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珠干巴巴想说什么,转念一想,太子说的好像也有道理,便垂着脑袋,有些没精打采地说道,“那我错啦,殿下不要生气……”
他被太子殿下说得更加羞愧,就连声音都小小声的,像是雨打的芭蕉,蔫吧蔫吧的。
允礽瘪着嘴,正想乘胜追击,结果冷不丁转头一看,康煦帝居然在偷笑!
允礽雷霆震怒,大怒。
他一把揪住了皇帝的衣裳,“阿玛!”
他在前头这般,阿玛却在他的背后给他拆台子!
皇帝清了清喉咙,似模似样地咳嗽两声。
这能怪他么?
谁让方才那一瞬太子呆掉的样子,真的太傻,太懵!
他还少有看到保成这德性呢。
“朕帮着保成罚一罚阿珠罢,”康煦帝四下一看,笑了起来,“就罚阿珠待会去帮着抢收吧。”
皇帝的语气温和,慢悠悠地看着贾珠。
这反倒让贾珠更气虚,更愧疚。
呜呜更想掩面了。
这喝了一场酒,倒是闹得人尽皆知,着实是丢脸。
太子看着阿珠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的模样,哼哼了两声,“这算什么罚。”他嘴上这么梆硬梆硬的,心里却想着待会得找个借口一起下去。
他可舍不得阿珠一个人做苦活。
允禔用木棍拄着,只觉得腰酸痛不已。
他喃喃,“这原本不是阿珠要来做的事吗?为何我们都要一起下来?”
在他的边上,觉得有趣的允禛擦了擦额头的汗,爽朗地笑起来,“当然是因为二哥啦。”
允禔也跟着抹了把汗,回头望了眼这一望无际的麦田,在角落里找到了同样在干活的太子。
不仅是太子,这片麦田里还散落着好几个皇子,再往远处看,还能看到康煦帝坐在田埂上,正慢条斯理吃茶的模样。
“阿玛分明只罚了贾珠一个,却连累我们都要下来。”允祉的声音从远处飘过来,带着气恼和不满。
允禔顺着声音看去,正好看到他浑身泥泞的模样,忍不住扑哧笑出来,“你是因为摔倒了这才带着气罢?方才都与你说过,这下雨后都是湿泥,走路时要小心些。”
允祉恼羞成怒,嚷嚷着说道:“大哥你就只会说,再是注意,这都特别滑脚,怎可能站稳。”
允禛得意地挺着胸膛,“三哥,我便不会。”
允禛之前的性格有些谨慎,不管说话做事,都非常沉稳,少有流露出来的小儿姿态。可这几年,不知为何,他的性情却反倒越来越开朗了些,言行举止间,都带着几分大胆直率,却不叫人讨厌。
允祉瞪他,嫌弃地将脏泥擦在了衣服下摆。左不过这件衣裳也毁了,还不如拿来擦手。
等回去了这套衣裳肯定要一起丢掉。
他是万万不愿意留着的。
只闲聊几句,这几个皇子们又开始弯腰干活。
他们手中握着镰刀,当这些小麦被收割下来后,要将它们全部都捆起来,然后搬运到田埂上。这重复机械的动作,让再强壮的人都腰酸不已,更别说还得来回搬运。
粉尘落在身上,有时会发痒,再加上割下来的麦叶容易划伤人,这就让他们动手时更加小心翼翼。
而身为他们默念的贾珠,此时正在和太子一起合作,他们两人一人负责收割,一人负责将收割下来的小麦都堆在一处,捆绑,最后送回去。
这一来一回间,他们节省了不少力气。
可也累得不想说话。
这田间潮湿,走路都容易滑倒,便要多费力气注意脚下。
