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邱闻说:“他们不会打你了,你放心吧。”
徐嘉乐松了一口气,他想了想,又问道:“要是你以后去了香港,你会去见王菲吗?”
“会啊,肯定会的。”丁邱闻说。
“她会愿意见你吗?”
“会吧。”
丁邱闻的语气平静到他仿佛真的和VCD、录音带中的王菲相识,自从这一天之后,他在徐嘉乐的心目中又变了一种印象。
TBC.
丁邱闻找工作的事刚刚有了些许眉目。
他来赴约,还是穿着那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以及那条发白的牛仔裤,他手上的礼品才是他全身最贵重的东西,一盒水果,一套三四岁孩子开发智力的玩具。
丁邱闻尚且没有爱上北京,缘由是在北京的竞争太激烈了,这座让他压上最后的赌注的城市,并没有十分善待他。
在旧小区外胡同的电线杆旁边见了面,丁邱闻的第一句话是:“又要你等。”
“不要紧,”徐嘉乐几乎看遍了他的全身,最终,视线在他手上停住,说,“你不用买东西,工作还没找到,省着花钱。”
“给孩子买的。”丁邱闻说。
丁邱闻已经知道了,这里是徐嘉乐和宋昕榕租来居住的房子,几个月前,夫妻二人和孩子从徐嘉乐父母的家里搬了出来,从房山搬到了距离单位更近的地方,房租不便宜,徐嘉乐的工资算不上高,所以,即便已经在北京生活了十几年,徐嘉乐一家的生活依旧是节俭朴素的。
徐嘉乐说:“下次不许买了,以后都不许。走吧,上楼了。”
在路上七拐八拐的间隙,徐嘉乐又说:“哥,如果要租房的话告诉我,我帮你问问,我认识几个中介朋友,能帮你联系个划算的好房子。”
“谢谢,”丁邱闻跟在他身后,低声说,“我……先找到班儿上再说吧。”
“前两天那个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
丁邱闻的话语中透露着轻快和欣喜,虽说对这个工作算不上满意,但有工作总比没有工作强,他有望离开没有归属感的青旅,租住一个暂且属于他的小住所了。
徐嘉乐欣慰地吁气,转过脸来看了丁邱闻一眼,说:“那太好了,你先干一段时间,要是有更好的,再换呗。”
“放在十多年前,我打死都不会相信自己三十二岁的时候会没有工作,连一顿饺子都舍不得吃。”
徐嘉乐因为丁邱闻的话而沉默,他难以接受,曾经有些许张扬的、自信的、自如的丁邱闻会变得这样落魄,他帮不了他太多,但已经在竭尽全力地去帮了。
“哥,”徐嘉乐等着丁邱闻跟上来,他用食指和拇指扶起自己的眼镜,小声告诉他,“会好起来的。”
徐嘉乐的话又不是什么圣经,听起来毫无说服力,但丁邱闻感动于他的真诚和真挚,毕竟,十几年之后的重逢比想象中和谐多了,丁邱闻将一只手搭在了徐嘉乐靠近自己的肩膀上,拍了拍。
说:“我但愿吧。”
穿过狭窄的走廊,继而乘上了狭窄的电梯,徐嘉乐伸出手指找到了目标楼层的数字,花屏的电子广告牌下是不太灵敏的按钮,各种小广告贴满了整个电梯内部,丁邱闻没有说话,他抬起了手,将一张粘得不牢固的招聘广告撕了下来,看几眼,然后折叠好放进了外套的衣袋里。
看到徐嘉乐在看他,丁邱闻解释道:“万一能用到呢。”
“嗯,我懂。”
旧升降电梯“吱呀”地响,到了八楼停住,徐嘉乐忽然扯住了试图出电梯的丁邱闻的衣袖,提醒道:“你小心,有好几个人的手机都从这里掉下去了。”
“不会。”
丁邱闻对他笑了一下。
“我老婆在家。”
“我知道。”
徐嘉乐在手提袋摸了许久,才找到房门钥匙,他又开始艰难地把钥匙往锁眼里塞,陈旧的锁眼结了锈,打开的时候要用很大力气。
徐嘉乐说:“哥,你跟昕榕打个招呼吧,我还没有跟她介绍过你。”
“我知道。”
门终于开了,屋子里开着灯,比走廊里亮堂很多,穿着羽绒服的小考拉一头撞在了徐嘉乐腿上,他仰起头,喊“爸爸”,又说:“我要和妈妈去姥姥家。”
“好,”徐嘉乐在凌乱的进门处找到了十几公分的空地,把手提袋放在那里,他一边脱鞋子一边说,“这是丁叔叔,爸爸以前在玉门的朋友,问丁叔叔好。”
“丁叔叔好。”
“你好,小考拉。”
徐睿杰已经开始自己戴帽子了,拎着开着拉链的包的宋昕榕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她头也不抬,说:“我带着考拉去我妈那儿住,这周就不回来了。”
“好,你去吧。”
“你有时间打扫一下卫生。”
“好。”
到了这时候,宋昕榕才从廊灯的光线中抬起头,她第一眼看向徐嘉乐,第二眼看向丁邱闻,低声问道:“这位是?”
