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用几分钟就回到了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去,丁娇带着丁邱闻去楼下餐馆买馒头和炒菜,丁邱闻说:“少买点儿,我刚才吃饺子了。”
“你同学邀请你留下的?”
“他爸爸妈妈让我留下的。”
“他们对你很热情吗?”
“挺热情的,”丁邱闻抱着书包,坐在了餐馆的凳子上,丁娇正在翻着菜单,丁邱闻说,“要是我真的回东北了,我觉得我会想徐嘉乐。”
“是吗?只会想他一个人?”
“妈,他很不一样。”
“嗯?”
“我已经很久没遇到关系这么好的朋友了。”
厨房里的油烟气味溢到了前厅,丁邱闻感觉鼻子里痒痒的,他已经到了应该叛逆的年纪,可是比起别的孩子,他是很能和丁娇和谐相处的,因为大多数情况下,他的身边只有母亲,母亲的身边只有他。除却母子的关系,丁邱闻更是姓邱的男人留给丁娇最贵重的礼物。
深夜,徐嘉乐坐在床边,看着熟睡中的丁邱闻。
这几天,徐嘉乐连忙碌的工作都顾不上忧心了,除了离婚之前一系列的麻烦事,他最关心的就是丁邱闻的工作和生活。丁邱闻早就睡着了,但是徐嘉乐睡不着,对他来说,熬夜是常态,而睡觉早就成了一件可有可无的事情;客厅里的微弱灯光照进来,徐嘉乐刚好能看清楚丁邱闻的面容。
丁邱闻正在缓慢、无声呼吸,他睡得那样深沉,平躺在床上,盖着薄被子,他已经把加湿器关掉了,徐嘉乐再凑近一些,发现他的嘴角处有一点翘起来的角质,但唇部的其余皮肤舒展而光滑。
徐嘉乐靠着床头坐直了,把手掌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丁邱闻忽然睁开了眼睛,他吁出一口气,抬眼就看见坐在床边的徐嘉乐,丁邱闻问他:“嘉乐……你怎么还不睡?”
“你睡吧。”
“到底怎么了?”
“我睡不着,进来看看你。”徐嘉乐把放在膝盖上的手翻了过去,手心向上,他看着丁邱闻的脸,丁邱闻眨动着眼睛看他。
丁邱闻抬起右手,慢慢地,用手掌心贴住了徐嘉乐的手掌心,徐嘉乐一个激灵,然后,他的全身都僵住了,他没有一处关节敢动。
丁邱闻的五根手指紧紧扣在了徐嘉乐的手掌上,这时,徐嘉乐感受到对方不易察觉的抖动,丁邱闻居然……哭了。
徐嘉乐抬起头,看向床对面的墙壁,那墙上挂着小考拉的百日照。
徐嘉乐很用劲,他咬着牙关,尝试了好几次之后,才将手指从丁邱闻的手中抽了出来;他没有低头看向丁邱闻,但听得见他哭出了声,并且,声音很憋闷,他猜想,他应该是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我去睡觉了,别哭了,快睡觉吧。”徐嘉乐说。
暗光之中,他看见了丁邱闻微微抖动的肩膀,他看见了他没有发丝遮掩的颈侧和耳朵,还看见了他被睡衣袖口遮盖住的手,以及,放在床头柜上的碎了屏的手机。
丁邱闻坐了起来,伸出手,一连抽了好几张纸巾拿在手里,他强词夺理,低声说:“我没哭。”
徐嘉乐的一只脚已经放在了卧室门外边,他说:“我去睡了,我要早起上班。”
丁邱闻没有说话。
“哥,等你上了班,很快就会好了,北京的工资还可以,攒点儿钱,要是你今后想回克拉玛依了,你就回去享受生活。”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还是要跟你说对不起,你来北京联系我了,我却没能帮得上什么忙,我爸妈前些年做生意赔了钱,现在过得也很一般,他们前些天还在说,要是当年没离开石油系统,现在说不定能过得更好一些。”
