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说:“要不要给辞述也点一份?”
话音刚落,旁边响起庄泽野的声音。“我点了。”
他抬起头,诧异地看了眼屈膝坐着的庄泽野,这人的坐姿和他本人一样跩,一条腿弯起另一条腿横行霸道地伸直,右手拿着矿泉水瓶搭在膝盖上。
庄泽野掀起眼皮,淡淡地瞅了他一眼。
向晚是个相当细心的人,这也是他当初全票当选Flora队长的原因。他和庄泽野认识两年,一直把他当成个爱耍酷的弟弟,两人面上相处得和其他兄弟一样融洽,只是他好像从来没有深入了解过这个人。
比如他父母是干什么的,他的背景是不是和外界传言一样乱,他本人的真实性格又是怎样,这些庄泽野统统没有在他面前表现过,不,应该是在所有人面前。
向晚之所以会产生这种疑问,是因为不想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触碰他的底线,谁都知道,当初星耀练习生里面最会惹是生非的,就是庄泽野。
这段时间向晚愈发觉得,他变得琢磨不透,就像他现在对温辞述的态度,到底是反感还是不反感,亦或者单纯觉得失忆后的温辞述很好玩?还顺带把他归到了自己的管辖范围内?
向晚不动声色地笑笑:“好,那我就不点了。”
庄泽野重新低下头,水瓶拿在手里轻轻摇晃,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家冰淇淋店离公司很近,不一会儿就送到了。
林南之举着一份曲奇饼干冰淇淋,去对面的办公室给温辞述,过了一会儿,垂头丧气地拿回来了。
“他不吃。”林南之无奈道:“他说作业不会写没心情吃,还说西洋人发明的玩意儿没什么好吃的,他和西洋人不共戴天。”
顾鸣赫差点被冰淇淋呛死:“哈哈哈哈哈,我真是服了。”
庄泽野也笑了:“他英语不会写?”
林南之一摊手:“不,是化学,他问我为什么不考炼金术,那样他还能勉强会一点。”
“神特么炼金术,哈哈哈哈哈,不过说到化学,我们这儿唯一能胜任化学的……”顾鸣赫的眼睛飘向庄泽野。
庄泽野撇嘴:“他肯定不想问我。”
顾鸣赫发出怪声:“得了吧,明明是你懒得教,小心我跟欣姐打小报告。”
他还没调侃完,rap老师就来了,风风火火地招呼他们上课。
钟可欣说温辞述之前选了首抒情歌,因此这段时间不参加rap和乐器课,直到晚上大家上完课,他还在对面苦哈哈地写作业,手边的垃圾桶里,掉了好几根橙色的头发。
下班之后,林南之顺手把教室的垃圾袋也拿去扔了。
温辞述背着书包,往袋子里瞧了瞧,全是冰淇淋的盒子,连垃圾袋都散发着一股奶香味。
“这玩意儿好吃吗?”他有点好奇。
林南之马上强烈推荐:“超级好吃,冰淇淋天花板,而且还有助于跳完舞恢复体力。这次你没吃上,下次我给你买朗姆酒口味的。”
温辞述不屑道:“能有多好吃。”
身后的顾鸣赫他们在说去吃海底捞,温辞述还有一大堆作业要写,被钟可欣剥夺了聚餐资格,只能木着脸上了保姆车。
为了督促他赶作业,钟可欣不惜和他一起回去点外卖,她一个毕业五年高中知识全部忘光的差生,居然在一页一页检查温辞述的习题册。
“你今天晚上必须写到这一页,明天你爸就要来了,如果被他看见你还有这么多没写,我们俩日子都别想好过。”
“这几题不行,要把详细解题过程写出来,等等,你该不会是直接抄答案的吧?我明明把答案撕了啊。”
钟可欣碎碎念道:“你失忆的事我没告诉你爸,你这孩子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我只跟他说你撞到脑袋有点不大灵光。”
温辞述心想,你大可报喜也报忧,那样或许就不用赶作业了。
“你老是提我爹,那我娘呢?”他问。
钟可欣一拍脑门:“忘了跟你说,千万别在你爸面前提你妈,你爸妈在你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你妈是个生物学家,成天居无定所世界各地到处转。哦对了,你还有个弟弟,现在跟着你妈在国外读高中,anyway,这些并不重要,反正明天也不会说到他们。”
温辞述眼皮一跳:“弟弟?”
