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岩—— by云照君

作者:云照君  录入:08-21

闻楚从他千回百转的话里,听出了拒绝的意思,且这话虽然说得极尽婉转之能事,拒绝的意思却没有半分含混模糊。
他沉默了许久,才轻声反问道:“……为什么?”
青岩愣了一愣,似乎并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反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然后他很快明白了过来闻楚的意思。
闻楚问得,大概是为什么从前应王可以,而他却不可以吧。
青岩早已发觉,自从闻楚知道了谢青岩的皮囊下藏着的是谢澹,以及他当初在应王府的那些过往后,对从前自己和王爷的关系,就一直有一种古怪的探知欲和执着。
他倒也并没有多心。
这大概是少年人的不服输吧,闻楚天之骄子的身份地位,会生出这样的心思,倒也并不奇怪。
“为什么要说自己当不得?”闻楚的声音还是很平和,却伸手替他拂去了青岩额上的残雪,“是因为你我之间身份之别吗?但你与别的内侍是不同的,你与他们……怎能相提并论,何必看轻自己?我并不会因为你的身份……”
青岩本还静默顺从的听着,然而闻楚说到这里,他却忽然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般,轻笑着摇了摇头,打断了闻楚的话:“……不同?殿下觉得我哪里就能和他们不同了?”
“是因为我更聪明,更体贴?还是因为我多看了几本书,懂些即便懂了也没什么大用的道理?所以殿下……便以为我和他们是不同的?”
“可我仍然是个低贱的阉人。”
“七殿下……你这样的身份,又怎能明白,即便殿下自己再怎么觉得我与他们不同,可我到底与这宫里千千万万个内侍,并无什么分别。”他忽地抓住了闻楚正在他额头擦拭的手,垂眸看着闻楚的指尖,“就像殿下手上……这些被人踏过了千百回的残雪,即便曾经从天幕落下时,怀抱着怎样的心情,也还是注定了要被践的失了雪的颜色。”
他伺候闻楚这么些年,即便不说谨小慎微,也着实一向恭敬规矩,从未露出过这般神色,闻楚看着青岩带着讥嘲的脸,一时有些怔愣在原地,眼前的青岩太过陌生,和他一贯以为的那个“青岩”实在是判若两人……无论是前世的那个总是眼带倾慕、聪慧却又隐忍的少年内侍,还是重逢后温和谦顺的青岩都不一样。
他似乎从未见过这样的青岩。
难道……这才是真正的他的吗?
是他这些年来,一直想要一窥究竟的……真正的青岩的模样?
“……残雪亦是雪。”
青岩知道自己有些失控了,他本不该失控。
然而自己终究还是个人,是个有血有肉也有心的人,多年相处下来即便是对着个物件也难免会有感情,何况闻楚抛却潜华帝之子这个身份外,实在是个很好的人,亦是个很好的主子,他对他又有那样的心意,青岩焉能不知,焉能不觉?
所以他还是失控了。
他本以为闻楚会被自己这副模样吓到,但没想到闻楚只是不错眼的看了他许久,最后回了这么一句——
残雪亦是雪。
“依你所说,年年春去花落,也都零落成泥碾作尘,可难道落花成泥,便失了曾经斗艳群芳的过往和花的本质么?”闻楚道,“花终究是花,即便落在泥里,亦为残香,并非败尘,何况古往今来,哪有人规定过,落在泥里的便不是花?失了颜色的雪便不是雪?”
青岩哑然,半晌才道:“……殿下若要强辩,小的浅陋,并无辩才,无话可说。”
闻楚笑了笑,道:“我无意一定要辩倒你,不过只是说说我的想法罢了,你方才说,无论我怎么想也没用,我亦觉得无论你怎么想于我也是无用的,我的心意同样不会轻易改变。”
“天冷风大的,快起来吧,德春他们见你这么跪着,还不知要怎么想我们呢。”
他这个“我们”,说得极为自然,仿佛他本就该与青岩称“我们”,青岩却听得很不自在,但也只得站起身来跟他回了春晖殿,一路忍着没再作声。
等回了春晖殿,德春德喜俱都退下,服侍闻楚准备睡下时,他犹豫了再三,还是觉得事已经到如今这步田地,闻楚油盐不进,他要走这事,与其旁人忽然告知弄得闻楚措手不及,届时不知他惊愕意外之下会作何反应,还不如自己亲口告诉他。
所以虽然难以启齿,他还是硬着头皮说了。
闻楚本来正在宽衣准备睡下,闻言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转过身道:“……你说什么?”
