。
“不过我听说这两□□上一直都在争吵,不知又要吵到什么时候。”说这话是消息比较灵通的格图肯。
“我自然也是听说了,湖北那边有人抗议罢兵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朝中正在议论此事,如果不趁着冬日之前将这气势压下来的话,会越发严重。”曹珍的嘴巴上说着严重,可他的脸上却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但这消息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了,如今快要结束,还吵这事儿,就有些太过了吧?”
“自然不是为了这件。”
格图肯摇头,“记得吗?去年的时候湖北巡抚就遭了弹劾,说他贪污纳贿,查了不少人。”
贾珠慢吞吞地说道:“这两桩事情上下有所联系?”
“到底有没有联系,我们自然是不知道的,但有些人心里清楚。”格图肯笑了起来,“再加上明相被罢的事情,从他手里走了多少人,谁也不知道,这两年算是最乱的时候了,还是得安分些。”
就不知道他这话到底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对贾珠他们说的。
贾珠若有所思看了眼格图肯。
要知道他的祖父可是索额图,索额图与太子的关系……再加上如今太子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贾珠抿唇,到底没继续想下去。
太子殿下没来,就算太子师傅来了,他们也没什么可干的,师傅就让他们将之前的经书朗读百遍,也就这三个人,说起话来都有点慢吞吞。
平时贾珠还算中气十足,念得非常认真,可是今天醉酒之后的早晨,他总归是身体疲软,说起话来也软绵绵,没什么力气,就叫他们的朗读声也变得有些软趴趴。
太子师傅也懒得叫他们提起精神,就连他自己也显得有些困顿,毕竟今儿这天气可不怎么好,外头阴沉沉的下起了小雨,潮湿之余,也带着外头吹进来的凉飕飕。
贾珠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这天气渐渐冷了下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似乎是有些单薄了。
这殿内伺候的人可非常机灵,就看着贾珠这么个动作,就立刻去取了厚实衣裳递给贾珠。
贾珠轻声道谢,穿上后总算是好了些。
略到休息的时候,格图肯忍不住说道,“今儿这时辰,可是比往常还要晚。”雨越下越大,看起来越发暗沉。
可太子殿下还未来,也不知道前头出了什么事儿。
就在这个时候宫殿外有人冒雨前来,看着像是乾清宫的人。
几个小太监连忙将他迎接了进来,又是递帕子,又是帮忙擦拭。
几个伴读认真一看,这不是赵昌吗?
这位殿前大太监的身后跟着两位小太监,他们方才正在给赵昌撑伞,可是这途中骤然的雨势变大,连带着三个人都浇湿,着实狼狈。
这位殿前大太监顾不上自己的模样,冲着宫殿内的几位伴读笑着,拱手朗声说道,“诸位公子,皇上有令,欲要带几位皇子出宫视察,诸位也随同而去,即刻便走。”
这命令来得仓促,又突然。
格图肯等几个都没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儿,就一起被打包带走了。
等他们上了马车,而这车马又冒着雨往外走时,曹珍略撩开车帘,看向外面,马车前后除开他们之外,也有不少侍卫跟着,再往前头也有几辆马车,显然正如这位大太监所说,这一行人是要出宫去。
格图肯坐在马车内,大手拍了拍肩膀上沾到的雨水,有些纳闷。
皇帝从前也有过这样的闲情雅致,带着几位皇子出宫去皇庄上游玩,说是要指点他们熟知农生百态,但其实也就是父子游玩,可都跟他们这些伴读没有关系。
今日这行程一看就是皇帝突然定下的,这才叫这些宫人们显得有些忙乱仓促,而且这天气一看就不怎么好,大雨滂沱,也不知何时能够停下,这么匆忙忙的外出,定又多了几分麻烦。
熟知真相的,也就只有康煦帝发火时跟在身边的那几个。
包括允礽。
太子眼下就坐在皇帝的御驾里,正慢悠悠给他斟茶,他动作起来如行云流水非常优雅,给康煦帝倒了浓浓一杯之后,这才笑着开口,“阿玛何必为他们几个置气?都死到临头了,还不知悔改,死了就死了。”
“你看朕像是生气的样子吗?”皇帝乐呵呵看着他。
“纵然不是生气也大差不远。”太子自得摇了摇头,“阿玛休想骗过我去。”
康煦帝笑了笑,“你倒是知道不少,朕倒不是为了朝廷的事在恼怒,不过是在想,当朕稳坐朝堂之时,四面八方的消息都是通过这底下层层往上递进,许多事情都是瞒上不瞒下,”话到这里,这位皇帝的眼神有些幽深,“焉能知道这些入了我耳的消息,是真是假?”
太子笑眯眯,“阿玛,我知你要作甚了。”皇帝不过泄露了一二口风,他就立刻知道了阿玛想要做什么。
贾珠这一路坐得有些颠簸,毕竟他本就因为醉酒有些头疼,等到了皇庄上,人更是颓废。
他嚼了两口清凉的糖果,感觉一股凉气直冲脑门,人总算清醒了些。
等下了马车时,这一直不停的雨势,反倒是暂歇。
这雨过天晴,人走起来也就顺当。
贾珠在人群之中看到了太子,不由得笑了笑,而太子也远远看到了贾珠,本也是笑着的,只是在看清楚他的脸色之后,神色就为之一变。
太子低头与人说了些什么,便见他身旁的太监走了过来,越过其他人,将贾珠请了过去。
太子背着手,站在康煦帝的身旁凶巴巴地说道:“阿珠这是做了什么,才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模样?”
他甚少看到贾珠这个模样,一时之间竟没有曹珍反应的快。
皇帝笑着看了一眼,不紧不慢说道,“阿珠这不是明摆着宿醉了,方才会是这个模样。”
贾珠羞愧得想钻到地里去。
太子不信,“阿玛别插嘴,阿珠都不喜欢喝酒的。”
贾珠气虚,眨了眨眼,软声解释:“……我的确是……喝了……昨儿友人成婚,被邀请着过去,我便帮着新郎挡了些酒……”
这连说起的话都吞吞吐吐,带着尴尬和难为情。
太子呆住。
过一会,他反应过来。
可生气,可恼怒。
太子超大声!
“阿珠都不许我多喝上几杯,自个儿却是喝醉了,这难道不是说一套做又是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