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的主要成分是什么来着?”
“氮气为主,另外有氧气和小部分稀有气体。”朴智恩看了眼杰拉德,回答。
“啊,我记得氮元素好像是可以做化肥的对吧?”杰拉德一拍手,冲自己正在同外星生物战斗的哨兵询问。
女性哨兵接下一击猛攻,回应道:“是的。”
“那你试试吧。辛苦你了!”杰拉德说着,便不再理会战斗情况,转身走向林辞和格雷。
“呦!两位,我们又见面了~”杰拉德语气轻浮地同向导和重伤的哨兵打了个招呼。
“带他去治疗!”林辞已经完全顾不上伪装自己。没有敬语,没有寒暄,他仰起头,眼白拉丝,没有礼貌、毫不客气地同杰拉德提出要求。
杰拉德不以为忤,仍旧笑嘻嘻地同林辞道:“年轻人,稍等一会。那边的战斗很快就会结束,结束后,我当然会带你们回去治疗~”
真的能快速结束吗?
林辞的目光越过男人,转向战场。
而此时的战场中,朴智恩和她的哨兵不知为何退了下来,只留下那个强壮的女性哨兵独自面对外星生物。
连格雷都是依靠特殊的精神吞噬能力才能与这种怪异的生物抗衡,那个普通的A级哨兵要怎么做?战斗?厮杀?
出乎林辞意料的,女性哨兵在另外一个哨兵离开战场后,便停下了动作,任由外星生物攻击自己。
伤痕与鲜血出现在女哨兵暴露在外的皮肤上。
这是在做什么?
就在林辞疑惑的时候,女性哨兵忽然有了动作。
女人闭着眼,伸手向前,在空气中旋转抓握后,又摊开手掌。
她身上的血迹随着动作,悬浮在空气中。
“这是她的特殊能力,”杰拉德同样望着战场中心的女性哨兵,说:“她可以将血液接触到的物品的化学成分重组,无需多步反应,直接形成全新的产物。我觉得,这个由空气构成的家伙很适合被做成尿素……莫缇娜的能力真的是好用又方便,可以省下实验室中很多的操作步骤。”
“那她岂不是……”林辞惊讶。
世间万物都是由化学元素构成的,这样的能力岂不是宛如创世神一般,可以随意捏造出任何物品,甚至生命!
“当然了,还是有限制在的。人的血液并不是无限的,即便哨兵的自我恢复能力很强,他们也还是人类,终究会有极限。而且,莫缇娜只是个A级哨兵。很多东西并不能被她的特殊能力操控。”杰拉德说着,伸出手在自己眼前遮挡。
林辞一愣,接着眼前便闪过一阵强烈的白光。
一股难闻的刺激性气味涌入鼻腔,但很快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物质形态的变化总是伴随着能量的吸收或放出。”杰拉德放下手,随口道。
嗖——站在朴智恩身后的哨兵飞速冲进战场。
昏厥的女性哨兵被抱了出来。
而那只无形的外星生物,消失了。
“不愧是你,上校。”朴智恩收回精神力,对杰拉德说。
杰拉德:“嗨,还不都是跟着庄小鸟学的,我哪懂什么化学反应方程式啊!”
“达瓦旺青!”扎西次仁忽然发出一声大叫,向着战场的方向发足狂奔。
林辞将格雷半抱在怀中,不敢随意乱动,但遥望远处像是被翻新过的冻土层——不知为何,这只怪物的死亡并没有为此处恶劣的环境带来变化和生机。但也因此,向导清楚地看到了士兵熟悉的衣物。
那东西被杀死,消散于天地间,被吞噬的达瓦旺青便掉了出来。
跑向士兵的少年是激动的:只要没被吞噬消化,失去了双腿的人也还有活着的可能!