“嘉乐,”丁邱闻不哭了,他叫了一声徐嘉乐的名字,徐嘉乐只好后退一步,又转过身去,走到了他的旁边,丁邱闻穿着拖鞋坐在床沿上,说,“我没想到你还会叫我过来住,十多年没见了,你还是像以前那么好。”
徐嘉乐好似没有变化,他还是十几年前的徐嘉乐,他是个平庸的人,有些胆怯,有些保守,不够勇敢,但这不妨碍丁邱闻觉得他足以信任和依靠。令丁邱闻没想到的是,徐嘉乐在昏暗的光影下忽然靠近他,拥抱了他,他的耳朵正贴在靠近徐嘉乐心脏的地方,能听见他的中心器官泵送血液,发出有节奏和回响的声音。
丁邱闻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他一下接着一下,发着抖呼吸。
“哥,”徐嘉乐说着话,将他抱得更紧,“哥,我打算和她离婚了。”
丁邱闻闭上眼睛,长吁一口气,抬起胳膊环住了徐嘉乐的腰。
“她是性冷淡,她以为我也是。其实,两个人结婚都是为了佯装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可是后来我发现,我过不下去了,”徐嘉乐的一只手放在丁邱闻脑后,一只手紧紧搭在他肩膀上,缓慢地说,“真正的爱情都支撑不住沉重的婚姻,更不要说别的动机。”
丁邱闻把徐嘉乐的腰抱得更紧了,他的眼睛还是闭上的,几乎要再次睡着了,可他的脑子又很清醒,他问:“你们为什么会有孩子啊?”
“以为有了孩子就万事大吉,就人生圆满了,在别人眼里我们的确圆满了,可我自己很清楚,我的人生现在只剩下工作还是有一些意义的,孩子没有意义,婚姻更没有意义,什么都没意义。”
说到这儿,徐嘉乐的内心忽然一阵狂躁,他深深地吸气,丁邱闻苦笑,说:“你才是最应该去看心理科的那个。”
“我用不着看,我心里有数,要是我真的病了,那才好,可惜我没病。”
丁邱闻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参透了他这番话的意思,他慢慢松开了怀抱,徐嘉乐同样是。即便都是男人,然而,两个人暂时还没有躺在同一张床上的勇气,最主要的是,很讲原则的徐嘉乐没有。
TBC.
第15章 亡曲间奏-03
一缕冬季清晨的阳光照在了丁邱闻脸上,他终于从拥挤的地铁站里钻了出来,这个早晨应该有轻快的节奏,应该带着对未来生活的畅想,丁邱闻这样想着,尽力地提起笑肌,想让自己的表情好看一些。
他吃过了徐嘉乐上班前留给他的两个包子,一个肉馅,一个红豆沙芝麻馅,,他还喝了一碗落在舌尖上发烫的牛奶,也是徐嘉乐特意留给他的。丁邱闻走在北京马路边的人行道上,今天,他换了另一条干净的旧裤子,如果不出意外,他马上要有新工作了,主要的职责是在一家平价商场做服装导购。
商场的一层有一家咖啡店,落地玻璃窗里亮着暖光灯,店铺的最中央有一棵红色的圣诞树,树下堆放着红色、绿色、金色的礼物盒子,树上挂着铃铛、灯带、彩球;只要经过这间店铺的门口,甚至不用进门,就能闻到很香的咖啡气味,距离正式的营业时间还有十几分钟,已经有穿着羽绒服的上班族等在门外了。
丁邱闻站在玻璃窗外向里看去,他这才意识到,很快就要过圣诞节了,丁邱闻几乎没有过过圣诞节,只是在读大专的时候收到过女孩子送的圣诞礼物,那些礼物都很简易,是十几年前风靡的礼品,譬如贺卡、八音盒等。
在克拉玛依,丁邱闻身边的人没谁会大动干戈地庆祝圣诞节,可是在这座都市里,圣诞节算是一个隆重的节日。北京和克拉玛依很不一样,丁邱闻再次意识到。
商场的大门还没有开,丁邱闻只能等在外边,他感受着清晨的寒冷,十几分钟后,接到了徐嘉乐打来的电话。
他问:“哥,你出门了吗?”
