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琢:“……谢谢。”
旁边的人静如沉水,最应该搭茬的反而完全无视了贺琢望眼欲穿的眼神,整洁的字迹在试卷上刷刷排布,“你要是真的着急,南林高中有好几个老师,我可以帮你介绍。”
一听见这话,贺琢就算想说什么都得咽回肚子里。他纯纯一个居心不良的小狗,哪是真想补课啊,只是想和同桌腻歪在一起罢了。
至于原因么,贺琢自己也不清楚,说起来他现在也正为这件事烦心不已。
上周六,沈钺和贺琢久违地在贺琢家小聚了一下。
影音室里,沈钺摆弄着地上的最新款游戏说道:“啧,你终于倒出功夫了,约你出去一次这个费劲,怎么?钟阿姨不让吗?”
贺琢拿着游戏手柄,心思却不在面前的屏幕上,嘴里蔫蔫地“唔”了一声。
游戏很快开始,贺琢的心思却像是全然没放在上面似的,饶是有沈钺不停地在旁边挽回局势,两人还是被打得节节败退。
沈钺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胳膊肘碰碰他:“专心点,咱们快输了。”
听见这话,贺琢勉强打起精神,几分钟,两人终于顺利通关。
屏幕上胜利标志的旁边,刚好倒映出两张面孔。
一张若有所思,一张满腹心事。
太奇怪了,实在是太奇怪了,要是放在以前,贺琢说不定会兴奋地来上段军体拳,但是今天他只是把手柄随意地仍在了旁边的地毯上,然后叹了口气。
沈钺终于意识到贺琢的问题比他想得要严重,他伸手关掉开关,调换了个姿势,和贺琢面对对面坐着。
“你到底怎么了?”
回答他的是一声叹息。
这已经贺琢这几天不知道叹的第几声气了,旁边架子上的鹦鹉都已经学会了,模仿着贺琢的口气也发出了一声惟妙惟肖的“唉”。
桃花眼犀利起来,沈钺抬起一边眉毛看他:“说话啊,兄弟。”
大手抓抓比前两天长了点的头发,贺琢愁眉苦脸道:“你说,我成绩是不是真的挺差的?”
没想到贺琢竟然还会为自己的成绩发愁,对面的人有些无语凝噎地看着他:“你自己说呢?”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给出一个相对中肯的评价,“奇烂无比。”
贺琢的眉眼耷拉下来,“我妈拜托他给我补课,结果他现在没答应。”
“谁?”沈钺不以为意,拿起果盘里的一颗草莓放进嘴里:“你班主任?许舜?那正常,小熊猫胆子可小了,生怕给学生补课被人抓住……”“不是他,”贺琢打断道:“是纪翎。”
“咳咳咳!”草莓差点噎在喉咙里,沈钺咳嗽了好几声才平复下来,满脸震惊地看着他:“纪翎?”
像是根本没觉得哪里不对劲,贺琢坦然地点点头,眉宇之间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忧愁,“他是不是嫌我成绩太差啊?还是嫌我笨?我明里暗里说了好几次,他都没给句准话。”
事情的发展越来越魔幻了,沈钺凑近了看看他。
“你自己上赶着去找纪翎补课?怎么,你终于想开了,要发奋图强好好学习了?”
“当然不是。”贺琢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飞快否定。
那就更说不通了,沈钺沉默了一瞬,然后问道:“那你就是想让他给你补课呗?”
“他”这个字被着重强调了读音,指向意味十足。
“对啊。”
沈钺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不是?你不觉得你自己现在这样很不对劲吗?”
“且不说你之前烦他烦得跟什么似的,就算是你俩冰释前嫌了……”沈钺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那什么,你想象一下,如果我给你补课呢?”
