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此,陈鹤轩已经将那道气息牢牢记住,想来这只魔族就算使用传送结界也不能走得很远,他就不信走遍整个魔界都不能找到这只魔族。
忽然,有一道陌生的高等魔族气息向他的方向前来,陈鹤轩立即敛好斗篷的帽檐,摧动灵气是斗篷散发出更多魔族气息。
向他走来的是一只练虚期的高等魔族,他走到陈鹤轩面前,恭敬地弯下腰,道:“阁下,我家主人想邀请您一叙。”
陈鹤轩面色不变,顿了一下似在沉思,才道:“你家主人是谁,为何邀我?”
魔族继续弯着腰道:“我家主人便是刚才天上那位,至于目的,我家主人并没有恶意,只是想和您认识一下。”
陈鹤轩没有料到他惦记的魔也惦记着他,他正愁找不到魔,此时魔送上门更待何时,于是他颔首“嗯”了一声。
得到陈鹤轩肯定的回应,魔族在空中撕开一个结界,便弯腰躬身请他进去。
“多谢。”感受着魔力的波动,陈鹤轩留下一句道谢便走了进去。
穿过结界的快慢,主要取决于制作结界的人和穿越结界的人修为高低,二者修为越高,穿越结界便越快。
几乎只是一眨眼,陈鹤轩便从充满血腥的塞缪城内来到了一座宫殿前。
天更暗了,月光像一块琥珀,将这座宫殿凝固住,就好像百年前是什么样子,百年后亦是什么样子。
陈鹤轩刚踏上镶嵌着魔石的长阶,耳边犹如被钟敲响一般,一阵头疼。
伴随着疼痛加剧,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袭上他的心头——就好像这个地方他来过无数次,走过无数次脚下的长阶。
但他又觉得十分陌生,就好像这里有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陈鹤轩转过身缓缓扫视了一圈,视线从脚下的长阶、飞起的屋檐、檐上常驻的魔鸟一一扫过,最后停在了如深渊般漆黑的夜空。
这里……好像不应该有夜。
下一刻,陈鹤轩又觉得这个想法有些荒谬,这里是魔界,怎么可能没有夜。
一步一步踏上更高的长阶,他越发觉得这里似乎来过,头疼也更加剧烈。
脚步踏上最后一层台阶后,陈鹤轩站在了宫殿的大门前。
莫名其妙的,为着一种说不清的理由,陈鹤轩感到一种怅然的况味,又感到紧张,心里乱成一团。
就连在五十年前,从师尊手上接过星洲门掌门的令牌时,陈鹤轩都没有这么紧张。
一向平静如水的内心骤然泛起涟漪。
陈鹤轩的手轻轻搭上宫门,忽的又沉重下来,他怀着一种压抑而郑重的心情缓缓将宫门推开。
这扇百年未启的宫门终于被推开了,等来了他的另一个主人。
皎皎月光插入渐渐敞开的门缝,轻快地落在宫殿内。
陈鹤轩莫名有些紧张,他努力克制住不断加速的心跳,和微微颤抖着的指尖。
他踏进宫内后脚步变得更加轻、更加慢了,显得十分小心翼翼,似乎在怕惊扰宫内的人。
陈鹤轩的眼睛极好,哪怕只有淡黄的月光照着,他也能将宫内看得十分清楚,犹如白昼。
也因此,他能清楚地看到宫内放着一张很大的床,他的眼睛好到即使有重重叠叠的纱帘挡着,也能看到里面躺着一个纤细的身影。
似乎意识到里面的魔在休息,陈鹤轩的脚步变得更加慢了,呼吸也轻得不能在轻了,就好像是怕惊醒里面正在熟睡的魔。
犹如隔了一个世纪,陈鹤轩终于来到了纱帘前,他的手刚才推开了外面的宫门,现在要来移开最后一个屏障了。
