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邱闻,我们还会有很多以后的。
和顾夕谈恋爱会是什么感受呢?丁邱闻忽然陷入了奇怪的想象,他认为,他必然是温柔的、体贴的,能将一切事情提前安排好;他有挥霍的底气和资本,因此不必为物质担忧,两个人的生活会少去一部分烦恼。
可是,和顾夕在一起大概要体会一些攀上豪门的短处,他可能不会一辈子钟情,可能两面三刀,可能迫于压力走入形式的婚姻,可能只是图一时新鲜……
丁邱闻终于啃完了苹果,他晃着脑袋,令自己当下没有意义的纠结从脑海中散去,他站起来去了厨房,给徐嘉乐切了一些水果,放进保鲜盒里。
他在想——那些纷纷扰扰的人和事都与自己无关,纵使遇上顾夕这样梦境一样的缘分,他还是觉得徐嘉乐是全世界最好,他深爱徐嘉乐,那种感觉,像是液体弥漫进骨头的缝隙里,整个人都沦陷,归降于他了。。
到了医院的急诊大楼,徐嘉乐正在抢救室里忙碌,丁邱闻就像往常那样,坐在大厅里的椅子上等他,丁邱闻给徐嘉乐发语音消息,说:“我已经来了,你忙完了就出来找我,给你带了水果。”
丁邱闻抱着那一捧打算送给韦舒霞的花,虽然是折扣鲜花,但是朵朵盛放,叶片倔强地翘着,展现其顽强的生命力。后来,急诊大厅里的人越来越多了,有病人和家属找不到等候的空位,于是,丁邱闻让出了椅子,拿着东西去走廊的角落里继续等待。
他举起手机,拍下了眼前的景象,发给徐嘉乐,写道——“我在这里”。
大约过去了四十分钟,徐嘉乐才从抢救室里出来,他一边做着手部消毒,一边看向丁邱闻,他捧住了丁邱闻的脸,险些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吻了他。
“买这么多东西?”徐嘉乐扯下了脸上的口罩。
“不多,水果、牛奶,也不值钱。”
徐嘉乐提起了放在地上的果篮和牛奶,问:“你吃饭了没?”
“吃了,”丁邱闻说,“煮了一碗炸酱面,你做的炸酱太好吃了。”
“饱了?”
“饱了。”
最近的丁邱闻很少这样眯起眼睛笑,徐嘉乐示意他往外走,他说:“这袋子里是给你切的水果,你先放在这儿,晚上没事了垫垫。”
“哎呀,好,那我先拿进去,我跟我们领导说了,带你去我妈那儿。”
“嗯,”丁邱闻忽然凑到了徐嘉乐的耳边,他问道,“你的同事没人好奇我和你的关系?”
他咬着下唇,看向徐嘉乐的眼睛。
徐嘉乐说:“他们都知道咱们是从小一起玩儿的,其他的……我没说过,感觉他们也看不出来,即使是看出来了、怀疑了,也大概率不会问的。”
丁邱闻还是看着徐嘉乐的眼睛,他大概已经将上个问题的答案抛在脑后了,他很喜欢看徐嘉乐工作中的样子,痴迷于他展现出的沉着、镇静、安全感。
“我先去放袋子。”徐嘉乐抓住了丁邱闻的手,悄悄在他的手心里捏了一下。
十几分钟之后,丁邱闻去了医院的另一幢楼,走向了韦舒霞的病房,他穿着T恤和休闲裤,跟在身着制服的徐嘉乐身后,他的视线落在徐鹏身上,然后,落在韦舒霞身上。
很显然,韦舒霞露出了十分惊异的表情。
“爸,妈,”徐嘉乐说,“我哥来了。”
“叔叔,阿姨。”
丁邱闻将鲜花献上,他做出一个情绪适当的表情,问韦舒霞现在感觉怎么样,他又说:“我总让嘉乐问问您想吃什么,但是您那么客气。”
“邱闻,坐吧。”徐鹏站了起来,把单人沙发让给丁邱闻,过了半分钟,他又将倒好的水,以及洗好的桃子拿了过来。
“解解渴,”徐鹏说,“这两天太热,你阿姨她没什么事儿,不用担心,马上就能出院了,我们就回去了,在家休息。”
这里的一切,在徐鹏眼中是还算和谐的,然而,当徐鹏看向丁邱闻的时候,韦舒霞正在看向徐嘉乐,徐嘉乐的视线在徐鹏和丁邱闻身上。
TBC.