贺琢用见鬼似的眼神看着他,眼神嫌弃,嗓门很大:“拉倒吧你。”
“……兄弟,我好歹也是年级第二,你能不能别这么不给面子。”
沈钺上下打量了贺琢几眼,眼中的狐疑之情愈发浓重,旁敲侧击问道:“既然你也不是想提高成绩,那你让纪翎给你补课干什么?你俩都是同桌了,平时在一起那点时间还不够?”
“平时的时间啊……”贺琢想了想,突然叫了一声掏出手机:“我突然想起来了,我今天还没监督他吃饭呢!”
沈钺看着贺琢,眼神像是在看着什么奇行种。
他眼睁睁地看着贺琢急不可耐地点开一个对话框,按下语音键之后开始说话:“你今天吃午饭没有,不许骗我,不然我就去你兼职的地方逮你!”
然后放下手机抬起头看着他,眼睛明显要比刚才亮。
“刚才说到哪了?哦,平时是吧?嗨,一说到平时我想起来了,之前我就觉得他挺清高的,还特能装,这两天我发现是自己狭隘了。”
沈钺听了个开头,心里已经开始觉得不妙了起来,然而他还没来得及阻止,贺琢复又滔滔不绝地接着往下说了起来。
“其实他这个人可有意思了,你都不知道吧?他写字可好看了,我有时候写作业的时候就在琢磨怎么人家就能写得这么好看呢,我写得就跟狗啃的似的……啊,还有,他东西摆得可利索了,我妈自从去过他家,现在总拿我俩做对比……对了对了,他还是我见过的最爱穿白衬衫的人,妈的,天天都能听到走廊里的小姑娘在那儿满脸通红地讨论着他的白衬衫和他那张小脸。”
沈钺沉默地听着,一脸麻木。
“贺琢……”他打断面前还在滔滔不绝的小狗,然而还没等他说话,贺琢就自己闭上了嘴,然后“蹭”的一下站起来,抄起桌子上的摩托车钥匙就要往外走:“不行,他不会自己偷偷坐公交车回去吧?我要去接他。”
“人家就算是公交车也比你的摩托车稳多了,”沈钺扯着领子把他拽回来,脸上的表情哭笑不得:“还有,你别太离谱了,人家有点自己的事多正常啊,你差不多得了。“
末了他忍不住吐槽一句:”一脸兴冲冲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约会了。”
他借着玩笑说出自己的猜测,还没来得及去看贺琢的脸色,贺竺就推门进来了。
她本来是拿着鸟粮袋子喂鹦鹉的,没成想却听见了这句话,黑葡萄似的眼睛顿时睁大了,一下子扑进贺琢怀里:“哥!你去约会啦?”
贺琢被她说得脸上莫名一红,拎起她的脖子把她放到一边:“别给我瞎说,你知道什么是约会吗?”
贺竺刚被放到地上就手脚并用地爬到沈钺身边:“沈钺哥哥!我哥去和谁约会啦?”沈钺把膝盖上的毯子拿下来给她垫在地上,对她挤眉弄眼道:“这个得问你哥哥自己啊。”
贺琢的脸和脖子已经红得浑然一体了:“你俩给、给我他……给我闭嘴。”
贺竺根本不理他,开始有劲地起哄起来:“我怎么不知道约会的意思啦?约会,约会就是两个人出去玩,然后拉手!亲嘴!然后……唔!”
大手捂上他的嘴,贺琢怒目圆睁:“谁教你说这些的?”
沈钺笑得直不起腰来,贺琢喘着粗气把妹妹扔出门外。
贺竺在门外仍然锲而不舍地扯着嗓子喊:“哥哥有喜欢的人啦!哥哥要和别人去约会啦!”
越想到自己刚才被哥哥丢出去的事情就越生气,她索性用爪子拼命挠着门,幸好保姆及时赶来抱走了她。
前有狗后有狐,刚把贺竺送走,贺琢就对上了房间里抱臂看着贺琢的沈钺。
后者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你不觉得自己对纪翎的态度有点超出朋友的范围了吗?”
