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冲了过去,就见地面上凭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一个断成好几截的木梯子挂在洞口,江隐和阿月拉就是从这摔下去的。
并没有过多久,江隐的声音从下面传来:“我们没事。”
阿月拉听起来仍旧惊魂未定:“这……这是什么?怎么会有这么多……”
两人对视一眼,不再犹豫,手脚利落的顺着断掉的梯子向下爬,最后一段直接跳了下去。
阿月拉和江隐也刚从地上爬起来,祁景冲上去,一阵风似的越过阿月拉,拉住江隐上上下下的看:“有没有哪里受伤?”
阿月拉:“……”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哪里不太对劲:“他们俩……”
瞿清白耸耸肩:“他们关系最好了。”
……只是关系好吗?
江隐身上多了几处瘀伤,明显是当了阿月拉的垫子,祁景来不及懊恼,就听他说:“看那里。”
祁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黑暗中,白森森一片骷髅静静的坐在对面,好像在默默的注视着他们。
他也倒抽一口凉气:“这是……”
“有人被关进了这个地宫里,然后再也没有出来。”
他们走进观看,就见几具骷髅上的皮肉已经腐朽殆尽,衣物却还存留一些,祁景拈起一点布料,总觉得十分熟悉。
这颜色、样式和图案……
他把东西递到阿月拉眼前:“你看一看。”
阿月拉“啊”的一声,捂住了眼睛:“不行不行,我不敢看……”
祁景啧了一声:“只是衣服而已。”
瞿清白直摇头:“你温柔一点嘛!”他安抚着阿月拉的情绪,“你看看,这个熟悉不熟悉?”
阿月拉短时间内受了好几次惊吓,抖抖索索的移开手,只一眼就愣住了:“这..这不是圣子圣女的衣服吗?”
祁景道:“你确定吗?”
阿月拉用力点头:“这叫雪线纱,只有木寮里养的蚕能吐出这种丝来,我穿了这么多年,不可能认错!”
她回过味来,脸色渐渐白了:“这些人是..是……”
江隐问:“这些年,你的同伴,有失踪过吗?”
阿月拉沉默片刻,摇头道:“没有。”
她虽然吓得脸色惨白,但神色却不似作假:“这一代的圣子圣女,都是从小培养起来的,我们打小就在一起,等到选出神婆的接班人来,其他的就会自行离开。”
瞿清白道:“奇了怪了……不是圣子圣女,为什么会穿这样的衣服?”
在千丝万缕的杂乱中,一定有一个可能,但这种可能就像水龙头被堵住了一样无法疏通,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他们在这个地下密室里四处查看了一会,忽然,江隐道:“看这里。”
祁景一瞧,角落里有一个碗状的石头,比巴掌大比脸盆小,江隐蹲下来,用手摸了摸地面:“这有很多坑坑洼洼的痕迹。”
祁景还在细看,忽然,脸上一凉,什么东西从上面掉了下来,一滴接着一滴:“这是……水?”
他明白过来:“这石碗是接水用的?”
瞿清白和阿月拉也过来了,阿月拉道:“这些人恐怕就是一直靠这点从石头缝里渗出来的水维生,直到……饿死渴死。”
祁景颠了颠手上的碗:“不对。”
“哪里不对?”
“江隐刚才说的机关提醒了我,这石碗摸起来很光滑,不像很久没人用过的样子。而且它明明就放在滴水的石头缝下,碗中却一滴水也没有,还有一点湿润。这是为什么?”
“这..这..”瞿清白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你不会是说..刚才还有人在喝这碗水吧?”
“这怎么可能??”
江隐说:“也许,这地宫中的人并没有死绝。”
一阵阴风吹过,所有人的脊梁骨都在噌噌往外冒凉气。
阿月拉吓得花容失色:“你们别吓我,这不可能!怎么可能有人在这个鬼地方活这么久?”
她四下环顾,小心的躲在了瞿清白身后:“咱们还是快走吧!不是要去吴家吗?”