“朋友。”
“你好,随便坐,我先走了,打的车在楼下等呢。”
宋昕榕对徐嘉乐的陌生朋友没有任何过问的兴致,并且,态度也算不上热情,她穿好羽绒服,把自己的手提包挂在儿子身上,再蹲下去系鞋带。
她临出门前还说:“那件事下个星期不值班的时候再细说,这几天你就不要发消息烦我了。”
在丁邱闻的眼中,宋昕榕的长相相较精修的全家福上更普通,可他没想到她是这样高的,更没想到她带着一种职业赋予她的威严感,叫人觉得难以冒犯。等到宋昕榕带着孩子出了门,徐嘉乐就把一双拖鞋扔给丁邱闻,说:“你随便坐,我收拾一下。”
家里实在是凌乱,这大概是养育一个三岁孩子且工作繁忙的情况下无法避免的,徐嘉乐从客厅开始。一处一处地收拾,只是有些不得要领,丁邱闻把地上盛了外卖盒子的大袋子拎起来,在他身后跟着,协助他一起收拾垃圾。
“该扔的扔一下,会好很多。”丁邱闻实在看不下去这样混乱的家,他善意地提醒道。
“就是,打算把没用的都扔掉。”
“你们吵架了?”丁邱闻觉得宋昕榕应该不是因为自己的到来生气,他轻声询问。
徐嘉乐将放在茶几上的盛了蛋糕的纸盘子一个一个叠起来,他说:“没吵架。那天考拉过生日,这些到今天都没时间扔掉。”
“小宋是因为……我过来打搅到了生气?”
“她没生气,”这一次,徐嘉乐抓起来几根烧黑的火柴棍,他头也不抬,想了想,说,“记得那时候去你家里,丁娇阿姨把家里收拾得特别整齐,还香喷喷的,我到现在都记得那种香水的味道。”
丁邱闻没有接着徐嘉乐的话说下去,他深吸一口气。
说:“你要好好珍惜现在的生活,珍惜你的家人。”
“哥,”徐嘉乐顿了顿,冷笑,说,“算了吧。”
他终于抬起头来,看向拎着大半袋垃圾的丁邱闻,他戴着眼镜,比十几岁的时候成长太多了;人的眼睛往往在诉说故事,而此时此刻,徐嘉乐在诉说的无非是一个普通平凡的人的十多年时光。
丁邱闻低下了头,忽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哥,”徐嘉乐苦涩开口,说,“我跟她三年前开始就分床住了,搬出来之后,房也分了,她跟儿子睡,我一个人睡,很多事你都不知道,你也许不明白,这个世界上的夫妻有形形色色的关系,许多情况下,结婚大概就是——明明知道会获得一个错的答案,还是要走上错的路、亲眼看到那个错的答案才甘心。”
TBC.
第9章 昨日重现-03
徐嘉乐把冰箱里的水果全都找了出来,做了一个外观很普通的水果拼盘,他站在沙发旁边,一面等着电视启动,一面问:“哥,晚上吃什么?”