贺琢背对着他,不知道是不敢还是不想,瓮声瓮气道:“怎么可能?我就是把他当哥们看的,我之所以照顾他,那是因为他现在受伤了,必须得有人照顾!”
沈钺用很新奇的眼神看着他,原来世界上真有人的嘴能这么硬。
不过要想撬开这张嘴,还得加大砝码,沈钺接着煽风点火,“你说的话自己信吗?哪有哥们是那样的?”
贺琢的背影像小山,不知道是听到还是没听到。
“你是没意识到自己有多夸张,天天恨不得把人家纪翎别自己裤腰带上。不说别的,你看每次他前桌那个小耗子,叫什么来着?转过来和他说话的时候你那眼神,说不上两句你就要在那插话,再不就是用眼神凶人家。”
一只手伸过来搭在他的肩膀上,沈钺暗示意味十足,“最重要的是,如果我说的不是真的,你就不会是这个反应。”
贺琢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闭嘴,少在那儿玷污我和纪翎的兄弟情谊。”
沈钺被气笑了。
还以为这傻子终于开窍了,原来窍开在了鼻孔上:“你他妈的……算了,当我没说。”
话虽这么说,但是一看贺琢那浑身都不自在的劲就知道他肯定是听进去了。
说话讲究一个点到为止,剩下的就看听话的能不能理解了,沈钺给家里的司机打个电话,临走前用那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他:“我就说到这儿,剩下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贺琢还真听进去了,而且他不仅想了,而且想了足足一周。
最要命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一周贺琢做的梦,全都和同一个人有关。
梦境滚烫暧昧,贺琢每每醒来都是大汗淋漓。
经过一周的煎熬,又到了周六晚上,但一向沾枕头就睡着的贺琢前所未有地失眠了。
床铺舒适柔软,却承不住他一腔愁绪。
贺琢在床上辗转反侧,窗帘没有拉好,一窗月色倾泻进房间。月光皎洁明亮,他没由来地想起了那天路灯下纪翎的脸。
上周沈钺的话又在头脑里浮现出来,贺琢赶紧摇摇头把这样的念头赶出去,像是生怕自己肮脏的心思弄脏了纪翎干干净净的一张脸。
可是那张俊秀的面容早就在自己见不得人的梦境中出现过无数次,贺琢忍不住扪心自问,自己对纪翎究竟是什么心思呢?
他承认,自己一开始确实是挺烦纪翎的,受父母的性格影响,他一向习惯了直来直往,有什么就说什么,所以对纪翎这种使小招数来达到自己目的的人格外地看不上。更何况,他之所以看纪翎的“不爽”还有另外一个理由。
说来好笑,贺琢心里还是有一点委屈的——“我招你惹你了?不就是没偶尔不怎么守规矩么?至于揪着我不放吗?”
但是后来不一样了,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贺琢自己也说不上来。
是从纪翎顶着一张流血的脸在尤主任面前为他说情的那一刻?还是站在在一片草地前露出笑容的时候?
还是……?
贺琢的心脏忍不住沉了一下。
月光照在窗前熠熠生辉,恍惚间与纪翎没有丝毫血色的青白面孔重叠在一起。
他承认,在担架上看到纪翎的那一刻,贺琢经历了人生中有史以来最复杂的情感。
震惊在一瞬间达到了顶峰,接踵而至的愧疚之情几乎将他淹没。
一开始主动承担照顾纪翎的责任的时候,他没想太多,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情感,可是愈和纪翎相处,他发现自己的心情就愈发容易因为对方而波动。
他在脑海里把和自己关系还算不错的朋友过了一遍,从小到大朋友不少,可是没找出来一个能和纪翎类比的。
卧室里一片漆黑,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黑暗仿佛都凝结出了实体,凤尾竹在白墙上投射出的凌乱剪影让贺琢莫名想到第一次见面时纪翎一头被风吹乱的乌发。
贺琢想着沈钺的问题,在心里思考着——
朋友和喜欢的人之间的区别是什么呢?