然而,向导和哨兵的希望被人无情地击碎。
在扎西次仁抵达达瓦旺青身边前,杰拉德对二人道出了残酷的现实:“他的精神力被吞噬了,脑死亡。救不回来了。”
没过一会儿,安静的冰原脚下,响起了男孩悲痛欲绝的哭声。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呦~嘻嘻嘻嘻嘻,多更一点~
高原上空,拖着五彩粒子尾焰的飞行器平稳滑过。
机舱走廊的装修极具科技感,但银白的金属镀层也会让人感到冰冷。
林辞沉默地倚墙而立,修长的脖颈上,裹着一圈紧紧的白色绷带。
向导的正对面,是一扇挂着“无菌室”牌子的金属拉门。
格雷受伤过重,为防感染,男人被装进了胶囊型营养舱,暂时安置在不许外人进入的无菌室内。
从普若岗日飞回基地,大约需要一个半小时。
林辞已经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站立了四十分钟有余。
紫发向导曾劝过他,让他不要担心哨兵,自去休息就好——你要相信你的哨兵,他既然没有当场死亡,就一定可以恢复如初。
林辞相信格雷。
但有时候,担心和不担心这两种完全对立的情绪确实是可以同时存在的。
他的哨兵从来都不弱,他一定会恢复健康。
可,哨兵轰然倒地的画面却总是不停地在向导脑中回放。
一遍又一遍。
每当想起那个场景,林辞的心都会被揪得生疼。
抽痛的感觉让男人忍不住微蜷胸腹。
“他不会、出事的。他可是,哨兵。”有人走到林辞身边,是扎西次仁。
“嗯。”林辞点头,也不知是在回应扎西次仁还是在安慰自己,他搓了搓脸,抬起头,看向少年。
“这个,你的。”扎西次仁抬手,掌心安静地躺着染血的通讯器。
接过电子手环,林辞垂着眼,低声道:“抱歉,护身符在背包里。我把包弄丢了……”
“没关系。你们、安全回来,护身符,就已经起了、作用。”
林辞点点头,短暂的沉寂后,向导挣扎着再次开口:“他……达瓦旺青呢?”
“冷藏室。我带回了他的、腿,帮他,擦干净、脸……回去,多吉叔是、天葬师,能唤来鹰。”少年也靠上墙面,手中摩擦着腰间藏刀华丽的刀鞘,慢慢垂下头,低声说。
“嗯。”除了简单地应答,林辞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阵沉默后,向导抬手揉了揉少年的发顶。
扎西次仁吸了吸鼻子。
“我和达瓦旺青,不熟。训练,见过。但,他是汽车兵。训练不同。巡查,才知道他的名字。变成、朋友。他是安巴、后代,我是康巴。就在,昨天晚上,他还说,想家了,我嘲笑他、不如我们、康巴的汉子。他却说,回家请我吃烤羊腿……是用祖上流传的、方法,烤的……”扎西次又仁磕磕绊绊,乱糟糟地说了许多两人在这段无人区之行中的事。
林辞只是静静地听着。
直到男孩再也说不下去,他才轻轻地接上了话:“现在,我们带着他,回家了。”
飞行器在基地那个有废弃灯塔的高地平台上着陆。
最先被运出飞行器的是装着格雷的营养舱,林辞顾不上其他,眼中只剩那个不透光的胶囊仓。男人紧随接过格雷的医护人员,奔向地下基地的入口。
第二个下机的,是安放着达瓦旺青尸身的冰冻舱。扎西次仁跟着冰冻舱下机,想要继续护送同伴,却被早就守在那里的丹增嘉措拽走。
两拨人相继离开,飞行器舱门外的人便所剩无几。
“嘿,这帮人!我救了他们,竟然没一个知道等等我!”杰拉德身后跟着朴智恩和她抱着女性哨兵的哨兵,晃晃悠悠地走出机舱。
“T.P基地是所有基地中对向哨最不友好的一个。上校,您不应该跟他来这里。”朴智恩落后杰拉德半步,驻足道。
女向导的话让杰拉德脚步一顿,男人拨了拨额前的碎发,看似随意地说到:“列昂尼德,带莫缇娜去看医生。”
高壮的哨兵点头,抱着女哨兵离开。
朴智恩看着离去的哨兵,欲言又止:“上校。”
“回你的塔岛去,朴首席。您升官啦,再叫我上校就不合适了。”杰拉德抬步前行,与朴智恩拉开了一段距离。
“我会在确认所有物资和设备都送达后回去的。上校,您永远都是我的长官,无论……”
朴智恩话未说完便被杰拉德打断。
男人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这里的空气可真清新啊!朴首席,我要永远都是您的长官,咱们军队的纪律还要不要啦?行了,做完你的事,就回吧。我说过,他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你又不是我的脚部挂件,走你自己的路去吧。”
朴智恩几次张口,最后只能无奈而坚定地接下杰拉德的话:“是。”
熟悉的地下洞窟里,惨白的灯光照亮了手术室门口的方寸之地。强光将所有物体的影子切割成边缘锋利的漆黑色块,看久了,便有种失真的感觉。
滴的一声,红色的“手术进行中”变成灰色,林辞抬起头,盯着手术室的门。
