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错乱的疯子想象且企图真的不仅统治人而且统治神
——《理想国》
江秋凉不动神色抬眼。
唐迟侧脸专注,过于暗淡的光线下依旧五官分明,一双眼睛黑黢黢的。好看是好看,想来很招情窦初开小姑娘们的喜欢,落在了江秋凉眼中,只是个不折不扣稚嫩的毛小子。
江秋凉收回视线,失去了浪费时间的兴致。
八音盒中的音乐脆生生的,回荡在室内,音符渗透到一模一样的粉红色连衣裙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感。
那人还在低头拧发条,金属摩擦的声音很刺耳,把音节划得支离破碎。
时间像是被无限拉长了,直到发条被拧到了尽头。
该停了吧……
没有,他还在拧。
金属发条被他硬生生拧成了扭曲的废铁,掉在地上。
那人抱着八音盒,跪在扭烂的发条前。
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出现在镜子的反射里,穿着带粉红蝴蝶结的连衣裙。
而室内,跪着的男人面前空无一人。
江秋凉感觉到自己左手捂着的贺凡无声猛吸了一口,险些背过气去。
“坏了……坏了……坏了……”男人喃喃着,把怀里的八音盒抱的更紧了。
“嗯,真的坏了呢。”小女孩附和,语气有些遗憾。
“没事,我会修好的,我一定能修好的!”男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抢过了发条,颤抖着手,“你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
“是吗?”小小的手掌贴在男人脸颊上,慢慢抚摸着。
男人的脸抬了起来,脸颊半边重度烧伤,可怖的伤疤一路蔓延到脖子,朝下截断在衣服领口的位置。
贺凡呜咽了一声。
这本来是很轻的声音,掩盖在钢琴声中根本不可能听不出来。
坏就坏在八音盒恰在此时停止了转动,周遭骤然安静下来!
江秋凉心道不妙。
果然,小女孩抚摸着男人脸颊的手一顿。
她转过脸来,脖子几乎对折,从镜子里对角落里的三人露出了一个浅笑,眨眼之间不见了踪影。
银铃般的笑声在室内极为飘渺,分辨不出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来客人了呀……咯咯咯……好久没来客人了,我好开心啊!”
一条丝带垂落在三人的头顶。
贺凡反应最快,仰头去看,差点吓晕过去。
小姑娘四肢抓在天花板上,粉红连衣裙的蝴蝶结丝带垂了下来。她的脸很苍白,瞳仁极大,几乎没有眼白,此时一双空洞的眼睛正一眨不眨死死盯着三人。
烧伤的男人也站起身,抱着怀中的八音盒向他们走来。
不知道是因为烧伤还是其他的缘故,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姿势看起来奇怪极了,速度却一点也不慢。
贺凡身子一软,险些跪下。
江秋凉没时间去掐贺凡的人中。
他进来前留了心眼,这种脆弱的木门,根本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更何况还是年久失修,开门都不利索的。
早该退休的木门挨了江秋凉一脚,应声倒在地上,扬起一层尘埃。
走到门口,正在组织语言准备劝说鲁莽年轻人的老陈被这气势十足的一脚吓得一愣,门板擦着他的脚尖摔在地上。
老陈话到了嘴边忘了个干净,张着嘴硬是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不过是这一脚的工夫,男人已经到了眼前,他伸出皮肉腐烂已见森然白骨的右手,去抓贺凡的后脑勺。
贺凡在小事上呆愣愣的,遇到生死大事却不含糊,手脚并用,闪避起来比受惊的兔子还快。
与此同时,江秋凉没有犹豫,十分不绅士地勾住小女孩垂落的蝴蝶结,把她从天花板上拽了下来。
小女孩看热闹正入迷,猝不及防啪唧一声脸朝下摔在地上,委委屈屈发出一声抽泣。
男人停住了步子,回头看了一眼摔在地上的小女孩。
趁着这个空挡,江秋凉一把将两人推到门外。
他自己跨出门的瞬间,整个商铺恢复了原状。
刚刚退休的门又稳稳装在了门框上,幽怨地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橱窗里,八音盒依旧以一种看不清的角度被摆放着,被泰迪熊挡住了大半。
“神了啊!进去一个出来三个!”老陈瞠目结舌。
贺凡和唐迟被江秋凉猛地一推,唐迟是稳稳当当站住了,贺凡一个趔趄,又摔了个狗啃泥。
好不容易止住血的鼻子复又血流如注,他怀疑自己的鼻子和地面可能有奇奇怪怪的吸引力。
这年拜的早,礼行的也大。
老陈一句“爱卿平身”卡在喉咙口,终于想起了自己过来的目的。
老陈扶起贺凡,苦口婆心:“小伙子火气旺,做事切忌鲁莽,你说是不是?要我说,年轻人还是稳……”
“重”字还没说出口,他的余光瞥见人影一闪而过。
指桑骂槐,这说到底就是给江秋凉听的。
但“槐”他……他居然又冲到商铺里去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老陈被这一波专挑蛇窝闯的的骚操作闪瞎了眼。
乍起的玻璃碎裂声后,江秋凉捧着一个物件冲里面冲了出来。
“包!”江秋凉对着贺凡一挥手。
贺凡忙不迭把背后的书包递给了江秋凉。
“什么东西啊……卧槽!”
