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造疯者—— by不官

作者:不官  录入:08-20

他的声音不响,甚至可以说是很轻,相比于想让它回答,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人鱼从头到尾打量着他,江秋凉轻易剥离了它眼中的探究。
终于,它张开了满是獠牙的嘴,比了个口型。
“什么?”
江秋凉不懂它的含义。
人鱼居然重复了一遍。
这次江秋凉看懂了它的口型。
他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身后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温暖的风涌入卧室内。
人鱼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猛地呲牙,一眨眼的工夫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秋凉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他忽略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深深望进那片深邃的黑暗中。
凌先眠出现在他的身后,两道身影交叠在一起,恍然蒙上了一层尘埃。
玻璃上有一个很淡的“N”。
警笛声停了,四周只余下令人窒息的沉寂。
“来得真及时,”江秋凉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子虚乌有的脏污,“没想到那条人鱼居然说了一句和你一样的话。”
“什么?”
“RUN。”
“你信它吗?”
“信啊,”江秋凉转过身,和凌先眠对视,“为什么不信?”
“但是你不会听的。”
凌先眠的语气是陈述句的语气。
“是的。”江秋凉给了他肯定的答案,“我能跑到哪里去?”
凌先眠的心倏然抽痛了一下,有什么温热黏腻的液体从他的心头滑过,留下了一条残酷的痕迹。
“所有人都和我说,让我跑。”江秋凉突然笑起来,他的笑意像是浮在湖面的碎冰,“可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告诉我,究竟应该往哪里跑。”
“所以,如果故事的结局是我变得面目全非,这也是情有可原的,对吧?”
凌先眠以为,如果江秋凉的脸上有泪水,他肯定会抬手抹去它。
但是江秋凉脸上只有笑意。
有时候,笑比哭更加残酷。
江秋凉错身从凌先眠身边走过,他听见了身后凌先眠的声音。
“我不会让你变成怪物的。”
凌先眠的声音很冷,让江秋凉想到了暴风雨来临前拂面的风。
如果不是怪物呢?
江秋凉的手搭在门框上,回头,却没有将想法说出口。
他回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笑。
“好,”江秋凉说,“我记住了。”
踏出门的瞬间,熟悉的机械男声又一次在江秋凉耳边响起。
似是旧友,又如初遇。
【欢迎来到造疯者游戏】
【恭喜您通过上一关卡,再次进入游戏】
【世界加载中……】
【加载完成,开启“野生水族馆”】
【难度系数查询中……】
【“野生水族馆”通关率54.7%,祝您死得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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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警笛声和警告灯已经停了。
没有了红蓝色刺眼的灯光, 入眼的景致格外的苍白,像是附上了一层薄薄的裹尸布。
江秋凉跨出门。
门外的空间远比他想象的要大上许多。
两排素白的门相対而立,庄严而寡淡,中间是极为宽阔的空间。不过因为站了很多人, 并不显得过于空旷。
少了刺耳的轰鸣, 四周却不寂静。
很多的人聚集在一起, 看身形,高矮胖瘦,男女老少,各自不一。江秋凉没有办法看见他们的面容,因为每个人脸上都贴了一张A4大小的纸, 完全遮盖住了五官。
人群窃窃私语, 江秋凉不明所以, 不过还是走向了他们。
“听说了吗?”脚下的地面在轻晃, 不过这些人站得很稳, 像是生长在地上的植物, “有东西趁着昨天的暴风雨混起来了。”
江秋凉站在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身边,从侧面看, 她的皮肤像是被阳光暴晒过久的陈皮, 在惨淡的白光下依旧泛出陈旧的黄色。
“有东西……”老人拖长了语调, 似乎在斟酌合适的措辞,“没关系的, 这里修筑得如同铜墙铁壁一般, 不会有脏东西混进来的。”
边上的人闻言, 很快啐了一口, 尖锐的女声紧跟着就接了上来:“呵,还真别不信。我以前也没想过一觉醒来就世界末日了, 现在这不也成真了吗?”
她的音量不低,宛若一道骤降的闪电,直直劈进人群之中。
老人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畏惧地瑟缩了一下脖子。
原本哄闹的人群居然齐刷刷寂静下来。
世界末日?