她这么一说,这些人才想起来正经事,可怜的吴敖,又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瞿清白也有点瘆得慌:“要不……咱们先出去?反正什么时候都能过来,找吴敖要紧……”
祁景和江隐也同意。
入口的梯子因为承受了两个人滚落下来的体重,已经断的七零八落,东倒西歪,只剩一截截挂着。
祁景身手敏捷的抓着梯子做了个引体向上,翻上去后,又让瞿清白把阿月拉托举起来,把她拉了上来。
江隐道:“你先。”
他的目光仍旧巡视着黑暗中的动静,眼睛很亮,沉静又警惕。有他断后,瞿清白的心落到了实处,好像背靠着一堵坚实的墙。
他乐呵呵的应了声:“好嘞。”
三下五除二爬了上去,江隐也上了梯子。瞿清白探身下去,伸出手,想要拉他一把。
江隐已经在洞口,他的下半个身子淹没在黑暗中。
在那一瞬间,祁景不知从何而来的,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不安。
“快点……”
忽然,瞿清白的面色变了。
他的眼睛直直盯着江隐背后的黑暗,在巨大的惊骇下,刚才的笑僵在了脸上,像一副不服帖的面具。
在一片黑暗中,江隐的背后出现了一张苍老,雪白的人脸。
“小心!!!”
枯树般的手指伸了出来,狰狞的脸庞一闪而过,连同江隐一起消失在了洞口。
只听扑通一声,又是重物落地的声音,瞿清白冒出了一个突兀的想法,江隐这是造了什么孽,要同一个地方被拖下去两次?
阿月拉只觉得眼前两道风一般的影子闪过,祁景和瞿清没有一个眼神,一句商量,就齐刷刷跳了下去,留她一人在原地呆呆发愣。
“那是……不……这怎么可能?”
不可能这句话,她今天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但是事实证明,越是不可能的事情,越有可能是事实。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那张一闪而过的脸,分明是——
第250章 第二百五十夜 大理往事
祁景刚跳下去,就见江隐半蹲在地上,好像没受什么伤的样子,那个诡异的人影又退到了一边,远远的看着他们。
她一张脸皱褶遍布,雪白雪白,混浊的眼仁像蒙了一层翳一样,眼眶周围的皮肤红得发紫,活像刚从棺材板里爬出来一样。
两人一看也愣了,瞿清白道:“不是我眼花吧?你们也看到了……”
江隐肯定道:“是神婆。”
那老人嗬嗬笑了起来,好像多年没说过话一样,黏着的声音艰难的从嗓子眼里滚出来:“……她已经成为神婆了吗?”
“她?”祁景皱眉道,“你认识她?”
“难不成……”
老人道:“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她是我妹妹。”
几人面面相觑,都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阿月拉在上面喊:“喂——你们还好吗?”
瞿清白过去,将她接了下来,阿月拉小心翼翼的看着她,揉了好几次眼睛。
他们和这个奇怪的老太婆对峙了一会,祁景道:“那你怎么会被关在地宫里?”
老人冷笑一声:“是我有眼无珠,以为一母同胞,多少年的情分在,她不会对我下手,结果还是被算计了。这些人,”她指着排排坐在角落里的骷髅,“都是我的同伴。”
祁景恍然大悟,好像打通了什么关窍,原本想不通的事情一下子都想通了,怪不得,原来这并不是阿月拉这一代的圣子圣女,而是神婆那一代的!
除了眉毛和头发的颜色,这老人长得和神婆一摸一样,阿月拉问:“你们是……双胞胎?”
老人点头:“没错。我们本来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被上一代神婆选中,成为了圣女。”
“圣子圣女间竞争的激烈,输了了人就会重新变得一无所有,流浪为生,所以我们做了一个决定,就是找机会下黑手,把所有人关进地宫里,任他们自生自灭。”
瞿清白倒吸一口凉气:“这也太狠了。”
老人不屑的笑了笑:“那时我满心以为我们姐妹俩是下一任神婆的不二人选,在打开这密室的门,把人带下来的时候还在洋洋得意。但是没想到,我的亲妹妹,比我还多想了一步。”
阿月拉喃喃道:“能成为神婆的人只有一个。”
“没错。在密室合上前的最后一秒,我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我永远记得她那张脸,在门后面慢慢消失的样子。”
她冷不丁的问:“你们知道,这里的人是怎么死的吗?”
