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下电话,乔抒白抬起头,见曾茂盯着他看,立刻殷勤地问:“曾哥,你哪里痛?要不要我帮你压一压伤口?”
曾茂没回答,却对乔抒白说:“叫乔抒白是吧?”
“是的。”乔抒白恭恭敬敬地说。
“我记住了。”
屋里充满了污秽和血腥味,没一个地方是干净的,但乔抒白心情很好,几乎雀跃,那天在宿舍门口,被路淳一巴掌扇走的风发意气,又像怎么都赶不走的贼似的,蹿回他的身体。
他用纸巾帮曾茂擦了擦额角的伤口,轻声细语地对曾茂嘘寒问暖。
二十分钟后,电话中的陆医生就出现在了俱乐部副主管办公室门口。
他和曾茂差不多高,穿着便服,体型健壮,比起医生,更像个打手,身后还跟着五个人,不知是怎么避开的宵禁检查治安官,来到俱乐部的。
几人中,唯一的女孩儿大概是护士,她从医疗箱里拿出监测仪,装置在曾茂身上,和陆医生一起检查曾茂的身体情况,其余四个男人手持各类清洁工具,一声不吭地处理起现场的尸体和血迹。
乔抒白大脑被兴奋、疲惫、恐惧过度占用了,他盯着几人合力把尸体塞进机箱,按下处理按钮,机箱里发出诡异的怪声,除了后脑勺发麻,双腿一软,瘫坐在被擦拭过的椅子上外,做不出其他反应。
没过多久,乔抒白从恍惚中脱离,发现四周已经充满消毒液和香氛的气味。
不久前直冲头顶的血腥气,仿佛是他在深夜噩梦中的幻觉。
“乔抒白。”曾茂半躺在担架上叫他,声音稍显虚弱。
乔抒白抬起头,看见曾茂相比以前,没那么凶狠的眼神,反射性地冲他咧开嘴角:“曾哥?”
“去五楼洗个澡吧,睡一觉,”曾茂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感应卡,递过来,“电梯左转,VIP03房,别走错了。”
乔抒白接了卡,低头稀里糊涂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把曾茂送到电梯口,看他们下了楼,才又按了左边的上行,走进电梯。
俱乐部的电梯装饰得金光闪耀,点缀着马戏团主题的紫色,右上角有一块屏幕,播放着马戏舞会的宣传片。
影片里还有一闪而过的罗兹指挥跳舞女郎的脸。
乔抒白平静下来,电梯门打开,面前是他从未涉足的五楼。
五楼的走廊和其他楼层又有些不同,铺着黑色的地毯,墙壁和门框线条变得简洁,多了些科技感。
乔抒白踏出电梯,一个性感的女孩儿突然从左边走出来,甜蜜地冲他道:“欢迎您!请问您要去哪个房间?”
乔抒白吓了一跳,定睛细看,才发现她竟然是一个服务型劳工体。
在耶茨乃至地球,服务型劳工体的制造都已为伦理法案所被禁止,这是乔抒白首次遇见这一种类,不禁多看了几眼。
他没有让她带路,自己左右看了看,找到了VIP03室,刷卡走了进去。
如果他没有理解错的话,这是专属于曾茂的卧室套房。
这套房很宽敞,灯光为幽暗的蓝紫色系,进门便放着一组柔软的白色大沙发,再往里走,墙面是一整块屏幕,模拟播放海底世界,热带鱼群在珊瑚从中游过。
房里寂静无声,乔抒白看了一会儿,走进浴室。
曾茂的浴室也很大,可能是他在私人影厅那间小房间的三倍,有一个白色的大浴缸,里头还有汗蒸房。
他先走到镜子前,看了看自己。
白衬衫上有点点血迹,肩膀上的血章印都干了,他的头发刚才稍稍汗湿,有几缕黏在额头上,下巴上不知何时也溅到了血,眼里有血丝,像被重重惊吓过一般,但嘴是红润的。
他解开了衬衫扣子,看见苍白得让他自己都厌恶的身体,想起在他待过的寄养家庭、福利社区、孤儿学校里,因为矮小、瘦弱和天真,他遭受过的嘲讽和欺凌。
“乔抒白,你再给我们说说有钱人喝的红酒有哪几种?”