“随意吧,我不讲究的。”
“前边两次都和你出去吃,咱们今天在家里做一点,楼下有生鲜超市,我去买点儿菜,”徐嘉乐贴心地把遥控器递给了丁邱闻,他想了想,问道,“你想吃什么?”
“我跟你一起去买,我来做菜吧。”
丁邱闻提出了殷勤的要求,没有想到的是,徐嘉乐竟然一下子答应了,他点着头,从桌上的干果盘里抓起了半把松子,剥着皮,说:“可以,很可能你比我做饭好吃。”
“我给你做……大盘鸡怎么样?新疆的大盘鸡,和玉门的不太一样。”
“好。”徐嘉乐又把没剥完的松子放回了干果盘里,身处热烘烘的室内,加之宋昕榕不在,所以对他来说,一切操劳和烦躁都能暂时搁置,他看丁邱闻站了起来,看到他已经去门边拿外衣了。
再用不了多久,天就彻底黑了,马上要到下班的最高峰期,徐嘉乐说电梯会很挤。他从鞋柜抽屉里摸出了一沓零钱,丁邱闻站在他身边穿着衣服,两个人距离还不到半米,所以,举起来的手和胳膊肘有些打架。
徐嘉乐把零钱放进了羽绒服的衣袋里,他抬起头注视着丁邱闻,几秒之后,说:“哥,等一下,我帮你弄衣领。”
“谢谢。”丁邱闻正在低着头弄拉链。
“大盘鸡需要鸡肉、土豆,还有呢?我们要不要做其他的菜?”
“买半只鸡两个人吃,再要一些青椒、土豆、皮牙子——”
“什么?”
“洋葱,皮牙子就是洋葱,新疆都这么叫。”
“哦,还需要什么?”
“再弄一些面条,拌面很好吃,就够了,两个人不需要再做其他的了。”
“行。”徐嘉乐信任丁邱闻,从做菜这件事上就可以表现出来,他总是喊他哥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他觉得他可以相信、足以依靠。
就在两个人踩着楼梯下楼的过程中,徐嘉乐提起了另外一个计划,他说:“过几天咱们去我爸妈那里吃饭,让他们也见见你,没机会再见丁娇阿姨了,见见你也很好。”
丁邱闻叹气,说:“又要打搅你们。”
“不会。”
“见一见也挺好的,”丁邱闻毕竟三十二岁了,也没什么出色的履历,他能否在北京长久地待下去都是未知的,因此,消极一些再正常不过,他忽然笑了,说,“说不定过段时间我又回新疆了。”
徐嘉乐问他:“想没想过有个家?”
丁邱闻只是摇头,眼前的楼层提示牌显示3F,他说:“不想,没有那个心情。”
“哥,要么……我在我们院帮你找个大夫,你看看心理科。”
如果是对着其他的人,哪怕是很熟悉,徐嘉乐都不会说出这样的建议,因为大多数人觉得这是一种冒犯,可是,在丁邱闻的面前,徐嘉乐就是这样的,他真实到某些时候讨人嫌,情商不够高了,像个鲁莽的初中生那样。
丁邱闻只是一再地强调:“我挺好的。”
安全通道里没有几个人来去行走,灯光昏暗,即将变黑的天色也昏暗,徐嘉乐看着丁邱闻的眼睛,从那里边读到的只有一种不属于人类的“冷漠”,可是,丁邱闻明明是在弯起嘴角笑的。
他的样子真英俊、真美好、真吸引人,那时候在玉门读中学的时候,就有好多女孩子喜欢他,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这样的。
丁邱闻盯着自己的手背,百无聊赖地展开手掌,又握紧拳头。
徐嘉乐提醒道:“哥你小心脚下,不要绊倒了。”
“嗯。”
“哥我还记得……你那时候骑自行车,我坐在后座上,你给我唱了很多首王菲的歌。”
丁邱闻自我嘲讽,说:“我那时候是个酸不拉几的文青。”
“你现在也是文青。”
“现在不是,”丁邱闻裹紧了身上的旧羽绒服,说,“现在是个被现实绊倒的落难者。”
徐嘉乐却在想——如果一个人不是文青,而是真正的所谓“落难者”,那么,他是说不出“落难者”这样凄美又哀愁的词语的。
徐嘉乐打开塑料袋,把剁成块的生鸡一股脑儿倒进了水池里,他开始清洗食材的时候,丁邱闻正在忙着和面,他问徐嘉乐要吃皮带面还是拉条子。
徐嘉乐问哪一种更好吃。
“口感不太一样,皮带面是宽的,拉条子是圆的,这都不懂,你还是不是西北长大的小孩儿?”