众人面面相觑,都是摇头。
“我们每个月都会玩一个游戏,输了的人就要被吃掉。你们看,我赢到了最后。等到他们都死绝了,我就吃石头缝里长的草,抓飞进来的虫子,喝滴下来的露水……因为恨,我活了下来。”
她的脸颊狰狞极了,简直是从地狱里爬出来复仇的恶鬼,任谁看了都要不寒而栗。
他们沉默了一会,都不知道应该对这段陈年往事说些什么,江隐打破了沉默:“我们可以带你出去,你大可以选择复仇。”
老人浑浊的眼睛一亮,又很快平静下来:“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要知道,六十年前,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老人沉默了一下:“那可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她紧了紧身上没有朽坏的皮袄,“不过,我要先离开这里,这里让我浑身发冷……毕竟被我吃掉的同伴,现在应该都在看着我,嫉妒的发疯了吧。”
虽然如此,她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恐惧的神色,反而有一点戏谑和嘲弄。
瞿清白被她说的冷飕飕的,赶紧道:“先上去吧。”
几人离开了密室,回到了地宫中,这老太婆刚才力大如牛,把江隐一把拽了下去,这么折腾了一会,也有点不行了。
她喘了两口气,直接在地上坐了下来:“你们想要知道什么?”
众人索性也都席地而坐,江隐道:“首先,所谓的‘神明’究竟是什么?”
老人的眼珠缓缓转动,又笑了起来,笑声像从深渊传出来一样,轰隆轰隆的低响,一听就知道她的胸口像个老旧的风箱,很快就要拉不动了。
她不无嘲讽的说:“神明啊……不就是你们身后墙上的那只怪物吗?”
所有人都愣住了。
瞿清白又回头看了一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你说的是……墙上那个浑身长毛的野兽?”
“没错。”
阿月拉也懵了,急道:“神明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野兽?”
老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还是从头讲起吧。”
随着她沙哑的讲述,他们逐渐被带回了那个时代……
老人叫阿照,妹妹叫阿空,在他们年轻的时候,神婆是神明最忠实的奴仆,要由上一任神婆从无数圣子圣女种选出。
最开始,他们并不被允许接近神明,只是有幸在登天节前的游行上,更近一点的看过他的脸。
那实在是一张非常非常好看的脸,端正,美丽,英武,满是高高在上的矜贵。
祁景越听心里越打鼓,刚要忍不住开口询问的时候……
阿照老人继续说:“……还充满了对世人的怜悯。”
……打扰了。
就冲李团结那股刻薄凶狠不可一世的狂劲,就是装也装不出来悲天悯人来。
总之,这张脸看着就不似凡人,也无怪人们会膜拜顶礼。阿照和妹妹只能远远在队尾跟随,但是满心都是激动和欢喜。
他们在一众圣子圣女中并不起眼,渐渐被落在了后面。就在这时,阿照忽然被拍了一下。
她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场面。
一个男人,很高,眼睛很深,眼形流畅飞挑,看着人的时候像能摄住魂魄,阿照一开始只顾着看他的眼睛,然后才注意到他有多么英俊。
在他的旁边,还站着一个男人,存在感并不强,穿着洗的发黄的白衬衫,朴素的像刚从老式照片里走出来。
“他用的是傈西族的语言,很流畅,很动听……”老人眯起眼睛,如痴如醉的回想着当年的时光,“他问我,美丽的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照。”她有点露怯,又有点脸红,“你们是谁?从哪来的?”
那白衬衫的男人道:“我们是从外地来的,专门来看传说中的登天节。我是齐流木,他叫..李团结。”
阿照明白了:“汉族人。”
她的妹妹比她警惕很多:“有什么事吗?”
齐流木道:“我对你们的文化很感兴趣,所以想问一下……刚才那位,就是你们的‘神明’?”
两人都环臂在胸,行了一礼,才齐声道:“是的。”
齐流木道:“无意冒犯,但你们为什么这么肯定?”
他的语气是温和的,求知的,很难让人心生反感。
阿照很快就原谅了他的愚昧:“你没有见识过神明的能力吧?他能让枯树开花,河水倒流,神鸟朝圣,风云变色……他的本事大得很哩。”
她刚说完,忽然听到扑哧一声,那漂亮男人的头低了下去,肩膀不停的抖动,声音里好像忍耐着什么:“……真的吗?他的本事居然这么大?”
姐妹俩有点奇怪的看着他,就听他道:“多年不见,想不到他不当饭桶,改耍把戏了……”
齐流木将他推到了后面去。
“抱歉。我这朋友只是……没见过什么世面,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神奇的事情,让你们见笑了。”
他话音刚落,李团结就放声大笑了起来,那笑声一路飘上朗朗晴空,好像真遇到了什么乐不可支的事,把他们都吓了一跳。
妹妹看着他直皱眉,把阿照拽走了:“有病!”
