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斟酌了一条回复,没多说。只是回答了索寻几个问题:对,跟着德卡斯来巴勒莫了。没想象的可怕,也不是什么陷阱。德卡斯不知道我跟记者聊过。
但是存着,没发,想等着国内天亮。于是百无聊赖,又点进了索寻的头像里,去看他的朋友圈。
现在微信已经完全变成了安德烈看索寻朋友圈的窗口——只看,从不点赞或者评论。只不过,他现在的朋友圈也几乎没什么可看的了,要么就是剧组合照,要么就是友情转发一些宣传,这个师弟拍了新电影,那个师哥参与的某某片子大家支持一下……乏善可陈。
安德烈记得索寻以前的朋友圈私人得多。街边的小花,咖啡店里的大笑的顾客,片场累到睡着的年轻场记歪着头流口水的瞬间……还有很多很多的安德烈。以前他是索寻朋友圈里的专属模特,就因为索寻把他拍得太好看了,甚至好几次被圈里的别的导演看中,要邀请安德烈去拍戏。
一开始安德烈以为是索寻的分享欲降低了很多,直到某一天从赵朔那里发现一张截图,正是索寻的朋友圈内容,但是安德烈点进去,就没看到有,才终于确定,是索寻给他放到了不同的分组。安德烈快速地翻了翻,索寻的朋友圈还停留在帮焦明辉参演的电影宣传的那条上。他想了想,又去网上搜了一下《鲜花圣母》的消息,他记得不久前才看到哪里有一条小道消息,说这部电影已经杀青了。没想到的是,反倒找了一些意外收获。
索寻料得不差,时过境迁,很多人终于意识到展言并不是在说客套话,而是真的跟索寻关系好,他投拍和参演《鲜花圣母》没有再引起当初粉丝那种疯狂的抵制。《鲜花圣母》杀青,主演都收到了一份来自展言的伴手礼,好几个人在网上晒了出来,大家留意到其中有一瓶香水,是国产香氛品牌“胡不归”尚未发布的新品,标志性的中国风包装上只有一个意味深长的“寻”字,而且新品发布好巧不巧就定在索寻的生日那天——也就是下礼拜。因为展言和《鲜花圣母》剧组有意无意的宣传,现在这一款的预售已经卖爆了,很快就有人扒出了八卦,说胡不归的陆总和索导“关系匪浅”,在网上就“点到为止,懂的都懂”,很有礼貌地给人家把柜门关好。帖子下面好几条回复都是说陆总太浪漫了,“好想要这样的生日礼物啊!”
安德烈无言以对。他从来没有送过索寻生日礼物。第一个生日的时候索寻没特意讲,他不知道那是他生日,再想要补上,索寻就嫌他矫情。第二个生日他提前准备了很久,从国外买了一件奢侈品牌和索寻喜欢的电影的联名限量大衣。因为发售的时间离索寻生日太远了,他一直藏在盒子里。没等到索寻生日,他们俩就吵了那一架。安德烈特意没带走,在盒子里放了字条,以为索寻能明白。结果后来索寻给他寄东西,他打开就看见那个大盒子还在。索寻一看logo就知道贵,压根没拆开就给他打包寄到巴黎了。
安德烈切回了和索寻的聊天界面,对着自己打在那里的草稿半晌,斟酌着还能怎么显得更“不必要多话”一些,最后又整个复制了下来,走邮箱给他回复了。
做完这一切,安德烈才终于放下了手机。亚拉蒙托宫哪里都听得见大海,涛声催人入眠,安德烈很快就模糊了意识。然后他梦见了奶奶,奶奶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叫他,娃,娃呀。
你在寻什么?奶奶在梦里问他,你怎么还不回家啊?
作者有话说:
PS.吻脸颊的贴面礼在西方也只有少数国家使用,其中法国人是最丧心病狂的,他们走进一个聚会真的是要挨个去跟每个人贴一贴,经常遭到其他国家的人吐槽。
??第59章
心底突然炸开了一朵阴暗的小花。
奶奶在安德烈梦里喊了他一夜, 安德烈像被魇住,怎么都醒不过来。明明听见了手机在响,就是动不了。打电话的人没放弃, 隔了五分钟又打过来一个。安德烈终于挣扎着把手机抓到耳边,被那头一声“喂”叫得彻底清醒过来。
“戴医生?”安德烈听出是谁的声音, 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你好,安先生。”戴医生听出他还没睡醒, 有些歉意似的, “打扰你休息了吗?”