他想起沈钺,脑子里却只能勉强记起来两人去过的哪个地方,以及偶尔的几次对话,寥寥几句,还几乎全是和运动比赛或者什么游戏有关系。
可是到纪翎就不一样了。
呼吸粗重,万般思绪奔涌而来,甚至很多纪翎本人都没注意到的小习惯在他眼里都清晰得无可遁形。
比如他知道纪翎不爱喝汤,但是如果嘴边被人塞上了一把勺子,纪翎就会不易察觉地瘪瘪嘴,高挺的鼻梁也会小小地皱一下,然后张开嘴,探出一小截舌尖卷走汤汁。
贺琢莫名有点燥热,他在床上换了个姿势,头枕着胳膊,思路更加顺畅起来。
他还想起了自己那天给纪翎换药的样子。
薄薄的居家短袖被卷起到腰腹,清瘦的身体弯成一个弧度,雪白的腰身几乎照亮了整间屋子。纪翎身上的体毛很淡,但是在碘伏棉球碰到皮肤的那一刻,还是会微微战栗一下。
这种东西,只要在脑子里开了个头就再也关不住了。
贺琢索性爬起来,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一边在心里暗骂自己变态一边点开了和纪翎的聊天记录,飞快地翻到那张引起人无限绮思的照片。
不过两分钟,一个帐篷缓缓升起。
贺琢在被子里捂住脸,一方面为自己对着一个胳膊肘激动半宿的无药可救感到痛心,另一方面则是……
他终于得以确定,他真的喜欢上纪翎了。
在这之前,贺琢一直不太理解钟素商拍的那些电影——怎么那些人在确认自己的心思之前是这样一副样子,确认自己的心思之后又是那样一副样子?
他甚至会对编剧嗤之以鼻,“到底有没有生活常识啊?”
现在他终于自己亲身体验到了。
贺琢摸着自己砰砰直跳的心口,不可思议地想着,我好像喜欢上纪翎了。
贺琢一夜未睡,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却是红光满面。
他兴致冲冲地走到卫生间去刷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去,我有喜欢的人了。
我喜欢纪翎!
高兴不过三秒,他推开门看见了坐在客厅津津有味看电视的贺竺。
贺琢脸色一变,走上前遮住了妹妹的眼睛,把她抱到自己的膝盖上,正色道:“贺竺,你和哥哥说实话,你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
贺竺:?
贺琢昨天晚上一顿春心萌动,然后突然想起一茬来。
糟了,前天贺竺给自己最喜欢的人排了个榜,第一钟素商,第二纪翎。
且不提贺绶霆听到之后老泪纵横,一颗慈父之心满目疮痍,就连贺琢现在都升起看一股浓浓的危机感。
他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多神经质,甚至为自己找了套合情合理的说辞——纪翎的
排名甚至比贺竺在幼儿园刚交的小男朋友还要靠前!
贺竺用小胖手去扒哥哥的手指:“放我下来,我要看电视!”
贺琢捏着她肚子上的肉,压低声音警告道:“我问你,你喜不喜欢小翎哥哥?”
贺竺鄙夷地看着他:“噫,羞羞。”
钟素商从楼上走下来正好看见兄妹俩在说悄悄话,她看着觉得好笑,随口问道:“你们俩说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贺竺张口就说:“我哥说他喜欢小翎哥哥。”
贺琢:“……”
你真的是我妹妹吗?为什么能这么聪明?
“我,贺竺,你,不,没,你怎么,知道?不是,你瞎说什么呢?”
