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展慎之声音很低,都没有平日里的冰冷,他说得随意,说完便支起身,坐了起来。
展慎之的睡相肯定很不好,睡袍都睡掉了,上半身裸着。他的背很宽,背部和手臂的肌肉线条都是乔抒白梦寐以求的。
乔抒白忍不住说:“展哥。”展慎之垂眼看着他,他也一溜烟坐起来,靠近展慎之,问他:“你是怎么健身的呢?”
展慎之看着他,问:“你想健身?”不知是不是错觉,乔抒白好像觉得他笑了笑,便点点头:“以前咪咪也说我太瘦了。”
展慎之的笑意隐匿了,他没有向乔抒白介绍他的强壮法宝,而是过了几秒,才慢慢地问:“咪咪是你女朋友吗?”
乔抒白愣了愣,赶紧摇头:“不是,只是朋友。”
“她是我在孤儿特设学校的学姐,”虽然乔抒白知道他不会感兴趣,还是告诉他,“我毕业之后找不到工作,也是她介绍我进俱乐部的。”
“咪咪没有妈妈,爸爸好几年前就坐牢了,所以才会在SUGAR ZONE赚钱,”乔抒白说到这里,停下来,对展慎之笑笑,“对不起,我说得太多了。”
乔抒白不是什么好人,不过他并没有拿这些东西博取展慎之同情的兴趣。
为了缓解气氛,他先下了床:“那展哥,我洗漱之后就去找金金了,有什么事再联系。”
“等一等,”展慎之叫住他,“洗漱之后,教你扫描房间摄像头。”
乔抒白才想起来有这一茬,他经历昨晚的打击,变得心不在焉,把这么重要的事都忘记了。
洗脸刷牙,换了衣服,他将铺了一桌的化妆品理好走出去,发现展慎之已经拉开了窗帘。
展慎之也去浴室,乔抒白便走到窗边,从七楼往下看。
这就是耶茨摩墨斯区的清晨,枯燥乏味,街巷上还有没扫干净的垃圾,连空气看起来也不太干净。
宵禁令五点半就解除了,但街上还没有行人。
不知道还要在这鬼地方待多久。乔抒白想,总不至于要待到耶茨毁灭吧。
他想得入神,连展慎之出来都没注意到。听到展慎之在他很近的地方问:“在看什么?”
他立刻转头看去,展慎之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仪器,递给他:“这是扫描器。”
可能是怕他跟不上,展慎之教得很仔细,如何扫描摄像头,如何在摄像头的拍摄下挟持监控,如何改造视频。
不过乔抒白一下记住了,当下给展慎之复述了一遍。
“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进地下会所,”乔抒白当然没忘记他对展市长的承诺。
“不急,”展慎之说,“曾茂会给你的房间装摄像头,代表他对你还有戒心。”
乔抒白嗯了一声,说谢谢展哥,想拿东西离开,不知怎么,展慎之又一次叫住他:“你右眼上还有亮片。”
浴室的镜子不够亮,乔抒白洗了很多遍,可能仍旧没把妆洗干净。
他闭起眼睛,用手背用力抹了几下,问展慎之:“还有吗?”