只要掀开这些麻烦的纱帘,他就能更加清楚地去看那双漂亮的绿色的眼睛了。
陈鹤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惦记着那双眼睛。他想,或许那双眼睛就是他要找的东西。
这种想法在掀开最后一道纱帘时被打破了。
他要找的东西不是眼睛,或者说范围更大一点,是有着这双眼睛的这只魔。
陈鹤轩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有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时候。
他见过长康雪山上最皎洁的月亮,也见过尔萨尔魔海边最灿烂的日出;他曾与霸气俊美能以一当万的魔姬于战场上对峙较量,也曾与人界英气俊朗能杀敌无数的女将军于阵前出谋划策。(注1)
他游览过大千世界,也见过不少佳人才子。再美的景或是人在他眼里没有什么区别。
就在他以为再没有什么能闯入他的眼时,他见到了眼前这永远无法忘记的一幕。
他的面前是一张极大的床,估计占了整座宫殿一半以上的地盘。
而在床中央,一个纤细娇小的身影微微蜷缩着。
被陈鹤轩高大的身影遮住的光从两旁探出,照在了陷在蚌肉里的珍珠上。
陈鹤轩不知道他是不是第一个撬开这颗蚌壳的人,他只想把蚌肉里的珍珠剥出来,藏在只有自己看得到的地方。
床上正沉睡着的魔有着一张精致而苍白的脸,眉清目秀,鼻挺而秀气,下意识翘着的唇正泛着红,显得十分乖巧,令陈鹤轩心里不由得一软。
他的视线痴痴地落在面前人身上,如果视线能化成实物,那早就将床上的人紧紧地裹成一团。
他尚没有去想这是不是一见钟情,只轻轻地坐在床边,似乎害怕惊扰沉睡中的美人。
视线长长地停留在那张光洁精致的脸上,就好像化作了一双无形的手,在那微蹙的眉头、纤长的睫毛,又或者是挺翘的鼻头、微翘的唇珠上逡巡不停。
仿佛只是这样安静地看着,内心都能感觉到无比的平静。
似乎感觉到陈鹤轩过于粘稠的视线,魔的睫毛轻轻动了动。
与此同时,一种莫名慌乱害怕的感觉袭上陈鹤轩心头,他下意识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条捆魔锁,似乎是怕面前的魔醒来后会逃跑。
然而,魔并没有醒过来,只是往陈鹤轩的方向缩了缩,下意识地抱住陈鹤轩的手臂,白皙的小脸在这只有力的手臂上蹭了蹭。
原来魔的皮肤也能这么柔软吗?
热度在一人一魔皮肤相贴处不断升高。
陈鹤轩一愣,心变得越发柔软。
他不知道怎么描述这种感觉,就感觉面前这只搂着他的魔真的好乖好乖,好像一块冒着香气的点心。
下一刻,沉睡中的魔似乎陷入梦魇,眉间微微蹙起,面上现出痛苦的颜色,嘴唇翕动,似乎在说着什么。
陈鹤轩听得很清楚,这只在他面前显得十分纤细的魔在说着“好疼……”。
陈鹤轩的心也为之一疼,下意识要收起捆魔锁,弯腰将魔抱在怀里。
可下一刻,他楞住了,正要收回捆魔锁的手也停了下来。
魔松开了抱住陈鹤轩的手臂,蜷缩成一团,眼角流下了一串泪:
“师兄,救救我……”
“师兄……”
陈鹤轩的眼睛骤然红了,他狠狠掐住捆魔锁,心里只有一个疑惑——师兄是谁?
是这只魔的爱人吗?
