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缩了缩脖子,嘀嘀咕咕。
仔细听着,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话被康煦帝听着,他又一巴掌拍在允禔的后脑勺。
一下又一下,拍得大皇子哀哀乱窜。
太子急急回去,知道贾珠当真歇下后,也没让人去打扰他,而是吩咐玉柱儿将守在外面的侍卫叫进来。
王良在太子的身后轻声说道:“这几个侍卫是先前就在下头等着,正巧遇到这次的事,奴才便让他们先充入轮换。”
太子颔首,“做得好。”
这些侍卫原是太子派去贾府的侍卫,原本是全负责贾珠的安全,但这一回离宫的事情仓促,一路跟来后便只在山脚下等着。偏出了这一回地动的事,离开皇家园林时,王良就顺便将他们给带上了。
他们平日每隔一段时间,也会将贾珠身旁发生的事情告知殿下,太子方才回来瞧见他们,便将此事记了一记。
几个皮肤黝黑的男子入内,跪倒在门边。
太子舒展着身子,任由着玉柱儿和王良两人忙前忙后,将骑服换做常袍,一边听着那些侍卫的回禀。
可他一边听着,一边也在走神。
除了刚才的正事,也有关乎贾珠的担忧。
今日地动后,阿珠的神情一看就有些不对,可那时来不及问上缘由,眼下阿珠睡去,反倒失却了最合适的时间。明日再来问话,便有些不合时宜,毕竟错过了那当口就……
“……心上人……”
允礽一边听着,一边半心半意地想着别的事,直到一字半句砸入他的耳中,他似是奇怪地偏了偏头,起初是怀疑自己听错,缓缓地看向门口的位置。
“将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太子的声音不疾不徐,听不出半点异样。
侍卫不知所以然,重复地说道:“公子说,他已有了心上人。”
好一会,满室寂静。
“心上人?”
旋即,太子轻轻笑了起来。
只那笑声不知为何,听着却叫人遍体发寒。
贾珠这一觉睡得甚是舒坦。
尽管先是有了那地动的惊恐,可随后在和系统的对话里,贾珠得知了自己的存在对太子似是有着良性的帮助,且已经得到证实,这便叫他如释重负,好像免去了心中一块大石。
晨起时,天色刚蒙蒙亮,贾珠洗漱后,便坐下写文章。
昨日在外,贾珠已在心中打好草稿,如今一气呵成,落笔成文,自是畅快。
他将写好的文章放到一边去,这才看向窗外,本意是想要观赏那园中的各色菊花,却未想到,外头不知何时,已经是站着一位身形修长的少年郎。他着一身明黄服饰,头戴冠帽,正侧身欣赏着园中各色娇花。
日头散落下来的光晕在少年的身上荡开,那种暖煦的暧昧柔和了他的棱角,让这堂堂的太子殿下看来,与邻家儿郎别无二致。
可当他转过身来,露出那张昳丽漂亮的脸蛋,这浑然流露出来的矜贵让人根本不敢直视。
允礽微微笑起,优雅从容地说道,“阿珠,你写得这般入神,孤可是在这站了一刻钟。”
太子只要愿意时,他光站在那里,一身尊荣便令人不敢抬头。
与他在贾珠面前表露出来的娇蛮痴缠别有不同。
倒不是说允礽在贾珠面前的模样便是虚假,可那到底是只在部分人面前流露,不为外人知晓的内在。
“我还未说过殿下这般偷偷摸摸吓我,殿下却反倒来说我的不是。”贾珠笑吟吟地走到窗前,将窗户又推开了些,语气温和地说道,“你知道你随时都可以出声提醒我的吧?”
允礽轻哼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摇头,“你这般认真,若是惊了你,想要叫你再继续这么专注,那又得多久?”