“有。”
乔抒白有些挫败,刚想继续抹,展慎之靠近他,低头用拇指抵在他的右眼皮上,很轻地擦拭了几下。
展慎之的手热得让体温很低的乔抒白想要像抱热水瓶一样抱住,是一种很隐秘的温度,不会在公共场合见到。
很奇怪的,乔抒白想到了咪咪。
市长家里的大少爷,新闻常客展警司当然和跳舞女郎咪咪不一样。乔抒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但是他的脸也变热了。
他向后躲了躲,展慎之说:“好了。”
背着包离开展慎之房间,乔抒白去敲金金的门。
金金过了一会儿才来开,她穿着浴袍,头发睡得翘起来,打着哈欠对乔抒白道:“白白,你怎么这么早啊。”
乔抒白坐在沙发上,等金金收拾完毕,他们一起下楼走出酒店,有三辆无人的士停在门一侧。
微风吹过来,金金摇头晃脑地裹紧外套:“好冷喔。”紧紧贴在乔抒白身边。
他们上了一辆的士,金金还没清醒,小鸡啄米一样打了会儿瞌睡,把头靠在乔抒白肩膀上,她太困了,所以没有问关于乔抒白和谁睡的事,让乔抒白松了一口气。
这天晚上,新的跳舞女郎开始作为替补角色登台。
有两位女孩儿不太熟练,没扣好高空扣,险些造成舞台事故。
乔抒白十分后怕,马戏舞会结束之后,乔抒白很少有地把女郎们留下来,开了五分钟的小会,再次讲了安全须知。
他刚刚讲完,曾茂的助理来了,说曾先生出院了,叫他去吃宵夜,带着乔抒白往电梯走。
乔抒白本在心中想,是不是要去俱乐部外头吃,没想到助理带他到一楼后,转到另个拐角,进入一间平平无奇的空房间,用卡刷开了墙壁,带他进入了他未曾想过这么快会进入的地下会所。
乔抒白上一次是走秘密逃生出口进去的。只进去一次,就差点被人认出来,此后便未曾再下过楼。
地下会所灯光昏暗,一位女郎穿着裹身长裙在台上唱情歌,遮着帘子的卡座满了一小半。
曾茂在其中一个卡座等着乔抒白,还有俱乐部的其他几个管理员也在,包括路淳、劳森在内。
他们面前的茶几上摆满了酒,身旁站了一排漂亮女孩。
见乔抒白进去,路淳的脸色十分难看,嘴角抽搐着,撇开了目光。
酒部主管劳森倒是对乔抒白笑了笑。
乔抒白对几人问了好,在角落坐下,一个乔抒白没见过的女孩儿挨到他怀里来。乔抒白有些局促,她便给他倒了一杯酒。
“来,抒白,”曾茂对他笑笑,“我敬你一杯。”
乔抒白作出受宠若惊的样子,将杯中酒一口饮尽,烈酒滑过他的嗓子,进入食道,把他整个人烧热了。
十分钟后,乔抒白已经弄不明白,曾茂把他叫来,究竟是要感谢他,还是惩罚他。
他本来酒量就挺糟的,曾茂不断地找理由劝他喝酒,没多久,乔抒白便站都站不稳,去盥洗室吐得天昏地暗。
他晕忽忽地站在镜子前漱了口,手撑着台面,看镜子里的自己。
他的两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眼神飘忽,嘴唇微张着,看起来像个醉鬼。
“你还好吗?”
展慎之声音响起来,吓得他险些软倒。
乔抒白低头,用冷水泼了泼脸,低声说:“死不了。”
“我查到些东西,等你回去再说,”展慎之的声音很冷静,与乔抒白的含糊对比强烈,“罗兹的电脑是谁给你的?小心那个人。”
乔抒白脑子突然清醒了几秒,他想起了帮他拿到电脑的劳森。
虽然他昨晚可以说是完全失败,但他至少确认了Lenne不是罗兹,那么Lenne的账号是谁登陆在罗兹的电脑上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想嫁祸一个死人,他为什么要再次在SUGAR ZONE出现?
乔抒白没力气思考,头很疼,手一离开洗手台,便感到天旋地转,只好又撑回去。
“怎么回事啊?”他怕被人听见,用气声问。
“调查女郎案件的其中一个马士岛区警官失踪了,”展慎之顿了几秒,又突然说,“有解酒剂吗?”