“嘉乐,我已经到了。”
“这么早?还没开门吧?”
“快了,我在门口等一等,今天也就是看看,下午签合同,明天正式上班。”
徐嘉乐长吁一口气,他说:“那就好,要是你冷的话,找家麦当劳肯德基坐一坐,别站在外边,现在零下好几度呢。”
“嗯。”
“找服务员要杯热水喝。”
“知道了。”
“我记得那儿负一就有肯德基,你快下去坐坐,别站外边儿了,多冷啊。”
徐嘉乐的声音在电话里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他说得和缓,让人感觉到无比安心,丁邱闻四处张望了一下,终于决定去找负一层的另一个入口了,他的一只手放在羽绒服的衣袋里,应答道:“嗯,我知道。”
“哥,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要是没人接的话,你就先写个消息。”
“嘉乐,”丁邱闻的一只脚迈上自动扶梯,他说,“你快去忙吧。”
“那我去干活了。”
“去吧。”
丁邱闻在室内收起了手机,他深吸一口气,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徐嘉乐给他的这些平常、细微的关心,是他十多年来没有拥有的,他像是忽然有了一个亲密的家人,不再了无牵挂了。
而另一边,徐嘉乐一边寻找着患者手腕上深藏的静脉,一边担心着丁邱闻,他意识到走神有些严重了,所以勒令自己的回神、集中注意力,棕色的碘伏涂抹在皮肤上,银针准确地钻入血管里……徐嘉乐在口罩下暗自吐气,打开输液器、固定穿刺。
“要控制滴速的,这个药不能太快。”徐嘉乐对患者说。
“谢谢你啊,护士。”
“不客气。”
除了惦念着丁邱闻的工作,徐嘉乐还在回忆昨天夜里发生的事,他拥抱了丁邱闻,并不是因为那半听啤酒的催化,而在那之前,丁邱闻试着和他十指相扣,被他慌乱地挣脱了。
“徐护士,想什么呢?”
尹燃略微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她关注到了徐嘉乐今天早晨的走神,所以问他。
“吓我一跳你,”徐嘉乐一只手握鼠标,一只手放在键盘上,他一边整理资料,一边说,“没想什么,昨天晚上没睡好,脑子懵。”
徐嘉乐反问她:“听说你要结婚了?”
“谁说的?没有的事儿。”尹燃笑着否认,并没有认真地回应这件事。
“哎,我说真的,在我回抢救室之前能不能喝上你的喜酒啊?”
“估计是悬。”
徐嘉乐和尹燃都不出声音地笑了起来,半分钟之后,徐嘉乐接了患者家属递来的药筐,尹燃去各床位巡视了。
下午下班,徐嘉乐在医院门口看到了等在那里的丁邱闻,两个人还隔着几米远,丁邱闻就抱起胳膊盯着他看,等到距离更近的时候,徐嘉乐已经被他盯得后背出汗了,问:“哥,你怎么来了?合同签好了吗?”
“好了,明天早晨去上班。”
“真好。”徐嘉乐说。
“你看你的黑眼圈。”丁邱闻抬了抬手指,说道。
“今天还有个大夜呢,习惯了,现在没那么渴望睡觉了,”徐嘉乐今天坐地铁回家,他扯了扯丁邱闻的衣袖,说:“咱们今天在家附近吃个小馆子,四川菜,味道特别好。”
“真的吗?”