便是贾珠比常人更加容易沉浸到那一种专注的状态里,可被人打扰了后,要重新再进入,也并不是言语说来那样简单。
贾珠顺手将太子肩膀上的落叶拍下,动作间,方才沾染上的墨香随之而动,“殿下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
“昨日的地动?今日已经没了动静,侍卫都上了山,除了一些动物摔死,还有部分人受伤外,没有死亡的例子。”允礽平静说道,“估摸只是一次意外。”
贾珠咀嚼着这个词语,看着眼前朗朗而立的太子在心中摇头,若是真的按照系统所说,这一次可不只是意外这么简单就能描述。
太子感受着贾珠过分热切的眼神,一下子想起了昨日他的失态,不由得问道:“阿珠,昨日地龙翻身,你分明就与我在一处,为何这般慌张?”
他没有遮掩,也不想试探,坦然地问了起来。
贾珠沉吟了片刻,同样不想欺瞒殿下,便只能暧昧地说道:“我曾做了个梦。”他的声音软绵,带着少许沉痛,“梦中的保成曾因为地动出过事,所以,昨日在那刻,我还以为是噩梦重现,一时间慌了神,才会拼命检查起保成的安危。”
贾珠是个说话做事都很是谨慎的人,可他方才用上“拼命”这个词,让允礽的眼神微动,“我在阿珠的梦魇中,难道受伤颇重?”
贾珠叹息,“殿下因地动伤了脚。”
允礽沉吟,缓缓说道:“若是昨日孤没有回头,一路往山林前行,依着队伍行进的步伐,或许就在震中。”说到这里,他笑了起来,不着半点阴霾,“说不得,还真的会如阿珠梦中所见呢。”
贾珠的脸色微变,原本要收回来的手掌反倒是落在太子的肩膀上,沉声说道:“慎言。”
太子不以为意,“阿珠,事情已然过去,并未有变,你不必记挂在心。”
“然殿下,若是叫我梦中再见殿下受伤的模样,那无异于是在刀割我心,殿下如何忍心叫我再受这般苦楚?”
贾珠难得说出这般直白的话,叫允礽又是讶异,又是稀奇,忍不住上前一步,看着贾珠的眉眼说话,“阿珠,不过是一个梦……”
“殿下再是厉害,难道还能操控这梦境不要再出现不成?”
贾珠不依不饶地看着允礽。
允礽顿住,他回想着自己过往的梦魇,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阿珠说得不错,这梦若是要纠缠阿珠,不如来纠缠我,索性我已是债多不压身,再来几个,也是不惧。”
贾珠这下真真是恼了,啪地一声将窗户关上。
这险些拍到太子的脸上。
守在身后的大太监一惊,连忙上前欲要查看,却被允礽无所谓地挥退,摸着脸上刚才拍到的凉风,自言自语着,“阿珠是真的生气了?”
他这下倒是稀奇,这到底是怎样的梦,才会叫阿珠如此芥蒂?
不论如何,阿珠这般关切允礽,总算叫这位太子殿下从昨夜别扭到今天的心情稍微好了些,他神清气爽地推开窗户翻进来,同时指指点点。
“阿珠要是真的不想见我,应当把窗户的插销都阖上才是,不然可不就是被我进来了吗?”
贾珠在书桌后落座,干巴巴地说道,“我若是把插销带上,殿下真的不会爬窗吗?”
“这窗户纸糊一般,要推开也不难。”
太子顾左右而言其他,不正面回答贾珠的话,叫他气乐了,坐在原位上沉默了片刻,总觉得为这样的事情和太子置气总归不值得,自顾自又消了气,开始把笔洗内的毛笔起出来,预备清洗一番。
允礽敏锐地感觉到贾珠已经气消了,又乐呵呵地靠过来,“阿玛今日要处理昨日的乱事,午前应当是没心情顾忌到我们,方才我来前,去看过小四小五的伤势,都不算严重,现在就已经能够乱蹦跶了。”
贾珠听着殿下铺垫了那么一大段,忍不住打断了,“殿下不妨直说要做什么。”
允礽嘿嘿一笑,摇头晃脑地说道:“阿珠的确懂我,听说这里一处特别的去处,叫水中三月。今夜若是无事,阿珠陪我去一趟如何?”他看着贾珠的神色又道,“放心,孤还叫了老大老三这几个,总不会只有我们。”
贾珠先是顺口应下,方才发觉太子的用词怪怪的,“为何要让我放心?”