青岩垂目道:“小的说……待年后殿下出宫入府,养心殿那头便会调小的回去,小的往后不能再侍奉殿下,还请殿下珍重。”
闻楚这次听清了,此事完全在他意料之外,他气血翻涌之下一时竟觉眼前有些发晕,半晌才道:“……养心殿怎么会忽然想要你回去?”
青岩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不骗他。
“……是小的自请的。”
闻楚方才问出口时,其实心中隐隐便已有预料,但亲耳听他承认,还是没能控制住翻涌的情绪。
“……为什么?我待你不好吗?”屋里烛火已被内侍们灭了大半,只剩下床帏前灯台上盖着琉璃灯罩的一盏,火光在半明半透的灯罩里跃动着,把闻楚的面目的一半投入了阴翳里,而他灯光下的那半边脸却眉峰高蹙,唇线紧绷,脸部轮廓的线条被勾勒的锋利明显,再没了少年人的顿感,有些带着攻击性的咄咄逼人,“……你要走为什么不告诉我?”
闻楚的愤怒在预想之中,他本应有对策,青岩却还是有些不敢去看闻楚的眼睛,闭了闭眼,低声道:“……请殿下恕罪。”
闻楚一声不出的看了他良久,那目光仿佛有了实质一般叫青岩如芒在背,他几乎要忍不住说话时,闻楚道:“我去面圣。”
青岩道:“殿下,已经子时过了,皇上早就歇了。”
闻楚脚步顿了顿:“……那就明天去,我不同意你回养心殿。”
青岩无言,只好道:“这是万岁的意思,殿下何苦违逆?我已经把能交代的事都跟德春交代了,以后他也会好好照料殿下……”
闻楚却不等他说完,已经一手抓住了青岩的肩膀,一手掌住了青岩的后脑,青岩被他这么紧紧锢着,居然动弹不得,头一次直面闻楚长成一个成年男子后的力量,这才发现原来他竟真的已经长大了——
闻楚的呼吸有些急促,尽管他有意克制,青岩仍能感觉的到他灼热的气息近在咫尺,闻楚看着他低声道:“为什么?是为了躲着我吗?”
又道:“……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青岩想说不是,可惜还没等他回答,闻楚就已经吻了上来。
如果说先前他们两人的亲近中,闻楚还有些小心克制的意味,那这个吻就再没了半点那样意思,青岩被他牢牢掌控住身体的自由权,只能被迫的接受这个吻,他在这个吻里感受到了全然陌生的闻楚,几乎要被他亲的喘不过气来,他想推开闻楚,可却半点不是如今体型已经大了他整整一圈的闻楚的对手。
青岩几乎没法呼吸,感觉到后脑都开始有点发昏,时间一久几乎要站不住,他知道自己无法反抗对方,一种难言的屈辱感却涌上心头。
闻楚在失了理智般、报复一样的进攻里并没有沉沦多久,就对上了青岩的眼睛——
哪怕已经不是同一张脸,可那样眼神的青岩,他却很熟悉。
闻楚蓦地一惊,终于结束了这个漫长的亲吻,他抬起头来,极低且急促的喘了两口气,强迫着自己恢复冷静,再对上青岩的目光,却发现青岩已经恢复了平静。
青岩衣衫凌乱,半开的领口露出比白玉的颜色还要细腻的一小片皮肤,颈骨交接之处的线条,带着一种少年人才有的纤细分明感,衣衫虽然不整,却没半分狼狈感,只是目光平静的看着闻楚。
“……”
闻楚为自己又一次的失控生气,可他也同样生眼前这个人的气。
他平复了许久,才低声道:“你是为了躲着我,还是我对你不够好?或者我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青岩坐起身来,却没去系开了的衣带,只是摇了摇头,道:“……都不是。”
闻楚有些意外,道:“那为什么……”
青岩抬目看着他:“……殿下要听实话吗?”
闻楚沉默了片刻,道:“你说。”
青岩自嘲般的笑了笑:“其实,当初是小的骗了殿下,谢青岩……没有那么志趣高洁。”
“小的想要的……很简单,可惜殿下偏偏给不了,或者说,小的等不了了。”
闻楚一瞬不错的低头看着他:“……你究竟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
想要杀了你那皇帝爹,为王爷报仇雪恨?
他可还没有狂妄自大到以为闻楚对他一个太监的喜欢,能够盖过这样大逆不道的愿望的地步。
他摇了摇头,低低道:“小的想要的,只有坐在那个位置上,才能给,殿下给不了,请殿下看在这些年来小的尽心服侍的情份上,容小的回去吧。”
闻楚涩声道:“你怎知你要的,我就给不了?”