他对“弟弟”这个词有些反应过激,因为那个残害兄弟手足、篡改遗诏的靖文王温辞镜,正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弟弟。
“是啊,别吃醋,姐姐我只是你一个人的姐姐,那孩子打小就跟我不亲,我都没见过他几次。”钟可欣自恋地说。
既然不太熟,温辞述也再没追问下去。
钟可欣走后没多久,庄泽野回来了。
他去温辞述房间露了个头,状似不经意地说:“我买了几箱冰淇淋。”
温辞述从电脑后面抬头,期待地露出一撮橙毛。
只听他又说:“看你不太想吃的样子,放在楼下冰箱了。”
温辞述:“……”
他绝对是故意的。
庄泽野将他的表情转变尽收眼底,愉快地挥手道:“走了,晚安。”
“等等。”温辞述叫住他:“有没有时间,问你个问题。”
庄泽野以为是化学题,抱着手臂略带受用:“问吧。”
温辞述却抽出一张歌词纸,眉头紧锁。“欣姐说我初试选了自己的原创歌《沉醉在南岛之夜》,我反复听了几遍,觉得旋律还行,但歌词写得太空洞了,像在无病呻吟。”
他叹气:“我本来对这场比试无所谓输赢,可向晚和林南之好像都很期待后面的舞台,顾鸣赫也是,既然如此,选歌方面便不能太随性了。我个人认为这首歌不好,可又不知道该如何改进,想询问你的建议。”
庄泽野放下手臂,走到书桌前,眼神变得认真起来。
他看向电脑后面摊开的简谱,上面密密麻麻做满了记号,轻重音、高低音,像初学者学习中文似的一笔一划地描摹着每个细节。
他神色复杂:“你愿意去上课,是因为他们?”
温辞述坦诚道:“也是为了混口饭吃,欣姐说这份工作比别的工作赚得多,所以对于目前高中学历的我来说,还是老实上课比较好。”
庄泽野本来心情还有点乱,一听这话差点没绷住。
他轻轻笑道:“我还以为你有多伟大。”
兴许是这两天压力太大,温辞述难得有心思和他闲聊了几句。
“十四`五岁那会儿,我确实有点伟大抱负,但后来发现不切实际。”
庄泽野第一次听他说起自己的“过去”,注视着他道:“怎么说?”
温辞述一手支着下巴,关节处被压得隐隐泛红,橘黄色的主灯笼罩在上方,使他的脸部线条镀上一层柔光,他眼里浮现出几分怀念的意味,更多仍是无奈与平淡。
“我十四岁的理想,是天下升平,百姓富足,每个人都能吃饱饭。”他缓缓自嘲道:“到了十六岁才发现,我连让身边的人好好活着都做不到,更别提天下苍生。”
说这话时,他整个人眉间蹙起,好似肩上压了一座无形的大山,淡淡的愁绪笼罩在周身,让他看起来如同一只跌入泥沼不断挣扎的鸟。
庄泽野看了他许久,才低声评价:“和我十四岁想变成超人差不多。”
温辞述本以为他会大惊小怪,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的回答,不由调转眼眸对他笑了笑。
庄泽野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温辞述没打算让这种心情停留太久,放下手时已经换了副面孔,看起来和先前一样淡定从容。
“所以能让几个人实现梦想,又能领工资这种事,何乐而不为。”他仰着脸说:“你愿意帮我看看,这首歌的问题出在哪里吗?”
庄泽野微怔,接过他手上的谱子,说来讽刺,他们虽然是队友,他却一次都没完整听过这首歌。
《沉醉在南岛之夜》是温辞述今年发行的单曲,Flora里面发过单曲的除了他之外,还有向晚和庄泽野。前两者为了积攒人气而发歌,编曲是公司花钱请的国外老师,而庄泽野却是实打实自己写的词曲。
他打开播放器,从头到尾听了一遍。
这首歌的旋律很清新,前半段纯吉他弹唱,到第二段主歌才进入鼓点,节奏相对抒情缓慢。内容讲的是一个单身男孩去南岛旅行,在夜晚遇到当地的漂亮姑娘,歌颂南岛的美景和刹那的心动。
这种歌词,说白了就是写给粉丝的,因为主题能让他们抱有幻想,单独拆开来看,在鉴赏上就差了点意思。
庄泽野一针见血地评价:“曲子不错,但吉他弹唱不适合初试,太慢热了,不够吸睛。主题也很虚浮,为了写心动强行而写。如果你一定要用这首歌的话,编曲和词都得大改。”
他摘下耳机,问温辞述:“你听这首歌时有什么感受?”
温辞述说:“很放松,和我平常听的乐府不一样,音调听起来轻松舒服。”
庄泽野笑笑:“如果把你说的‘乐府’理解为中式古典乐的话,那这首歌就属于流行乐范畴,你觉得两者之间最大的不同点是什么?”