“来,跪着爬十圈,哥几个就放过你。”
“在地上爬的那不是狗吗,你怎么不叫?”
还有几周前,“不会教教几个小姐跳舞,就觉得自己是什么人物了吧?让你滚,你就乖乖给我滚出去。”
他这次会不会成功呢,会又从虚无里跌落,摔回烂泥里吗?
乔抒白俯身,把衬衫放在洗手台下的脏衣篓的时候,突然联想到,或许展慎之的赛前培训结束后,会看到这段录像。
所以他及时控制住了,没有对镜子里的自己露出鼓励的微笑。
次日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是下午和晚上两场马戏舞会。
乔抒白从金金那儿拿了一片提神的药吃,勉强撑到了晚上。女郎们谢幕后,乔抒白松了一口气,疲劳压了上来。
他今晚又决定回私人影厅睡,刚要趁宵禁前离开,小莲从人群里穿过来,小声喊住了他:“白白,你有没有空?”
小莲还没卸妆,脸上花花绿绿的,不过还是能看出她的不安。
他们来到后台的钢架旁的角落。
两边都是黑墙,打扫人员已经来过,地上的彩纸都被扫走了,灯光几乎照不到这里。小莲拢紧自己的外套,靠近乔抒白,用气声开口:“白白,我听金金说,罗兹那件事,警察已经结案啦?”
乔抒白盯着小莲在黑暗中的眼睛,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紧张,他“嗯”了声:“好像是。”
“那他们是不是不会继续查啦?”小莲又急急地问。
乔抒白顿了顿,才轻声说:“我不太清楚……”
“白白,其实那天,”小莲突然抓住了他的袖子,“那天我没有马上下楼的,我在那里待了一小会儿,我,我……”
霎时间,乔抒白意识到小莲要说什么——她看见他把罗兹推下去了——不能让她说出来。他心脏狂乱地跳了起来,微颤着快速伸出手,轻抓着小莲的胳膊,把她抱进了怀里。
小莲愣了一下,也停下了说话,柔顺地挨在他肩膀上。
“没关系的,”乔抒白贴在她耳边柔声安慰,大脑极速地运转着,“都结束了,没人会知道。”
“谢谢你帮我……”她大概是想感谢乔抒白把罗兹脸上的口红擦掉,乔抒白立刻出声阻止:“小莲,我们就当没有发生过。”
小莲微微一顿,说好,声音中多有哽咽。
乔抒白抱了她一会儿,松开了她,她脸上有两道泪痕,乔抒白低头,用手指帮她擦了擦,她又说:“我拿了他的手机,不知道警察有没有发现,我也不敢丢掉……”
乔抒白心中一跳,看着她,慢慢地说:“给我吧,我帮你处理。”
小莲又想再哭似的,抱了一下乔抒白:“白白,你真好。”她拉开外套内袋旁的一道缝线,小心地取出黑色轻薄的一片,放进乔抒白手里。
和小莲交谈后,乔抒白赶回私人影院的时间又变得很紧。
在警报声里,他全力奔跑,终于在宵禁开始前,冲进了影院的门。
老板娘正在接待一对情侣,为他们登记资料,乔抒白的动静太大,三人都回头看他。
“不好意思。”乔抒白立刻抱歉,老板娘对客人解释:“我弟弟,总大惊小怪的。”又瞪了乔抒白一眼:“还知道回来,快去洗澡。”
乔抒白乖乖去她的浴室里冲了个澡,上楼回到房间,拿出罗兹的手机开机。
他不懂展慎之那些技术,卡在开机的密码处,就进不去了,便缩在沙发上,打开自己手机上的SUGAR ZONE看。
由于没更新相册,他收到的新消息并不多,第一条消息来自纠缠他好几天的恋足癖,第二条是一个新的客户发来的。