江秋凉看向说话的女人,随即又将目光转向了在场的人们。
每个人脸上贴的纸都是一片空白,江秋凉却觉得自己从一张张相同白纸上看出了不同程度的忧虑。
有女声很轻的,仿佛是嗫嚅的从人群深处传来:“所以……是什么东西?”
明明是音量很小的一句话,却宛若一点燎原的星火,又一次点燃了短暂的寂静。
七嘴八舌,说法不一。
话语声过于嘈杂,江秋凉没法从中捕捉到什么有用的重点。
他从骨子里就不是一个爱凑热闹的人,此时的喧哗更像是昏昏欲睡的催眠曲,让他倍感疲倦。
江秋凉不着痕迹地退后了一步。
他的后背没有抵上墙,而是抵上了某个温热的胸膛。
江秋凉抬眼,対上了凌先眠的眼睛。
那双漆黑的眼眸很冷,白光映照在他的眼底,像是寒冬的月光。
江秋凉在他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痕迹。
那个倒映在凌先眠眼底的熟悉的轮廓,由于身处于喧闹的人群中,在这短暂的一刻,居然在江秋凉的眼中陌生起来。
江秋凉移开视线,故作有意观察人群。
突然,有一种被人凝视的感觉刺进了江秋凉的脑海之中。
他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以不友善的,近乎是猎人盯着猎物的贪婪神情。
江秋凉把目光转向了不安的来源。
那是人群的深处,乌泱泱的人像是闻嗅到肉味的苍蝇,聚在那里交谈,私语声不绝于耳,哄闹异常。
第一眼看过去,没有任何的不対。
不过江秋凉还是紧紧盯着那个方向。
那种直觉越来越强烈,宛若一道由远及近的车灯,毫不避讳地照射在他身上。
片刻之后,那里果然有了动静。
有个人从喧闹的人群中踱步而出,倒像是凭空变出来的一样。他和别人不太一样,别人的贴在脸上的纸都是白色的,只有他脸上贴的纸是红色的。
非常鲜艳的红,在灯光下浓的能滴下血来。
光看一眼,就觉得腥臭味充满了每一下呼吸。
他的姿态不同于旁人,举手投足之间有一股不同于寻常的气场,他穿行于乌糟糟的人群中,步伐却迈的很大,不同于其他人的衣衫褴褛,他穿得异常体面,体面到下一秒就能无缝进入晚宴的现场。
原本吵闹的人群逐渐沉默,准确来说,是他走过的地方都会安静下来。
他的面前辟开了一条足够一人行走的道路。
这让江秋凉想起了圣经中的摩西过海。
江秋凉很难形容対某个人的厌恶感,但是在这一刻,他很清楚地意识到,面前的那个人,有着令他作呕的排斥感。
按照道理来说,他没有道理対一个游戏里的NPC带有这样的情感。
他甚至看不见那个人的脸。
但是江秋凉也很明白,自己厌恶的来源是什么。
那个人举手同足之间,那股傲慢和轻视,让江秋凉想起了一个不愿记起的人——
他血浓于水的父亲,江侦仲。
诚然,死人是无法从棺材里爬出来,刨开被雨水浸泡到恶臭难忍的泥土,光鲜亮丽重回人间的。
不过,死人生前带来的痛苦,是可以在活人身上绵延下来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何尝不是一种重生。
江秋凉不得不承认,江侦仲一直都在。
他活在他的血液里,占据他的思想,恶毒地妄想将每一个噩梦据为己有。
事实上,在过去十多年,他成功了。
此刻,那个惊扰了他无数梦境的幻影正在走向他。
江秋凉站在原地,他目睹着那个人走向他,以熟悉的姿态,熟悉的步伐,一步步靠近他。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以为自己坐在很多年的地下室,在黑暗和闭塞中注视着那个男人的到来。
他是审判者,是主宰者,也是剥夺者。
如果真的有神,哪怕只是卖火柴的小女孩的幻想,能够给予十一年前的江秋凉一个愿望。
那他的愿望一定是逃出那里。
事实上,十一年后的江秋凉真正做到了。
可是他把自己的一部分永远留在了十一年前那个寒冷的,飘着雪花的冬天。
那个人越凑越近,江秋凉不自觉握紧了拳头,至少这一刻,他感觉自己也像是生根在潮湿的地板上。
下一刻,有柔软的温度触碰到了江秋凉微微青筋暴起的手。
江秋凉一怔。
他低下头,凌先眠站在他的身后,手指轻轻搭在他的手背上,仿佛一种无声的安慰。
江秋凉缓缓松开了自己紧握的手。
脸上贴着红纸的男人走到江秋凉的身边,却没有像江秋凉预想的那样停下脚步,他似乎是故意往前多走了两步,避开人群,这才施施然停下脚步。
“诸位。”
男人挺直腰板,从侧边看像是一把生锈的戒尺。
他清了清嗓子,作为开场白的某个信号。
咳嗽声不响,只是在落针可闻的寂静中,显得实在突兀了一些。
余光中,站在江秋凉边上,原本扯着嗓子瞎叫唤的女人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惊恐地瑟缩了一下肩膀。
不只是她,除了江秋凉和凌先眠,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很害怕面前的男人。