门打开了,一位没见过的医生戴着口罩走出,对林辞点点头:“这么弱的D级哨兵,恢复能力差一些是正常的,你不用担心。我们已经为他清理了所有创口,并进行输血。这袋血浆输完,就可以换成普通的葡萄糖和营养液。无需过度治疗,过几天,等他体力恢复,自然就会好起来。倒是您,”医生指指林辞脖子上的绷带:“向导先生,我觉得比起哨兵,您更加需要得到治疗和休息……”
然而,医生的话没能说完,躺着哨兵的医疗床就被护士推了出来。
林辞再也无法施舍给其他任何人、任何事一丝注意力。他随手扯掉了绷带,一条青紫色带着细小擦伤的痕迹,环绕了白皙细长的颈部一周,看起来甚是可怖。
“谢谢您。这只是淤痕,不需要治疗。”林辞说完,便转身跟上离去的哨兵。
“哎?!你、您……您回来包……”医生又惊又急的声音被向导抛在身后。
跟随推着格雷的护士,林辞进入病房。
两人的病房还是上次的单间——它是这个基地医院中最大最宽敞的屋子。
不过与早先那次不同,病房里准备了两张窄窄的医疗床。
大概是因为作为向导的自己非要看护哨兵,基地才会做出如此体贴入微的事情。
林辞将属于自己的医疗床与格雷的合成一张,侧坐在床边,抓住了昏迷中的哨兵的手。
为了防止哨兵因疼痛在手术时伤害医生,格雷被注射了抑制潜能的针剂后,又被注射了麻药。
可他本来就已经因为受伤和失血连伤口都愈合缓慢了……
林辞轻轻摩痧着格雷手背上皮肤完好的部分。
晚八点。
药效退去的哨兵从精神阵痛中醒来。
鼻尖是熟悉的消毒剂的味道,眼前是一片安静的漆黑——这是基地医疗室的病房。
林辞呢?
头脑清醒的瞬间,格雷下意识地想要坐起,寻找向导。
“你怎么样?”格雷一动,侧卧在他身旁的林辞便意识到男人的苏醒。
向导按住格雷的肩膀,起身打开床头灯。
昏黄的橘光点状散射,照亮了两人的世界。
格雷扭头,最先闯入眼中的却不是向导的脸,而是男人颈上刺眼的白色绷带——追过来的医生最后还是成功为向导进行了重新包扎。
格雷心疼地抬手,却不敢触碰林辞的伤口。那是他能力不足的罪证,他让林辞受了伤。
悬空的手突然被按了下去:“你还在输液。”
鲜红的血顺着透明胶管倒流,又在落回床垫后,被无色的药液冲刷,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不严重,都是医生大惊小怪,才给包成这样的。”林辞说着又想将绷带摘下,但看着哨兵灰色瞳孔中的担忧,他又改变了主意,只是摸了摸粗糙的绷带表面。
“你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头疼吗?”比起自己这点微不足道的伤,哨兵的身体状况更令林辞挂心。
输入了两瓶葡萄糖和一袋营养液,哨兵的自愈潜能得到恢复。肉眼看去,身上已经没有任何伤口了。
但在暖灯的照射下,哨兵的脸色却依然苍白。
林辞记得怪物的话,格雷消耗最大的是精神力。而精神力并不能依靠糖分和营养液得到补充。
“有些累。”其实还有些头疼,但格雷不想林辞担心。
哨兵的“如实”回答,让林辞稍感安慰。
咚咚咚——三声规律的敲门声响起。
林辞从床上坐起:“请进。”
“林辞,格雷。还好你们没有休息。”门被推开,门外的人是丹增嘉措。
“少尉。”林辞跳下医疗床,想为丹增找个凳子,却发现狭小的病房中确实再没有能坐的地方:“要不,您先坐床上吧!”
刚毅的男人脸上是强打起的笑容,他摆摆手,让林辞不必麻烦:“不用了,我就是来感谢你们的。谢谢你们为这里百姓的付出……还有,”丹增嘉措顿了顿,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继续道:“还有,代替达瓦旺青的亲友来邀请你们参加他的天葬仪式。”
丹增嘉措的话让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沉重。
“对不起,是我们……”
林辞的话没有说完便被打断。
丹增嘉措示意向导不要道歉:“这条路,是他们自己选择的。因由他们自己起,果由他们自己担。不是你们的错。并且,作为一个战士,在战场上死亡,是天经地义的,是死得其所。他的肉体还能够返回家乡,全仰仗你们的努力和雪山女神的恩赐。所以,如果可以,希望你们明天可以再送他走人世间这最后一程。”
林辞抿唇,点点头:“我们是朋友,我们一定去。”
同二人交代过天葬的时间地点后,丹增嘉措便离开了病房。
林辞关上房门,转身的动作却微微凝滞。
“咔哒”一声,向导咬着下唇,将门反锁。
格雷静静地看着林辞。
然后,他听到向导站在光影晦暗的门前,对自己说:“格雷,我们做吧。”
在讲出这句大胆的发言后,林辞不待格雷反应,径直走向拼合的病床。
没有去看哨兵的表情,林辞翻身上床,跨坐在格雷腰间。
双手撑在床垫上,林辞拉近自己与格雷的距离,轻声问:“你累吗?”