太子随口提起,“阿珠不是总担心我俩交往过密,会玷污我的名誉吗?”他忍不住皱着鼻子,像是非常不满,漫不经心地摇头,“如此,让大哥他们几个也来,总不至于我们聚众胡来吧?”
贾珠没忍住,将手边的废纸团丢了出去,“大皇子他们要是知道殿下这么腹诽他们,怕是要和殿下过不去。”
太子一想起昨日大皇子的搂搂抱抱,就嫌弃得要命,咬牙切齿地说道,“不说这个倒是忘了,大哥如此坑孤,孤总得找回场子才是!”
正在练武的大皇子:哈湫——哈湫哈湫——
他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背,方才怎感觉有一股恶寒袭来,难道是今儿穿的衣服太少了?
他打着赤膊,浑身大汗,看着天上的日头,有些纳闷地嘀咕着,到底是随手擦了擦汗,将衣服披上了。
“大皇子,这是皇上方才派人送来的。”
允禔定睛一看,有些纳闷,又看了看,这脸色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允禔的婚事原是定在近期,可因着这地动的因素,昨儿康煦帝觉得不妥,让钦天监连夜算出来更为合适的日期,这便又延后到了明年,虽也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大皇子到底是觉得怪怪的。
可他又想不出来这到底是哪里奇怪,踱步了片刻,方才意识到,他之前在想起成亲的事,总是有些抗拒,只是不知何时,就已经不知不觉接受了此事,如今这婚事突然推迟,他反而有些不太适应。
大皇子想清楚这点后,嘿嘿笑了一声,看起来有些傻乐。
显然大太监也是这么觉得,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允禔。
允禔一巴掌拍在大太监的后背,乐呵呵地说道:“看什么看,保成邀请本皇子和老三一起去赴宴,走,给爷好好准备,看看这今夜穿什么出席。”
大太监忍不住说道:“大皇子,您从前可不是在乎这个的人。”这位爷之前哪里会思忖这种出行的事,不都是底下的人搭配完了他看上一眼,没有太大的问题便直接换上吗?
大皇子诶了一声,“这不一样,此前都是随便赴约,可这一回,想想看老二那德性,居然有朝一日会说……”大太监等着大皇子那后面的话,却没想到他不说了,而是又一巴掌拍了下来,“总之,太子对哥几个都怀着这般心肠,爷不好好准备,怎么能够回报呢,走走走——”
太监一脸茫然,不知道自家的主子到底是在发什么疯,可饶是如此,还是得精心准备起来。
这动静闹到隔壁的允祉都知道了,他听闻大哥是为了今晚上赴宴才这么大张旗鼓后,忍不住露出死鱼眼,喃喃说道:“大哥是疯了吗?”
作为今夜也被邀请了的人,允祉是一点都不高兴。
他可不像是大哥,觉得太子是为了和他们增进感情,相反,允祉只要想到今晚出席的人定然还有那个该死的贾珠,就一点都提不起劲。
允祉不想再听着隔壁的动静,索性起身,带着人出去探望受了伤的两个皇弟,可没想到,去小四的落脚处就先扑了个空,留着的小太监尴尬地说道:“三皇子,四皇子方才,已经去了五皇子那里探望。”
允祉微微挑眉,“禛儿不是崴了脚吗?怎还这么好动?”
就这都不好好歇着?