“不是不懂,”徐嘉乐说,“我都行,你想吃哪种就做哪种。”
温水“唰唰”冲洗着徐嘉乐的双手,丁邱闻在他的手腕上瞟见了一根红绳子,红绳子上穿着几个金珠,看上去没什么特别,他左手上没有婚戒,右手上也没有。
丁邱闻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把脸转回去了,他此时此刻不想徐嘉乐察觉到他正在关注什么,徐嘉乐一边冲洗鸡肉一边说:“买的面粉也没时间做,不像小时候在玉门,家里经常和面做面吃,什么焖饼子啊、臊子面啊,不过,离开玉门之后,我爸妈就不经常做面食了。”
“我会做焖饼子,改天给你做,”丁邱闻笑起来,笑得清脆好听,他说,“我虽然是东北的根,但是现在长成了一棵西北的树。”
“啊……”因为丁邱闻这个奇异又精妙的形容,徐嘉乐愣住了。
不太大的厨房在半小时之前更加凌乱,两个人紧急地收拾一番,然后,就穿着毛衣,各自做事。丁邱闻把面团和得很光滑筋道,他又站在菜板前,把徐嘉乐削好的土豆切成大块。
切完了土豆,开始切青红辣椒,然后切洋葱。
“嘉乐。”丁邱闻在叫徐嘉乐的名字。
“哥,你说。”
“油烟机怎么开的,我要开始炒菜了。”
“你等等。”
在这里住了几个月,徐嘉乐第一次感觉到厨房的顶灯这样晃眼,他站在丁邱闻的身后,看到他转过身来了,但徐嘉乐不能这样近地注视他的眼睛。
抽油烟机的提示音响了起来,徐嘉乐说:“哥,好了,可以炒了。”
“谢谢。”
丁邱闻拿着锅铲转过了身,虽说他没能像理想中那样成为一名艺术家,但他还是拥有艺术家的某些特质的,比如浪漫、精致,他身上有淡淡的香气,和油锅热起来的灼人烟气格格不入,他卷着毛衣袖子,穿着徐嘉乐的围裙,手腕上戴着一个不知道什么石头做成的手串。
“哪个是白糖?”丁邱闻问道。
徐嘉乐慌忙地从调料架上找白糖,后来才发现白糖罐子已经空了,他只好打开高处的吊柜,把一大袋没有开封的绵白糖取出来、打开,供丁邱闻取用,他就站在他的旁边,等待着帮忙。
炒着菜的间隙,丁邱闻将脸转过来了一次,这回,视线直接落在徐嘉乐的脸上,丁邱闻轻声地说了一句什么。
“哥你说什么?”
“我说,”丁邱闻抬高了声音,说,“你应该让小宋和孩子留下一起吃,吃完暖暖和和地过去。”
TBC.
“好吃吗?”