但无论累还是不累,林辞都不打算放哨兵休息。
“累的话,我自己来就好。”
向导的样子突兀而异常,但格雷能够理解。因为他也有着相同的冲动——突如其来的死亡无处不在,漂浮在时间洪流中的人类渺小而无力,除了珍惜当下每一分每一秒,他们什么也做不到。
回答向导的是哨兵强势的深吻。
绵湿的吻堵住了口鼻。
窒息与失氧让林辞的心脏急速跳动,但大脑却意外地保持着难得的清醒。
向导凉凉的手探入哨兵的工装背心,顺着精壮的肌肤向上游移,直到男人的左侧胸口。
大概是因为只注射了针对普通D级哨兵所需的抑制剂的量,格雷的哨兵潜能恢复地极快。
曾经紧贴心脏贯穿了这具神体的伤口,已经完全消失不见,连一丝疤痕都没能留下。
但哨兵倒下的样子却始终无法如伤口般,从林辞脑中被彻底抹去。
每当抚摸到心脏的位置,他都会无法控制地记起那个画面。
即使哨兵现在就坐在自己眼前,与自己唇齿相依,相濡以沫,林辞仍忍不住一遍遍自虐般地抚摸着伤口曾经存在的地方。
贴在胸口的手渐渐被自己的体温捂热,却始终在微微发抖。
格雷右手按住林辞的后脑,再次加深了亲吻,左手伸进衣服里,抓住向导手腕。
颤抖被哨兵按下,小臂上传来胶质软管冰冷的触感。
林辞骤然想起格雷还在输液。
“呜!呜……”血液会倒流!林辞轻轻挣动。
但格雷并没有乖乖顺从向导的意图,放他说话。
依旧强夺着向导的唇舌,格雷抬臂,将针头和输液管从手背扯离。
营养液顺着染上血色的针头,一滴滴坠落,浸湿了地面。
格雷压着林辞的手,重重地按在心脏的位置。
长吻落幕,林辞急忙将格雷的手捉出,但男人手背上除了一丝被蹭花的血迹,再不见任何针孔的痕迹。
他的哨兵果然强悍。
“你!营养液还没输完!”
林辞话音刚落,眼前的世界瞬间倒转。
仰面躺在仍旧温热的床铺上,林辞的位置已与哨兵完全交换。
格雷深灰色的眼瞳在昏暗的灯光下,变成了化不开的黑,满含温柔,却又深不见底。
第二天,林辞是在格雷胸口睁开双眼的。
哨兵的气味让他安心,浑身的酸痛让他迷迷糊糊地只想继续沉睡。
但今天,还有事情在等着他们……对,达瓦旺青的葬礼!
林辞猛得清醒过来:现在是几点了?!
“你才睡了五个小时。现在是凌晨三点,再休息一会吧。”身下结实的胸腔发出共鸣,哨兵的手抚上林辞的侧脸,轻轻磨痧。
林辞却再无睡意,摇着头从格雷身上爬起,摸黑在床上搜寻自己的衣服:“我压着你了。”
“没事,你很轻。”见林辞没了睡意,格雷便也起了床。
黑暗中,林辞脸上一阵热意上涌,瞪了一眼哨兵,他假作专注地穿上裤子,套上毛衫,顺手打开了病房的顶灯。
亮白的冷光驱散了一室的缠绵暧昧,将冰冷残酷的现实重新摆在向导和哨兵的眼前。
昨晚丹增嘉措邀请二人时曾说,因为现在基地情况特殊,达瓦旺青的停丧期只有短短不到一日的时间。天葬仪式将在今早五点,于灯塔高地,准时开始。届时,士兵的所有亲朋好友,都会参与这场升天之礼。
“我们早点去吧。”
“好。”格雷应声,快速穿上衣服。
凌晨四点的基地,大部分人都还在沉睡。
地下洞窟内除了荧光绿色的紧急逃生灯还在不知疲惫地发着光,四周完全被黑暗和寂静所笼罩。
这样的环境中,简易电梯的运行声就变得格外明显。
林辞和格雷沉默地等待电梯停稳,并肩进入亮着白炽灯的简陋的轿厢。薄薄的金属门缓慢闭合,机器开始快速运行上升。
直到电梯到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通向电梯口的走廊拐角处,一个黑色的影子动了,但也不过是眨眼之间,影子便消失不见。
“@#¥%……!”