乔抒白点进去看,新客户的头像是默认的灰色,他给乔抒白发了很多消息:【你会跳舞?】【我喜欢你锁骨上的痣。】【三千块,你穿上照片里的吊带,和我实时视频,可以不露脸不说话。】【我只想确认你是不是本人。】【我一米八五,算不算高?】【我很有钱,多得花不完。】
在两人的对话框里,已有一笔转账待接收,只要贝蒂同意实时视频的要求,在视频结束后,钱就会打到账号的虚拟账户上。
用户的在线图标亮着,见到乔抒白上线,他疯狂地给乔抒白发起视频连线来。
乔抒白点进他的用户界面,用户名Fred,昨天才注册,简介是空白。
虽说展慎之“相册等我回来再更新”的叮嘱犹言在耳,但接视频不算相册更新吧。
乔抒白本来就是阳奉阴违的人,何况展慎之的话语的确有漏洞,现在他终于找到了一丝线索,不可能放弃,给Fred发了一条【稍等,我换衣服】。
Fred停止了视频连线申请:【我等你。】
乔抒白把老板娘给他的睡衣脱掉,从包里翻找出Fred要求的黑色吊带,女孩儿的内衣让他感觉很怪,也很不舒服。
为了防止露馅,他给自己涂了红艳艳的口红,又梳梳头发,才回拨了Fred。
Fred没有开视频,只有带着少许电流感的声音:“你好,贝蒂。”
乔抒白左手拿手机,对着自己的脖子和前胸拍摄,右手抬起来,对视频挥了挥。
他没有开屏幕,只开了一盏台灯。暖黄的光照在他胸口,照到他锁骨旁的那一颗小痣,他把镜头移近一些,让对方能够看清他的痣,右手手指摸上去,指腹很轻地碰触微微凸起的棕色小点。
“我看见了,”Fred好像吞了一口口水,压低声音,对乔抒白说,“贝蒂,你的手真漂亮。”
乔抒白手指按在锁骨上,并没有说话。
“你真的会跳舞?”Fred又说,“把吊带从肩膀上拉下来。”
乔抒白想了想,笑了笑,把Fred的视频挂了,给他发:【先生,今天太晚了,明天吧。脱衣服要加钱。】
喜事接连不断地发生。
乔抒白找到了类似Lenne的人,成功地勾起了对方的兴趣,并且,从假保安手里救下曾主管的第三天,他还拥有了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房间。
上午十点,曾茂派人把乔抒白接到何氏疗养医院。
曾茂本便没受什么重伤,脸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他穿着淡蓝色的病号服,提醒乔抒白对前晚的事保密,而后给乔抒白转了一大笔钱。
“以后你就是我曾茂罩着的,”他允诺,“有我在俱乐部一天,就没人敢看不起你。”又问乔抒白有什么想要的,他都能满足。
乔抒白喜上眉梢,连番感谢,做出犹豫再三的样子:“曾哥,我在俱乐部待得很好,没有什么要求,唯一只想换一个宿舍。因为路哥有时候会带女朋友回来,不太方便让我回去……”
曾茂自然懂乔抒白的意思,叫来助理,低声嘱咐几句,让乔抒白放心。
中午,乔抒白回俱乐部,刚和金金一起坐下来吃饭,曾茂的助理便进了食堂,找到他,给他一张五楼的磁卡:“VIP019号房。”
乔抒白收好卡,对面的金金冲他眨着眼睛:“白白,你最近好神秘啊。”
“哪有,”乔抒白低头,搅了搅白盘里的打印肉酱,看看四周人少,悄声问,“我给你转的钱,你是不是还没看到啊?”
金金吃惊地拿出手机,点了几下,倏地抬头,捂嘴瞪大了眼,差点收不住声:“你哪来那么多钱?”