第119章 永无蹊径-02
有徐鹏和外人在场,所以,韦舒霞没办法聊起他最想聊的话题,看样子,徐嘉乐是放心不下丁邱闻的,可他不得不离开住院大楼,赶去急诊中心上班了。
丁邱闻坐在靠近病床的沙发上,徐鹏坐在床尾处的凳子上,丁邱闻没有吃掉徐鹏递给他的桃子,而是将水喝了半杯,他说:“阿姨,回去还是不能太累,要注意修养。”
“嗯,我都想好了,回去什么都不干,先把身体养好再说。”
韦舒霞的笑容像是往常那样,不热烈,只是嘴角微弯,体现着与她的个性相合的温润,徐鹏站了起来,去床头的抽屉里寻找电蚊香,接着,丁邱闻也站了起来,他说:“那叔叔,阿姨,我先回去了,明天还得去店里呢。”
他们几乎没有聊几句,但这个傍晚的时间过得极其缓慢,隔壁床年轻女孩的妈妈送给韦舒霞几块切好的西瓜,她问她:“姐,这小伙子是你的什么人?”
“噢,是朋友家的孩子。”
“你别说,他个子也高,和你儿子还有点儿像呢,都很帅,”女人拍了拍韦舒霞瘦削的肩膀,她轻叹一口气,说道,“我们家女儿现在二十六岁了,还不谈男朋友,我现在都魔怔了,看到年轻男孩儿就像认识认识。”
“随口说说的,帅哥,你可别见怪啊。”女人转过头来,看着丁邱闻,说道。
“不会。”
丁邱闻打算走了,女孩的妈妈硬是往他手里塞了一块西瓜,丁邱闻抬起头看了那年轻女孩一眼,见她面不改色,于是,猜测她是个很有个性的人。对方盛情难却,丁邱闻只好站在垃圾桶旁边啃西瓜,他听到韦舒霞告诉那女人:“邱闻也没有女朋友,你们可以留个联系方式。”
“算了,你说这个干嘛,”这是徐鹏的声音,他大概是没想到韦舒霞会这样直接、莽撞,所以,他的语气中带着惊异,说,“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没有别的意思,随口一说……”
韦舒霞的声音越来越小,致使,这句话几乎难以听得清,她靠在床头,看到举着西瓜的丁邱闻忽然转过了身,他说:“阿姨,我现在不打算找女朋友,您还是重新介绍个更好的吧。”
“算了,算了,我随便说说的。”
韦舒霞的笑容很是牵强,她顿时觉得尴尬,女孩的妈妈也觉得尴尬,徐鹏走到了丁邱闻身边,说:“你别听你阿姨胡说,来看病就好好看病,搞这出干嘛。”
丁邱闻将西瓜皮扔在了垃圾桶里,他看着徐鹏,说道:“叔叔,没事儿,我不会放在心上的,我先走了。”
“再坐会儿吧。”
“不了,叔叔,你好好照顾阿姨,等我有时间了,再去看你。”
丁邱闻几乎是急匆匆逃离的,他穿过医院的走廊,来到了室外,他终于可以放慢脚步,深深地喘几口气。拿出手机,上面有新跳出来的消息,来自徐嘉乐,他说:你坐坐就行了,想回家就快点回家,好好休息。
丁邱闻回复:嗯,我已经出来了,打算走了。
他在想,此时此刻的徐嘉乐大概已经投入了下一场紧急的抢救,所以没时间看手机消息,顾夕的电话在一小时之后打了过来,这时候,丁邱闻已经到家了。
“喂,顾总,有什么事儿吗?我出了趟门,才回来。”
“没有,就是和你聊聊后天的事。”
“好啊,那咱们几点见?在哪里见?”