“没事。”安德烈马上回答他,一颗心已经吊了起来——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戴医生不会给他打电话, “我奶奶是不是……”
“哦,别担心。”戴医生先安慰他,“医院那边刚给我打了电话,老太太的颅内血块清了,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安德烈感觉胸口“咚”的一声, 心一下子坠下来, 砸得他有一种内脏都移了位的失重感。他把手背抵在唇边, 半天没说得出一句话来回答, 戴医生似是感觉出他沉默里的千言万语, 很善解人意地等了一会儿。安德烈做了两个深呼吸,终于挤出几个字来:“好……好,谢谢……”
“但是,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跟你沟通一下。”戴医生说, “老太太这一跤摔了不太乐观, 以后自理比较困难了。建议转回咱们疗养院以后呢, 换成24小时的特殊护理……”
安德烈坐在那里静静地听。郑安美什么都没说,她只说奶奶一跤摔得脑出血,进了重症监护,然后口口声声就是“送终”“准备后事”云云,从来没有提到过戴医生说的这个方案。
“不好意思,”安德烈打断了戴医生的话,“那个,你跟我母亲说过这个治疗方案吗?”
那头诡异地顿了一下,似乎很为难。安德烈便明白了,那就是说过,但是郑安美拒绝了。安德烈想不通为什么。他可以理解郑安美伺候了这么几年,不想再伺候了。但他不懂郑安美有什么资格来做这个决定,好像她盼着奶奶早点去死一样。一股火猛地蹿到了胸口,安德烈尽力平稳住自己的声调,再次强调了一遍:“戴医生,所有的决定一定以我说的为准,好吗?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
戴医生叹了口气:“所以我才给你打这个电话嘛。”
安德烈隐隐听出不对来:“什么意思?”
“安先生,虽然我们是私立机构,但也不是什么都为了赚钱的。我们也是老太太考虑……老太太这个情况,真的不适合接回家里去了……”
安德烈越听越不对:“谁说要把她接回家里?”
那头戴医生又沉默了片刻,悄悄压低了声音:“早上医院那边电话里说,你父亲昨天到了,非说老太太不行了,要接回去闭眼……医院没让,你父亲在医院闹,还把你母亲打伤了……”
安德烈猛地闭上眼睛,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很难从最后那句话里找到一星半点的担心,第一时刻涌上心头的竟然是一股纯粹的恨意——怎么就是不长记性,怎么被打了这么多次,还要自己主动去把人招来。
戴医生继续往下说:“医院就怕闹啊,你父亲毕竟也是家属,真要坚持把人接回去,他们也没办法的……我跟你说这个也不是非要赚你这个钱,这24小时的特殊护理你要不要其实都没关系,先能把人好好送回咱们疗养院再说,是吧……你尽快想想办法吧。”
能有什么办法,安德烈没有办法。他心里一团乱麻,给郑安美打电话,她不接,不知道是因为被打了在休息,还是自己知道做错了,不敢接安德烈的电话。他心急如焚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满手机地找能帮忙的人,可他能联系的人不是在北京就是在上海,老家本来也不是西安的——就算是,安德烈从来就没什么常年联系的老同学老朋友什么的,他两年前刚到巴黎还丢了手机,换了一次微信,眼下真是一个能找的都没有,恨不得能自己长翅膀飞回去。最后实在没了辙,微信最上面的对话框还是索寻昨天给他发的那句话,在他来得及多想一步之前,那个电话已经拨了出去。
索寻立刻就接了起来:“喂?”
安德烈叫了他一声,然后喉咙里就被哽住了,好一会儿没说得出来。索寻那边的背景音很嘈杂,应该是在工作。但他很快跑到了安静的地方,声音非常紧张:“安德烈?怎么了?”
“我……”安德烈感到难以启齿,“我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于是他便说了。一边说一边意识到自己这个电话打得有多离谱,索寻人在上海,他能够帮什么忙?于是说到一半,安德烈自己就先打了退堂鼓:“算了,我再……”
索寻只当没听见:“哪家医院?”
安德烈:“阿索……”
索寻:“认识一个制片老师是西安的,我马上给他打电话。”
“他人不是在上海?”
索寻听起来都有点被他的笨气着了:“那他西安本地的,他联系不到人去医院吗?”
安德烈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委托索寻不说,还要委托索寻的朋友再去欠别人的人情……然而他还没开口,索寻就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老太太在哪家医院?”