“外快,你不要问,帮我保密。”乔抒白小声告诉她。
金金好一会儿才说:“干嘛给我这么多,你自己放着嘛。”
“我用不到。你买几件新衣服,还能给咪咪爸爸打一点。”乔抒白看见有人向他们这儿走过来,赶紧嘘了一声,闭起了嘴。
金金也噤声,两人默默地吃了几口,等人走开,乔抒白突然想起,他好像从未问过金金,她知不知道软件的事,便开口:“你知不知道有个软件叫SUGAR ZONE?”
“当然知道。”金金随意道。
她棕色的长卷发在头顶盘成一个球,说起话来头发晃来晃去,话音刚落,她又突然换成了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乔抒白,“你不会是学坏了,想到那个软件上去认识女孩子吧……”
“当然不是,我只是开管理例会的时候,看到有人在用。”
“你可不许用。”金金警告他。
乔抒白再三保证,才得以继续打听:“你怎么会知道这个软件的?”
金金摆摆手,好像觉得乔抒白很无知:“这个软件刚上线那会儿,还来我们舞团的宿舍里做过推广的,我们只要在软件上完成照片上传,就能赚一笔钱……而且这个软件可以在线上拿金主的照片视频任务佣金,不见面也行,所以宿舍里以前有很多人会用它赚点快钱。不过后来上面变态越来越多,就没人用了。”
看她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乔抒白疑惑:“我怎么不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金金戳他的脸,朝他吐吐舌头,“谁会告诉你啊?嗯?”
“那你用吗?”乔抒白问她。
金金转开了眼,还没上妆的大眼睛看着别的地方:“我没喔。”
“真的吗?”
金金瞪他一眼:“只注册过,好不好!给两百块呢。”
“那咪咪呢?有没有用过?”
听到咪咪的名字,金金的脸色微微变了,她看着乔抒白,没有马上回答:“你问这个干嘛?”
“我是觉得……”乔抒白不想隐瞒她这一点,“咪咪的失踪可能和这个软件有点关系。”
金金呆住了,她说“我没想过”,又说“你说得对”,过了一会儿,她把自己所知道的事,对乔抒白全盘托出。
金金说了很多信息,时间线稍稍混乱,有些乔抒白知道,有些不知道。然而密集排布的马戏舞会并没有给他留出太多思考的时间。
吃完饭后,他们马不停蹄地回到二楼后台,开始准备开演下午场。
在下午场和晚场的间隙,乔抒白忽然想到今天是展慎之培训结束的日子,他怕展慎之先看了录像,到时再解释会很被动,便躲到洗手间去,编辑了一条长长的消息,发给展慎之:【展哥,你不在这两天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曾茂给了我一间在俱乐部五楼的卧室,我觉得我有希望去地下会所了。我还拿到了罗兹的手机。而且有一个和Lenne很像的人给贝蒂发消息了,他在软件上叫Fred。更具体的我想和你见面再解释。等你培训结束后,可不可以先别看监视器录像呢?】
发完后,他在隔间里等了十分钟,没有收到回信,猜测展慎之大概是还在培训,只好惴惴不安地回到了后台。
晚场的舞会终于谢幕。
乔抒白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拿着曾茂助理给他的卡,到电梯里,刷了五楼。
电梯刚向上行,熟悉的声音出现了:“我结束培训了。”
乔抒白脚步一顿,电梯门打开,他走到走廊上,服务型劳工体向他问好。展慎之沉默了两秒,又问:“你现在在哪?”
展慎之问得仿佛还没看他发的短信,乔抒白怕走廊上有监控,走到VIP019号,刷卡进了门,才对展慎之说:“展哥,你看到我给你发的消息了吗?”
