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一声,江逾黛倒了下去,血从额头上淋淋沥沥的流下来,祁景站在他面前,一只胳膊还抱着食梦貘的腿骨。
他竟然在最后一刻抓住食梦貘,被“传送”了过来。
食梦貘低着头,拱着身子去啄他,奈何柔韧度不够好,处处卡着骨头,祁景像坐在游乐园的旋转木马上,被它晃了一圈又一圈。
他觉得自己脑浆都要飙出来了,还有功夫想,这可比旋转木马带劲多了。
江隐叫道:“危险!下来!”
祁景勉强抱住:“你先解决那个!”
江没再说话,他的箭已经所剩无多,江逾黛忍着晕眩,狠声道:“别管我,去对付他!”
食梦貘果然奔向了江隐,祁景一看这哪行,赶紧一伸手,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巨大的角力在他和妖兽之间展开,祁景虚抓着柱子的手臂青筋暴露,热风吹过,连衣服也寸寸撕裂,差点开到胸腹处。
嗖的一声,又是一箭射向江逾黛,江隐的手臂纹丝不动,在箭镞的掩护下步步逼近。
过于用力的手臂酸痛不已,筋腱都要被生生扯开,祁景的额头青筋直跳,从那裸露在外的尚嫌青涩的躯体中的每一寸都能看出他在发力,肌肉鼓胀的好像他才是偷学了余老四的功法的人。
江逾黛颤声道:“好啊,就看你这肉体凡胎和上古妖兽,哪一个更结实!”
食梦貘拼命的往前挣扎,却动弹不得,它什么本领都使不出来,好像被看不见的缰绳拽住了,另一边,祁景汗如雨下,他觉得自己就像需要菠菜的大力水手,他的菠菜就是李团结。
他在心里一千零一次呼唤:你他妈能不能醒了!
终于,江隐的声音在热浪中像一缕清风传来:
“祁景,放手!”
祁景毫不犹豫的松开了手,惯性将他和食梦貘一起带飞了出去,江逾黛好像喊了什么,惊恐中有着歇斯底里,但他没有听清,他被摔晕了,唯一想到的就是现在不能松开食梦貘,撒了手非要被叨成筛子不可。
但他万万没想到,食梦貘居然倒了下去。
剧烈的失重感传来,然后是铺面而来的热浪,祁景只来得及护住头脸,就跌在了处处是火的地上,食梦貘变本加厉,压着他滚了一圈。
白骨发出滋滋的声音,好像蒸汽一样从食梦貘身上冒出,祁景在剧痛中闻到了皮肉烧焦的味道,脑海里只有一句话——
江逾黛这孙子太阴了。
急促的脚步声接近,一双手把他拖出了火海,用衣服扑灭了身上的火,江隐握着他肩膀的力度很大,像要掐入他骨子里:“……你感觉怎么样?”
祁景勉强坐起来,他的衣服彻底废了,一低头就看到自己外翻的皮肉,还伴随着一股恶心人的肉的焦糊味,呆了一下。
江隐的手又紧了紧:“……祁景?”
祁景抬起头,哑着嗓子说:“我得有三分熟了吧?”
江隐:“……”
阴影再次将他们笼罩起来,好像一片遮住光的云翳。食梦貘巨大的身躯横亘在眼前,江逾黛轻轻的说:“你的箭用完了。”
祁景轻声道:“怎么办?”
江隐站了起来,他的身影并不很高大,在食梦貘的阴影下居然毫不露怯。
他说:“我何时说过我的箭没了。”
江逾黛眉角一跳:“哦?我怎么没看到?”