刚下了雨,虽雨势不大,可是眼瞅着这天气随时可能变天。如果真下了暴雨,这些收成就糟蹋了,所以要赶在下一波暴雨来之前,将所有的作物都收起来。
康煦帝或许最开始带这些皇子们过来不是为了这个,但在与皇庄的总管说过话,再加上那即兴的处罚后,倒觉得这也算是不错。
他慢悠悠地看着麦田里正在劳作的皇子们,笑着与顾问行说道:“顾太监,朕倒是觉得,平日里闲着无事,就该多叫他们参与劳作。非得如此,怕是不能够知道,这粒粒皆辛苦的缘由。”
顾问行被康煦帝特许坐在了下首,闻言笑呵呵地说道:“皇上说得极是。太子与诸位皇子们自是知道这个道理,可是这亲身体验过的,还是非同一般。”
康煦帝笑着摇头,“朕也不是不知道,他们娇生惯养的,也做不了什么。可吃点苦头,总是好的。”这位皇帝非但没觉得麦田里的鬼哭狼嚎怎么了,甚至觉得,还要更严厉些才是。
毕竟这些皇子们在皇宫内之奢靡,怕是从来没见过农田是何等艰辛。
从前与康煦帝出行,也顶多就是站在田埂上瞧着,对他们来说,就已经是亲近民生。如这般参与劳作,更是少有。
康煦帝远远看着太子和贾珠在一块的身影,不紧不慢地说道:“保成这护短的性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顾问行闻言,不由得看了眼康煦帝,忍俊不禁,“万岁爷说这话,可就有意思了,您当真不知随了谁吗?”
康煦帝说这话时,未必是上了心,只是随口一说。
等顾问行一问,他回过神来,将自己说的话嚼了嚼,也哈哈大笑。
顾问行心细,留神到方才皇帝的视线,“万岁爷说的是方才太子在您面前,替公子揽罚一事?”
贾珠为着私事,参了宴席吃醉了酒,这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若非今日康煦帝突发奇想,皇帝都未必知道此事。
可偏偏康煦帝这一声令下,就让贾珠这略显疲懒的状态摆在了皇帝的跟前,若是那较真的性格,的确会心生不喜。
这高居上位的,有时也难以猜想这心里头的想法如何。
至少,若是换了个人,不是阿珠,康煦帝也或许当真会有些不高兴。
“可朕待阿珠如何,保成心里难道没数,就至于这么害怕朕不喜么?”皇帝老大不乐意,屈指敲了敲桌面,“朕,可将阿珠看做是半子,有做父亲的嫌弃儿子的?”
这可不好说。
站在康煦帝身后的梁九功下意识看了眼麦田里上上下下的身影。
就连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十指连心却也是长短不一,眼下觉得样样都好,却也说不准将来的事情。
半子半子,缺少了这点血脉,谁又能真的将这一切都视为理所当然?
康煦帝是喜欢贾珠,然以公子那谨慎的脾性,怕也是不敢放肆。
顾问行先是笑了笑,而后温声地劝说,“万岁爷,说不得,殿下就是怕您不高兴,这才故意往这边带呢。”
康煦帝点着顾问行,笑着说道:“你就惯爱给保成说好话,他这心都快偏得没道理了。”
“这可说不准,”顾问行笑着摇头,“您瞧瞧,这么多皇子里头,唯独太子爷是真的瞧出来您心里不痛快的,还劝着您出来走走,这份贴心,若不是时刻记挂着万岁爷,又怎能发觉呢?”