乔抒白看着镜子,混乱地摇摇头。
他脚步虚浮地走出去,摇摇晃晃地回到卡座。
又开始喝酒时,他莫名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本来以为幻听,后来发现好像是展警司敲键盘的声音。
展慎之可能忘记把手机上的监控联络关掉。
实在太粗心了。
乔抒白被迫陪着笑脸,违心说着恭维话,又在昏暗中腹诽。
零点一过,俱乐部地下会所的音乐变得飘忽。
香薰浓得熏人,灯球缓缓地转着,红色和蓝色的光块四处移动。女主唱声音微哑,唱着二十一世纪初的老调子。
乔抒白身边的女孩叫杰妮,她挨着乔抒白,曾茂仍旧不放过他,她只能帮他一杯杯地倒酒。
乔抒白又去厕所吐了一次,喝得心跳加速,全身发热,脸笑到僵硬,心中念符咒似的骂着,趁着酒精胡乱发誓,总有一天,把他们全泡进酒里。
终于,在他实在控制不住虚软的身体,闭眼躺在座位上开始装死的时候,曾茂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铃声开得很大,卡座里其他的人好像都认得这铃声,安静了下来。
“何总?”曾茂的语气瞬间从戏谑变为恭敬。
他“是”了几声,站起来,嘱咐在座的好好照顾乔抒白,便离开了。
他一走,卡座上其他人都放松下来,喝酒的氛围淡了少许,乔抒白一动不动,听见路淳像从很远的地方对他冷嘲热讽。
“我们乔领班……厉害……宠幸……”
路淳的声音像苍蝇似的,乔抒白忍不住抬起手,在耳边扇了扇。杰妮轻笑了笑,扶他坐起来些,忽然有人挤过来,挨近他,问:“抒白,你怎么样?”
乔抒白睁开眼,发现竟是劳森。
劳森不愧是售酒部的主管,他喝得比乔抒白少不了多少,人却十分清醒,像没喝酒一般,凑近乔抒白。
乔抒白视线模糊,唯一能确定的是那双灰蓝色的眼睛。
劳森抓住乔抒白的手,把一粒滑溜溜的药丸放在他手里:“我们售酒部的解酒药,很管用,你试试。”
乔抒白虽然昏昏沉沉,仍旧记得展慎之的提醒,心中还存着警惕,并不敢吃。
但杰妮误认为他是没力气,体贴地从他手心拿起药丸,放进了他的嘴里,又给他喂了口冰水。
药丸遇水便化开了,酸酸的,有些清凉,乔抒白抓着扶着自己的劳森的手臂,不能当着劳森的面吐出来,还没想好怎么办,便机械地吞咽下去。
“……乔抒白”
他好像听到展慎之很冰冷的声音在叫他的名字,像想责怪他似的,但他吞都吞了,有什么办法呢,只好装作无事发生,硬着头皮靠近劳森,对他说谢谢。
“起效很快的。”劳森温和地拍拍他的肩。
只过去半分钟,乔抒白便确认解酒药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他的神智真的回笼了一些,胃也没那么胀痛了。
但酒意消散少许之后,乔抒白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劳森原本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沿着他的背往下滑,在腰上停留了两秒。
乔抒白愣愣地转头,看了劳森一眼,劳森才移开了,浑然不觉似的靠近他,贴着他的耳朵问:“抒白,听说你搬到五楼了?”
劳森贴得很近,热气都碰到乔抒白皮肤上,让乔抒白不自在起来,但会所里的音乐很响,卡座里又嘈杂,如果不这么近,说不定也听不到。
乔抒白还未完全清醒,怕自己是太疑神疑鬼了,轻轻点了点头,和他聊天:“是的。”
“我也住五楼,”劳森对他笑笑,“时间不早了,你想不想回去?要是想,我就和大家说一声,我们一起走吧。”
乔抒白立刻感激涕零地点头。
劳森在俱乐部的地位比乔抒白高得多,他一开口,便也没人再敢拖着乔抒白继续喝。
他们离开了会所,走进去一楼的电梯。
电梯门关起来,将音乐和彩色灯球都隔绝在外。
偏黄调的顶灯、简单的装修,还有电梯里的镜子,让乔抒白觉得来到了另一个清净的世界。
劳森西装革履地站在他身旁,关心地问:“好点了没有?药效果不错吧?”