三皇子是长兄,他居高临下这么训斥,小太监也不敢说什么,只是低头赔笑,“我家主子也是担心五皇子昨儿的伤势,这才,这才……”
允祉懒得再听下去,转身就走。
他直接去了五皇子处。
却没想到,这居然也能扑了个空。
三皇子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五皇子处留守的小太监点头哈腰,似乎是看出了允祉心中的怒气,连忙解释,“三皇子,四皇子方才来探望我家主子,聊了没几句,就被太子殿下的人接走了。殿下说是……说是怕两位小主子在屋内待着无聊,特地让他们去看看新奇的东西。”
三皇子露出一个似笑非笑,“两个皇弟的身体都不太舒服,太子殿下在这个时候将他们带出去,不太好吧?”
小太监的脑袋几乎要低到胸前,怯懦不敢应。
三皇子听得出来自己话里流露出来的情绪,勉强将火气忍下来,甩手回去。这兜了两处都没有遇上正主,这让他的心头不怎么顺,等回到住处时,正看到允禔兴冲冲地出来,眼瞅着允祉正要回去,一把抓住了老三的袖子,大笑着说道:“你在这里正好,保成说他们正在钓鱼,问我们要不要一处去。”
三皇子心里的怒气猛地高涨,“大哥,你们去就好,我就不……”
“……而且,阿玛也在,说是要叫我们知道知道什么是垂钓圣手!我就知道阿玛背地里也是偷偷摸摸喜欢过的……老三,你刚才说什么?”
大皇子那咋咋呼呼的一番话刚结束,这才想起来允祉刚刚似乎说了什么话,只是都被他这一段话都盖过去了。
允祉皮笑肉不笑地摇头,“没什么,我与大哥一起去。”
他咳嗽了一声,笑容变得真诚了些。
“方才我出去了一趟,没看到小四小五,没想到他们原是被二哥接去了。”
大皇子拍着三皇子的肩膀,笑嘻嘻地说道:“都是半大小子,这伤势说严重也根本不严重,算不上什么。”
两人一起同行,路上风景优美,怪石嶙峋,允祉跟着走了一段,原本的不满散去,心情也平静许多,和老大也算是有说有笑。
等他们到了碧清园,越过那花草堆砌成的园门,更远处,便是一望无际的波涛碧绿。
他们两人被入口处的宫女接引,一路越过蜿蜒的小道,总算抵达皇帝垂钓之所。
那是一处藏于碧湖深处的临湖居所,瞧着异常秀丽,踏上木桥,再过两处蜿蜒之道,才总算能听到大笑交谈的声音。
康煦帝远远地看到大皇子和三皇子到来,笑着朝他们招手,“看看你们四弟钓上来的鱼苗,这真的能算是一尾鱼吗?”
崴伤的右脚被安置在边上,免得被水打湿的允禛不满地撅起嘴,“阿玛!纵然它是小了点,是幼嫩了些,可它还是一尾鱼!”
这可是允禛花费了两刻钟才钓上来,就算它再小,再只有半根手指那么长,允禛也会誓死捍卫它是一尾鱼的尊严!
大皇子探头一看,盯着那鱼苗看了一眼,朗声大笑,“说是鱼,倒也是无妨。可是,小四,你莫不是在人家刚出生的时候,就给它钓上来的吧?”
四皇子被他们嘲笑得生气,拔起来插在边上的鱼竿,决定要再钓起一尾让他们再无置喙之地的鱼儿!
大皇子和三皇子来到后,这底下伺候的人自然为他们两位也准备了位置和器具。
允祉坐下后,才下意识地观察起来周围的人。
康煦帝并没有厚此薄彼,这一次跟着他外出的皇子全部都被叫了过来。四皇子和五皇子两人凑在一处嘀嘀咕咕,想来还是对刚才的嘲笑非常气恼,而小七则是坐在边上,正在认真指导着小八要怎么坐好——八皇子的身量实在是太小,这小萝卜头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滑落,他的身后正守着一个面生的小太监。
允祉许是看的时间久了,允禔也忍不住凑过来看,“你看什么?”
“八弟身边的小太监似乎换人了?”