今日的大朝其实并未花费太多的时间,到了朝会结束后,康煦帝将众位皇子叫到乾清宫去,欲要查问他们的功课时——就在这当口,有几位老臣求见,康煦帝没让皇子们退下,与他们约莫说了一刻钟的话,便又让他们下去。
打那时候,康煦帝的神色也没什么变化。
而便是在这当口,原本正坐在康煦帝下首的太子便忽而劝说康煦帝出门。
这话无厘头又非常突兀,连带着那时的顾问行也有些疑惑。
谁成想,康煦帝在听了太子的话头后,竟是当真颔首接纳了此事,将这一众皇子都带出了门。
临走时,太子想起自己在宫内的几个伴读,又与康煦帝提了一嘴,这才让贾珠他们几个也跟着出宫。
顾问行是到后头回味了一般,方觉察到皇帝是有些不高兴的。
可是能看出来的人,也不过太子,与殿前伺候的几个大太监,旁的却是一概没看出来。
康煦帝想起方才他们在马车上的对话,不紧不慢地颔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瞧来还是有些自得。
别的且先不说,保成这个太子,总是叫他满意的。
而这场下,已经连续干了一个多时辰活儿的皇子们有些受不住了。几个大的还好说,八皇子一个踉跄,面朝下摔倒在了田里,原本背着小麦往外走的贾珠刚好经过,连忙将东西卸下,然后飞奔着去将八皇子给扶起来。
“八皇子,切莫睁开眼,且等等。”
贾珠将腰间的竹筒接下来,又用力撕开还算干净的前襟,沾湿了后不住擦拭着八皇子的小脸,先将他口鼻处的污泥清洗掉后,又擦掉了眼皮上的污痕。
而到这个时候,原本该守着八皇子的太监才匆匆赶到。
八皇子皱着小脸,小手攥着贾珠的袖口,很是紧张,听着贾珠哄他慢慢睁开眼,犹豫了一会,才颤抖着睁开眸子,眨了眨,哇地哭起来。
八皇子啜泣的声音很小,但眼泪将他小脸上的泥块弄得更加斑驳,看起来可怜又倒霉。
贾珠将八皇子抱起来,站起身四处看了看,发现了远处大皇子的身影,便抱着八皇子往大皇子那处走去。
八皇子的娘亲是没有资格抚养他的,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八皇子是在惠妃的膝下长大。也因此,贾珠看得出来,八皇子在众多兄长里面,是比较亲近大哥的。
大皇子不是个喜欢养小孩的,玩也喜欢和大孩子玩,但对兄弟手足还算不错,至少在看到贾珠递过来一只哭唧唧的小八时,他下意识丢开镰刀,将小孩给抱了过来。
允禔都不必问,看着小八脸上的痕迹,再看看身前的脏污,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八皇子果然亲近大皇子,在被大哥抱住后,那呜咽的哭声就小了点。
贾珠朝着允禔笑了笑,“大皇子,八皇子的年纪小,这样的差事,略体验也就罢了,还是多劝劝八皇子莫要逞强。”他示意允禔看了眼小八的掌心,已是血肉模糊。
允禔当即就严肃了脸色,把小八举起来。
这两边的小手,自然也被他看到了。
大皇子眉头微皱,眼神不经意地落在伺候八弟的太监身上,又若有所思地看回来,盯着八皇子。
“都这样了为何不说?你岁数在这里最小,本就做不了那么多,何以这般倔强?”
八皇子怯怯地说道:“他们也在干。”
他举着小手,一胳膊指向了田埂上。
他们几个下意识看了过去,看到了个子高矮不一的人。
那些都是庄子上的小孩。
他们是皇家庄子的人,自然比外头的要活得好一些。只是这些岁数不一的孩子们,眼下也正在帮着做活。
年纪小的,看起来比八皇子还小,年纪大的,也不过约莫在大皇子之间。
他们动作起来可比几个皇子们灵活利索许多,穿插在大人们间帮忙,偶尔还会互相嬉闹,可速度都远超他们。
大皇子自有一番大道理可说,毕竟这些人都是做惯了的,而他们只是新手,自然略有不同。
可饶是这般,这话涌到了喉咙口,大皇子却又莫名说不出来,更觉得奇怪,只得恨恨地将小八夹在胳膊下,“那你听不听大哥的话?”
胳膊底下飘来八皇子弱弱的一句,“听话……”
大皇子满意地点点头,“既是听话,那就给我去休息。”他不仅是这么说,也是这么做。
大皇子亲自将小八夹走,一路送到了田埂上。
贾珠遥遥地看了眼,发现康煦帝捏着八皇子的小手看了一眼,又揉着他的小脑袋后,便不再看了,一路回去,将之前卸下的麦子又背起来,送到边上这才又折返。
这一耽搁,贾珠回去时,太子割下的作物,就比之前多了一倍不止。
“小八出事了?”