“市第一医院。”
“好,我一会儿给你回电话。”索寻准备挂电话了,又嘱咐一句,“把你妈妈的电话也给我。”
然后他便挂了电话,安德烈很机械地找出郑安美的号码发过去,这才发现自己坐在床上发抖。这一刻他才寻出一丝空隙,开始想为什么,为什么他爸要做这种事。失能了送疗养院也好,摔跤了送医院也好,从来就没花他一分钱,他要做的就是滚远一点,仅此而已,为什么他都做不到呢?那不是他的亲妈吗?但安德烈不是真的不明白,他总在一些非常诡异的时刻证明他与父亲的血缘关系,比如此时,他就能“默契”地洞悉到那个男人一切卑下的心理——因为他已经被人看不起太久了,所以他必须抓住一切机会证明他仍然握有某种权力,至少在女人面前,他得“说了算”。
安德烈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到中午了,他昨天睡得太晚,睡过了整个上午。没有人来叫他,远远地能听见窗户外面传来说话声,但在安德烈的耳朵里都没有了意义。他现在分不清自己感受到的到底是愤怒还是恶心,但他最不在乎的事情就是这帮姓达诺尔的有钱人在这亚拉蒙托宫干什么,难以想象他昨晚还在琢磨这个家族的明争暗斗——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只想立刻买一张回国的机票,然后亲手掐死那个男人。
但还没等他在手机上打开买机票的程序,索寻就很有效率地回了电话过来:“你别急,何大哥已经找了几个兄弟先去医院了。”
安德烈整个思维都慢了半拍,他听出来索寻话里的意思,但是没明白叫几个“兄弟”去是准备干嘛。
索寻还以为他是不放心:“混剧组的江湖气都重,对付无赖就有无赖的法子,你放心,肯定不会让你爸把人带走。”
安德烈:“……”
黑,□□啊?
“阿索,”安德烈严肃起来,“别把事情闹大……”
“不会,我今晚就飞过去。”
安德烈一下站了起来:“你飞过去?”
“我不去你能放心吗?”
当然不能。
“那不就好了嘛。”索寻听出他沉默背后的回答,“总比你回来一趟方便吧?”
安德烈沉默了片刻,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谢谢你。”
“哎呀,说这没用的……”索寻轻轻笑了一声,“我去看看你奶奶到底什么情况。”
安德烈顿时感到放心了很多,这正是他最最担忧的问题。
“那你工作没关系吗?”安德烈问他,“走得开吗?”
“没关系啦,其实我……”索寻顿了顿,欲言又止的,“还挺想‘走开’的。”
安德烈又重新坐回了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整个人已经放松了很多。没什么来由,但他就是听明白了索寻的意思:“陆歆的新品发布会?”
为什么?安德烈想,你不喜欢他送你的这个礼物吗?
“昂……”索寻回答得有点犹豫,反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网上刷到消息了。”
索寻“哦”了一声,有点儿不知道讲什么好,提到陆歆,两个人之间好像就瞬间冷了场。安德烈想了想,轻声道:“我现在在意大利,那个……”
“我知道。”索寻打断他,“看到你邮件了。”
他没问为什么用微信问的事情安德烈非要用邮件回复,好像这种行为一点也不刻意。于是安德烈就明白了,索寻知道那天晚上陆歆替他回了消息——安德烈一度小人之心,揣度过陆歆会不会把那段对话删掉,在索寻面前装无事发生。
安德烈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那你今天去西安,陆歆会介意吗?”
“跟他有什么关系?”索寻笑了一声,安德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感觉他这句话里有气,“他忙着新品发布的事情呢。”
好,这下安德烈确定无疑地听出来了,索寻就是不高兴。他感觉心底突然炸开了一朵阴暗的小花。
安德烈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语气,尽量平淡地问他:“那不是给你的礼物吗?”
“我闲的吧过个生日还开场发布会?”索寻有点儿把气往安德烈身上撒的意思了,那感觉就是要是连安德烈也来跟他说这是陆歆的“浪漫”,他就要炸了。但安德烈没说,心底那朵小花开得热烈灿烂,他转过头看到了床对面镜子里自己端着手机的表情,顿时心虚地绷紧了面皮。
干什么呢?安德烈问自己,奶奶那边还不知道什么情况,乐什么?