徐嘉乐尝着刚出锅的大盘鸡,咬着烫得发麻的舌尖回答“太好吃了”,他把菜和面条都端去餐桌上,还开了两罐啤酒,丁邱闻站在厨房门口,一边解围裙一边说:“没有做得特别辣。”
“这个辣度刚刚好,哥,我真的,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很久没有这么隆重地做过一次饭了,平时都是在单位食堂解决,要么就是去我爸妈或者岳母那里蹭饭,要么点外卖。”
“给,”丁邱闻把筷子递到了徐嘉乐的手上,说,“只要你愿意吃,就快吃吧。”
“咱们喝两口,反正我今晚没班。”
“行啊,喝两口。”
丁邱闻把解下来的围裙放在了椅子靠背上,他顺势坐下,先用筷子给两个人的碗里盛面条,又用勺子把大盘鸡的汤汁舀进碗里;香辣回甜的汤汁还是烫的,带着青红辣椒特有的香气,以及浓郁有特点的香料味,丁邱闻一边盛一边问徐嘉乐:“够不够?我再给你加点儿?”
“够了,哥,”徐嘉乐几乎要馋得流口水了,他很有礼节地接了对方递过来的碗,先迫不及待尝一大口面,又举起易拉罐,说,“来,我们先干一杯。”
“好啊,干杯。”
丁邱闻仍旧泰然自若,他抬眼看向徐嘉乐,话说得轻飘飘。
两只沉重的易拉罐撞在一起了,浅浅的啤酒泡沫险些要溢出来,徐嘉乐喝了两大口,丁邱闻仰起头猛地吞下半口,想了想,又提醒道:“凉,少喝点儿,先吃饭吧。”
徐嘉乐又吃了一口面,啃了一大块鸡腿肉,他毫不吝啬地夸赞,说:“哥,好吃,真的。”
“真的吗?”丁邱闻这才拿起筷子,吃了一小块土豆。
“真的好吃,好吃死了。”
丁邱闻往徐嘉乐的碗里夹肉,说:“嘉乐,再吃一块。”
“谢谢,”徐嘉乐抬眼之后,察觉丁邱闻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他的声音低下来,说,“哥,你也吃。”
“在吃。”
丁邱闻放下筷子,又喝了一小口啤酒,他慢慢地展开了卷着的毛衣袖子,顺便整理了一下衣领和肩部。
“你今天晚上就住在这儿吧,有两个房间,你不用在那边开房间了。”徐嘉乐觉得自己没什么帮得了丁邱闻,他只能给予他一点足以忽视的好处,所以,徐嘉乐讲话很没有底气。
丁邱闻说:“不行啊,我的东西都在那边,而且,钱是从中午开始算的,没什么,嘉乐,也就几十块钱,谢谢你。”
“要么……昕榕她这星期都不回来,你住下吧,我待会陪你去取东西。”
“不了。”
“没什么的,哥,你先把工作的事办好,其余都不重要,”徐嘉乐干脆放下了筷子,他站起来了,去开卧室的门,说,“你住我的床,你过来看,很干净的,没什么东西,我给你换个床单,这个房间的暖气更热,我到时候把考拉的加湿器给你拿过来。”
丁邱闻也站了起来,他呆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做出哪种反应,他看着急切地解释了一堆的徐嘉乐,深深吁一口气。
“嘉乐,”丁邱闻说,“先吃饭吧,我再想想。”
“没什么好想的。”
“我知道。”
等徐嘉乐走了过来坐下,丁邱闻才说:“我以为咱们这次见面之后,还会计较十几年前发生的那些……我没想到,你没有提,所以我也没有提起来,可我还是很想问,你为什么不提?”
“我不想提。”
徐嘉乐直摇头,他顿时表现出一种不知所措,他看着丁邱闻的脸。
丁邱闻说:“挺好的,不提,你继续好好地过你的生活,你和小宋之间不论有什么嫌隙,你们都是夫妻,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
“哥,先不聊那么多,你今天晚上先过来住,其他的不用说了,好不好?”
“好吧,我……待会儿就去取东西。”
“你不用担心别的,这个决定我还是能做得了,我老婆不会说什么。”
“嗯。”
“哥,我觉得你想错了,我和你之间才是什么问题都算不上问题,不论有什么嫌隙,都可以解决。”
“嘉乐,真的吗?”