这一声声“师兄”就像一块大石头骤然砸进陈鹤轩的心湖,从来不知道男疾男户为何的陈鹤轩就像失去理智一般,不知是妒火还是其他的什么烧得他头疼欲裂。
疼痛骤然将陈鹤轩扯入黑暗中。
在眼前彻底失去光亮前,陈鹤轩耳边再次响起了一道喊着“师兄”的声音。
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人这样一声声喊着他,叫他“师兄”。
在深渊中不断下跌的他怒力伸出双手,想要抓住发出这个声音的人,可是不管再怎么努力,手中都是可怕的空荡。
他用尽了一切努力,也抓不住他想要的人。
累月经年的思语在没有星光的黑夜里被秘密偷运,又像暗潮般一层一层卷来。
“不要再喜欢我了……”
“不要走……”
“戚玉……”
戚玉被一道又一道絮絮的、陌生的,却又是极其熟悉的声音唤醒。
他睁开眼睛刚坐起来,却猛地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搂住腰,紧接着身体也陷入了一个同样陌生而熟悉的怀抱里。
戚玉撑起双手,用尽力气也没能逃出身下人的禁锢。他面无表情地抬起眼睛,却在看清那人是谁时愣了一下。
哪怕此时光很暗淡,他也能看清楚这人是谁——他的师兄。
一百多年前亲手杀死他的人,亦是他最爱的人。
戚玉撑在陈鹤轩胸前的手一下子就顿住了,克制不住地落在男人的眉间轻轻地抚着,好像这样就能把男人紧皱的眉头抚平。
百年未见这个人,过往的事回忆起来就好像一场梦,真实又很虚幻。
好像他从未被父母抛下过,也从没拜入星洲门,也好像他从来没有遇到过师兄,更没有一次又一次被师兄拒绝……
又好像他从未与师兄分离过,又或者是从未爱过师兄。
戚玉本以为与师兄再次相遇时,他不会再像以前一样那般失态,也可能不会再爱师兄了。
但事实证明,无法对师兄心动就是谬论。
就像以前每一次伤心时,他总觉得自己不会再喜欢师兄了,一旦再次见到师兄,他好不容易竖立起来的心防总是瞬间瓦解。
就像现在一样,戚玉有些恍惚地想,任由平时总是冷静得有些过分的心砰砰跳起。
他的手轻轻往下滑,落在陈鹤轩直而高挺的鼻梁上。
戚玉想起师兄笑起来的时候鼻子总是微微皱着。
他的手又滑到了陈鹤轩紧闭的眼睛上,轻轻拨了一下男人有些浓密的睫毛。
戚玉又想起师兄总是很深邃的眼睛,在看向别人的时候会很温柔,但是在看向自己的时候总是冷冰冰的。
他的手一路滑到了陈鹤轩禁闭的唇上,指尖轻轻地在唇珠上点了点,又下意识地点在自己的唇上。
意识到这样似乎是在轻薄师兄,戚玉的唇轻轻晚了弯了一下,又想起来自己总觉得师兄的唇很好吃,以前每次主动亲上去时师兄总是会躲。
他的手接着往下滑,停在了陈鹤轩粗隆的喉结上。
可能是因为和陈鹤轩体型差太大,相比之下,戚玉的喉结没有陈鹤轩的那么明显。他更喜欢师兄的喉结,很性感。
似乎感觉到戚玉的不安分,陈鹤轩被抚平的眉间再次皱起,他的手更加用力地按住身上人纤细的腰,好像这样就可以把人永远地禁锢在怀里。
与此同时,陈鹤轩阖上的唇再次张开,失去意识的他再次吐露出自己百年没有察觉到的思念:“别走……别离开我……”
察觉到陈鹤轩的不安,戚玉好不容易建好的心理防线就像冰面破冰一般迅速崩塌。
他再一次清楚地意识到,爱上师兄就是他的本能吧。哪怕已经百年未见,他也能在看见师兄后再次爱上师兄。
就在戚玉心神恍惚时,陈鹤轩的一只大手按在戚玉后脑勺上,搂着腰将人按在自己胸前,一双粗大有力的手臂就像锁链一般将人紧紧锁在自己怀里。
戚玉的脸贴着陈鹤轩温热的胸膛,苍白的小脸上霎时浮起一层绯色。他已经被师兄的气息彻底包围了。
感觉到怀里的人十分乖巧,陈鹤轩皱着的眉头也渐渐松开,唇角也不自觉地弯着,像是陷入了一场美梦中。
戚玉知道自己是只很贪婪的魔,本就被压制住的对陈鹤轩的痴望再次浮现出来。
他看着熟悉的魔宫,以及这张熟悉的床,心里浮现了一个想法,好想再次把师兄关在这里,永远关在这里。