“我会把地址发你,是上午九点的活动,你到时候在家还是在店里?我过去接你就行了。”
“在家。”
确实,最近的丁邱闻很需要一个放松的契机,而顾夕算是雪中送炭,虽说,他有他不单纯的目的,但这暂时没法成为丁邱闻再次拒绝他的理由。
“好,我到时候去接你就行了。你说你才忙完,吃了吗?”
“吃了,”丁邱闻已经换好了睡衣,他吹着空调伸懒腰,说道,“我男朋友做的炸酱,我煮了一碗面。”
令人意外的是,接下去,通话的那端是一阵沉默,过去了十几秒钟,丁邱闻只好轻声问道:“顾总,在吗?怎么不说话?”
“噢,我刚洗了个手,”他的语气不够温柔了,有些强硬了,他说,“邱闻,你别叫我顾总,叫我的名字就行了,这样让我觉得很生疏。”
“好。”
相比丁邱闻自己,顾夕年纪小几岁,所以更像小孩,他明目张胆地吃醋,明目张胆地说出了自己的介意,随后,又用古怪的语气说:“不用再提起你男朋友有多好了,我已经了解了——‘全世界最好的男人’,对吧?”
“好了,顾夕,不要奚落我。”
“我能说吗?我心里挺不痛快的。”
“谁惹你了?”
“算了,不想说了。”
顾夕没有正面地回答丁邱闻的问题,可是,丁邱闻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看样子,他们的关系又向着复杂迈进了一步。
打完了电话,丁邱闻决定早点去卧室,他拿着本子在床上画画,画了一张穿制服的徐嘉乐,再去看时间,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
丁邱闻走进了美术学院的大门,那瞬间的感觉大概不及真正实现理想,然而,感觉仍旧算不上差,顾夕带他四处逛了一下,他们买了咖啡,然后,去见了顾夕的朋友。
紧接着,就是与那位国际知名设计师的交流活动,丁邱闻与艺术家们在圆桌围坐,听他们讲述经历,发表见解;丁邱闻觉得既兴奋,又紧张,他转过身去寻找顾夕,发现他就坐在会议室后排的椅子上,正在低头看宣传折页,下一秒钟,顾夕大概是感受到了丁邱闻的目光,他抬起了头,视线和他的视线交织。
看向丁邱闻时,顾夕抚慰一般地对他微笑,用口型说——“我不出去,等你”。
丁邱闻对他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这大概会是丁邱闻平凡人生中极特别的一天,一切都美好得像梦,后来,他和顾夕以及顾夕的朋友一起吃了午餐,顾夕的朋友说:“喜欢就尽情喜欢嘛,过来转转又不影响什么,艺术本来就是自由的,你不用觉得会有人介意你在,再说了,是顾总带来的人,能不给他个面子?”
丁邱闻愣了一下,随即微笑,他举起酒杯,说:“真的很谢谢你们,我今天过得很开心。”
“开心就好,”顾夕坐在丁邱闻的左侧,他与他碰杯,看着他,说,“这种机会多得是,之前收到过很多时尚活动的邀约,我很少有时间去,但今后,我尽量都去,和你一起去。”
面对顾夕这般的真诚坦率,丁邱闻只好说:“谢谢。”
“你喜欢就好。”
顾夕说。
TBC.
第120章 永无蹊径-03
哪怕是在十几年之后,徐嘉乐仍旧清楚地记得那天的晚饭吃的是小葱炒鸡蛋,还有前一天中午剩下的半锅焖羊肉,拿着筷子的他呆滞在空气里,后来,低下头看着碗里只扒了两口的米饭,叹了一口气。
是徐鹏带回来的消息,丁邱闻在学校出事了。
准确来说,不是丁邱闻遇到了危难,而是丁邱闻打伤了别人,所以致使他自己成为加害者,不能脱身,徐鹏说,丁娇已经带着丁邱闻去医院了,他和韦舒霞吃完饭得去看看。
“是,咱们去看看吧,”韦舒霞站在进门的地方,一只手里拿着从徐鹏手里接过来的饭盒,她面容忧愁,说道,“现在丁娇过得不太好,到处都有人传她的闲话,孩子在学校肯定过得也不好,我们和她是真朋友,也了解她,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没人帮她,我们就帮帮她。”
“不过也要这样想,”徐鹏拿着一只空碗,站在桌子旁边盛米饭,他说,“好的是邱闻没有受伤,大不了就是赔点儿钱呗。”
韦舒霞还是蹙着眉头,她小声地问他:“学校会不会处分孩子?”