允禔低头摆弄着鱼竿,漫不经心地说道:“对,没错,是我换掉的。上一个伺候实在是太不尽心,我与阿玛说过后,将我身边的拨过去一个。”
允祉挑眉,看向他身边坐着虎头虎脑的大皇子,“你不像是会这么细心的人。”
大皇子没好气地看了自家三弟一眼,“你就是为了气我?我何时不能这么细心了?”
“大哥有时候粗中有细。”允祉想了想,换了个词谨慎地说道,“可这种事,你应当不会发现,你没有这样细致。”
允禔想说点什么,但总的来说,允祉对他的评价的确没错,他就又低头继续和诱饵作战,费劲地想要弄上去,“你说得没错,的确不是我发现的,是阿珠。”他随口提及,“前些天下地,跟着小八伺候的人忒不上心,主子都伤了,一点都不尽心,我看着厌烦,就给换了。”
他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什么,下意识去看允祉。
允祉撇撇嘴,“又是贾珠。”
不过看起来并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允禔笑嘻嘻地说道:“我还以为,三弟要生气了呢。”
“我是那等不分青红皂白的吗?”允祉硬邦邦地说道,“他是为了八弟好,我又不是傻的。”
允禔琢磨了一下,理智地说道:“我怎么听着有那么点酸溜溜呢?”
允祉面无表情地踹了允禔一脚。
允禔踹回去,拍着下摆的脏兮兮,“你不要总想着阿珠,他这人还算不错,和你也没什么矛头,老三,你要是总想着他,反倒是自寻苦吃了。”
就在大皇子苦口婆心,真要以为自己成了什么知心大哥哥时,不远处传来康煦帝朗声大笑。
“看来阿珠这回钓的,是一尾大鱼啊!”
大皇子和三皇子的视线不由得看了过去,就在康煦帝的身旁,一个站立着的身影瞧着非常熟悉,他两手持着鱼竿,像是在与水下的猎物较劲。但看得出来,他对这种事情不太熟练,手中的钓竿已经要脱手。
就在这个时候,康煦帝站了起来,一手帮着贾珠抓住了钓鱼竿,另一只手拍在贾珠的肩膀上,低声与他说着诀窍。
两人三手慢慢地与底下上钩的鱼盘旋。
钓上大鱼时,与其纠缠上半个时辰,都是有可能的,对于双方都是一次体力的较量。
得了康煦帝的帮助,贾珠定了定神,缓缓地熟练起来。
也不知到何时,康煦帝的手忽而在贾珠的肩膀上轻轻一拍,两人齐齐使劲,鱼竿绷得死紧,一尾胳膊长的大鱼被他们钓起来,一下子甩飞到了岸上胡乱扑腾,将几个近处的皇子与宫人都弄得满脸鱼腥味。
贾珠似是被这变故弄得愣住,皙白的脸上有些呆愣,可康煦帝却拍着他的肩膀大笑起来,“阿珠,你可是与朕一同钓起了大鱼啊。”
边上其他几个皇子也很是激动,太子还近前去瞧,笑着说道:“阿玛,看起来今夜的加餐是有了。”
康煦帝乐呵呵的,态度甚是温和,说话时还不住摩挲着贾珠的肩膀,瞧着甚是高兴。
三皇子慢吞吞地转过头来,默不作声地开始准备起自己的钓具。
允禔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要说什么。
其实方才他在来时,是听到了老三的抗拒,但他故意当做不知道,继续往下说提及了康煦帝,方才让允祉退后一步,应了下来。
允禔不是那么细心的人,可他要是察觉到了问题,当然也会尽力帮忙。就像是他对八皇子那样,在于老三和贾珠的问题上,他自然也是如此。
只是看起来收获甚微。
不知为何,允祉就是爱和贾珠较劲。
就在大皇子抓耳挠腮的时候,三皇子淡淡开口,“大哥是只与我谈过,还是与贾珠也谈过?”