他们跑出去很远了,阿照回头,还看见那男人捂着脸吃吃的笑,齐流木默默无语的看着他,小声说:“别笑了……”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了街角飞扬的刺绣幡旗下。
祁景听到这里,心绪波涛汹涌,已经不知道做什么表情了。谁能想到阿照的故事里居然有李团结和齐流木,而且还和上一段无缝衔接上了??
这段描述刚好补全了投影中的空缺——
争辩完的李团结和齐流木,在游行中看到了“神明”的真面目,那所谓的神明,正是他们要找的饕餮。
“我只有一个问题。”祁景在脑海里问李团结,“你们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吗?为什么每次打情骂俏都会被记下来供后人观赏?”
在阿照的回忆中,自从遇到那两个男人之后,一切都变了。
齐流木和李团结开始出现在这个万古寨的每一个角落,缘分真是个奇妙的东西,他们总是能见面。
随着登天节的临近,每天晚上的篝火晚会让圣子圣女们忙得脚不沾地,傈西族此时虽然还是封建的包办婚姻,但随着于外界的交流,汉人的涌入,新的思想和风气不断的传进来,像一阵春风一样,吹开了傈西族青年男女躁动的胸膛。
不知从谁开始,篝火大会上,大胆的青年男女开始用交换巾帕和花朵的方法示爱,一股热情的力量冲击着整个万古寨。
在耀眼的火光中,透过载歌载舞的人群,阿照又看到了那张令人心动的面孔。
李团结穿着傈西族传统的服饰,和一个身材窈窕的姑娘在一处说话,胡琴和芦管的节拍热烈悠扬,巨大的篝火直冲天际,木头在火焰中哔哔啵啵的爆裂,姑娘像蝴蝶一样旋转着,被李团结抓着手,银光闪闪的耳饰叮叮当当的响,又笑又闹。
一切都是那样美好,阿照的心中却陡然升起一股酸涩,好像一口吞下了一个苦柠檬。
她默默的看了一会,才发现还有一个人同样注视着他们。
阿照试探的叫了一声:“……齐流木?”
那男人回过了头:“是你。”
他没什么表情,但阿照却在他身上感觉到了相同的气场。她莫名的有种想与他交谈的冲动:“你的朋友……舞跳的真好。”
齐流木道:“我也没有想到。”
阿照看着他平静的侧脸:“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好像很久了..又好像不久。”
他的话意义不明,又反过来问:“阿照姑娘,神明什么时候会出来?”
阿照说:“什么时候都有可能。篝火大会要举办七天七夜,就是为了让人们欢聚一堂,用光亮和声色,美酒和好肉来请神,请了七天七夜,神明才会莅临,以此来表示我们的虔诚。”
她正说着话,忽然感觉到了一道刺人的目光,再看过去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
那俊美的男人走了过来,火苗的影子在他的脸庞上爱抚过,像情人的双手,又像张牙舞爪的妖魔。
他停在了齐流木跟前。
太近了。阿照紧张的要摒住呼吸,这样近的距离,他的影子完全笼罩了下来,那种邪异的俊美被无限放大,到了让人感到压力的地步。
他问:“你们在做什么?”
齐流木道:“问了一些事情。”他看看远处失望的姑娘,“不跳了吗?”
“没意思。”
阿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他刚才还那么乐在其中,现在却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她鼓足了勇气,开口道:“你..有很多花。”
李团结好像才看到她一样,讶异的回过头来:“哦,是你。”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前襟,“这些都是她们给的。”
齐流木不太明白:“为什么要送这么多花?”
“在篝火大会上,姑娘们送花,是表示心仪你的意思。”阿照的脸有些烫,她背在身后的一只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只雪白的花。
但李团结毫不留情的戳破了这一切。
“我好像看到你手上也拿了一枝花。”他彬彬有礼的问,“你想要送给谁呢?”