“我不知道。”
“你说……能不能帮着找找关系,让别处分孩子,孩子还小。”
徐鹏摇着头,他在徐嘉乐右边的椅子上坐下了,夹了一些菜放在碗里,说:“咱们待会儿先过去,问问丁娇,看看要怎么办,如果帮得上忙,咱们就好好想办法。”
徐嘉乐抬起头,正对上了徐鹏的视线,他把嘴里的羊肉骨头吐在桌子上,问:“爸,我哥为什么打人?”
“不知道,快吃你的吧,吃完了写作业。”
徐嘉乐说:“我也想去医院。”
“你不去,”徐鹏不耐烦地眨动眼睛,说道,“我们又不是去玩儿的,也不知道事情要怎么处理,你跟去干嘛?”
“你不去了,嘉乐,”韦舒霞给徐嘉乐夹菜,柔声地说,“你先待在家里,等事情解决清楚了,你再去找邱闻,到时候你们好好聊聊,你要是想知道什么,问他就可以了。”
“就让我去吧,”被劝说着的徐嘉乐坚持不懈,他重重地抖着双腿,表现得十分急切,他说,“我很着急,不知道我哥他怎么样了。”
“嘉乐,听话,又不是两三岁,”韦舒霞少见地严肃,她快速吃完了碗里的饭,站起来收拾餐具,说道,“而且外边现在这么冷,你还有作业呢?你忘了?我们晚上回来可能都很迟了。”
“好吧。”徐嘉乐终于被说服,他埋下头,把一大块肉塞进了嘴里,肉原本炖得很香,细嫩入味,可是现在,徐嘉乐什么滋味都尝不出来了。
现在是1999年初,开学的时间是一个星期之前,从那时候起,天气终于不再是极寒的状态,白昼在变长,然而,玉门依旧是冬季。
吃完了饭,徐嘉乐站在窗前,看着远去的徐鹏和韦舒霞的背影,韦舒霞戴着一个围巾,跟在徐鹏的身边,走得很快,两个人很可能在说着什么。
天边有浅赤色的晚霞。
脆弱疲惫的丁娇,从保温桶里倒出了伤者要吃的晚餐,是羊肉汤烩饼,清淡,没有葱花也没有辣椒,后来,她红着眼眶给伤者喂饭,韦舒霞站在身边陪她。
“丁娇,我来吧,你出去透透气。”
韦舒霞拿过了丁娇手里的碗和汤匙,她搅动着碗里的食物,看着病床上与丁邱闻年纪相当的孩子,她对他说:“等一下,凉一凉再吃。”
“我头疼,骨头也疼。”
那孩子每一秒钟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他伤得实在有些严重,头上缠满了纱布,脸肿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他轻轻张开嘴,喝了一小口汤。
然后,又叫嚷着“疼”。
丁娇还是站在床边,她穿着一件玫红色的羽绒服,开着拉链,卷发随意地扎了起来,韦舒霞用手肘碰了碰她的身体,再次说:“出去吧,在楼道里坐坐,陪陪邱闻,他肯定吓坏了。”
“他才不害怕,”丁娇苦笑着,说,“他是打人的,他害怕什么。”
“你别这么说,我刚才问他了,我说‘你今天怎么不跟嘉乐一起回家’,他说他骗嘉乐了,说老师找他帮忙;我问‘你为什么要打人’,他说‘是他先骂我的’;我问‘骂的什么话’,”韦舒霞无奈地看了床上的学生一眼,说道,“现在的孩子,小小年纪,哪里学来的那么多怪话,别说邱闻年轻气盛,要是我,我也气死了。”
善良的韦舒霞,眼中出现了泪光,她再盛起一勺饭,往伤者的嘴边送,说:“你自己吹吹。”