向哨二人走在通向高地的路上,远处,一串语义不明的藏语低吟传入耳中。
今日阴天,空中星疏月淡,还伴着浓厚的乌云。
林辞眯起眼睛,也只能看清一片模糊的人影。
“是达瓦旺青和他的亲人。”格雷贴近林辞耳廓,低声道。
大概是葬礼仪式中的步骤吧。
林辞一时停下脚步,不知他们二人是否要去到人群中。万一是只能由亲人参与的呢?
“林辞,格雷!”丹增嘉措有些震惊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二人回头,看到了丹增和他身后的扎西次仁,林辞同两人点点头:“丹增。”
“这么早……你们,有心了。”丹增嘉措的情绪不是很高,却还是强打起精神,同两人道:“走吧,我们跟上去,送送他。”
丹增嘉措说罢,走上前,扎西次仁乖乖地跟在丹增嘉措身后,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男孩的脸,但看他乖巧老实的样子,大概是挨过骂,受过教训了。
林辞和格雷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距离人群五六米远时,林辞才看清了正在发生的事情。
一位满头白发的老阿婆神色凄哀,艰难的背负着一大团由白色氆氇包裹的“东西”,几乎是一步一歇地向前迈进。
“那是达瓦旺青。”其实格雷不说,林辞也知道。
穿着华丽的老巫师手中摇铃,跟在白发阿婆身旁,那接连不断的低吟便是从她口中发出的。
老人缓慢艰辛的动作让人恻隐,但大概是仪式的要求,并没有人去帮她。
好在,耗费了十几分钟,前进了约有百米后,白氆氇被背尸人接了过去。
“最初这段路,必须由最亲近的人带他走。旺青的父亲在基地建造过程中过世了,他们家,只有他和他的母亲相依为命。”丹增嘉措走在林辞和格雷稍前一点的地方,小声为二人讲解:“整个转移去天葬场的过程,不能让人的肉身落地,否则他的灵魂就会被禁锢于此,再也无法回归天堂。”
换做背尸人背尸后,队伍的前进速度快了不少,大约四点四十,众人抵达了天葬场。
此时,场地周围已经聚集了一些人,林辞粗略扫视一圈,大部分是穿着作训服的士兵。
白色氆氇被背尸人背进了灯塔下方的屋子里。林辞远远地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跟着背尸人走进灯塔。
应该是扎西次仁曾提到的天葬师多吉。
天葬师在灯塔内处理逝者肉身的时候,天葬台的中心,跟随天葬师而来的几个人,点起了松枝和青稞粉,是煨桑。
四周的众人分散开来,站的很远。
达瓦旺青白发苍苍的母亲,呆呆地靠坐在灯塔旁的地面,一动不动。
隔得太远,林辞看不清老人的神情动作,但那种悲哀的绝望却像是有实质般,随着煨桑悄然而升的白色烟雾,飘出了很远很远。
天葬师用来煨桑的燃料大概含有特殊成分。
不一会,众人头顶黑蓝色的天空中,便有秃鹫盘旋而来。
五点整,天葬师带着处理好的逝者肉身,走出灯塔。
林辞呼吸一窒——他明白这是当地人的习俗,是他们的信仰,这是一种被视为对死者表示敬意的丧葬方式。
但达瓦旺青,那个曾经活蹦乱跳,笑着同他们说话的青年……
一双温热粗糙的大手覆上林辞的双眼,让视线中本就晦暗不明的一切,彻底回归黑暗。
“不忍心,就别看了。他一定知道你来送过他。”
“嗯……”林辞闭上眼,点了点头。耳边只剩下禽鸟嘶鸣,落地后,又展翅高飞的声音。
整个天葬仪式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冷灰色的天空蒙蒙亮起,最后一只携带了达瓦旺青肉身的秃鹫也飞走了。
格雷松开手,将视觉再次归还向导。
“不要不忍。仪式进行的很顺利。白鹰没有拒绝旺青的肉身,他从来都是个善良纯净的人,他的灵魂已经升上天堂。”丹增嘉措看着空荡荡的天葬场,同向哨做了最后的解释。
“嗯。”林辞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葬礼结束,众人也该回归自己的正常生活,纷纷离去。
丹增嘉措带着扎西次仁走向达瓦旺青的母亲,作为战士的上司和朋友,他们需要负责将老人送回家。
天光将世界照亮。
林辞这时才发现,跟在丹增嘉措身后的少年始终将长毛帽压得低低的,一条腿行走的动作有些不便。
“我们也去帮忙。”林辞看着走远的二人,拉住格雷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