青岩沉默半晌,淡淡道:“……小的并无此意,也或许殿下将来真能有那一天,如真如此,小的打心眼儿里替您高兴,但如今……小的确实没法等了。”

没法等?
既然没法等,当初为甚么又肯从养心殿出来,为什么肯对身为“闻楚”的他也那样好,为什么给他许多希望,如今又忽然收回去?
闻楚想问,可心里却有个声音告诉他,够了,青岩都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还有什么可问的呢?
原来他想要的,真的是那些。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若真如此,他想离开,也不奇怪了,毕竟他想要的,自己从来没有真的给予过他,甚至连给予的能力也没有,从前是应王时没有,如今仍然不行。
也难怪青岩想要离开。
……若真如此,命运原给过他两次机会,他却一次也没有给过青岩他想要的。
可是青岩难道就这么笃定以后自己也给不了吗?
他就那么着急要做那另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商大伴吗?
可他给不了的,终究是给不了。
所以,他不过是个无法给予青岩想要的东西的主子,对青岩来说,自己是不是应王,又有什么大不了?
……是啊,即使青岩知道了,也肯相信自己就是应王,但那又怎么样呢?
应王……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护不住自己,更护不住青岩的无能之辈罢了。
“……你走吧。”
青岩闻言一怔,着实有些意外,他本以为闻楚肯定会质问许多,没想到对方最后只是面色晦涩的看了他许久,就这么轻巧的放过了他。
其实他的确很怕闻楚追问,质疑为什么当初自己肯跟着他,如今却又忽然等不得了。
这问题的确很难回答,除了实话以外,怎么编都让人觉得荒谬,像在骗傻子——
可惜实话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告诉闻楚的。
无论他肯不肯承认,他如今的想法的确和当年已然不同了,继续跟着闻楚对他来说已经会耽误正事,他也的确不想再把闻楚牵涉到那件事里。
这样才是最好的。
无论是为了闻楚,还是为了他自己。
春晖殿上上下下忙了十来天,七皇子终于从宫中迁出,入主容王府。
德春做了容王府的都知太监,其他内侍宫人,仍在亲王定例中的,则跟着一道去了王府当差,超过的则由内务司点了几个留在宫中,继续发往别处当差。
青岩没跟着闻楚出宫,而是回到养心殿当差这事,却是叫许多人大感意外,毕竟从养心殿里拨出人手去别处当差这种事,他虽不是头一个,可是去了居然还能回来,这却委实是头一件了。
一时宫中许多人都有些好奇这位曾今的春晖殿掌事内官究竟是何方神圣。
毕竟旁人削尖了脑袋要进的养心殿,他倒是和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如此来去自如,只能说明一件事——万岁定然十分倚重他,否则当年不能非让他亲自去照顾年幼病弱的容王殿下,如今容王殿下长大成人,又舍不得叫他出宫,一定给他开个特例,要他继续留在身边。
不过这许许多多惊讶探究的目光里,却不包括商大伴的。
青岩回了养心殿头一日,就亲自去向他道谢,只是这位年老成精的老狐狸却果然在意料之中的并不领情。
“咱家何曾提携过你?”老内侍半眯着眼坐在小院里的藤椅上,“这事儿,还得是你自己出息,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和万岁求来的,咱家可没搅和。”
青岩笑了笑,也不点破,心里却暗暗记住了他这份情。
除了商大伴,薛漱青也很高兴。
“你回来了真好,当初咱们一批的,说到底没留下几个,自漱石……”他语及此处,却忽然顿住,心知不该提起这个名字,赶忙改口道,“……总之,如今漱雪也走了,好在你回来了,倒能与我做个伴,咱们互相照应着,可别因为分开这些年生分了才好。”
青岩自是笑着应了。
回了养心殿第二日,商大伴就亲自和他交代了要他负责的差事,如今养心殿里才被打发走了几个新来的没眼色的小内侍,下头内务司重新挑上来的人又还没调|教好,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因此青岩虽是刚刚回来,但因着以前是从养心殿里出去的,知道这里的规矩,又是宫中的老人了,也不用重新教他什么,便叫他紧着入内伺候了。