难填的欲望在陈鹤轩的气息里不断地发酵。
既然百年前可以关住师兄,现在是不是可以再关一次。
微微垂着的睫毛下,戚玉的眼睛变得越发的绿,浓得似乎能滴出水来,贪欲将那双漂亮的眼睛搅得越发诡异。
戚玉轻轻眨了下眼睛,他紧紧地抱住陈鹤轩强健的腰,感受着遒劲的肌肉随着呼吸不断起伏,他知道自己就要醉在名为陈鹤轩的酒里了。
就在这时,一道不属于二人的气息闯入了塞缪山,戚玉柔软的眼神霎时一冷。
感受到这道气息离宫殿越来越近,戚玉轻轻地眨了眨眼,不舍地将陈鹤轩的手臂从自己腰上拉开,却被失去意识的陈鹤轩更用力地按住。
戚玉弯了弯嘴角,即使自己也是不太情愿的,也再次拔开陈鹤轩的手臂,迅速地翻身离开了陈鹤轩的怀抱。
骤然失去怀中人的陈鹤轩陷入了不安之中,但即便这样也没能从梦中醒来,只能徒劳地伸出手,好像这样就能挽回已经离开的人。
戚玉微微伏下身子,握住陈鹤轩的手,再轻轻地在他唇角落下一吻。
只是这样轻轻的一个吻,陈鹤轩的眉间立即平静了不少,他下意识地喊着“宝宝”。
戚玉的舌尖探进陈鹤轩的口腔里,灵巧地撩拨着他的触觉和味觉。
陈鹤轩也不自觉地加深了这个吻,犹如迷失在沙漠中饥渴已久的旅人,只有戚玉的吻能平息他内心燃烧已久的渴求。
正当时,那道突如其来的气息进入了宫内,纱帘上逐渐现出一个人影。
不知什么时候,陈鹤轩的手又将戚玉牢牢抱住。等戚玉发现时,只要他一表现出打算挣开的想法,陈鹤轩的力度就会加大许多。
不仅如此,陈鹤轩的吻不再是戚玉记忆中的抵触、冷淡,反而十分急迫、强势,像是要将戚玉嚼碎吞进肚子里一般。
眼见外面那人逐步走近,又看着只要自己越反抗、就越不安的陈鹤轩,戚玉心里有些慌乱。除了心魔师兄以外,戚玉何时见到过这样急切的陈鹤轩,更何况此时这人尚且还在睡梦中,若是师兄清醒过来……
“哪怕失去所有和你有关的灵魂和记忆,还能这么害怕失去你”,神使的声音悠悠地从纱帘外传来,充满了不嫌事大的趣味,“小玉,你师兄对你的情谊还真的挺深厚的。”
似乎察觉到有外人进来,陈鹤轩面上的不安更加严重。他眉头紧皱,感觉到怀里好不容易找到的宝贝似乎要离开自己。陈鹤轩想从梦中醒来却始终无法挣开,身体只能下意识地掐住戚玉的腰。
被禁锢在内心深处的野兽不安地来回徘徊,它失去了双眼,无论怎么冲撞笼子也冲不开。
“是你自己不想出来,还是真的被他按住出不来”,神使的声音里带着打趣的笑音,悠悠地给戚玉支招,“你师兄出现现在这种情况是因为,他留在你体内的灵魂,和他本身残缺的灵魂靠得太近,产生了共鸣,进而影响他的神识。”
“如果想要这种共鸣消失,要么你离他远点,远到他感觉不到你的存在,当然从他追你追到魔界这点来看,以他现在的修为,只要你还在修仙界、人界、魔界三界内,他就能感觉到你并且能找到你,”神使靠在殿内的柱子上,勾唇笑着道,“要么就是你多和他待在一块,多交换一下亻本液,多搂搂抱抱亲亲蜜蜜,他自然就会好很多。当然这种方法也有副作用,一旦你离他远了,他就会感觉到更加痛苦,甚至可能陷入癫狂疯魔的状态。”
“所以总结一下就是,第一种方法已经没用了,只有第二种方法靠谱,而且如果不想让他发疯的话,靠近了就不能再离开他了。”
待神使慢悠悠地说完这番话,陈鹤轩在与戚玉的深吻中也平静了许多,虽然还是抓着戚玉不放,但现在戚玉可以挣脱出来了。
戚玉坐起身,指尖细细地抚平了陈鹤轩眉间的皱褶,这才下床推开层层纱帘走了出去。
感觉到戚玉的离开,陈鹤轩的脸上又开始浮现痛苦的神情。
戚玉是在宫殿外的亭子里找到神使的。
“是你把他找来的?”戚玉光着脚走到亭子不远处停下,冷声问。
神使靠着亭柱坐下,悠然自得地赏着月说:“小玉,你这的月亮还是这么好看。”
戚玉没有回答,只淡淡道:“我不想和你说废话。”
“我的确喊了个小喽啰假装是你的手下,把他带到你这来的,就算我不让人带他来,他也还是会找到你,只是时间的问题”,神使转头看向戚玉,脸上骤然失去笑意,“小玉,你还想逃避多久?”