“真的。”
这才到下午的四点多,不是下班高峰期,路上没那么拥堵,徐嘉乐像往常一样进地铁站,不过这一次,他帮丁邱闻办了一张一卡通,他说:“哥,还是坐地铁方便,我平时很少开车。”
“嗯。”
丁邱闻把一张崭新、硬挺的一百元钞票塞进徐嘉乐的钱包里,两个人站在地铁站的角落里推推搡搡着,徐嘉乐说:“我真不要,我也没有什么能送给你的。”
“拿着吧,我实在不行还能回新疆,你赚的是辛苦钱,在北京不容易。”
徐嘉乐看到,丁邱闻正略微地歪头,用一种严肃、疼惜的眼神看向他,但是,徐嘉乐还是把钱还回去了,他一边走一边说:“哥,下次你请我喝汽水。”
丁邱闻笑了,跟在徐嘉乐的身后,说:“不说下次,咱们先说这次。”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从稀疏的人群中穿过,走进了更加密集的人群里,丁邱闻意识到徐嘉乐回了两次头,都是在下意识地找他,确认他还在身后。
上了车,丁邱闻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手心里;丁邱闻几乎是向前一踉跄,他讶异地看向徐嘉乐的后颈。
丁邱闻安静缓慢地呼吸,感觉到对方的手指钻进了自己的指缝里,所以,两个人的手掌紧紧地贴在一起了。
四周能看到的除了徐嘉乐的后颈和肩背,就是陌生城市中许多陌生的面孔。
TBC.
第16章 伊甸七日-01
这一天的后来,手心里出了厚厚的一层汗,再后来,地铁行进了将近十站,还是没有空余的座位,丁邱闻看见倒映在侧边车窗里自己模糊的脸孔,他忐忑地低下头,将半张脸埋进了围巾里。
徐嘉乐仍旧牵着他的手,十指紧扣,两个人的指根处相互挤压,血液正在艰难地流通。
“哥。”快要到站的时候,徐嘉乐终于有了转过身来的空间,他看着丁邱闻的脸,丁邱闻看着他的眼睛。
丁邱闻默默低下了头,徐嘉乐还是说:“哥。”
“你说啊。”丁邱闻情不自禁地笑。
“我们马上就下车了。”
“嗯。”丁邱闻应声。
徐嘉乐松开了丁邱闻的手。
路边店铺的玻璃门上贴着雪花和圣诞老人的图案,这一切都在提醒着丁邱闻,一个与他无关的节日要来了,没人陪伴的新年快到了,更加孤单的除夕也将在几十天以后来临。有徐嘉乐陪在身边,这使得丁邱闻充满了底气,虽说徐嘉乐并不是北京人,但是他对这里很熟悉,在很多事上都可以帮到丁邱闻。
徐嘉乐问:“哥,你们有工作服吗?”
“有,在我包里,就是一件春装的T恤。”
“我还以为有制服呢。”
“怎么可能,就是快销服饰,又不是什么奢侈品。”
“哥,你想去卖奢侈品吗?”
“想啊。”
“今后会有机会的。”
好在,徐嘉乐了解丁邱闻曾经有过什么样的理想,所以对他更加向往的工作了解几分,他那样体谅他,体谅到不太真实,他在他身边笑起来,告诉他“会有机会的”。
丁邱闻轻声地说:“是嘛……”
“哥,我相信你。”
“谢谢。”
丁邱闻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这时候,两个人已经走到了那家四川餐馆的门口,抬头的招牌已经褪色,铝合金的门框被擦得很干净,徐嘉乐还没有进门,女老板就出来招呼他了。
“徐护士下班了?”
“是啊,姐,这是我朋友。”
“坐嘛,坐。”
不到饭点,店里只有两三桌客人,徐嘉乐告诉丁邱闻:“我以前不住这里的时候也经常过来吃,离单位也不远,主要是味道特别好。”
他又将塑封的菜单递上,说:“哥,你看看想吃什么。”
“今天我请你。”丁邱闻说。
“不。”徐嘉乐抿了抿冻得发麻的嘴巴,摇着头。
丁邱闻说:“那我就不吃了。”
“哥……”
“我说真的,现在我有工作了,所以就我请,要不然咱们就回你那里煮面吃。”
服务员往桌上的玻璃杯里倒了大麦茶,徐嘉乐拿起来喝了一口,这种情况下,他不得不妥协了,他对着丁邱闻点头,说:“可以,下次我请你。”
“这才对。”丁邱闻又对他微笑。
先点两碗米饭,又点了毛血旺和回锅肉,,丁邱闻还加了一个莴笋尖,他说:“蔬菜还是要吃的。”
“哥,有点多了。”
“吃不完就打包,你晚上上班前再吃一顿,走之前我给你煮一碗油泼面。”
徐嘉乐能看出来丁邱闻的心情好了不少,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生活还是有些混乱、压抑的,日复一日墨守成规的生活,叫人失去了几乎全部的期待感,可是,丁邱闻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油泼面……大晚上吃油泼面?”两个人喝着热茶等菜,徐嘉乐问道。
“你想一想,想吃别的也可以。”
“不用了,哥,我晚上不饿,明天早上下班再吃。”
“那你晚上饿了怎么办?”