江秋凉掂量一下书包,挺沉,心道现在孩子课业压力还挺大。
拉开拉链,漫画书比课本多。
真是个正经上学的。
他扫了贺凡一眼,直接把橱窗里“借”来的八音盒塞到了书包里。
贺凡看着江秋凉,表情比自己抱了个定时炸弹还要悲壮,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你这一走,它会不会响?万一响了,招来奇怪的东西怎么办?万一招来奇怪的东西,咱们是跑还是不跑?万一非得跑,往哪个方向……”
“不响,不招,不跑……后面有用的,”江秋凉懒得解释,干脆直接说,“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贺凡红着脸:“谁说我怕了?我不怕!”
如果脸不红,眼神不闪,手指不抖,腿不像是打了桩一样定在原地,还挺像那么回事……才怪。
“爸爸……爸爸!”
彤彤朝着老陈跑了过来,后面跟着陈婶。
“彤彤,你怎么过来了?”
老陈一把搂过女儿,用试探的眼神询问陈婶,陈婶喘着气,摇了摇头。
彤彤躲在老陈的身后,用一双小手攥着他衣服的下摆,紧张兮兮的模样。
“爸爸,前面有人,有人过来了!”小姑娘被吓坏了,稚嫩的声音带了哭腔。
几个人朝着彤彤跑来的方向看去,正是竞技场所在的位置。
地面的温度很高,阳光刺眼,热浪在道路上微微翻滚起波浪。
来人裹得很严实,长袖长裤皮质靴子,一顶渔夫帽将脸遮了小半,黑色口罩一戴更是除了一双眼睛什么都看不见。更奇怪的是,他居然在大热天围着一块毛茸茸的围巾。
光是看着就热。
江秋凉不着痕迹地拉上书包拉链。
老陈和陈婶站在一起,心照不宣的把彤彤挡在了身后。
“啊,小镇好久没来游客了,招待不周,请多见谅。”来人很绅士地行了一礼,“我是镇长,很高兴你们来我们小镇做客,想必你们是远道而来看我们的斗兽盛典的,对吧?”
说着,镇长伸出手,他的手上甚至都戴着黑色的手套。
其他人不敢上前,江秋凉将书包被背在了身后,握住了他的右手。
“是的。”
他的语气很平静,脸上看不出什么波澜,好像真的只是一个期待演出的普通游客。
镇长很满意他的客套,眼睛在江秋凉身上打转。
虽然口罩遮住了他的脸,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出来他在笑。
“不巧的很,最近镇上出了点‘小事’,斗兽盛典可能要取消了。”镇长搓了搓手,刻意在小事二字上加重语气,“这样,你们舟车劳顿也辛苦了,我先带你们去休息。三天以后会有人来接你们回去的,可以吗?”
“行。”江秋凉应了一句。
一行人在镇长的带领下,向着竞技场的方向走去。
贺凡跟在唐迟身后,小声问:“咱们现在是去酒店吗?还是旅馆?”
“镇上有旅馆,但是前些日子被烧了,没来得及重建。”
“我们借住在哪里?别人家吗?”老陈问。
“每家每户都有人的,镇上的人怕生,不方便。”
“不像是住满人的样子啊……”贺凡嘟囔。
走在前面的镇长没有应声,跟着镇长的“游客们”却听得一清二楚,各自沉思。
寂静无人的街道,正是饭点,没有饭菜香气,没有锅碗瓢盆的碰撞,甚至连一点人声都没有。
“你说的旅馆在哪?”江秋凉问。
镇长指了一个方向:“在那,被房子挡住了。不过这几天你们就安心待在室内吧,街道上不安全,尤其是晚上,别到处乱跑。”
“为什么?”