戚玉顿了一下,迅速藏起眼里的狼狈,道:“我……我只是还没有准备好。”
神使慢慢向他走来,金色的兽瞳紧紧盯着戚玉,语调却很是漫不经心地说:
“是不知道怎么见他吧?”
“本以为他永远不会爱你,却又得知他将自己的一部分灵魂附在你身上保护你。”
“但你接下来要做的事,会辜负他的爱,你害怕自己的死和欺骗会伤害到他。”
“所以你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下去了,你想逃避,因为你不想伤害他。”
戚玉的眼神有些慌乱,如玉般的脸骤然更加惨白,就连刚刚被陈鹤轩咬红的唇也失去血色。
神使的声音很轻,却又像蛇信子一般在戚玉耳边响起,直戳他的心脏。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从他选择欺骗你伤害你的那一天起,你们就再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第38章 捞月
“如果你想我们的盟友关系再继续下去”,戚玉才冷声回复,“就不要揣摩我的心思。”
“抱歉抱歉”,神使勾着嘴角笑了笑,“谁让你们两个的事情太有趣了,总会让我忍不住想去猜。”
戚玉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眼中不怒自威。
神使耸了耸肩,笑道:“我保证一定没有下次。”
和神使相识多年,戚玉深知这人看上去极其不正经,实际做事严肃认真,故得到神使的保证后便将这件事放在一边。
戚玉眨了眨眼睛,淡淡地道:“我选择的路,自会走下去,从不回头。”
哪怕代价是死亡,哪怕会伤害师兄。
戚玉做过很多选择。他运气向来不太好,总会选到最差的那条路,从来没有顺利过。就算这样,哪怕受过很多伤、踩过很多荆棘,戚玉对自己的选择始终无悔。
他也想过,如果他没有选择囚禁师兄,他们之间可能不会走到现在这种两败俱伤的地步。
或许师兄仍在好好做星洲门的掌门,也不会因为失去灵魂而前往魔界找他;或许他仍在魔界当一个孤僻冷淡的魔尊,也不会招惹上这么多麻烦的人和事。
这样的假设在戚玉脑子里闪过很多次。可戚玉知道,就算再来一次,他也会再做出囚禁师兄这个选择。
只要他还爱着师兄,他内心的贪欲就不会想放开师兄。
神使悠悠的声音打破了戚玉的沉思:
“真的不会后悔吗?”
戚玉回过神来,愣了一下,垂着眼睛忍不住笑道:
“不会……原来你以为我是什么牺牲自己的好人吗,我可是只魔呀。”
他的手伸向半空中的月亮,若有所思地说:
“我要让他尝尽爱而不得的滋味,要让他无时无刻不在体会心脏被撕碎的感觉,要让他为我痴迷癫狂、痛不欲生,要让他失去他拥有的一切,我要让他彻底跌落神坛。”
戚玉握紧手中的月亮,嘴角轻轻上扬:
“而我,永远不会再爱他、怜他了。”
就在戚玉握紧拳头的那一刻,幽幽的天光骤然更暗了,冰凉的空气疯狂涌动,万物也变得暴烈起来。
暗淡的月光瑟瑟地勾出戚玉小小的一圈,却将那双眼睛里的疯狂照得彻彻底底。
“哈哈哈”,神使忍不住笑出声,他仰起头身子往后一躺,勾起唇角笑道,“祝你顺利。”
他也朝空中伸出了手,不同于人类的尖锐的指甲捏住了月亮,那双金色的兽瞳里也酝酿着疯狂。
“不就是月亮吗?”