允礽听到了脚步声,背对着贾珠问道。
贾珠看着太子满头大汗,没急着去收拾东西,将太子腰间的帕子扯下来,又用最后一点水湿润了下,走到允礽跟前帮他擦了擦。
允礽顺势停下,昂起了脖子,“这也热得慌。”
贾珠耐心地擦了一遍,这才说道,“八皇子年纪小,皮肉嫩,两只手都磨破了。守着他的小太监也不上心,摔倒时,我赶过去可比那小太监还快呢。”
太子微蹙眉,看向康煦帝那处,那个坐在阿玛身边的小孩不是小八又是谁?
“他身旁伺候的小太监,应当是惠妃指过去的。不过,以惠妃的为人,她应当不会做这样的事。”
太子不敢把话说死,毕竟他和惠妃不太熟悉,不过小八在她宫里养得还算精细,若是这些细节处都做了,也没必要在这一哆嗦上乱来。
贾珠淡定地说道:“甭管是什么原因,大皇子应当是知道了,若他在意,自然会帮着八皇子。”
太子挑眉,“阿珠似乎总爱做这样的事。”
贾珠闻言不解,将手帕塞回太子的腰间,奇怪地说道,“殿下说的是,哪种事?”
“当初禛儿的事,眼下小八的事,说起来,孤与大哥的关系,阿珠似也非常记挂,更别说那些孤还未提及到的,”踩着湿腻的地面,允礽危险地靠近贾珠,“阿珠为何在意这些?”
贾珠平静地说道:“因为殿下在乎。”
“我在乎?”允礽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眉毛都要挑高到天上去,“阿珠是没听说过我从前的声名吗?”
“什么声名?”贾珠笑起来,“是太子第一次学鞭子栽跟头的事,还是第一回与大皇子相见时,各自摔了屁股蹲的事?”
允礽脸色大变,一把捂住了贾珠的嘴,凶巴巴地说道:“阿珠是怎么知道的?”
这些丢脸的事情,现在已经没人敢在太子的面前提起来。
哪怕捂住贾珠的嘴,从少年微弯的眉眼里也能看得出来流淌的笑意。
太子想了一下,便羞恼地说道:“皇祖母!”
贾珠见太子已经猜到了,便只好上下点头。
又呜呜了两声,眨巴着眼,像是在恳求太子撒手。
允礽愤愤地撒开了手,看着贾珠皙白的脸上染着的脏污,又瘪着嘴擦了擦,可本就是他的手脏的,越弄越是乱,气得他嗷呜了声,让太监送来了干净的水与帕子,先是将就着冲洗了下手,这才仔仔细细给贾珠擦脸。
贾珠被热帕子擦了一脸,舒坦着叹了口气,又开始弯腰干活。
“殿下莫要气了,皇太后只是说了些从前的趣事,但也没多说什么的。”
重新弯腰收割的允礽小声逼逼,“这都还不算多?”