镇长扫了江秋凉一眼,眼神中带了点被侵犯的不悦,可是江秋凉直视着他,丝毫没有退缩,仿佛完全没有察觉他的异样。
镇长叹了口气,偏开视线,继续开路:“有个驯兽师……他就是个疯子!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把猛兽放出来,还火烧了旅馆。不过人在做天在看,他算遭了报应,烧旅馆的时候把自己烧了个半死,也彻底疯了。你们别怕,他走不了路,人也被关起来了。”
“烧了个半死?这不就是……”贺凡惊诧地问,声音有点大,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贺凡下意识看向唐迟和江秋凉,前者根本没看他,后者对上他的视线,很轻地摇了摇头。
“这也太可怕……”贺凡心领神会,降低了说话的音量。
“是啊,不然怎么叫疯子呢。”
江秋凉走着,书包一沉。
他回头,叫彤彤的小姑娘拽着书包带,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江秋凉。
小姑娘五官挺端正的,标准的美人坯子,江秋凉却莫名有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我好饿啊,”她说起话来一字一顿,“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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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噩梦竞技场
“你这孩子,怎么跑到那里去了,”陈婶将彤彤拉到了身边,“不好意思啊,给你添麻烦了。”
彤彤的一双眼睛始终盯着江秋凉,准确来说,是江秋凉背着的包。
“我饿了。”小姑娘垂眼,睫毛忽闪,颇有些楚楚可怜。
“不是才吃过早饭吗?”陈婶左右看了一圈,这条街别说是饭店,连活的麻雀都没有,“忍一下好不好?”
彤彤低着头,瞧着地面,不说话了。
“我书包里好像有吃的。”贺凡靠近书包,想起书包里面放了什么,又畏惧地退后了两步。
江秋凉落后了几步,趁着镇长不注意,拉开了书包拉链。
贺凡如临大敌,小心翼翼避开八音盒,从夹层里拿出一把糖果。
“哥哥请你吃糖好不好?”
彤彤接过糖果,新奇地研究五颜六色的糖纸,抬眼:“谢谢哥哥。”
“不用谢,彤彤真乖。”贺凡瞧小姑娘长得可爱,忍不住逗她,“饿的话跟哥哥讲,有一大包呢。”
“嗯嗯!”小姑娘含着糖果,终于又笑了起来。
“到了。”
镇长摸摸自己的口袋,掏出一长串钥匙。铜质的钥匙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一串钥匙基本都是黄褐色的,只有一把是暗红的。
镇长挑出一把黄褐色的钥匙,取下来。
江秋凉若有所思,视线在那把暗红色的钥匙上多停留了几秒。
“学长,”贺凡落在队伍后面,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问,“好像有把钥匙不太一样。”
江秋凉偏头:“嗯,帮个忙?”
贺凡惊恐:“我除了嗓门大没别的优点了!”
“你可以的,”江秋凉语重心长,“相信你自己。”
贺凡:“?”
房门被镇长打开。
屋内的布置很简单,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一样不少。
“等三天,会有人来接你们的。”镇长把钥匙搁在桌上,“我还有事,先走了。”
江秋凉走近几步去拿桌上的钥匙。
镇长微微闪身,避开江秋凉的靠近。
“啊!!!”厨房里传来一声惨叫,凄厉异常,“有老鼠!!!”
“哪里有老鼠?”老陈刚刚坐下,屁股还没坐热,蹭得一声站起来,抄起拖鞋往厨房冲。
“刚刚就在那!它还看我了!跐溜一下就跑走了,往水池跑的,特别快!”贺凡的声音颤抖着,“唐迟你也看见了对吧!特别大一只老鼠!”
“在哪?”老陈抄着拖鞋四顾茫然。
“跑走了!”贺凡化恐惧为愤怒,从厨房里探出脑袋,“镇长你也太不负责了,房子积灰也就算了,还有老鼠!活该旅游业发展不起来!”
镇长被他吼的一愣。
来到这个游戏的玩家命都要没了,谁还会在乎住着的环境。镇长卡机了一会,匆匆抛下一句“先走了”,近乎是落荒而逃。
“你说说看,怎么会有这种人呐!这态度,这水平,怎么当上的镇长,真的是民主选举吗?让我来我也能搞,哎你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房门砰然闭合,贺凡小嘴叭叭叭,直到确定镇长是真的走远了,这才整个人像被抽走了力气一样,瘫软在沙发上。
“老陈!你找到老鼠了吗?”陈婶拎着扫把加入战斗。
“没啊,”老陈喊了一声,“小贺,你确定老鼠是往水池跑的吗?”