他们心里不约而同地想。
“猴子捞月”说的是,愚蠢的猴子想将月亮占为己有,结果用尽各种方法,也没有得到月亮。
比起始终得不到月亮的猴子,戚玉更加贪婪。
他不仅想要得到月亮,还想要月亮为他坠落。
当陈鹤轩恢复意识时,只感觉自己身上全是冷汗。
好像做了很多很多可怕的梦,经历了无数次他最害怕发生的事情。
哪怕醒来后什么都想不起来,陈鹤轩也还能体会到身体失重不断下落的感觉,又好像是心脏被反复碾碎的感觉。
最令他痛苦的是,他越发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为了找到这件东西,陈鹤轩忍着对梦境的恐惧,反复在这些梦境的碎片里寻找,却还是什么都找不到。
当最后一块碎片彻底从神识里消失后,陈鹤轩的本源也即将透支,灵魂变得更加透明,就像是时刻会消散了一般,身体也彻底湿透,脸色惨白。
本以为迎接他的将会是无尽的痛苦。就在陈鹤轩颓废地任由灵魂下沉时,一道暖流袭入他的神识,滋润着他的灵魂。
熟悉而陌生的气息令陈鹤轩的灵魂情不自禁地战栗,让他破碎已久的魂魄得到修补,也让陈鹤轩克制不住地咬住牙根,为之如醉如狂。
就算是天生灵体,陈鹤轩修炼到后面,也会感觉到困难。每一次修炼不止是对身体的改造,更是对意志的磨炼。若是没有非人的意志,很难能从修炼中清醒过来,甚至很有可能因心魔爆体而亡。
可奇怪的是,陈鹤轩没有心魔。
哪怕在他这次突破合体期的瓶颈时,灵魂被压得七零八落,也没有出现心魔。
陈鹤轩曾想,或许是因为天生灵体本身就没有灵魂吧。
当他的灵魂被这条暖流轻轻地包围时,陈鹤轩终于意识到,是因为他没有遇见真正让他执着在意的东西。
意识到这点,哪怕灵魂沉溺在温暖中,陈鹤轩也肆力清醒过来。
他想要抓住这道暖流,不能让它逃走。
陈鹤轩终于从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
与此同时,身体比眼睛动得更快,猛地抓住面前的人,让面前这个带给他温暖的人无法逃走。
陈鹤轩睁开眼睛,深深地看了一眼被他抓住的人,好像要将这个人永远纳进心里——他对上了一双绿色的如森林般美丽的眼睛。
“你是谁?”
陈鹤轩的喉结滚了滚,用力抓住那人的手臂,嗓音有些低沉地说。
只见那双漂亮的眼睛先是有些慌乱,然后轻轻地眨了眨,似乎在思考自己该怎么说。
陈鹤轩知道,面前这个人,或者应该说是魔,正是他在塞缪城中见到的那只尊贵的高等魔族,也是在他进入宫殿后,令向来冷静的他心猿意马的那只魔。
戚玉挣了挣,发现醒来的师兄力气比睡着时更大,自己竟挣不开师兄的手。
下意识地想要说自己是他的师弟,戚玉转而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道:“我是魔使。”
和魔族打了那么多年交道,陈鹤轩从未听说过什么“魔使”。
就像魔界在时刻监视着修仙界一般,修仙界也时刻注意着魔界的动静。
陈鹤轩知道魔界的几位尊者和修仙界的众多长老一样,早早闭关修炼去了,故如今魔界没有能和他比上一比的魔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