曾茂给他的房间不是那种豪华的装修,一张床,一间浴室,一组小沙发,铺着灰色的地毯,灯光是浅黄色的,对于乔抒白来说,已经好得不能再好。这房间比展慎之家的客卧都要大,他还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这么快就住进这么好的地方。
连展慎之回答他“现在看了”,他都几乎要听不到,止不住欣喜地一边给展慎之展示,一边说:“展哥,你看我的新房间,好大。”
地毯很柔软,乔抒白脱掉鞋子,赤脚踩在上面。
他是真的很高兴,不敢相信自己的幸福,甚至害怕不是真的,急于找人分享,哪怕分享的对象是展慎之,也不是什么问题。乔抒白走到沙发边,发现了一个黑色的小冰箱,他打开来看,里头竟然放着第三工厂制造的柠檬味气泡水。
他伸手拿了一瓶,瓶身是奢侈的玻璃,摸起来冰冰的,他放到脸上贴了贴,又放回了冰箱里。
展慎之没说话,陪乔抒白一道参观了整间VIP019。最后乔抒白坐到床上,试了试床垫的弹力,展慎之才开口:“你的短信,为什么让我先别看录像?”
乔抒白心沉了一下,从喜悦中抽离了少许。
“因为发生了很多事。”他想了想,先简单地把自己无意中救了曾茂的事告诉了展慎之。
乔抒白表面镇定,其实很怕展慎之这种正义警官,会在案件水落石出之后,拿着监视器视频当证据,把他抓去法庭接受审判。
但他当时实在情急,忘了将衣领扣上,只能现在重新弥补,努力试探着开口问:“展哥,我这样是不是犯罪了。我要不要坐牢啊?”
展慎之不说话,乔抒白心中更忐忑,方才有了新房间的兴奋也消失了,不知如何辩白,等了许久,开口小声道:“对不起。如果真的要抓我,能不能等我们找到咪咪呢?”
“线人可以在紧急情况下采取极端手段,不用承担法律的风险,”展慎之对他说,“警局内部有这样的约定。”
“真的吗?……如果真的上法庭,我会认罪的。展哥,我不想害你,”乔抒白不太相信,“你不用骗我的。”
“你放心,我不说谎。”或许是电磁信号会扭曲声音,展慎之的语气几乎像安抚。
但是见不到面,乔抒白也不清楚展慎之到底是什么表情,便继续装作忏悔:“我觉得……我其实不应该打那么重,我这两天总是做噩梦,梦到我打的人回来找我。那个陆医生处理的时候好恐怖——”
展慎之打断了他:“别想了。”
乔抒白“嗯”了一声,终于放心些许,想转移话题,便问:“展哥,我们什么时候能见面呀?我想把罗兹的手机给你,还有……”
这时候,他的手机突然有一条提醒,是SUGAR ZONE发来的。
Fred又给他发布了一个新的有偿任务,这次Fred给了五千块,问:【贝蒂,今晚可以继续我们昨天没做完的事吗?】
展慎之当然也看到了,声音变得冰冷,失去了方才和乔抒白聊坐不坐牢时的温和:“你昨天做什么了?”