温辞述想了一下,正要开口,他打断道:“先别急着回答我,你现在听的歌太少,可能无法区分它们的不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歌。这样,我把我的电脑借给你几天,里面有各种音乐分类,你可以都听一听。”
“谢谢。”温辞述点头。
他似乎觉得这样两个字不够诚意,又说:“我不会白拿你的。”
庄泽野嗤了一声:“行,那再给你记上一笔。”
他在聊音乐的时候,脸上没有一丝平时惫懒嬉笑的表情,对温辞述的态度也和之前的调侃戏弄不一样,好像无论对面坐着的是谁,他都能平等开怀地和对方畅谈音乐。
这种单纯的热爱,让温辞述有些意想不到。
庄泽野伸了个懒腰:“我去给你拿电脑,今天跳了一天舞,累死我了。”
走到门口,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探出头说:“对了,那种冰淇淋还是曲奇饼干的好吃,朗姆酒不适合你,我放在冰箱第三层了。”
温辞述忽然就有点尴尬:“我没有很想吃。”
“OK,知道我们王爷对冰淇淋不感兴趣,那就让它烂在冰箱里吧。”庄泽野语气带笑地阴阳怪气。
温辞述:“……”
夜深人静时分,他戴着耳机在房间里听歌。
听着听着,想到白天林南之的描述,这家冰淇淋的新品有多好多好吃。他从来没吃过冰淇淋,现代人真是奇怪的很,不就是刨冰吗,有什么好吃的,不过那个奶油味,闻起来似乎还挺香甜的。
他在桌边坐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起身,轻手轻脚地摸到一楼。
反正庄泽野买了不少,吃一盒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他悄悄溜到厨房,打开冰箱翻找起来,黑漆漆的客厅里,传来一抹亮光。
庄泽野躺在床上看着手机监控,只见那人穿着钟可欣买的粉色小猪印花睡衣,正抱着一桶冰淇淋,蹲在冰箱旁边一口一口地吃,时不时还机灵得东张张西望望。
他乐得晕头转向,想过看监控很好玩,没想到会这么好玩。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采用赫尔姆霍茨音调记号法,音名后面的数字都是上标/下标,比如c3(小写)的3是上标,C3(大写)的3是下标,因为格式原因打不出来(具体含义解释起来比较麻烦,只要知道是符号就行了)(作者非音乐专业请多包涵)
花团冰淇淋全家福在画了,还没画好,等出图发在微博,临走前捏一把温小猪的脸
早上小陈来接他们上班,庄泽野晚了一会儿,出门时脸上戴着墨镜。
他昨晚笑得一头撞在床柱子上,冰敷到半夜才睡下,今早起来眼睛浮肿双目失神。
上车后并没有见到温辞述,他随手把墨镜推上去卡住头发,问小陈:“怎么就你一个?”
小陈说:“辞述上厕所去了。”
过了十分钟,温辞述捂着肚子回来了。
庄泽野把墨镜拉下来,看了他一眼:“你没事吧?”
温辞述抿着唇摇头,心想冰淇淋果然是个害人之物,西洋人都不安好心。
他想起正事,说:“你电脑里的歌我听了三分之一,后天晚上应该能还你。”
庄泽野正在喝咖啡,闻言险些呛着:“几千首歌,你听了这么多,通宵了?”
小陈也很惊讶,从后视镜里偷看他。
温辞述说:“没有,我早上睡了半个时辰。那些歌我是按类别听的,有相似的就点了加速,不喜欢的直接跳过,目前听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摇滚乐,我觉得挺好听的。”
庄泽野:“……你够牛逼。”
“虽然还没听完,但我对现代音乐稍微有了点了解。”温辞述若有所思,“比起宗教音乐、歌剧这些古典音乐来讲,流行音乐更为通俗易懂。我一直坚信优秀的艺术是不需要门槛的,那样才能让更多受众听到,所以现在可以回答你昨天的问题,我能接受做流行音乐。”
庄泽野微微动容,没想到他对待这件事不是得过且过,而是真的在认真探索。
小陈忍不住说:“辞述,你这话讲得太好了,简直不像是你说的。”
他说完自己一愣,嘿嘿笑了:“我胡说八道的,你别在意,继续继续。”
温辞述说:“我在网上看了些相关言论,了解到……古典乐地位是比较高的,只是并非每个人都欣赏得来。流行乐发展到现在自然有它的优点,如果能够把古典融入流行当中,可以很大程度让现在的年轻人接触到更深刻的音乐。”
“礼乐在古代因歌颂天地阴阳万物而生,《礼记》有云,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这和现代音乐其实是一个道理,若是用另一种方式去传承,相信他们一定会接纳古人的智慧。”
小陈竖起大拇指:“太有文化了,我简直一个字都听不懂。”
庄泽野把眼镜摘下来,仔细端详他。“凡音之起,由人心生?”