“对。”
吃了晚饭,洗了碗,徐嘉乐开着车陪丁邱闻去他住的那家青旅,店在一幢大楼的十几层,需要绕过极其复杂的巷道和走廊,丁邱闻的手放在外衣口袋里,他停下了步子,转过身来,说:“嘉乐,你在外边等。”
“嗯。”
“我马上就出来了,我跟老板说几句话,说不定过几天还要回来住的。”
青旅不过是一家小店,连招牌都只有小小的一个,徐嘉乐在门口等到了两个喝得醉醺醺的人,又等到了一对吵架的情侣,后来,才等到了丁邱闻。
丁邱闻拎着一只很旧的帆布行李箱,说:“好了,我们走吧。”
在没有一盏像样的灯的暗处,丁邱闻的眼底正倒映着远处路灯月白色的光,他呼出来的气是白色烟雾,笑起来嘴角上挑,不笑的时候,眼珠转几下,认真看着徐嘉乐的表情,问:“嘉乐,在想什么呢?”
“没有。”徐嘉乐对他笑。
回去的路上,丁邱闻忽然打开了话匣子,他说:“我在克拉玛依一个人生活了十多年,其实已经很习惯孤单的生活了,我一开始的工作是超市的导购,后来还做过酒吧驻场,又一直在服装批发那里给别人打工……总之到头来,什么都没捞着,我都三十二岁了,居然还在为工作的事发愁。”
“其实在那边也很好,你至少不用为房子发愁。”
“我不可能把房子卖了,再说了,那已经是老房子了,也卖不了什么好价钱。”
“嗯,哥,我懂,”徐嘉乐一边开车一边说,“这星期,我们唯一最重要的事就是让你开始上班。”
“嘉乐。”
丁邱闻只说了两个字,又不说什么。
“哥,你说。”
“嘉乐。”
“嗯。”
“要是有时间就好了,我们回一趟玉门,回去看看,我想念那时候了,我真的很想和你再回去。”
丁邱闻的眼睛很红,但专注地开车的徐嘉乐没有察觉。
TBC.
第11章 妄想流星-02
在沙发上关着灯看《Her》的两个人,和十几年前骑车飞向夕阳的两个人无异。
丁邱闻坐在沙发的这端,将肘骨搁在扶手上,优雅地用掌心托着脸,徐嘉乐递给他什么,他就认真地品尝什么,先是两颗剥了皮的炒栗子,然后是一块花生牛奶糖,又是一片切好的橙子。
徐嘉乐连吃完橙子后用来擦手的纸巾地及时地递给他了。
丁邱闻问:“你几点睡觉?”
“困了就睡,现在还不困。”
徐嘉乐又站起来去倒水,把丁邱闻的杯子添满,看得出来,他十分想叫客人感受到温暖和热情,奈何他已经没有多少表现的余地,丁邱闻还是以最开始的姿势坐着,用两只手的指尖搓了搓眼皮。
“嘉乐,要么……我先去睡了。”
电影已经看完了,快要夜里十一点,丁邱闻觉得没什么事可干,倒是有一些话很想和徐嘉乐聊的,又觉得当下还不是时候。
徐嘉乐说:“哥,好吧,你想洗澡吗?洗不洗都可以,看你自己。”
“昨天在青旅洗过了,我改天再洗吧。”
“哥,那你就放心地去睡,我已经把加湿器拿过去了,你需要什么就告诉我,我明天早晨上班,你白天就在家休息,想出去也行,我晚上带你出去吃。”
“你不上夜班吗?”
“要,换班了,明天的大夜,不要紧,我已经习惯了,不会影响生活。”
徐嘉乐跟随丁邱闻站了起来,丁邱闻往卧室走去,徐嘉乐走在他的身后,丁邱闻站在床边脱衣服,脱得只剩下T恤和内裤,他又从箱子里翻找着睡衣,取出来,穿好了。
“我去洗漱一下。”丁邱闻从行李箱里拿出了牙刷、牙膏、毛巾。
徐嘉乐很慷慨,他帮丁邱闻取了洗面奶和润肤乳,还把自己的剃须刀放在最显眼的地方,趁着丁邱闻刷牙的功夫,徐嘉乐站在洗手间门口看着他,说:“你说了回玉门,可惜,我走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