“好多了,”乔抒白对他笑了笑,“谢谢您。”
“这么客气干什么。”劳森又拍拍他的肩。
一楼到了,他们要去走廊的另一侧换乘通往五楼的电梯。
俱乐部里没有人了,很像乔抒白发现入侵的假保安的那天晚上,走廊十分安静,暗得诡异。
劳森边走边边和乔抒白聊天:“除了曾总,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五楼有房间,你进俱乐部才两年,就得到曾总的重用,也难怪路领班对你有意见。”
乔抒白小声道:“我和路领班一个宿舍的时候他就有意见。”
劳森忽地搂了搂乔抒白,说他总听说乔抒白性格好,以后在俱乐部一定大有可为。
乔抒白又觉得怪怪的,碍于礼貌,没有躲开。
他们走进换乘电梯,劳森先拿出房卡,刷了五楼,乔抒白站在一边,说了谢谢。
就在电梯向上时,劳森忽然朝乔抒白这边靠过来,将他堵在电梯角落里。
劳森虽然没有展慎之高,但要控制住乔抒白,也是轻而易举。
乔抒白心猛地一跳,抬眼盯着劳森,劳森温柔地对他笑了笑,又凑近他,贴着他的耳朵嗅了嗅,说:“抒白,有没有人说过你很香?”
乔抒白愣在当场,全身泛起了鸡皮疙瘩,背紧紧贴着电梯,一动不动地瞪着劳森的眼睛。
几秒后,他才压住惊恐,假作镇定地说:“不会吧。我应该身上都是酒味啊。”
“酒味?我再闻闻……”劳森的语气倒是没太多恶意,也不阴森,只是说着就要压下来。
乔抒白忍无可忍,抬手重重推了他一把,压低声音问:“您是不是喝醉了?”
他没控制好力道,劳森被他推得后退一步,脸上也露出惊讶的表情。
五楼到了,乔抒白先向外走,劳森轻拽了他一把,他们在电梯门口站住了。
五楼的光很暗,乔抒白大概还没从昨晚的恐惧之中走出来,四肢僵硬,反应也变得很慢。
劳森站在阴影中,慢而不确定地问他:“抒白,难道是我会错意了吗?”
“……什么意?”乔抒白变得一头雾水,“对不起,我没有听懂……”
劳森叹了口气,问他:“抒白,你应该是也不喜欢女孩的吧?”
“……”乔抒白这才领会劳森的意思,他后退一大步,极力不让自己表现得太没礼貌,努力澄清:“对不起,主管,不知道我哪里让您误会了,但我不喜欢同性……”
轮到劳森沉默了,他看了乔抒白好一会儿,举起手,耸耸肩:“好吧。我以为你是同道中人。”
乔抒白头都疼了,否认:“不是的。”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劳森看起来仍旧不太相信,又对他说:“如果你改主意了,有兴趣试试,可以找我。我的私生活很干净,我们可以做互惠互利的朋友。”
乔抒白尴尬得不知该说什么。
幸好劳森看起来并不打算强迫他,任由他逃离了现场,急速穿过走廊,窜回自己的房间里。
房间有保洁整理过,被褥铺得平平整整。
受了劳森一顿惊吓,乔抒白算是彻底酒醒了。
他坐在床边,从口袋里掏出展慎之给他的监控监测仪器,回忆着展警司教他的步骤,小心操作。
他的房间果然被装了四个摄像头,不过装得不算太用心,留了好几个死角。曾茂对他的戒心应该也仅限于防备。
在挟持监控的时候,乔抒白有些记不清楚,顿了顿,便立刻听见了展慎之的声音,给他报了一行代码,简直比人工智能还像人工智能。
乔抒白按照指令,挟持成功后,才小声对展慎之说:“展哥,你还没睡啊?”