然后转念一想,索寻不高兴还不是因为人家没空陪他。于是心里那个阴暗角落一下子更阴暗了,刚开出来的小花耷了脑袋,“噗嗤”一声化成了一缕烟。
“那……麻烦你了。”安德烈没话找话,“我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省省吧你!”索寻懒得理他,“等我到西安再跟你联系。”
他把电话挂了。
安德烈能做的只有等,一边不断摇摆着要不要自己马上订机票,但这个念头在越来越减弱。知道索寻会去以后,安德烈就放下了一大半的心,有余力考虑别的事情了——比如他就这样突然离开的话,老达诺尔会怎么看。昨天安德烈有点被冲昏了头,竟然忽略了一个就摆在他鼻子底下的事实:老达诺尔似乎并没有给他拒绝的权利。
这就不太妙了。安德烈信奉,再好的机会,如果没有选择退出的自由,那就多半是个陷阱。
安德烈正琢磨着,房门口有人敲了敲。他本以为又是个白手套来叫他去用餐,没想到一打开门,看见俩意大利警察站在门口,朝他按了按帽檐:“Buongiorno, signore.” (先生,早上好。)
安德烈微怔,下意识地回了一句buongiorno,然后那个警察就开始叽里咕噜说了一串意大利语,安德烈一个字也没听明白。喻闻若不知道从哪里走了出来,也对着警察讲起了意大利语。安德烈持续一脸困惑地站在那里,发现有一小拨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聚在了他房间外面的走廊里,都神情关切地往这边看。喻闻若跟警察说完了,什么都没解释,先问安德烈:“你认识索菲亚·罗德格里兹吗?”
安德烈一皱眉:“谁?”
虽然他们说的是中文,但是意大利警察毫无障碍地解读出了他们的意思,适时递上了一张照片。安德烈看了一眼,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这是昨天那个被托马斯·达诺尔在餐桌上骚扰的女模特。
“不认识。”两个意大利警察都看着他,于是安德烈又用法语说了一遍,“我不认识她。”
喻闻若:“但你们是一起来的?”
“是,”安德烈实话实说,“但这是德卡斯联系的,我不认识。”
喻闻若快速地用意大利语翻译了一遍,然后又传达了警察们的问题:“昨天晚上11点之后,你见过她吗?”
“没有。”
“有听见什么动静吗?”
安德烈的眉头越皱越紧:“没有。”
两个警察对他的回答没什么意外,例行公事一般朝他点了点头,道了谢,准备离开。安德烈拉住喻闻若追问了一句:“她怎么了?”
“她今早凌晨报了警,强|奸。”
安德烈充满意外,但又不是那么意外地“欧”了一声。
“她人呢?”
“嗯?”
“索菲亚·罗德格里兹。”
“走了。”喻闻若抿了抿嘴,“去医院了。”
那两个警察已经走到了另一个房间去盘问,喻闻若拍了拍安德烈的手臂,安慰他似的:“没事儿,你不知道就不知道……”
另一个开门的模特也是一脸茫然,听不太懂意大利语。那两个警察求助似的转回头看喻闻若,还想叫他去翻译,喻闻若点了点头,正准备走过去,安德烈却又一次拉住了他的手臂。
“可能有监控……”安德烈压低了声音,用中文快速地在喻闻若耳边说——与此同时他格外敏感地注意到了那些在走廊里盯着他们看的眼睛,安德烈很清楚,他不应该说。但是喻闻若微微侧过头,眼神一下子变得很深。
安德烈的手在他的臂弯处用力地握了一下,然后又放开,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
“去查老达诺尔的房间。”安德烈最后说。
??第60章
“安德烈,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那两个意大利警察象征性地做了一通盘问, 然后就离开了。德卡斯和他们一起乘船离开了达诺尔家族的私人岛屿,到巴勒莫市警察局去做进一步的“处理”——而与此同时,被指控强|奸的托马斯·达诺尔和他的几个堂兄弟一起, 正坐船在附近的海域钓鱼,警方甚至没有一点要去找他的意思。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安德烈开始懊悔, 他也许真的不应该当着人的面说那个话,好在当时和喻闻若交流, 他说的是中文。
但这个突发事件还是产生了一些影响, 今天的晚餐桌上人少了一半,老达诺尔继续“不舒服”,托马斯没出现, 让-米歇尔也没出现,亚拉蒙托宫没有再像前一晚似的统一上菜,而是变成了自助。如果不是因为他中午也没吃东西,安德烈其实根本就不想来。他端着坐到了喻闻若身边,喻闻若转头看了他一眼, 发现他盘子里的食物少得可怜。
在他开口前, 喻闻若已经知道了他要问什么:“我没跟警察说。”
安德烈意外地转过头, 喻闻若漫不经心地切一块烟熏三文鱼, 好像刚才说话的不是他。
“他们不会查的。”
安德烈没说话, 其实他也有同样的感觉。达诺尔家族是名流,报警的只是一个小模特,任谁来看都会立刻得出那个结论——你情我愿的交易。更何况,托马斯·达诺尔是英国人, 索菲亚·罗德格里兹是西班牙人, 真要查起来, 太复杂了。在某些事情上面,全世界的警察都一样,没有谁更正义。
“还有,”喻闻若抓起餐巾擦了擦嘴,伸手去够自己的酒杯,一边说话,还是没看安德烈,“你说话要更小心一些。”
安德烈低头:“我知道。”
喻闻若抬头看向了某个监控的方向,唇几乎未动:“没有几个人知道监控的事情,如果警察去查,你觉得老沃克会怀疑谁?”