“不会的,我习惯了,哥你放心,要是真的饿了,我会告诉你。”
菜一道接着一道地端上桌,油和辣椒混合的香气充分激起了人的食欲,丁邱闻还是不断地给徐嘉乐夹菜,说:“你上班累,要多吃一些。”
徐嘉乐问他:“你觉得好吃吗?”
“很好吃。”
丁邱闻吃得慢条斯理,不论饭菜有多么香,他总是这样,他夹了一块午餐肉,咬了一小口,然后,吃进去一小口米饭,缓缓咀嚼,他几乎把回锅肉里卖相最好的五花肉全都夹给徐嘉乐了。
“哥,你不喜欢吃吗?”徐嘉乐放下了筷子,看着丁邱闻。
“我还不太饿。”
“中午没吃饭还不饿……你快吃啊,不够了我们再加。”
“在吃,”丁邱闻吃了一块徐嘉乐夹给他的肉,脸上流露着一种柔和的情绪,说道,“你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没什么多余的心眼,我说什么你都相信我。”
说着话,丁邱闻的眼眶已经红了,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说:“看到你吃饱我就安心了,在医院里那么辛苦,总是熬夜,也不知道身体能不能吃得消。”
徐嘉乐说:“哥,我挺好的。”
“那就好。”
他们看着彼此的脸,望向彼此经历了世事洗礼的眼睛,丁邱闻从衣袋里找到一沓纸巾,他抽出一张来递给徐嘉乐,又抽出一张拿在自己手上,说:“快吃饭吧。”
丁邱闻能真切感觉到,自己在此时此刻是快乐的,他像是在狂风恣意时躲进了柔软的云里,身体以及心灵都变得很暖和;他看着徐嘉乐,便能回想到十几年前在玉门生活时的感受,能嗅见油城空气中的浮尘气味,能看见旷远的天际,能听见九零年代的歌声,能看见那个年少的自己……
一种难得的美好感觉,将丁邱闻的全身包裹住了。
“嘉乐……还不睡?”
回到家洗完澡,丁邱闻在客厅里看到了正在啃苹果的徐嘉乐,窗外的天光照进来,落在丁邱闻半边脸上,他擦着热腾腾的头发,问道。
“我从六点半点睡到十一点半,不着急,”徐嘉乐指了指墙上的挂钟,他看着丁邱闻身上的新衣服,竖起了大拇指,说,“哥,好看,好适合你。”
“适合吗?是不是太年轻了?”
“嗯嗯。”
“我就说吧,三十多岁的人不适合穿这么卡通的图案。”
“不是不是,”徐嘉乐连忙把嘴里的苹果吞了下去,他说,“是你太年轻了,真的好适合,这个图案刚刚好,等我休息的时候就去你们店里逛,买两件给你捧捧场。”
“你在骗我吧……十几岁的孩子才穿这种,但是没办法,人家经理说必须得穿。”
“我不可能骗你。”
徐嘉乐盯了丁邱闻一路,盯得他浑身不自在,丁邱闻去吹头发,他慢吞吞地啃完剩下半个苹果,然后去洗手间找丁邱闻,说:“哥,我刷个牙去睡觉了。”
“好,晚安。”
“晚安。”
这一刻,徐嘉乐觉得自己会忍不住抬手,忍不住抓一抓丁邱闻吹得软蓬蓬的头发。
可是,他没有这么做。
TBC.