丁娇猛地抱住了韦舒霞的肩膀,她将下巴搁在她身上,任意流泪,说:“全都是因为我。”
韦舒霞却说:“别在这儿哭,回去再哭。”
丁娇明白韦舒霞的意思,她不想她们在这个孩子面前失去了气势,丁娇从病房里走出去了,走廊中的灯光黯淡,窗外的天色已经是灰黑色的,丁邱闻就靠着墙壁站在那里,而伤者的父母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徐鹏陪着丁邱闻。
丁邱闻的眉骨处有擦伤,嘴角也红肿着一块,他背着手,也不低头,而是细细地将眼前的两位成年人打量着,他知道丁娇走过来了,这时候,只见伤者的父亲站了起来,指着丁娇,叫骂道:“你这个不知羞耻的荡妇,这就是你教育出来的孩子,你这儿子就是一个地痞、流氓……”
伤者的母亲拽着丈夫的一只胳膊,大声地哭喊、帮腔。
眼前的一切景象,在丁邱闻的眼睛里都变得很慢,后来,声音消失,只剩下电影镜头一样激烈的表情、动作,丁邱闻看向徐鹏,再看向丁娇,他没有给自己留太多思考的时间,他迈开腿,忽然就冲了上去,一拳打在了伤者父亲的颧骨上。
丁邱闻的手指关节记得那个男人皮肤的触感,打中的一瞬间,极致的愉悦感很难压抑,丁邱闻不禁冷笑出声了,他打算不顾一切地继续揍他,就在这时候,他被身后的徐鹏制服住了。
徐鹏艰难地束缚着丁邱闻的手脚,丁邱闻在咬着牙、大口地喘气。
TBC.
丁娇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了丁邱闻一个耳光。
“你够了,丁邱闻!”她的眼底涌起骇人的血色,抬起头看着站在眼前的少年人,哽声说道,“你觉得我现在不够乱是不是?”
丁邱闻的呼吸从急切变得缓重,他捂住了脸颊上灼痛的掌印,接着,看向丁娇的眼睛。走廊的另一边传来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是韦舒霞,她放下了饭碗,就这样跑出来,一只手上还举着汤匙。
“我不想活了,丁娇,我他妈不想活了!”
丁邱闻没有其他法子,他愤怒、茫然,只能用吼叫来发泄情绪,韦舒霞抓住了他的手臂,说:“邱闻,邱闻,你听话,别说这种话,咱们什么都能解决,你叔叔有办法,你听话,我们先送你回去。”
徐鹏抓着丁邱闻的另一只胳膊,他的表情和往常没什么差别,看起来不喜不怒,只是,眼睛里比平时多了忧愁,他看着眼前愤怒的男人,说道:“家长,知道你们心里着急,但咱们是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该处理的我们一样都不会赖账,我的想法是先把孩子送回去,您的孩子有我们在这儿照顾,不用担心,要是你们想休息了,就先回去休息休息,咱们电话联系。”
徐鹏不够淡定从容,说话的时候,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但他强迫自己不败下阵,强迫自己帮眼前可怜的母子解决当下棘手的问题。
男人指着丁邱闻的鼻尖叫骂:“小兔崽子!你他娘的还敢打我?谁给你的胆子?今天晚上你哪儿都不许去,就得在这儿,守着我们孩子。还有,你打我脸,我还要跟你算账呢!”