“不确定。”贺凡对着厨房敷衍,又看向了江秋凉,“吓死我了,到手了吗?”
江秋凉细长的右手食指勾着两个钥匙,在贺凡面前转了两圈。
下面的黄褐色的钥匙,是镇长在搁在桌上的,上面暗红色的钥匙,是从钥匙串上取来的。
贺凡对着江秋凉竖了个大拇指:“靠谱!”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贺凡往沙发里又缩了缩,“你这么顺手,不会是……”
“你在想什么呢,被偷的人一直是我。”
江秋凉拉开窗帘,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这个房子位置很好,窗外就是沐浴在阳光中的竞技场。
宏伟的建筑有一种特点,叫人一眼看上去心生敬畏。
“这个世界好奇怪,根本没有人说任务是什么。镇长只是说三天后会有人来接我们,是三天后活着就行了吗?”贺凡问。
江秋凉摇头,别说是对这个世界了,就是对这个游戏,他也没有什么了解。
推开窗,窗外的暑气一拥而入。
“应该不是,如果只是活下去那么简单,通关率不可能只有这么低。”
这个小镇太安静了。
明明这么热,就连蝉鸣也没有。
平静的海面暗藏着波涛汹涌。
如果听从镇长的话,待在屋内,他们或许可以安然活到游戏时间告罄,但是之后呢?是不是就想机械男声说的那样,被消失记忆,永远留在这个世界里了?
“哎,你去哪?”贺凡见江秋凉抬脚往门口走去,一骨碌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出去看看。”
“我也去。”一直默不作声的唐迟开口。
江秋凉停住脚步,看向唐迟的眼神中有一闪而过的惊讶。遇到唐迟到现在,从商铺里逃出来,再到一路跟着镇长过来,他跟在叽叽喳喳的贺凡身后,一个字都没说过。说起来,贺凡只提到过唐迟听力有问题,并没有说过他不会说话。
“不用,我一个人去就行,”江秋凉习惯了独来独往,身边有人反而会不自在,“屋内安全,你们待在这里吧。”
唐迟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我跟你一起。”
“你不怕我把你拖下水?”江秋凉觉得好笑。
穿着蓝白校服的唐迟,用一张尚存稚气的脸认真说出五个字,突然有了与外表格格不入的成熟。
唐迟偏开视线,仿佛没有听到江秋凉的问话,径直到江秋凉前面,拧开了门。
小屁孩,学会反客为主了。
江秋凉反而走在后面。
“你们早点回来啊,赶在天黑之前!学长你找照顾好咱家唐迟啊,千万全须全尾回来啊……”
江秋凉关上门,将贺凡的一通声泪俱下的废话隔在了屋内。
贺凡当然不知道,江秋凉之所以带上唐迟,不是因为阻止不了唐迟,更不是为了满足高中男生旺盛的好奇心。
江秋凉真正的目的,是试探唐迟。
一路以来,唐迟对于江秋凉的态度都很奇怪。按理来说他和贺凡都是一中的学生,还是熟人,在对待江秋凉的态度上,论起态度不一,偏向于统一的可能性大得多。如今贺凡和江秋凉不打不相识,唐迟对江秋凉的态度一直都是淡淡的,两人在这件事上表现出来的态度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退一万步讲,就算贺凡是个缺心眼的自来熟,在这样一个通关率极低的,需要团队合作的性命攸关游戏里,多一个能在关键时候伸出援手的队友,还是一个说不定在背后捅刀的敌人,正常人都会选择前者吧?
可是唐迟不是,他就像是一只表面漫不经心,实则弓着脊背随时准备进攻的猫。他到目前为止唯一露出的那么一点裂口,就是在镇长明确提出外面不安全的情况下,坚决提出要和江秋凉一起去外面转转。
唐迟身上的疑点太多了,身上的烟草味,过于冷静的反应,莫名其妙的敌视,毫无预兆的跟随,江秋凉甚至怀疑,之前他们的商铺里唐迟替他挡下尘土是否只是偶然。
阳光扑面而来,江秋凉和暑气撞了个满怀,走到了唐迟的身边。
唐迟回头,一双眼中隐隐有藏不住的愠色。
江秋凉脸色不比他好看多少,他没有什么对待小辈的经验,更没有所谓的耐心说服他人握手言和。
“‘我跟你一起’,”江秋凉冷着脸提醒,“你自己说的,走这么快干什么?”
江秋凉留意着,自己说话的时候,唐迟一直在看他的口型,看来听力不好确有其事。
唐迟回得痛快:“关你什么事?”