安德烈握紧了手里的餐刀,重复了一遍:“我知道。”
他已经开始后悔了。
喻闻若放下酒杯:“下午老沃克请我去他房间喝茶。”
他歪了歪头,给了安德烈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沃克·达诺尔当然不会是为了他表亲的事情找喻闻若喝茶,乔琳认为这种“小事”没有必要去惊动老爷子,连那个意大利警察都没见到他的面。他找喻闻若只是为了摊牌,请他去给埃蒂安·科尔蒙传两句话。不过喻闻若确实借着老头子上厕所的漫长功夫好好研究了一下亚拉蒙托宫的监控系统。可惜沃克·达诺尔虽然是个控制狂,却不是一个变态。除了几个公共的厅里装了隐藏的摄像头,客人的房间都是干净的——也就没有拍到索菲亚·罗德格里兹声称的强|奸发生的画面。
“德卡斯已经去‘处理’了,他一向有这种事的经验。”喻闻若音调平平,一副吃完了饭准备先走了的样子,站起来拍了拍安德烈的肩膀,轻声道,“你别管了。”
他说完就离开了,安德烈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然后他突然站了起来,快步出了餐厅。天已经黑了,外面的走廊还是那么多油画,安德烈走了两步就迟疑着停了下来,不知道喻闻若往哪个方向去了,反而听见了一个女孩子隐隐的啜泣声。安德烈顿时心里一紧,快步朝着声音的方向跑过去,跑到门厅,正好看到一个女孩子站在高两级的台阶上,正低着头哭,长发垂下来,遮住了脸。而喻闻若站在台阶下,一只手轻轻搭着她的臂弯。
“我们不是妓|女。”女孩儿用口音很重的英语说,她抬起脸抹眼泪。安德烈认出来了,这是索菲亚的朋友。在被警察盘问之后,他在Instagram上搜了一下索菲亚·罗德格里兹,她有很多张照片都是和这个女孩儿贴在一起的自拍,从标签出来的ID看,这个女孩儿叫玛利亚。
喻闻若轻声道:“我知道。”
玛利亚还在哭:“太难了,你根本不知道……”
“她怎么样了?”
玛利亚哭得更厉害,只是摇头:“我不能,不能说……”
“我不会逼你。”喻闻若的声音还是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但是玛利亚还是恐惧地往上走,急欲摆脱他似的:“我不能跟你说话……”
“拿上这个。”喻闻若把一张名片递进了她的手里,她不想要,但是喻闻若还是塞进了她的手心,“告诉索菲亚,如果她需要的话,这个号码总是打得通的。”
玛利亚迟疑地看着他,看了一眼手里的名片:“这是个女人?”
喻闻若:“她是个记者。”
玛利亚的表情更惊恐了,想把名片还给他:“不!我们不能跟记者说话……德卡斯会杀了她的!”
喻闻若皱起了眉头,玛利亚把名片扔在了地上,转身跑远了。喻闻若还站在原地,良久,无声地俯身捡起了那张名片。然后他转过身,看见了一直在角落里的安德烈。
他们什么都没说。喻闻若跟他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示意他从大门出去,又走进了他们第一天就一起散过步的花园。
“有话想跟我说?”喻闻若问他。
安德烈点了点头,但没说话。喻闻若转头看他,等着。
“为什么让我别管了?”
喻闻若说得很直白:“因为你不在这个立场上。”
安德烈皱眉:“你觉得我是德卡斯的人?”
喻闻若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低着头走了几步,在思考着什么。天已经快全黑下来了,落日烧得海边一片血红,远离城市的岛屿暗得有些吓人,安德烈看不清喻闻若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