江隐又一起拿起了那把弓,很珍惜的抚摸着它,好像对一个陪伴多年的老友。
“这把弓叫折煞。”他不知在和谁说话,“当年我第一眼在墓里见到它,就挪不开眼了。旁人都以为它是邪物,其实不是,它是镇墓之宝,通体碧绿,灵气逼人,有了它的镇压,各种走尸鬼怪才不敢出来。”
祁景看向这把弓,现在,它分明是乌沉沉的。
江隐看着江逾黛:“你想知道它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因为它吸附了墓中所有邪秽之物,还有……我身上的。”
那只手慢慢握住了弓,紧紧的。
有一股无形的罡风从江隐身上爆开,气浪一波波排开,风助火势,猛的又窜起了半人多高!
火光摇曳中,他的影子映在地上,像盘踞一隅的怪物。从影子的手中,那把漆黑的弓上,又冒出了无数影子,好像几十个,几百个人从那里长了出来,被江隐一手握在掌中。
祁景猛地抬头,再看他的眼睛,已经全黑了。
那把通体漆黑的弓慢慢褪去了颜色,露出底下漂亮的惊人的碧色来,然后一寸寸的裂纹出现,它仿佛终于承受不住这样的冲击,哔哔钵钵的一片片掉在地上。
而那黑色,像一股火光中的浓烟冲天而起,化成无数鬼影憧憧,每一张脸都狰狞,每一声嚎叫都凄厉,却困于牢笼不得脱身——
他们像牵丝木偶一样,被攥在江隐青筋暴露的手中。
祁景忽然想起来很多事情。
在古宅中,和小江隐对上的时候,他曾使出这一手风云为之色变的厉害招数,在梦中,他也看到过。但最后这种可怕的力量,被江逾白用同心镯锁住了。
现在同心镯已经没了,是什么束缚了他?
是折煞。
这把弓将那股邪门的力量封印了起来。
江逾黛面色青白,半晌才说:“我竟没看出来,你也是个怪物。”
他招来食梦貘挡在身前,一边道:“你被什么妖物附身了?混沌、梼杌、还是饕餮?”
江隐道:“都没有。”
他缓缓拉开弓,那一定很费力,承载着上百条鬼魂的弓弦沉重的如同棺椁,江隐的手臂用力出分明的线条,青筋浮起,虚搭弓弦。
“我是人。”
弓如满月,两指松开,增冷冷的一声嗡鸣,伴随着嘁哩喀喳的碎裂声,这把弓终于彻底报废,碎成了一地。
好像囚笼被打开,鬼魂们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排山倒海般的气势,比火焰还凶猛的,疯狂的扑向了江逾黛!
食梦貘挡在他身前,像一堵城墙,将所有飞箭都挡在了外面,但鬼魂更加难缠,每一个怨气滔天的鬼都像饿极了一样啃咬着食梦貘的骨头,和刚才的活死人毫无差别。
食梦貘像漏气的皮球,摇头摆尾,不断挣扎,还是全身上下都发出滋滋的白气来。
江隐长出一口气,身体摇晃了一下,祁景要去扶他,却被一把推开了。
“别碰我……走远点。”他的眼睛还是纯黑的,像两块镶嵌在冰冷白玉上的宝石。
祁景看到他的喉结滚动了下,立刻明白了。
“你能量消耗太多了吧?”他把脖子一伸,“来,往这咬,这个节骨眼了,还跟我客气什么。”
江隐摇头:“我能撑住。”
祁景说:“你这人怎么这么轴呢?喝一口怎么了,我又死不了!”
江隐喘了口气,他的面色红了又白:“谁说死不了?要是我控制不住,你变成一具干尸都说不定。”
祁景顿了一下:“那喝点别的?”