钟素商轻轻拍了一下贺琢的头:“行了,一大早就胡言乱语的,带你妹妹出去玩吧。”
贺琢抓起钥匙风驰电掣地出了门,可怜的纪翎还对自己今天的遭遇浑然不觉。
小鹦鹉很可怜的,为了不让小狗在鸟咖逮到他,每次都要气喘吁吁地走到两条街之外的地方再上贺琢的摩托,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贺琢不要来接他。
可惜今天注定要事与愿违了。
作者有话说:
前期的贺琢:我竟然对着喜欢的人的照片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不是人!
后期的贺琢(抹抹鼻血)(痴汉笑)(呼吸粗重)(伸手):还有吗?再来!
贺琢这小子后来特别疯狂的,甚至会给自己取cp名,甚甚至还会拿着取好的cp名去正主(纪翎)面前舞。
半个小时后,正在鸟咖分坚果的纪翎突然感觉裤子口袋里的手机一阵震动。
他左右拍拍手,甩掉掌心的碎屑,拿出手机一看——
“我现在就在你兼职那家咖啡店的门口,出来和我吃个饭。”
纪翎:!!!!
他猛然站起来,大脑一片空白。
像是嫌不够刺激,贺琢紧接着又发过来一条消息,“我进店里了,怎么没看见你呢?你在哪儿?”
纪翎用已经宕机了的大脑疯狂思考着能为自己所用的借口,好半天才吭哧吭哧编辑出来一条短信,“我去外面买了点东西,一会儿就到。”
放下手机他就匆忙脱下穿在身上的围裙,从仓库里拖出沈百廷的破自行车就夺门而出,一路狂奔向着贺琢所在的位置赶去。
推开咖啡店门的一瞬间,他真的觉得自己的关节和自行车链子都要磨出火星子了。
贺琢正好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看到他的一瞬间明显很惊喜,随后又眯起了眼睛。
“可算来了,你满头大汗的去买什么了?”
纪翎下巴的线条猛然绷紧,他能说自己其实是被突袭的贺琢吓的么?
贺琢拿起桌子上的柠檬水倒了一杯,从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给他擦擦汗,很关心地问道:“你中午吃饭了吗?”
纪翎点点头,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突然神色一变,皱着眉从他衣领处拈出来了一根羽毛。贺琢满脸都是疑惑,“你身上怎么会有羽毛?我记得你上次说过自己对羽毛过敏啊?”
市场监管部门最近查得比较严,沈百廷怕被抓到,于是找渠道买了几只真正的小鸟养在店里,希望以此浑水摸鱼,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他倒是放心了,不过店里的员工可就惨了,一边要忙着应付客人,一边要负责从零开始照顾这些小鸟。
白姐他们心疼还要忙着学习的纪翎,于是含泪主动揽下了那只本该由他教导的暴脾气鹦鹉,而纪翎则要在接待客人的同时负责给新来的这批小鸟配粮。
万万没想到“西日”里的小毛球全喜欢粘着他,就算是纪翎工作的时候也要被一群小鸟团团围住,左肩上站着一只黑脸绿背的文鸟,右肩上落着一只红嘴巴相思鸟,头顶上还卧着一只小鹌鹑,不声不响,软乎乎地睡着觉。
今天从他身上经过的小鸟实在太多,纪翎一时间甚至没能想出来贺琢手里拿着的究竟是谁的羽毛,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渣男。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羽毛伸到他的眼皮底下,纪翎凝神仔细一瞧,然后眼前一黑。
这根毛不是他的吗?
咖啡店里的空气瞬间焦灼起来了,纪翎深呼吸几下让自己冷静下来,后知后觉想起来还要维持人设,身体往后退了一大步刻意避开羽毛,佯装镇定道:“对,今天不小心碰到了一只鸟,我刚才去买过敏药了。”
贺琢一听这话,马上就坐不住凳子了,“你过敏了?在哪儿?严不严重?快让我看看!”
纪翎拨开贺琢跃跃欲试的手,捂住自己的衣领结巴道:“不、不用,我已经给自己上过药了。”
贺琢的动作难得地停了下来,他静静地盯了纪翎两秒,眼中的关切之情被狐疑取代,“等会儿——我记得这家咖啡店旁边就是一家药店啊?你怎么去这么长时间?”