第12章 剃须泡沫
Fred的消息还在密集地跳出来:【不是约好十点吗?】【贝蒂,我想你了。】【换好衣服了没有?】
气氛变得有点尴尬。
乔抒白傍晚在编辑短信时,已经提前在心中简单地预演过,该怎么向展慎之解释这件事。不过看见Fred堪称精神污染的满屏信息,他还是一阵头大。
伸手把手机屏幕遮了遮,乔抒白开口道:“……我就是想和你当面说这件事的。”
“我没有更新相册,”他澄清,“是这个人自己找来的。”
他打开软件,迅速地把自己和Fred的聊天记录划了划,而后点开Fred的个人简介:“你看,我觉得Fred和Lenne很像,他想确认我的照片是不是本人,我就换了衣服和他视频了几分钟。”
“今天和他约的是什么?”展慎之并没有被他混淆重点。
“……他昨天让我脱,我不想直接拒绝,就拖延他,我说我今天再脱。”乔抒白小声说。
展慎之又沉默,让乔抒白很不安。
等了两分钟,乔抒白就等不下去,开始寻找语言,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展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自作主张,我昨天想的是,你今天结束培训,就可以和我一起想想办法了。”
他顿了几秒,仍旧没有听见展慎之说话,只好接着说:“我想让他早点上钩……而且我今天也不打算和他视频的,只是骗骗他,我想等我们见面的时候,再和他视频,这样你可以在旁边看着我,我就不会出错了。”
“你生气了吗?对不起,我错了,”他把姿态放到最低,不断地反省和道歉,“是我太冒失了。”
“我不是生气,”展慎之终于打断了他,像颁布赦免令一样,对他说,“我在看监控录像。”
乔抒白松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只是换到新房间的喜悦也被方才的焦灼冲得一丝不剩。
他低头打开聊天框,打字:【我今天身体不舒服,好像生病了。】问展慎之:“能这样发吗?”
展慎之点了头,他才发送。
Fred回了许多条语气狂热的关心短讯,他没仔细看。
连续三天每天指挥两场舞会,乔抒白其实很累了。
他很想去冲澡睡觉,但不知为什么,展慎之既不叫他去休息,又不和他说话,他就坐在床上,不敢先提。
他今天本来很高兴,现在已经没有了,觉得展慎之真是太难讨好、太高傲,一不顺意就不声不响,让他绞尽脑汁、费劲唇舌。
现在也是这样,乔抒白呆呆坐了许久,简直快坐着睡着,眼睛闭起了好几次,摇晃着躺在了床上,才听到展慎之说:“我看完了监控。前天凌晨的那段,我已经删了。昨晚那段如果你不想留,我也可以删。”
“可以删那么多吗?”乔抒白有点迷糊地问。
他听到展慎之说可以,自己又困得神智不清,开口问:“展哥,那你什么时候能和我见面呀?”
在他即将睡着前,展慎之说:“你有没有信得过的舞女?那个叫金金的。后天晚上带她去摩区路易酒店开一间房。到时我会告诉你我住在哪间,你来找我。”
乔抒白糊里糊涂地满口答应,做了一晚上带着金金躲避治安巡警,只为准时入住路易酒店的那种可悲的梦。
周一到周四,俱乐部的马戏舞会只有晚场。
乔抒白和Fred约好明晚视频后,度过了格外轻松的周一。
舞会开始前,他把金金拉到一边,问她明天能不能陪他去路易酒店过一晚。
金金说好,没问原因,只是逗他,说要是别人这么问,怎么都得被她痛扁一顿。
乔抒白悠闲地回到房间,整理完明天要带的东西,仰躺在床上发呆,忽然发现四周墙面,和昨天比有了些变化。
卧室墙四角的顶端,都出现了一小块泛白的印子,好像被人敲开过又漆好了。若不是他仔仔细细房间看了好多遍,定然发现不了这一点。
他心中一紧,怀疑地闭紧起嘴,想到昨晚,自己因为太激动而失了谨慎,毫不顾忌地开口和展慎之说了话,有些后怕,抬手举起手机,给展慎之发:【展哥,要怎么才能知道我的房间里有没有被装摄像头?】
展慎之很快回:【明天教你。】
乔抒白在惊疑中度过了不安的一夜。
次日晚上,一等金金卸完妆,换上便服,两人便跑出俱乐部,坐上了门口的出租车。
摩区的出租车都是自动驾驶,车里清洁得不算很干净,白色的座椅布面上有几道污渍,还散发着一股湿润的霉味。
金金却很高兴,她说自己很久没有出门了,乔抒白输入目的地,出租车行驶起来,她便趴在床上看车外头的景象。
现在临近宵禁时间,街上人不多了,从前夜晚闹市区的彩色灯牌熄灭了大半。保镖型劳工体成群结队在黑漆漆的街道步行检查,每开半条街就能见着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