江隐也愣了一下,看向他的眼睛,少有的噎住了。趁这个机会,祁景把血抹到了他唇上。
江隐下意识舔了下,甘甜的腥气传入口中,全身上下都激灵灵一颤。
那双漆黑眼珠中的波动更加明显了,好像一个深沉的,欲望的漩涡,污黑的水源满的要溢出来,将人吞噬殆尽。
祁景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你……”
江隐将他推开了,这次用的力极大,自己也用力掩住了嘴,清削得手骨突了出来,急促的喘息都被压抑在下面。
祁景再要上前,他却抬起一只手,那是拒绝的姿势。
“别过来。这种状态下给我喝你的血,我会完全失控。”他的声音有点闷,带着粘稠浓重的吐息,“我……属于傀儡婴的力量太过邪气,很容易走火入魔,所以……被封在了折煞里。现在折煞没有了……”
“你再过来,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祁景愣了一下,看来江隐找回小时候的力量并不是好事,那毕竟是人命和鲜血堆砌出来的,一担子冤孽。
“那你之后……”
江隐摇头:“先把江逾黛抓到再说。”
两人再看向江逾黛,那边鬼魂已经把一人一妖围成了一个巨大的蚕茧,在那之中,扎出来雪白的骨头,回荡着万千凄厉的惨叫。
江隐看了眼,又转过了头。祁景感觉出他似乎并不喜欢这种能力,但这些冤魂却无法普渡,也无法消灭,只能通过这样的驭鬼之道附着在某一物或者人上。
利用他们,和江逾黛又有什么区别?
脸上一凉,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祁景伸出手,再看天上,雨丝细细密密的落了下来,好像要坠入人的眼底,织成了一片帘幕。
他说:“下雨了。”
也许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这样的滥杀无辜,生灵涂炭,作恶之人却仍旧逍遥法外。
雨在短短几个眨眼间就变的非常大,劈里啪啦的砸在头脸上,祁景觉得自己光裸的地方都要冒烟了,烧伤一阵阵的剧痛,一件外套却抛了过来。
祁景心里美滋滋的,刚要穿上,眼前却一道电光闪过,晃得视野里一片白光,在勉强睁眼看清的缝隙中,江隐立在雨幕里,抬头望天,脸色大变。
“不对。”他说,“有哪里不对……”
话音未落,就听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那声音仿佛从远古传来,携着熊熊奔雷之势,几乎让人五感失调,然后,一道似乎要把天空劈成两半的闪电咔嚓嚓裂开,白光炸开,云层被映出了壮丽的蓝紫色,原本的黑云压境在这闪电面前,竟不值一提。
一道闪电,像枯树枝条,又像蔓延开的静脉,仿佛天降利刃,狠狠劈砍在那鬼影堆砌的蚕茧上!
刺破人耳膜的尖叫和雷声,雨声混在一起,那蚕茧像蛋壳一样破碎了,鬼魂们哭叫着逃开,谁也无法和老天的力量抗衡。
祁景被这副场景惊呆了:“这是……天劫?”
江隐道:“如果有人作恶天多,在一个地方积聚起了滔天怨气,影响了因果循环,天道法则,也许会引来上天的不满。但我个人认为,它并不是那么好的东西……”
祁景现在还不敢置信自己真的看到了老天爷金刚怒目重拳出击这一出,从小到大的认识让他觉得这种事情只有修仙小说里才会有。
但他还是问:“为什么?”
正在此时,一束闪电咔嚓一声劈到了他脚边,江隐拉了他一把,险险避开,看着那地上出现的一个焦黑大洞,说:“因为这种惩罚,从来不分敌友!”
祁景脸都白了:“这不是瞎胡闹吗?”
“老天爷从不公平。”江隐拉住他,“我们得离开这里,去找陈厝他们……这个镇子很快就会被夷为平地!”
祁景再看向江逾黛,他同样暴露在了雷电和暴雨下,食梦貘的骨头像被酸雨腐蚀过一样七零八落,身形小了一圈,他的长袍被浇透了之后更显瘦弱,狼狈不堪。
“别想走。”
他惨白着一张脸,沙哑着嗓子说,“祁景,你可知道我为了找到你,花费了多大力气?只有有了你身上的穷奇残魂,我才能真正完整,我才能彻底摆脱这该死的诅咒,改变这世道……你看,老天都在帮我,它说我命不该绝,我不该死在这里!”