纪翎冷汗都要下来了,贺琢今天到底怎么了?怎么智商一下子上来了?
“我还去买了点别的东西,这附近的店都没有。”
贺琢的目光落在纪翎有些鼓的外套口袋,他若有所思地盯着那里,冷不防看到了包装袋露出来的一角——“水果滋养,靓毛配方!”
眼珠瞪圆,贺琢明显一愣,他对这个袋子太熟悉不过了,因为他家里的鹦鹉吃的就是这个牌子。
他指着袋子,脸上的表情有些难以置信,“你去买的就是这个?”
纪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糟了,走的时候太匆忙,忘把鸟粮袋子放回柜子里了。
他对上贺琢的眼睛,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对,哈哈,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这些小动物。今天刚好碰到一只,我就想着买点鸟粮喂它,但没想到还是过敏了,所以我又去买了药。”
“哦哦,”贺琢像是真信了他的说辞,突然看看向钟表的方向:“你都走了快一个小时了,你们老板不会扣你的钱吧?”
纪翎:“……没事,我们老板今天不在。”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一个戴着墨镜的女人潇洒地走进咖啡店,吧台后面的员工赶紧停下动作,殷勤地喊了声“老板好!”
女人的目光扫过店里,最后定格在了坐在窗边的贺琢与纪翎身上,然后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摘下墨镜,踩着高跟鞋缓步走过来,“小翎?你怎么来了?”
纪翎拼命用眼神暗示她,女人像是懂了,脸上的笑容又扩大了几分,“你们老板让你来的吗?”
纪翎:……完蛋。
贺琢干脆放下杯子,手臂支着头眼也不眨地盯着纪翎。
纪翎顶住了贺琢带着强烈探究意味的眼神,硬着头皮胡说八道起来:“忘和您说了,我上一份兼职早就结束了,之前看见店里贴着招聘广告,我就又回来了,您最近都不在,可能还不知道。”
女人看着他没说话,嫣红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纪翎突然福至心灵,“我之前的老板还提起过您呢,说是很想和您交换个联系方式。”
老板瞬间变脸,喜气洋洋地打了个响指,“这就对了,看来是我忘了,那这样吧,小翎,去给我和你的朋友端两杯卡布奇诺来。”
听到这话,贺琢直了直身子,看着纪翎的眼神满是期待,“还没喝过你做的咖啡呢,对了,我的那杯要拉花。”
纪翎:“……行。”
一帘之隔的后厨中,纪翎一边磨着咖啡豆,一边忍不住感慨自己的坏运气。
怎么贺琢今天就搞突然袭击了呢?怎么咖啡店的老板今天就来了呢?
他向门口的方向张望了一下,女人和对面的人正在说话,不知道谈到了什么,两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
纪翎在心里叹了口气,余光却显示出贺琢的轮廓。
刚才那个女老板是沈百廷的前女友,两人是大学同学,只不过毕业的时候却分了手,此后一直分分合合藕断丝连,最后又阴差阳错把店开到了一起。纪翎不知道两人发生过什么,只知道沈百廷每次见到这个女人就像耗子见了猫。
他不敢在后面呆了太久,生怕女人和贺琢说点什么不该说的,慌慌张张做完两杯咖啡就端了出去。
十分钟后,咖啡桌上的三个人沉默地看着贺琢面前的那杯咖啡。
“这是什么?”贺琢指着自己杯子里的那一大摊不明物体,手指有点颤抖:“污渍?”
纪翎把杯子转了个方向,让手柄的方向对准贺琢,“要这个方向才能看出来图案。”
贺琢:“……还是看不出来呢。”
一声叹息,纪翎指着左边那坨稍大的白色痕迹,“这是一只拉布拉多,”然后指了指右边那个稍小的痕迹,“这是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