江秋凉看着他,以审视的目光。
“昨天晚上,暴风雨冲击了这里。”男人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叹出一口气,“很遗憾,有怪物混进来了。”
一个确切的肯定。
人群却没有炸开锅,而是静静听着他的叙述。
所有人的呼吸都轻了下来,心跳却凶猛到难以抑制。
“是一条人鱼,”男人的话又一次响起,“一条被污染的,随时会污染我们的人鱼。”
“它就混在我们中间,伪装成人类的样子……”
男人的脸从左边转到右边,像是在环视全场,试图找出那个混在人群中的怪物。
人群中有人颤颤巍巍举起了手。
男人高傲地扬起下巴,示意那个人开口。
“怎么……”老人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怎么把它抓起来?”
一针见血的问题。
江秋凉双手在胸前交叉,等待着为首的男人给出答案。
男人足有一分多钟没有回答。
他的脸朝着老人的方向,一点动弹都没有,宛若时间被按下了静止按钮。
“抓起来……”很久之后,男人才开口,他的声音放轻,像是自言自语,“抓起来吗?你低估了人鱼的智慧。”
“那我们应该做什么?”
男人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随着他的动作,贴在他脸上的红纸被吹起了些许,江秋凉清楚地看清了那张脸。
或许,也不能说是脸。
不同于人鱼的面目狰狞,男人贴在红纸背后的面孔更加恐怖。
那是——
一张被刀从中间削平的,没有五官的脸。
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巴,没有任何脸上应该有的东西,乍一眼,只有坑洼的结痂。
难道……
江秋凉无声环视四周,近百人簇拥在他的身侧。
全是这张脸吗?
“不用担心,”男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遐思,“人类,能够一直活到现在,是有理由的。我们不可能被任何苦难打倒,所以我们更应该团结起来。”
“团结?怎么团结?”
老人的声音在发颤。
“很简单啊,”男人突然笑起来,他的话一个字又一个字落下,掷地有声,“人鱼身上,有一项特别之处,即使伪装成人类,也可以识别出来。”
江秋凉又一次看见身边的女人打了个颤。
这次她的幅度更大了写,险些坐倒在地上。
是什么?
江秋凉微微蹙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像是毒舌,慢慢缠上了他的脚腕。
“人鱼——”男人拉长了语调,“人鱼的愈合能力很好,不过简单地划一刀可分辨不出来,必须砍断一根手指,就能分辨出来了。”
这次,人群彻底陷入了死寂。
“不行!”
老人壮着胆子喊起来:“没有人能剁下自己的手指,只为了证明一个愚蠢的结论!”
“愚蠢……”男人笑起来,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心情,“你认为让我们全部被感染,就不愚蠢了吗?”
“可是……”
老人还想说些什么,一声更为尖锐的响声划破了空气,老人的话语戛然而止。
她直挺挺倒了下去,头顶赫然是一个正中眉心的弹孔。
人群很默契的,又冷漠地绕开那具尸体。
男人的枪口有残留的袅袅白烟,很快散尽。他随意擦了擦枪口,目光转向了在场的所有人。
“一根手指和一条命,你们可以自己选。”
“二十四小时后,我会枪决所有的反叛者。”
声音回荡在人群中,掷地有声。
“还有人有意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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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没有人能猜到怪物是谁……kkk

江秋凉认为不是这样的。
权力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并不是因为那些人有多厉害,而是因为除了那些少数以外, 大多数人的屈服。
没有人能够凭借一己之力畅通无阻到平步青云, 他们的台阶, 每一步都是踩着人上去的。
那是乌合之众的骨血,是堆积成山的懦弱。
江秋凉站在人群之中,他觉得自己的脚下也和身边的人一样,长出了盘根错节的根。
这是他厌恶的犬儒主义,又是他此刻不得不做出的抉择。
贴着红纸的男人把枪别回腰侧, 他上前两步, 走近江秋凉。
江秋凉没有退后, 他冷冷注视着他。
“不好意思, ”贴着红纸的男人注视了一会江秋凉, 生硬地把目光移向了他身边原本神神叨叨的女人, “我能问你要一下你口袋里的刀吗?”