江秋凉被气笑了:“明明是你非要跟我来的,你有没有搞清楚?你要是后悔了,直接回去啊,门就在那里,好走不送。”
唐迟目光和刀子一样锋利:“谁后悔了?我先出来的,要回去也是你回去。”
江秋凉所剩无几的脾气告罄:“行啊,这个镇子这么大,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谁不碍着谁。”
说着,他转了个反方向,径直朝着竞技场的方向走去。
爱咋咋地吧,爷不伺候了。
身后的人理直气壮走了几步,停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回头看了他,江秋凉后面没长眼睛也不关心,只知道臭脾气的小鬼最后又跟在了他的身后。
江秋凉活了这么久没这么无语过。
偏偏这个一点就着的炮仗还是个听力不好的,他还得黑着一张脸回过头直视他,气势少了大半。
“你跟着我干什么?”江秋凉心情很差,“管好你自己啊,何必非要来纠缠我呢?”
阳光落在唐迟的睫毛上,顶端有些晃眼的反光,遮掩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懊悔。
他像是被江秋凉咄咄逼人的质问抽走了全部力气,整个人在瞬间被脆弱的易碎感包裹。
唐迟没有说话,只是抬起了眼。
他的眼睛很干净,是一眼望进去明晃晃的干净。
江秋凉在他执拗的眼中清楚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在很短暂的一瞬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如冬夜哈出的一口白气,很快融入到了茫茫暮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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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江同志的内心oc
当时:我又没做错什么!
半夜:呜呜呜我为什么要凶他啊,我真该死(TAT)
江秋凉轻易不会发火,以前身边的朋友或多或少都知道。
朋友间谈笑调侃,都说他挨了一巴掌,给一颗枣就能哄好,还记吃不记打,典型的好哄。
江秋凉从来没觉得这是个坏事,他习惯了随和行事。在国内的时候,别人说什么,做什么,他不会太放在心上。到了国外,一个人独来独往,连个可以惹他生气的朋友都没有。这几年他的情绪就像是平静的湖面,没起过什么波澜。
唐迟的几句话明明没有什么,江秋凉不知道自己的情绪为什么会失控。
像是在一瞬之间失去理智,又在一瞬之间被人劈头盖脸泼了一桶冷水。
胸腔里憋着一股无名火,耳朵里回荡着陌生人的嘶吼,四面八方的压抑如同海水将他吞没。
“不对。”江秋凉扶住额头,退后一步。
肯定是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
他拼命压制住心中的怒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哪里……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这一路过来,虽然他不曾留意,但他确实心情越来越烦躁了,这一路过来,究竟有什么变化呢?
一样的楼房,一样的街道,唯一不同的……
“斗兽场。”唐迟念出了江秋凉心中的答案,“这个斗兽场不对劲。”
江秋凉偏开视线,冥冥之中有一根线拉扯他的心脏,呼吸不过来的疼:“这个世界的设定,是人在只要一靠近斗兽场,就会激起本质的兽性。”
“孤立无援,自相残杀……”唐迟嘴角扬起一抹笑,“多有意思啊。”
最后几个字说的很轻,曝晒在烈日下,水汽眨眼蒸腾。
“沿街的几家店和竞技场都很可疑,”江秋凉努力平复心情,“你想去哪里?”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内容,多少带了闲来无事的随意。
无论是场景还是人,都有点格格不入。
唐迟没有察觉到异常:“旅馆在哪里?”
江秋凉指了一个方向,手指还没收回,蓦然一顿!
不对,之前镇长一直走在最前面。
唐迟没戴助听器,走在队伍的最后,根本不可能看到镇长的口型。
他是怎么知道旅馆的?!
江秋凉目光扫过唐迟的耳廓。
“不是完全听不见。”唐迟察觉江秋凉的目光,解释道,“而且到了陌生的地方第一件事肯定是寻找落脚点,我有基本的推理判断能力。”
“之前贺凡叫这么惨,你不是没反应吗?”江秋凉将信将疑。
唐迟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习惯了。”
和贺凡相识不过半天,江秋凉已经对他尖叫鸡的潜质叹为观止,这位贺凡同学不去代言尖叫,简直就是人生中一处莫大的损失。
唐迟作为贺凡的同学,天天被这么折磨……
江秋凉有点同情唐迟。
旅馆在小镇的西北方,竞技场在小镇的东南方,两点与江秋凉他们所住的房子连线,形成了一个夸张的钝角三角形,可以说,旅馆和竞技场几乎是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