徐嘉乐意识到,自己在丁邱闻的那堆朋友里显得格格不入。
他们在聊要去什么地方玩电脑,要去谁的家里打游戏,后来,又说到了步行街上的游戏厅和音像店,他们有人扶着其他人的肩膀,有人的手上夹着香烟,还有人把女同学的手抓在手里。
徐嘉乐跟在丁邱闻的身后,看见了生鸡蛋黄一样的落日正在一点点往下掉,风越来越热了,人也是心浮气躁的,徐嘉乐没多么开心,也没多么不开心,至少这一次,他能和这帮人走在一起却不被他们教训。
瘦高的短发女孩递给丁邱闻一袋彩色的糖,请求丁邱闻帮他拆开,这个女孩长得很有气质,两颗圆圆的杏仁眼,小鼻子小嘴,细眉毛。她的胸部是很平的,白色的翻领T恤略微透露着内衣的痕迹,她的直头发将耳朵遮住了,无论歪头还是说话时,发丝都在缓缓摆动。
丁邱闻轻轻一扯,袋子里跳出了几颗糖,全都落在了地上,丁邱闻顺势从袋子里拿了一颗塞进嘴里,他嚼着糖和女孩说话,脖子上还挂着随身听的耳机。
这一台随身听也是薛继杰买给丁邱闻的,徐嘉乐知道。
女孩的名字是段潇筱,在大约三四天之前,丁邱闻跟徐嘉乐提起过这个名字,他那时候说的是:“如果你想抄笔记,我可以把段潇筱的借给你,她比我记得认真多了。”
丁邱闻把第二颗糖塞进了段潇筱的嘴里,女孩抿着嘴摸了摸自己鼓起的腮,她在低声地说着什么,这个时候,丁邱闻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多么英俊夺目,风把他的发丝摆成最好看的形状,徐嘉乐默默地站在他身后,饶有兴趣地观察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段潇筱的肩背很端正,穿着一条深色的运动短裤,白色长袜子,她很瘦,所以手臂和小腿都是纤细的,她把装糖的袋子放进了书包里,然后,从书包里掏出了一本笔记本,递给了丁邱闻,丁邱闻猛地转过身,说:“嘉乐,给,拿去看吧,不要给人家弄坏了。”
同时,段潇筱的视线也落在了徐嘉乐的身上,被她这种很有气质的漂亮女孩注视着,徐嘉乐不由得紧张起来,他接过了笔记本,能感觉到一种属于年轻女孩的香味,他说:“谢谢,我不会弄坏的。”
“没关系,”段潇筱在和丁邱闻说话,她用指头戳了戳他的胳膊,说,“都是旧的了,让他拿去看吧。”
丁邱闻和段潇筱关系好,徐嘉乐丝毫不觉得意外,缘由是哪怕他们站在一起没有交流,画面都是很美好的。丁邱闻告诉他,丁娇的婚事遭遇了阻碍,还说,他未来的计划可能因此而改变,如果丁娇不嫁给薛继杰,他就不会回东北了。
徐嘉乐因为这个消息而开心。
“哥,”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拖得很长,徐嘉乐的一边肩膀上搁着书包,一边肩膀上搁着外衣,他说,“我改天不跟你一起走了。”
“为什么?”
“我的意思是,要是你跟他们一起走,我就不和你们一起了,我又不认识他们。”
“你很不想和他们一起走?”
“嗯。”
丁邱闻说:“他们不会打你的。”
徐嘉乐连忙解释道:“不是,我就是觉得和他们不熟悉,也玩不到一起,要是你哪天一个人,你就来教室喊我一声,我放学了一定等你。”
“还有其他的办法,”丁邱闻几乎是没有犹豫的,他说,“那我就不跟他们一起走了,有什么大不了。”
这一刻,他的语气以及表情,都类似一位孤勇的战士,他又轻松笑起来,露出一排整齐漂亮的牙齿。而对徐嘉乐这位不满十四岁的孩子来说,这样满溢的情谊比什么礼物都丰盛、厚重,他抱着从肩头上落下来的外衣,愣在了浓郁的橘子色夕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