“在查失踪案的调查记录。”展慎之冷冷地说。
乔抒白不知道展慎之是不是一直在看自己的监控,也不能确定他有没有看见方才和劳森那尴尬的一幕。
沉默了几秒,他还是决定提一提:“展哥,给我罗兹电脑的人是劳森,售酒部的主管。刚才和我一起从电梯里上来的也是他。”
“嗯。我知道了。”展慎之的声音很平静,也让乔抒白平静了下来。
展慎之告诉他,当时受理案件的警察有两人,其中那名较为年轻的警司,实际做的调查比案件报告中深入,知道这名警司失踪后,展慎之从马士岛区的警员办公备份里找到了一些资料。
这位警司曾经调查过俱乐部内部的男性,调取他们的银行交易记录,从中筛选出使用过SUGAR ZONE的员工,名单中也包括劳森和罗兹。
乔抒白愣愣地想了一会儿:“如果劳森真是同性恋,怎么会注册SUGAR ZONE呢?”
“展哥……你说,劳森会是Fred吗?”他既觉得自己可能是被害妄想,又觉得难以启齿地开口,“我是不是又被他耍了……他是不是知道我是贝蒂了……”
思及劳森是Fred的可能性,和劳森贴在他耳边发出的声音,他再次全身不适,甚至自我厌恶,嘟哝着“恶心”,挠着被劳森碰过的手臂。
展慎之待在宿舍里,他把手机放在一旁,开着乔抒白的监视器界面,继续阅读着失踪警司的档案,和乔抒白说话。
档案已经不是很全,有一部分在摩区警局,他还没找到。
乔抒白喝了酒,虽然吃了来源不明的解酒片,好像清醒些了,脾气依然比平时差一点,说话颠三倒四。一面骂劳森恶心,一面在房里走来走去。
展慎之想到方才劳森对乔抒白做出的骚扰,也有一股难以压制的躁怒。
这种情绪很陌生,他以前没有过。
但安慰人实在是他最不擅长的事情,幸好乔抒白似乎不需要安慰,走了几圈,突然进了浴室里。
VIP019房,浴室的镜子很大,擦得一尘不染。
乔抒白站在镜子面前,瞪大眼睛看着自己,衬衣扯得皱巴巴的,脸颊泛着红。
展慎之知道这种时候他应该把监视器关掉了,乔抒白可能准备洗澡,但他的手总是没往手机伸去。
他看着乔抒白又解开两颗扣子,洗了一条毛巾,摸着自己的脖子和耳后,用毛巾使劲地擦了起来。
乔抒白紧紧皱着眉,擦得粗暴,白皙的皮肤很快就被他擦红了,简直有点肿。
展慎之终于把手机拿了过来,打算最后再看几秒钟,就关掉。
乔抒白放下了毛巾,倾身靠向镜子。
镜头晃来晃去的,拍到乔抒白锁骨上的那颗痣。
乔抒白把手搭在镜面上,紧贴着看自己的脸,仿佛在想什么想不透的难题。
他移开一点,对着镜子,试探地问了一句:“展哥?你还在吗?”
展慎之不想骗他:“在。”
乔抒白好像吃了一惊,眼神微微下移,看着监视器的方向,像在和展慎之对视。
“好吧,”他突然笑了笑,说,“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点矫情啊,不就是被摸了几下么。”
展慎之说不会,乔抒白便对他说:“展哥,你是我见过最正直的人了。如果你这样的人多一点就好了。”
乔抒白的表情很奇怪,明明是笑,但也像在哭。
“不是我吹牛,我以前也有机会做你这样的人的。”乔抒白又说。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他的模样都很狼狈,头发乱糟糟的,眼睛吐得浮肿,有些黑眼圈,下巴削尖,嘴唇苍白。
展慎之问他:“是吗,怎么样的机会?”