女人狠狠打了个哆嗦,险些跪倒在地上。
她抖得像个筛子, 颤颤巍巍, 从左边的口袋摸到右边的口袋, 用了约莫两三分钟才掏出一把削水果的小刀来。
男人接过她的刀,动作绅士有礼。
“让我猜猜, 你为什么要在口袋里放这样一把刀。”
“我不敢……”
女人的声音明显打着颤。
“你敢, ”男人坚定地打断她, 笑道, “你当然敢,你看, 我手里的是什么?”
“我……”
“没事,我对女士总是格外的宽容。”
男人的指尖抵在刀刃上,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你觉得宽容是好事还是坏事?”
女人不明所以,愣愣答道:“是……好事?”
“我不这么认为,”男人缓缓说道,“过于宽容容易得到的,永远是得寸进尺。”
这话倒是不假。
江秋凉漠然地想。
“我当然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男人举高了自己的手,连带那把刀。
“这是我的答案。”
江秋凉感觉原本安静站在自己身后的人突然靠近过来,他被猛地拉了一把。
这一下毫无防备,他措手不及,后背撞进了一个温暖的胸膛里。
有人用手掌覆盖住了他的眼睛。
熟悉的消毒水味混杂着清淡的薄荷味充斥着他的鼻腔,他熟悉这股气味的来源,正如他熟悉这个人的存在。
凌先眠的手掌挡住了大部分的光线,只有手指之间有些微的光透进来。
让江秋凉想起了浓雾之中朦胧的灯塔光亮。
他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只能听见金属和骨骼摩擦的闷响,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啪一下掉在了地上。
四周有抑制不住的,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江秋凉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很想告诉凌先眠,其实自己根本不惧怕这种场景。他午夜梦回时逡巡了千万遍的画面,远比这个要可怖很多。
他的手指搭上凌先眠的手掌,慢慢将凌先眠的手掌从自己眼前挪开。
但是在他触碰到凌先眠温度的同时,他又没有那么想要开口了。
就这样吧。
江秋凉颇为自暴自弃地想。
贴着红纸的男人已经垂下了他的左手,他原本小拇指到的位置滴滴答答,落在的液体和他贴在额头上的纸张一样红。
他右手依旧高高举着那把刀,雪白的刀刃上沾上了肮脏的颜色。
江秋凉只是扫了一眼,复又收回了视线。
男人把刀递到了江秋凉的面前。
江秋凉没有接,和男人平视。
足有半分钟,两个人没有说一句话。
像是一种僵持,又像是一种摩擦。
最后,还是男人轻轻笑了一声,打破了僵局。
“不好意思,”男人转向了江秋凉身边的女人,“我认错人了。”
粗劣的借口。
江秋凉腹诽。
女人自然不敢接,男人把刀在衣服上擦了擦,又递给了她。
“弄脏你的刀了,”男人开口,“收好,不要再让我看见了。”
女人哆哆嗦嗦接过那把刀,她的手实在太抖了,两人指尖相触的瞬间,刀居然从女人手中滑落,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男人没有理会她的畏惧,而是把头又一次转向了江秋凉的方向。
“我好像之前没见过你。”
所有人的头都转向了江秋凉的方向,动作齐刷刷的,就像是被按下了控制的按钮。
这简单的几个字,看似无意,置于此情此景,却无疑是将江秋凉推上了风口浪尖。
江秋凉的目光从上百张白纸上滑过,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个场景非常熟悉。
被白色包围,百口莫辩的时刻。
他也有过吗?
江秋凉的音色和神情一样冷淡:“是吗?”