他勾起嘴角:“说的很好,其实你含蓄了,直接说学音乐有鄙视链比较贴切,古典派总是很难接受通俗派。所以你认为,通俗音乐最大的优势是什么?”
温辞述说:“我觉得在于引起共鸣,它能够通过最简单的方式、在最快的时间内让听众产生情绪共振,而古典乐则需要更多的知识储备和个人理解,这大概是流行乐受众如此之广的原因之一吧。”
他随手点开手机歌单,找到一首歌举例。
“比如你这首《海弗里克极限》,我昨晚听了好几遍,第一次听就被带动了情绪,心里产生一种热烈又缅怀的感情。”
庄泽野似乎没想到他连自己的歌也听了,表情微微一怔。
这首歌的风格是典型的旋律说唱,主歌部分节奏感较强,副歌则加入了童谣的元素,歌词主旨是回忆小时候的生活,不过是写词手法抽象跳脱,并不类似普通的浪漫歌曲。
单曲介绍上写着:海弗里克极限指脊椎动物正常体细胞的分裂次数极限,人类细胞分裂次数大约是40-60次,每一次在2年左右。人体的极限在120年以内,在此期间DNA复制一次,端粒DNA就缩短一段,当端粒缩短到海弗里克点时,DNA就会停止复制,细胞走向衰老,而你离开我身边。
温辞述想起了听这首歌时的一个疑问:“你这句rap是什么意思?”
手指拉出屏幕上的一段:
「飞龙打败短吻鳄用尽浑身力气,金色玛利亚挥舞权杖掩盖盛夏里的秘密」
他若有所思:“事实上,你这首歌里,很多典故我都不知道来历。”
能猜得出是化用,但不了解具体含义。
他点进这首歌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这是Flora团内单人歌曲里面最火的三首之一,呃,其实火的三首全是庄泽野的,听完也能理解他为什么会成为团内大top。
用心做音乐的酷哥,这个人设的确很有魅力。
庄泽野把墨镜拿在手里抛了抛,脸上没什么表情。
“随便写的,为了押韵。”
类似的话,温辞述在网上也刷到过,说rapper都没什么文化,为了押韵乱写一通。
但显然他知道庄泽野不是乱写,也感觉到了他的敷衍,这时车开到了公司门口,庄泽野头也不回地拉开门下车走了。
小陈转过身体,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话就说。”温辞述看着他。
小陈叹气:“你听歌之前,不看看这首歌的背景解释吗?”
温辞述莫名其妙:“只看了一段,怎么了?”
“这首歌是他写给他奶奶的。”
“哦。”
“他奶奶几年前去世了。”
温辞述顿时安静下来,难怪一首旋律那么动感的歌,副歌部分突然一反前面变得悠长,明明是欢快的曲调,听起来却那么悲伤。
他沉默片刻,问:“那句词,写的是童话故事吗?”
小陈挠脸:“这我就不知道了,歌词的事儿你别问我,我不懂。其实野哥之前写这首歌时闹得挺不愉快的,火了之后很多人说他消费逝者,但大伙都知道,他只是想写首歌送给他奶奶而已。”
“消费逝者?”温辞述不解。
现在的观念真是和以前大不相同,当年二吴之哭可是被论为美谈流传后世的,古来忠孝向来被歌颂,如今只是缅怀亲人,就要被冠上“消费”的名号了。
温辞述从车上下来,本想追上庄泽野,刚走进一楼大堂,就看见钟可欣一脸严肃地站在前台处。
她旁边站着个身穿深色商务夹克,高挑健壮的中年男人。
温辞述几乎刹那就猜到这是谁了,刚想调转脚步逃离现场,当即被眼尖的温长盛给叫住了。
“你给我站住。”温长盛不愧是唱歌剧的,这一嗓子中气十足,把整个大厅的人都叫得看了过去。
温辞述只好回过头,硬着头皮打招呼:“爸。”
温长盛还没来及说话,他忽然脸色一变,捂住肚子说:“我先去上个厕所。”
温长盛顿时恼火:“你小子跟我来这招?我刚来就想找借口溜号?你撞个脑袋把自己撞叛逆上了是吧,我还没说完呢,你等等!”
温辞述马不停蹄地跑进厕所,温长盛也怒气冲冲地追了上去,几分钟后,黑着脸走了出来。
钟可欣在门口眼巴巴地问:“他怎么了?”