“先生,先生,”韦舒霞看情况不对,于是,也硬着头皮帮腔,她话说得缓慢而柔和,微笑,道,“你先把手放下,事情我们大概也清楚了,打人固然是不对的,但你的儿子先骂了我们孩子也是事实,邱闻说了,你儿子说邱闻的妈妈是婊子,说他是找不到爹的野种,还说……我都没法讲出口,孩子们同样在学校受教育,玉门就这么小,我们也都在石油系统卖力气,但我们教育不出你儿子那样的孩子,我也有儿子,他们都是同学。”
脸上是笑的,但嘴角处的僵硬、脊背上的冷汗只有韦舒霞自己知道,她一口气说完了很多话,然后,看了丁娇一眼,又看向徐鹏,徐鹏说:“舒霞,你带邱闻回咱们家吧。”
冬末的冷风,在走出楼门的一瞬间灌满全身,这一晚,丁邱闻走在韦舒霞的身边,像是一只离群的无辜的燕子,他身上的衣服很薄,韦舒霞就将自己的围巾取下来,围在他脖子上。
“医院有你叔叔在,不用担心,知道吗?”
“嗯。”
丁邱闻耸了耸冰冷的鼻子,他比韦舒霞高出很多,却一时间活在她的庇护之下,他的脑子里反复播放着她刚才在走廊里说的那些话。
走在路上的时候,韦舒霞说:“邱闻,你不要有什么负担,你妈妈不会怪你的,她知道不是你的错,是那个人的错。”
“可她打了我一巴掌。”
“疼吗?”
这时候走在路上,一张嘴,就有带着砂砾的风刮进嘴巴里,丁邱闻认真思考着韦舒霞的问题,他答:“不怎么疼。”
“你妈妈是打给那夫妻俩看的,不要怪她,”韦舒霞抬起手,搀住了丁邱闻的胳膊,她倚靠在他身边,与她和徐嘉乐一起走的时候没有分别,她说道,“有我们三个大人在呢,你从今往后,还是安安心心地上学,其他什么都不用管,要是再遇到说闲话的人,你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听到了没?”
丁邱闻还是冷得发颤,他说:“阿姨,我做不到。”
“没有别的办法,你只能这样,上了大学就好了,玉门太小了,但外边很大,不会有这些事。”
韦舒霞的话很质朴,然而,细思之后能发现哲理,丁邱闻说:“嘉乐也是这么说的。”
“是嘛?”
“嗯,要是人人都像嘉乐那么好,就好了。”
说着话望向远方,视线中,公路的尽头浓黑一片,街边的路灯洒下了浅黄色的光,行人不多不少,大多数都是工人和学生。
韦舒霞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些零钱,她笑着问丁邱闻:“阿姨给你买羊肉串夹馍,再买一瓶饮料,行吗?”
“好。”饥饿的丁邱闻没有精力推拒,听到韦舒霞说“羊肉串夹馍”,他早已经忍不住,吞了几下口水。
“还想吃什么?我买了,带回去你和嘉乐一起吃。”
两个人已经走进了路边的巷子,巷子里是夜市,正是晚饭时候,来往的人熙熙攘攘。
丁邱闻说:“买个炒面吧。”
“好,还有呢?”
“够了,阿姨,不要别的了。”
“再买两串糖葫芦,这个季节不吃,再过段时间就吃不到了,”说着话,韦舒霞已经将钱递给了卖糖葫芦的摊主,她对那人比了一个“二”的手势,然后,便抬起眼睛看着丁邱闻,问道,“冷吧?”
“不冷,还行。”
“回去就好了,嘉乐硬是要跟着我们去医院,我跟你叔叔劝了半天,他特别担心你,饭都没吃多少,”韦舒霞心里,徐嘉乐是孩子,丁邱闻也是孩子,她的关切总是不经意地过头,把糖葫芦递过去的时候,说,“小心,别戳着你了。”
回到了家,徐嘉乐已经写完作业了,他接过了丁邱闻递来的糖葫芦,问:“哥,你哪儿疼?”
“我不疼,就这儿肿了,这儿破了一点,”丁邱闻猛地揽过徐嘉乐,他强颜欢笑,说道,“我挺好的。”
“你放学的时候骗我,说老师留你,原来是去打架了。”
徐嘉乐几乎要忍不住哽咽,可是,他很怕自己有过于外露的情绪,所以,只能咬着牙憋住,他的脸颊和丁邱闻挨得很近,丁邱闻告诉他:“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他们乱说了……”徐嘉乐咬住了嘴角,皱起眉头。
“你觉得我该怎么做?”丁邱闻拨弄了一下额前的头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