阿照的脸由红转白,连连摇头:“不……我是圣女,我不能……我没有想要送给谁……”
少女的小心思被直接点明,她慌得乱了手脚,又羞又怕,把花丢下,跑开了。
远远的,李团结弯腰捡起了那朵花。
雪白的花瓣沾上了泥土,脆弱的又柔嫩的花瓣轻搔着齐流木的脸侧,他躲了一下:“别……”
李团结却凑得更近了。他像是无意似的,又像故意一样,漫不经心的将花从他的脸颊流连到耳边,然后是脖颈、胸膛。
花朵像羽毛一样轻飘飘的,若即若离,李团结的眼神随着花朵移动,从上到下,一寸一寸。
齐流木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又往后退了一步,李团结无声的欺身过去,将他一寸寸逼到了黑暗里。
阿照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悸,像是怕羞,又像是害怕,指尖都在簌簌发抖,好像吃了毒蘑菇一样头晕目眩,却又忍不住窥探更多。
忽然,周围一下子静了下来。
无论是欢快的挽着手臂跳舞的人群,还是光着膀子大笑着拼酒的汉子,还是拉着胡琴的乐手,都停下了手上的事,齐齐朝一处望去。
黑暗中,出现了一双又一双猩红的眼睛。
有人低呼道:“……是红眼猴头!”
“神明要来了!”
第253章 第二百五十三夜
幡旗被沉默的仆从举着,神婆在车辇边躬身服侍,红眼猴头分开了人群,俊美无铸的神明在篝火旁站定。
所有人虔诚的跪拜在地,更有甚者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阿照的心思还被其他事牵扯着,竟没有往常见到神明那样喜悦,她趴在地上,忍不住拿眼角余光往那边瞟……
那两个人在做什么?
神婆用苍老的声音说:“乡亲们,你们的诚心打动了神明,现在神明特意前来,为你们赐福。”
阿照头也不敢抬,眼前的地面上出现了一片阴影,轻扬起的衣角遮蔽了火光。
神婆郑重的说:“神明允许你们抬头,观瞻神迹的出现!”
人群有了轻微的骚动,阿照战战兢兢的抬起头,正对上一张无暇的脸,神明站在离他们极近的地方,注视着巨大的篝火,慢慢抬起了手。
那篝火堆周围是挨家挨户收集来的柴火,底座有两人躺下来那么宽,内部是特殊的炭火,能让火苗保持经久不灭,产生的烟雾也更少。
此时,篝火正熊熊燃烧着。
在神明玉白手指的牵引下,火苗像是有了生命,星星点点的火光缠绵的绕上了他的手指,像锁子甲一样爬满了他的全身,为他圣洁的脸庞镀上了一层金边。
阿照呆愣愣的看着,有种目眩神秘的感觉。
她想,天神下凡,也不过如此了吧。
忽然,神明一扬手,就听“呼”的一声,如同烈火烹油一般,火苗蓦的向上窜了三四丈,直冲天际!
细微的风拂过耳畔,吹乱了阿照的头发,风助火势,火随风涨,不消片刻,整个天空都被映的亮如白昼。
有人惊呼道:“天神要呼风唤雨,腾云驾雾了!”
“嘘,不要说话——”
火苗冲到最高处,像烟花一样炸开,溅落的火星灵蛇一般在夜幕种游动,好像作画一般,逐渐形成了一个长颈尖喙,颌下生珠的鸟儿。
这是金鸾的形状。
“是圣兽,神明召唤出了我族的圣兽!”
族长激动的双手上举,颤抖着跪拜了下去:“……感谢神明赐福!”
人群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了下去,跟着族长一齐呼喊,那声浪排山倒海一般,彰显着人们已经到达顶峰的狂热。
金鸾飞过天空,羽翅带起一道道流光,当它穿过重重乌云冲向地面,仿佛天光乍泄,耀眼夺目,那场景壮丽至极,仿若神迹。
阿照被火光刺痛了眼睛,泪水啪嗒啪嗒往下掉,一时竟分不清自己是感动,还是单纯生理上的不适。
神婆忽然长长的倒抽了一口气,好像受到了来自上天的启示:“……现在,神明要选择一些人,被选中的人要将身和心都奉献给神,他们的灵魂将会被净化,由大理国一步登天,升向至高无上的极乐世界!”
人群疯狂了。
阿照看见了自己的妹妹,她大张着嘴,满脸都是泪,在拥挤的人群中脸红脖子粗的匍匐向前。
“选我!选我!”
“看看我吧,天神大人,看看我!”
“我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愿意……”
所有人都渴望得到神明的垂怜。
阿照却点茫然,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另一张脸,在仓惶中被挤到了后面,绊到一块石头,眼看就要摔下去……
一只手扶住了她。
齐流木不知从哪里出现的,他神色自如,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阿照盯着他看了许久,还是没看出什么端倪。
“你们……”
李团结也走了过来,叹为观止的看着眼前的混乱:“早知道人类这么好骗,我也用这一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