祁景说:“你他妈是不是疯球了?拿到这块魂魄,只会让穷奇完整,你的身体只会成为他的宿主!”
江逾黛厉声道:“我和白月明不一样!我不会让穷奇控制我,我会,成为它的主人!”
他周围都是火被暴雨浇灭后的浓浓烟雾,但闪电打下来的地方,又有新的鬼火燃起,光怪陆离。在刷刷的雨幕中,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好大的口气。”
那声音三分慵懒,七分不屑,还有十二分的讽刺,祁景心突兀的一停,大脑里的神经像在跳皮筋舞,青筋都爆了出来。
他感觉有什么在从身上剥离出去,一点一点,痛得他弯下了腰,含糊不清的嘶吼,直到水洼里映出了他布满了黑色花纹的脸。
和一条长长的,毛茸茸的尾巴。
穷奇从他的身上跨了过去,踩一步地上都要抖三抖,它黑金花纹交织的毛皮被打湿了,流露出明显的不满来。
祁景说:“你出现的……真是及时。”
李团结道:“你在心里骂我那百八十遍,我可都记住了。”
祁景感觉这幻影存在的每一秒,他身体的力气都在飞速的流失,连江隐的反应都顾不得注意了。
李团结显然也不是很好的状态,那雾池像酒一样让他醉在了过去的回忆中,沉眠修养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万不得已,只能出来,这出现就是以祁景的消耗和更久的沉眠为代价。
他勉强笑了下:“现在不是内斗的时候吧。那家伙……”他指了指江逾黛,“说他身体里有你的魂魄,是真的吗?”
李团结瞥了一眼傻了一样的江逾黛:“我怎么知道。”
祁景深吸了一口气:“不过怎么想,我身体里的你都应该是正宫吧。现在是不是该打打小三了?”
李团结嗤笑道:“能说这么多废话,看来你还能坚持很久。”
他一步步朝前走去,溅起了脏水也如同腾云驾雾,江逾黛也就一步步后退,他的脸色惨白如纸,连食梦貘也瑟瑟发抖,骨架打着颤。
那双黄色的兽瞳移到了食梦貘身上:“……原来是它。”
“你可真是干了件好事啊。”他语中带笑,兽脸上看不出喜怒,“你不是想和我做主仆吗?”
江逾黛的脸又白了一分。
李团结轻声道:“那我就把你拨皮剔骨,送你到十八层地狱下见我吧。”
江逾黛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发着抖,不知道是冷的怕的。
“等一等……这件事还有商量的余地。”他一指祁景,破釜沉舟的说,“现在,你有一个机会,可以选择我还是他。也许你以前一直寄宿在祁景体内,但你要明白,这个小子满脑袋都是那些仁义道德,他是不会让你恢复真身的!但我可以!”
祁景都被他的无耻惊呆了:“你还能再卑鄙点吗?”
江逾黛道:“确实,我卑鄙,但我不受世间那些条条框框的约束,我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正因如此,我们才更应该合作。”
他对穷奇说:“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四凶,你的存在可以帮我完成夙愿,你也可以借助我重返人间,互相利用,有何不好?”
雨水劈头盖脸的打下来,将他浇的脸色青灰,一双眼睛射出来的光仍旧野心勃勃。
李团结好像考虑了一下。
“你能让我做梦吗?”
江逾黛愣了一下:“什么?”
在那双冷酷的兽瞳的直视下,他立刻接道:“能!能!有了食梦貘,什么梦我都可以织出来!”
“不是那种梦。”李团结懒懒的说,好像兴致缺缺了,“是只有那小子能让我看见的梦,你不行。”
江逾黛噎住了,他摸不清这凶兽的心思。
李团结道:“你这点用处都没有,凭什么和我谈合作?”
江逾黛难以置信道:“你……你难道不想聚齐魂魄,重返人间吗?”