温长盛无语透顶:“拉肚子,你去给他买点药,我先上楼等你们。”
过了一会儿,五楼会客厅,三人面面相对地坐着,桌上放着两盒肠炎宁。
温辞述觉得挺尴尬的,头一回和“他爸”交流,居然是在厕所里。刚刚在楼下,温长盛问他有没有纸,他说里面有抽纸,温长盛这才出去。
钟可欣说:“你自己买药了?”
温辞述摇头:“前台送上来的,说有人点了外卖。”
钟可欣没再问下去,默默地给他添了杯热水。
温辞述和温长盛面对面坐着,这才看清楚他的长相。不得不说,搞艺术的人即使到了中年也自带艺术家气质,他保养得很好,脸上几乎没有一丝皱纹,身材匀称健美,整个人意气风发。
不知道是不是温辞述遗传母亲更多,父子俩长得不怎么像,温长盛更偏硬朗阳刚,看起来自带威严。
他面色不善地说:“怎么拉肚子了,是不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没有没有,我昨天和他一起吃的烩菜,不是拍照片发您了。”钟可欣说。
温辞述发现,他这个便宜爹对他的态度,好像父皇对待十来岁的自己。
在温长盛看来,他完全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弱智儿童,吃饭要过问,作业要检查,还要隔三差五来查岗。
“夏天少贪凉吃冰的,不然自己受罪。”温长盛瞪了眼他的脑袋,“这染的什么乱七八糟发色,上完节目立马给我染回来,听见没有?”
钟可欣先前骗他说是节目组要求染的,这才勉强躲过一劫。
温辞述“嗯”了一声,尽量扮演乖儿子。
温长盛说:“你这几天肠胃不好,我给你带的特产先别吃了,不要嘴馋,等恢复好了再让你姐给你热着吃。”
钟可欣满脸麻木,对此习以为常。
温辞述这才注意到他手边有个袋子,于是好奇地扒拉开来,看见里面有真空包装的蒸肉,礼盒装水席燕菜,还有八大件,开口笑、金麻枣、蛋黄酥、核桃酥、五香扭酥、甜咸饼、江米条、蜜三刀,都是洛城的传统美食。
他愣住了,温长盛板着脸道:“你前段时间不是说想吃老家的东西吗,我可没时间回去,让小欣随便在网上买了点。”
钟可欣揭穿他:“这不是我买的,是你爸自己选的,他说你小时候特别喜欢吃蜜三刀。”
温长盛喝了口茶水,闭上嘴不理她。
温辞述看着那些整整齐齐的包装,忽然想起幼年时期。
那会儿母妃对他管教很严,每日用完午膳后就不准他再吃别的,尤其是蜜三刀这种容易蛀牙的。趁着母妃午睡的功夫,温平江就会让太监把他带去藏书阁,拿出包好的蜜三刀给他吃。
父子俩一个贵为皇上,一个贵为皇子,跟做贼似的躲在书架后面吃点心。温平江看他吃的满脸渣子,声音洪亮得哈哈大笑,抱起他在脸上亲一口,问出每个小朋友都会被为难的问题。
“父皇对你好不好,你更喜欢父皇还是母妃?”
小温辞述舔舔嘴边的糖霜,在他怀里咯咯笑成一团,被抱着挠痒痒也嘴硬不肯说出答案。
温辞述的眼底渐渐弥漫起薄雾,嘴里仿佛尝到了蜜三刀甜到拉嗓子的味道,一股难言的酸楚和思念冲击着他的咽喉,那缕糖霜似乎化成带着苦涩的刀刃。
温长盛不经意瞥了一眼,见他眼圈泛红,登时有点慌乱。
“你这孩子,不让你吃还委屈上了。行了行了,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哎……都十八了,还是照顾不好自己。”
他伸出手,并不熟练地摸了摸温辞述的头。
收回手时,看见他脖子上挂的黑绳子。
温长盛面露怔忪,声音也低了不少:“你一直戴着你妈妈给的玉佩,心里还是埋怨我带你来燕中吧。以后你想找她就去联系,不用问过我。”
温辞述回过神来,下意识低头,他怎么知道自己有一块玉佩?
这块玉确实是他母妃给的,但自打他穿越以来,就没有人见到过玉佩的全貌。
温润的羊脂玉贴着他胸前的皮肤,吸取了体温的表面并不冰冷,只可惜原先洁白无瑕的地方,多了一道裂纹。
想到裂纹的来源,他忍不住握了握拳。
温长盛没有在会客厅耽误多少时间,喝完茶起身去了楼上。
待他走后,温辞述奇怪:“他去楼上做什么?”
钟可欣说:“还不是为了你,找瞿总多关照关照你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