他却不答,低头解开剩下的衬衫裤子,低声说:“展哥,我要洗澡了。”
第17章 后台(一)
最初进行全球宣传销售的时候,耶茨计划广告版图上标注出的马士岛区,是一座绿意森森的岛屿,作为度假区和养老区供耶茨市民使用。
在图书馆可以借阅到的耶茨纪录片里,展慎之曾经见过开发商构想中的马士岛区——位于一片全息模拟的的漂浮大陆左侧,被蓝水围绕着,通过一条充满科技感的轻轨和高速路连接陆地。
然而,由于水资源匮乏,真正的耶茨城并没有完成全部的生态改造。城际轻轨的车厢里,展慎之透过窗,看见的大片凹凸不平的黑色沥青沟壑与洼地,则是马士岛区周围河流与湖泊的半成品。
新教民们称,这是通往绿洲的地狱。
展慎之此行前往马士岛区,是为了见跳舞女郎失踪案结案报告上的另一名警官,庞正奇。
庞警官在上个月就已经退休,和太太一起住进了马士岛区的第二休养院,失踪女郎恰巧是他办理的最后一个案子。
在电话中,听明展慎之的来意,庞警官原本不愿多谈。展慎之把另一名警官舒成失踪的消息告诉他,他的态度才松动。
最终,在展慎之的坚持下,他答应这周一上午,在休养院的咖啡厅里见面。
昨晚,展慎之告诉乔抒白,自己将与庞警官见面的消息,乔抒白很高兴。
因为自从他们在SUGAR ZONE遭受挫折之后,案件就没什么进展了。
乔抒白忙于带新入职跳舞女郎,只去过一次地下会所。他又被曾茂灌了不少酒,而且没遇见什么重要人士,监视器只拍到两个摩区的小官员。
劳森倒是没再去骚扰乔抒白,展慎之把劳森在SUGAR ZONE的记录调了出来,劳森只在软件推广初期花过一笔注册费,不像是忠实用户。
不过大概是周末太累了,今天早上展慎之出发时看监视器时,乔抒白还在睡。
他盖着被子,安稳睡着,画面一片漆黑。
三十分钟后,马士岛区到了,四月的天幕阳光比三月份更热烫,有些爱美的姑娘撑起了小洋伞。
在出口招徕业务的小租车行员工那里,展慎之用现金租了台不记名的智能车。
设置到休养院的路线后,展慎之将手机放在支架上,又打开监视器的画面,看了一眼。
乔抒白悉悉索索的,好像睡得不太老实,和在路易酒店时差不多。展慎之有些怀疑乔抒白习惯就是如此了,只要快醒了,就会开始乱动,手舞足蹈,简直要从床的这头打到床的那头。
抵达目的地时,乔抒白仍在床上乱翻,没有醒,展慎之只得关闭了监视器界面。
第二休养院的咖啡店门口摆了不少绿色植物,或许是因为时间还早,店里只有一位客人。
庞正奇坐在吧台的那一桌,面前放着一杯咖啡。他穿着灰格子短袖衬衫,椰树花短裤和拖鞋,比档案照片里更精神些,皮肤微黝,皱纹不算很多,面色凝重,头发灰白。
不等展慎之坐下,他便开口,单枪直入:“小舒失踪多久了?”
“三周,”展慎之告诉他,“他给局里递了辞呈,没回租的房子里,房东也联系不到他。最后的交易记录是三月下旬,在摩区轻轨站,取了五百现金。”
庞正奇听罢,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才道:“我警告过他。”
他告诉展慎之,去年年中,他和舒成组成搭档,被调往摩区支援。
舒成才二十四岁,新入警局工作,办案很积极,虽然半年的支援期将满,接到跳舞女郎的报案之后,还是一丝不苟地开展了侦查。
“他觉得不对劲,”庞正奇紧皱着眉,“失踪的应该不止星星俱乐部的四个女孩,但摩区的同僚没一个人愿意接手这个案子,我也快退休,不想扯上这烂摊子,劝他算了,他不愿意。我们的支援期结束了,舒成为了我顺利回来退休,让我写了结案报告,他再私下继续调查。”
展慎之想了想,问:“回马士岛区之前,你们一直是一起出勤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