李团结忽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它呼出来的气体夹杂着火星和冷雾,蕴含着故作的惋惜。
“看,你连我的心思都猜不准,我想留你一命都难啊。”
话音刚落,就见它张开血盆大口,吞天吸地一般,森寒利齿兜头罩来,江逾黛脸色大变,厉喝一声:“食梦貘!”
食梦貘挡在了他身前,江逾黛夺路而逃,本以为至少能拖个一时三刻,但身后传来的风声让他心脏都停跳了,一转头,穷奇巨大的爪子就近在眼前。
在他身后,食梦貘像一台已经报废的机器,一堆白骨散落在地上,白色的雾气混乱的乱窜着,却回不到江逾黛这里。
死到临头的最后几秒好像被放了慢镜头,江逾黛睁大了眼睛,眼看着能轻而易举的按死自己的一掌就这么落了下来——
他就这样死在这里了吗?
…………
从出生开始,他就是别人眼中的必死之人。所有人对他好或坏,关心或轻慢,无非是因为他没几天活头。他本可以自认倒霉,却偶然间知道了那些过去。
还在孱弱的幼时,他就时常在台阶上一坐一整天,想很多很多事情。
他问自己——
如果历史的洪流不可更改,他是否该接受去做一个被牺牲的小石子?
如果这世上真有逆天改命,他是否愿意背负无数血债和罪孽放手一搏?
他选择了后者。
一切都是因为不甘心。而也是这种不甘和扎根在心底的怨愤,支撑着他一步步走到现在。
不想死啊……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这不公的世道。
他不甘心!
咔嚓——咔嚓——咔嚓——
忽然,三声雷响,如同密集的箭矢一般从天而降,合为一体,以震山撼海的力量,劈在了穷奇身上!
那一阵刺眼的白光迷乱了所有人的眼睛,没人看得清发生了什么,天雷带下来的火熊熊燃起,浓雾滚滚中,李团结的身影被掩盖住了。
祁景大惊道:“怎么会这样?”
这闪电已经不是像刚才一样随意乱劈的了,完全集中在李团结身上,好像就是冲他来的一样。
江隐道:“也许是穷奇身上的妖气,让天劫认定了他是邪物,这才选他做了攻击对象。”
电光照亮了他的脸,他也迎着雨水,抬头看着不开眼的老天,脸色惨白,头发湿淋淋的贴在额头上。
他没什么惊讶的表情,好像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祁景还没来得及说话,雷电就接二连三的劈下来,这次的声势格外浩大,白电从浓黑的云顶直插入大地,地面像被爆破过一般,在刚经历过火焚的一片焦土上,出现了无数大大小小的坑洞,然后——
这坚实的,深厚,好像永远会深深扎根于此的地面,像久旱不雨的土地一样,裂出了龟壳般的纹路。
大地从最深处被动摇了,连续不断的震动从天空,从地心传至脚下,祁景和江隐都摔在了地上,在余震里晕眩不已。
李团结的声音传来,和雷电一样震耳欲聋:“这镇子马上就会被劈的四分五裂了!”
祁景极力稳住平衡:“你能维持多久?”
李团结道:“最多一刻!”
浓雾终于短暂的消散开,祁景看清了他的样子,那身漂亮的皮毛遍布焦黑,皮开肉绽,嘴里恶狠狠的骂:“贼老天!”
祁景迟了好几秒,才感到了身体中的剧痛,那疼痛毫无来由,摸不清抓不着,是来自灵魂的,与李团结共鸣的颤抖——他感觉自己要裂开了。
“如果……我把你收回来……”
李团结冷酷道:“那你们必死无疑。”
“不必废话,你也撑不了太久,趁我挡住这波,逃!”
话音刚落,雷电又劈了下来,自然界毫不停留,丝毫疲倦也无的释放着它的能量,惩罚所谓的有罪之人。
在闪光灯似的亮光中,祁景看到了江逾黛。明明近在咫尺,但穷奇已经没工夫去管他了。
江逾黛手脚并用的爬了几步,离开了那电闪雷鸣的区域,两股战战,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呆呆的抬头望着天空,忽然露出了狂喜的神色,那是希望,是疯狂。
他像要大哭,又像要大笑:“我命不该绝!”