他说这话本就不情不愿。
因为倘若允禔和贾珠也谈过,那就说明允禔是将他们两个放在平等的位置上交谈,这无疑会刺激到允祉。
允禔:“没有,只与你说过这些。”
可允祉听到这个,更不高兴了。
“这分明是两人的矛盾,大哥却只与我一个人说,未免太敬重贾珠了吧?”
他将鱼竿甩了一下,诱饵落入水面。
可三皇子的心情不如他面前这湖水这么沉稳,已经被压下去的怒气又一点点爬起来。
“这……”大皇子翻了个白眼,斜睨着三皇子,“我说实话,你觉得此事到底是谁引起来的?”
三皇子憋气,不说话。
允祉不说话,允禔就自顾自说下去,“阿珠的性格,我不说知道十分,但五分最起码是有的。他不是那种会主动得罪人的脾气,要是没人惹他,他就和五弟咬着的棉花糖一样软和,根本就不是个会炸毛的脾性,软得也不像话,保成还经常为此生气来着……你要是说阿珠会主动与你生事,哪怕你是我弟兄,我也是不信。”
“大哥不该帮亲不帮理吗?”允祉气得哼哼,“怎一直给外人说话。”
“阿珠也算不得外人了吧,”大皇子摸了摸鼻子,“到底是一起长大的……”
他的声音低下来,“为何今夜的邀请,太子只叫了我与你,三弟,你还是仔细思量罢。”
大皇子说完这最后一句话,不再和三皇子细聊。
当然也有八皇子凑过来的缘故。
自从大皇子帮他换掉了身边伺候不尽心的小太监后,肉眼可见八皇子待大皇子比之前还要亲近,正结结巴巴地想让大哥帮他把纠缠起来的钓鱼绳解开。
允禔将自己的钓鱼竿插在边上,埋头帮八弟弄起来。
而在这个时候,允祉不由自主地往康煦帝的方向看,眼下,坐在皇帝身旁的是太子,而贾珠已不在他们身边,反倒是站在允禛的身后,四弟正高高兴兴地与他说着什么,让他不住点头。
三皇子沉默看了一会,扭头,开始真正沉下心来钓鱼。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收回视线后,贾珠的视线不经意间也扫了过来,在三皇子的身上停留片刻后,又缓缓地转开。
允禛留意到了贾珠这片刻的分神,轻声说道:“珠大哥,三哥怎么了吗?”
四皇子的敏锐,让贾珠微弯了眉眼。
“只是觉得,方才三皇子似乎在看我,所以有些在意。”贾珠并没有欺瞒,而是蹲下来与四皇子嘀嘀咕咕,“可能也是我想多了。”
“没有。”
四皇子的声音也低下来,跟着贾珠一起嘀嘀咕咕。
“三哥来时,钓鱼时,还有刚才,都一直在看珠大哥。”
哇哦,四皇子比贾珠想象中还要敏锐。
贾珠沉思,“可能是我刚才太吵了,所以三皇子才会经常看我。”
“珠大哥不吵,”四皇子重重地说道,“三哥不喜欢珠大哥,珠大哥以后不要单独出现在三哥的面前。”
允禛的坦率直言,叫贾珠一时间不知说什么。
贾珠犹豫了一会,低声说道:“就算三皇子不喜欢我,也没必要到这个地步。”
允禛有点奇怪地看了眼贾珠,露出一副有些为难的小表情,然后他的小手拍了拍贾珠的胳膊,又凑近了说话,“珠大哥,禛儿喜欢你,太子二哥也喜欢你,可三哥,或者别的皇子不喜欢你,想要针对珠大哥下套,是很容易的事情。”
顿了顿,四皇子又说。
“珠大哥,不要对皇城内的人抱有太好的看法,就算是太子二哥与我,说不定也会变,珠大哥要多多想着自己,不要总是惦记着他人。”
贾珠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比自己岁数小上这么多的允禛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