贾珠没听见。
或者他听见了,但还是当没听见,继续说下去。
“我会在意其他的皇子,自是因为殿下在意。”贾珠重复着这句话,“纵然殿下无所谓,可他们到底是殿下的手足,这世间无所谓之人的背弃不值一提,然亲近之人却是不同。”
少年的声音软绵,却透着难以言喻的凉意。
“我自是希望,其他皇子能与殿下一直兄友弟恭,不生任何矛盾。”
太子隐隐感觉,贾珠所说的话,似有言外之意。
他微蹙眉,正想说什么,却看到远处大皇子挥了挥手喊了几句,又指了指天空。
太子顺着往上看,发现原本还算晴朗的天色又变得昏暗起来,当即将聊天的欲/望压下,开始加快速度。
不多时,这浅浅的细雨又开始落下,浇得人一头一脸。
众皇子们跟着皇庄上的人一起抢收到了傍晚,才堪堪将那些麦田全部收割完毕,等最后一批被清点好后,三皇子直接坐倒在田里,累得没有力气。
其他几个皇子也是如此,那胳膊哆嗦的样子可怜得很,五皇子的腿肚子还抽了一次筋,被按得哇哇大叫。
他们着实是累极困极,就连吃饭的时候都快睡着过去,几个小的甚至需要太监帮忙喂饭,不然这手哆嗦得都没法吃。
贾珠这手自也是抖着,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只勉强吃了一两口。
这皇庄是在山脚下,他们横七竖八吃完后,就被马车拉到了山腰处的皇家园林暂歇,一个两个都是眯着眼飘进去的,恨不得倒头就睡。
可这也不成。
毕竟这身上实在是太脏了,流汗不说,还一身泥泞,便是再无所谓的人,都不可能忍受,只能扒了衣服去冲洗。
贾珠在沐浴时都差点睡着了,硬生生凭着毅力爬起来,抖着手将衣服穿上,便软着脚飘到了床榻上。
人还没躺下,就发现床上长出来一只也洗干净了的太子殿下。
贾珠已经累得不想说话,软倒在太子的身旁,闭着眼哼哼唧唧,“……殿下,好困……”他是一点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全是挤出来的。
太子殿下也很累,但太子殿下比贾珠好一点,最起码他的手没抖得那么难看,他费劲地从兜里掏出了一包东西,手指挑开,捏起其中一块塞进贾珠的嘴巴里。
贾珠唔唔了两声,刚要抱怨。
嚼嚼嚼。
甜的,香的。
他咽下去了。
“你都没吃多少,”太子抱怨,“昨天宿醉,今天抢收,累得如此,晚膳还不怎么吃,怎不饿死你算了!”
殿下嘀嘀咕咕,又给贾珠塞塞塞。
贾珠好累,殿下好烦,但糕点好吃。
他想睡,可又舍不得,就哼唧着嚼嚼嚼,等太子想掏出最后一块时,困得要死的贾珠总算挣扎着给了点反应,翻身搂住了太子殿下,将他的头抱着压在身前,略带哭腔,有点委屈地嘟哝,“……好困,睡,保成……好不好……”
他软着手摸太子的头发,话都说得颠倒,半句还含在嘴里,已是睡着了。
太子愣了愣,过了一会,将最后一块糕点塞给自己吃,然后挪了挪,挪出一个更舒服的位置,然后抱着阿珠脑袋一歪,也睡着了。
等到太子的宫人遍寻不到殿下的踪迹,一路找到贾珠这里来的时候,两个少年早就抱着彼此睡得昏天暗地。
那甜滋滋的糕点味还困在床帐间,一撩开,便扑入鼻息,闻了个正着。
当康煦帝知道太子偷摸着去给贾珠投喂,却把自己也喂睡着的事情后,哭笑不得,摇着头说道,“罢了,就让他们这般吧,今儿都累坏了。”
“就叫他们好好休息,别再折腾啦。”
贾珠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午后,浑身僵硬,这才慢吞吞醒来。
他初醒时,朦胧不知前后,半睡半醒地舒展着身体,却遭了阻隔,这混沌的脑子思考了一会,才缓缓想起来昨夜的事。
他一个激灵,睁开眼时,太子正搂着他的腰还在睡。
头颅靠在他的胸前,沉沉地呼吸着。
很好,没有任何不该有的举动。
贾珠这猛然提起的心总算缓缓放下,实在是他和太子之间有过太多的巧合,要是再次出现,贾珠都说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在趁机占便宜。
他犹豫了一会,还是试图起来。
他们昨夜保持着这个姿势睡到醒来,身子骨都僵痛得要命,再加上昨日的辛勤劳作,眼下贾珠当真觉得自己的后腰眼阵阵发软。
他心里苦笑,平日里瞧着说锻炼,可实际上,他们根本比不上那些农庄上的半大小伙,当真是娇生惯养,就不知辛苦了。
可贾珠略一动,太子就醒了。
他含含糊糊地抓住阿珠的袖子口,揉着眼睛说道,“阿珠去哪?”