祁景狠的牙痒痒,但自己也没有力气去管他了,江隐扶起他,刚走了两步,却又停下了。
隔着一段不算远的距离,江逾黛正看着他们。
他的眼中流露出贪婪和畏怯的挣扎,祁景立刻明白了,这孙子到了这一刻,仍然贼心不死!
江隐并未吭声,抬手之间,就召出了无数瑟瑟发抖的鬼魂,他们像被吓坏了的犬,无论主人怎么扯着绳子,都把尾巴夹在双腿间,不愿再近一步。
但他强硬的按下了手,开弓没有回头箭,鬼魂穿过层层电闪雷鸣,像在火海中抱成团的蚂蚁,最外层的被劈的魂飞魄散,仍然有余下的到了眼前。
江逾黛大惊失色,却无处可躲,下意识抬起手臂挡住了脸。
呼啸的鬼魂像找到了一个栖所,如同一阵飓风般,疯狂的钻入了他的掌心中!
“啊啊啊啊啊啊——”
江逾黛凄声惨叫,他的手臂痉挛不止,由指尖开始发乌,萦绕着阵阵黑气,像剧毒一样蔓延着,眼看就要侵袭到头脸。
被鬼魂夺舍的痛苦,将灵魂一寸寸挤出去的错位感,任谁也受不了。
江逾黛紧紧攥着那截手臂,隔着瓢泼大雨,他憎恨的,怨毒的看着他们。
然后,一阵阵青烟从他身上冒出来,转眼间人就没了踪影,一个纸娃娃啪唧一下掉在了地上,转眼间就被淋透了。
祁景难以置信道:“这他妈也是替身??”
江隐指着缓缓飘散的最后一缕云烟,那竟是个人的雏形,婴孩一般:“不是普通的替身。他将自己的一缕魂魄分离出来附在了纸人上,对他真实的身体损伤极大,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用。”
祁景没太听明白,却也知道让他逃了,一时间咬牙切齿,直到身体内的剧痛传来,才一个踉跄,差点没倒下去。
江隐回头一看,就见穷奇已经乘风而起,直入云霄,与那一束束刀剑般的雷电共舞一般,吼声撼天动地,如果不是那满身伤痕,几乎要让人以为它是穿行在云雨中的神兽。
他伤的有多重,祁景就有多难受。
江隐说:“你从未告诉过我。”
祁景感觉口鼻一热,鼻尖和嘴角都不受控制的涌出来了什么东西,他擦了下:“对不起……”
“我会好好和你解释……”他越来越虚弱,连耳朵里也流出了热热的液体,祁景脑袋嗡嗡作响,勉强笑了下,“等我们有命出去。”
两腿一软,正要栽下去,江隐却直接背起了他,大步向看不清前路的雨幕中跑去。
祁景的意识已经不太清晰了,他只觉得天雷直接打在了他身上,那种疼痛,电光那么明显,让他的手脚都一阵阵痉挛。
他会不会要死了?
如果要死了……一定要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他迷迷糊糊的想。
急促的步伐溅起了无数水珠,劈头盖脸,哗啦作响的大雨中,江隐听到微弱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我喜欢你……”
他顿了顿:“说这个做什么?”
祁景笑了一下,嗓子里却被血呛得嗬嗬作声:“我就是觉得……憋了这么久,最后就只说了一次,怎么想都不甘心……”
“你一定要记住了,你江隐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别让我白、白说这么多遍。”
“这么肉麻……把我自己都恶心坏了……”
江隐沉声道:“我记住了。”
他的脚步停下了,祁景感觉自己被放了下来,他不知道这是哪里,到处都是暴雨和浓烟,身上火烧似的烫,又从骨子里发着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