男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下来。他的沉默宛若一把悬在半空中的刀,用一根微不可见的细线悬挂着,不知何时会掉落。
红纸之下,那双不存在的眼睛似乎微微眯起,正在审视江秋凉的一举一动,从最细微的表情中剥离出自己想要的情感。
没有,什么也没有。
“你不怕我?”
江秋凉没有回答。
“枪随时都能崩了你。”
“你说什么?”
男人虚指了一下江秋凉的眉心,他的指尖尚未落下,突然停顿住。
凌先眠的声音从江秋凉身后响起,他的语气很熟悉,让江秋凉想起了重逢时凌先眠在雨中和他说的第一句话。
潮湿的,冷涩的,彻骨的。
短短四个字,足够让人不寒而栗。
江秋凉感觉男人的视线绕过了自己,看向自己身后的凌先眠。
红纸一起一伏,有个字节从男人轻飘飘吹过来,砸在江秋凉身上。
“你是……”
他们……认识?
不知为何,江秋凉的心头陡然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江秋凉错开一步,挡住了凌先眠。
男人似乎错愕了几秒,很快回过神来。
他尴尬地笑了两下,声音很干涩,像是从树枝上掉下来的干枯树叶。
“哈哈,我想起来了,故地逢旧友,原本是件好事……”
他对江秋凉身后的方向伸出手:“安东尼,幸会。”
安东尼对凌先眠伸出的是残缺的右手,鲜血在江秋凉脚边聚集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形状。
凌先眠没有低头,也没有伸手。
好在安东尼并不在意他的反应,他僵硬地转过身,从江秋凉身边擦肩而过,乌压压的人群跟在他的身后,陆续离开了这里。
大厅复又回归到了之前空旷的状态。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江秋凉站在原地,余光中,地上的鲜血红到刺目,刀锋尖利,却又分明毫无遮拦地告诉他,这一切是真实发生的。
安东尼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说的那句话依旧回荡在他的耳侧——
“代我向你的朋友问好。”
他认识凌先眠。
凌先眠设计的游戏里的角色,记住了凌先眠的模样。
是刻意为之,还是意料之外?
如果是后者……
麻意之后,一阵透骨的寒意缓缓爬上了江秋凉的四肢百骸。
大厅已经完全空荡荡了,只有他和凌先眠两个人。
凌先眠看着那个人临走的方向,察觉到江秋凉的视线,收回了目光。
江秋凉张了张口,却一时语塞。
他发现自己很难说出第一个字,他可以自己坦然地面对所有的苦难和不确定性,揭开覆盖在所有人身上的那一块丑陋的遮羞布。
可他不想,也不能这样对待凌先眠。
“我听见了。”
凌先眠先开了口。
他肯定了江秋凉的猜测。
“他认识我,不是设定使然,而是他自己发现了。”
江秋凉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你的意思……是游戏里的NPC有了自我意识?”
“是的。”
凌先眠没有任何的犹豫。
江秋凉想起了之前杀死监狱长那个游戏副本,如果机器人过于像是真人可以将其描述为恐怖谷效应的话,游戏中的角色有了人类的意识,就好比机器人变成了人,这已经不是恐怖谷效应所涵盖的了。
他拥有多少意识?
他的想法是什么?
他会知道自己是游戏里的NPC吗?
如果知道,他会想要逃出这个游戏吗?
如果逃出去,他会出现在哪个世界里呢?
江秋凉发现自己不能再深想下去了。
“你说过,我走过的每一个世界你都走过。”江秋凉问凌先眠,“我走过一遍的游戏,你走过几遍?一遍,两遍,还是……”
凌先眠没有回答。
“还是……更多?”
江秋凉不忍说出口,凌先眠的反应却又分明告诉他,他最不想得到的答案。
“你就这么笃定,你一定能活下来?”
凌先眠抬眼,眼中柔柔照出江秋凉的轮廓。
他的嘴角很轻地扯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形成一个称得上是笑容的表情,很快又淡了下来。
“能,”凌先眠的语气坚定,一如往昔,“我一定能活下来。”
凌先眠这话说得狠厉,没有任何退路可言。
“为什么?”
江秋凉的声音难得颤抖。
尾音落在地上,掷地有声,远比之前任何一句决绝的话更加刺痛着凌先眠。
凌先眠知道自己在江秋凉的眼中此刻会是怎样的形象,他就是个疯子,从重逢时,甚至回溯到更早的时候,他早就已经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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