贾珠挣扎着撩开床帘,看了下外头的光亮,“我们睡过头了。”
太子搂紧贾珠的腰,嘀嘀咕咕地摇头,蹭来蹭去,弄得贾珠痒痒得躲来躲去,“昨日弄得那么累,阿玛肯定没期待过我们能起来……”
贾珠那残余的一点点困意都被太子这蹭来蹭去给弄没了,他不自觉颤抖了两下,赶忙将还在朦胧说话的允礽推开,转身就下了床。
身后传来允礽的大声抱怨,“阿珠,便是再睡上一刻钟也是无妨,这么着急着起身作甚?”
贾珠咬牙切齿地给自己捞衣服,“那殿下乱蹭做什么?”
允礽像是后知后觉想起贾珠的怕痒,打着哈欠爬起来,像是一头在发脾气的小懒狮子倚靠在贾珠的背上乱蹭,呜呼呼地说道,“可是保成好困……”
太子声音里的困顿浓浓,感觉随时都可能睡去。
贾珠有那么一瞬在想,不如让太子就这么继续睡下去?
可再看外头的天色,他还是硬起了心肠,硬是将太子给拖起来了。
“我是阿珠的背枕,抱枕,阿珠当我不存在。”
贾珠:“……”
哪有这么厚这么重的抱枕!
就在贾珠和太子拉扯间,外头的太监许是听到了屋内的动静,轻轻敲了敲门。力有不逮的贾珠忙扬声,“是玉柱儿,还是王良?快些进来!”
玉柱儿进门时,就见贾珠的背上粘着好大一坨殿下。
允礽就缠在贾珠的身上不肯动了,那死活赖着的模样叫人好笑又无奈,甚至还会哼哼唧唧发表对贾珠乱动的不满。
贾珠:“殿下不是说要当抱枕吗?抱枕是不会说话的。”
允礽理直气壮地说道:“那孤就是开天辟地第一个!”
最终是几个大太监和贾珠一起使力,方才将太子从贾珠的背上撕下来。
允礽非常不满,他张开手任由着几个太监伺候,一双漆黑的眼眸却只盯着贾珠瞧,那执着的眼神都几乎能在贾珠的背上开个洞。
贾珠装作不知道,换过衣裳,捋着袖口时,方才想起别的。
“殿下昨日可曾受伤?”
允礽不情不愿地说道:“没有,那些破皮也算不得伤势。”
贾珠颔首,正继续摆弄腰带时,太子却反应过来,“你受伤了?”
贾珠顿了顿,“没有,就是有些地方起了水泡。”
太子却是不放心,大步走了过来,捉着贾珠的手掌来看,果不其然,他的手心有些破破烂烂,瞧着颇为触目惊心。
昨日实在太困,贾珠根本无暇他顾就下了水,这就让今天的手心显得更为可怕。
贾珠将手抽回不得,无奈说道:“只是这点小伤,还不如八皇子严重呢,殿下不必在意。”
“昨儿为何不说?”
“太困。”
贾珠有些尴尬,实话实说,“我昨日困得连路都看不清,这点伤真的不算什么。”
就连落水时,也只隐约感到痛,却根本无暇他顾是哪里难受。
允礽生气,却是气自己昨日为何没有发现。他冷着脸将贾珠一把抱了起来,还没系上的腰带就这么散落开,让贾珠有些狼狈地扯住自己的衣襟,苦恼地叫道:“保成,你做什么?”
太子冷冰冰地说道:“阿珠为何不看看自己呢?你方才说生了些水泡,可你的两只手上都已经破了,还能是哪里有?”
贾珠这刚反应过来太子是什么意思,自己就已经被殿下丢上/床,太子在那头让人将膏药送来,贾珠却已经是习惯性地将脚掩盖在袍子下,却被允礽不满地抓住,恼怒地说道:“躲什么躲?以为躲了就能将这些伤势都藏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