年关前后,本就是政事繁忙之际,加之太子与安王两党在朝中明争暗斗,潜华帝下了朝,日日都要批许久折子,虽说倒也有商大伴和司礼监其他几个秉笔太监随侍左右,但几个秉笔太监一般只在文安阁议事时上值,虽说也不是不能把他们招呼到养心殿来帮把手,但一来养心殿还是皇帝生活所居之处,几个秉笔太监虽然协理奏拟批红之事,但却并不负责养心殿里其他庶务,多有不便;二来潜华帝大约也是一看见他们,就会想到近来在文安阁几个支持太子和安王的老臣吵得鸡飞狗跳的事,所以不愿再把他们几个招呼到养心殿来。省的看着闹心。
只是今年格外事忙,商大伴毕竟又年事已高,潜华帝怜悯这个老奴,长时间处理政务时也不忍心叫他在旁久站伺候,但又的确需要人帮把手,所以之前便在那几个小内侍陪侍时点了他们帮忙,谁知道只是读个奏折,帮忙誊写些文书,这几个人也频频搞出错来,潜华帝安能不恼火。
青岩回来倒正好补了这个缺儿,他有从前打理王府的经验,又在户部跟着闻楚观政许久,这些庶务对于内廷其他内侍来说或许有些难度,但对他来说却偏偏算不得什么,比起伺候人,倒要让他觉得轻松自在的多,当然不会把这么些简单的差事弄出什么错处来。
潜华帝本来险些都要忘了他回养心殿这事来,结果某日从堆成山的御案前抬起头来,忽觉近来伺候奏拟文墨的内侍好用了许多,这才注意到伺候的是老七身边回来的谢青岩。
当晚齐皇后来了一趟,不知和皇帝说了些什么,临走前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承乐便唤了青岩过来,抓了沉沉一把金锞子赏给他,道:“万岁前些日子事忙,人也憔悴了许多,娘娘一直忧心着,今日看着终于好了些,娘娘高兴,问了知道是你伺候的好,这是娘娘给你的赏。”
青岩连忙跪下领了赏,承乐等他起来,才又笑道:“公公回到万岁身边伺候,可是旁人羡慕不来的好福气,皇后娘娘也夸公公在七殿下身边时,就是一等一的伶俐人。”
青岩和她客套了两句,承乐才轻声道:“对啦,娘娘叫我吩咐公公,公公既然伺候万岁文墨,近来万岁多为了太子殿下与安王殿下之事烦心,若是有什么关于两位殿下……不妥当的折子,请公公替万岁念折子时委婉些,别叫万岁为此气坏了身子。”
青岩闻言笑了笑,道:“这是应该的,请姐姐告诉娘娘,咱们在养心殿伺候的,没有不提着一百个心的,娘娘只管放心就是了。”
他才刚刚回养心殿报道没两日,齐皇后的人就马不停蹄的来给他上眼药了,看来如今两个儿子相争,并非齐皇后愿意看到的局面,她大约也知道潜华帝近来很是为此心烦,只是那头安王和太子都已经各自成家,不再是当初的半大少年,会有各自的心思,不肯全听她这母后的吩咐,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青岩嘴上答应归答应,日常随侍圣驾时折子却还是原封不动的该怎么念就怎么念,他倒也不怕皇后知道了找他的麻烦,此事毕竟事关政事,他只说语气已经很委婉了,但自己一个小小内侍,不敢修篡大臣奏折一字一句,齐皇后就是气恼也不能真的因此寻他麻烦。
何况在这个节骨眼上,皇后应当也没闲心为此事寻他麻烦——
姜昭仪的肚子的孩子终于揣够了日子,眼瞧着就要生了。
近几年来也不知是潜华帝年纪大了身子不如从前,还是旁的缘故,分明除了皇后外,他也没少宠信各宫妃嫔,甚至连从前一直专宠的宸妃,自八皇子降生后,也那么从前那样得他专宠了,称得上雨露均沾,然而后宫中偏偏就是再没人有身孕,潜华帝本来就十分看重子嗣,倒不是嫌如今膝下这些儿女少了,只是宫里一直有孩子降生,无论对皇家还是这个王朝,都是个极好的好寓意。
临到姜昭仪快要生了的这几日,潜华帝一直有些心不在焉,青岩把文安阁报上河南春汛的折子又念了一遍,见潜华帝仍是看着窗外堆在屋檐上的积雪出神,并没半点反应,也知趣的不再作声。
正此刻漱青从外殿打了卷帘进来,行礼道:“回万岁的话,姜昭仪宫里使人来报信,说昭仪主子要生了。”
潜华帝猛然回神,站起身来道:“叫太医了吗?”
漱青点头道:“已传太医了。”
潜华帝原地踱了两步,又道:“皇后那边知道了吗?”
漱青道:“昭仪主子宫里的人应当也去通秉了,万岁可要奴婢们再去和皇后娘娘说一声?”
潜华帝沉吟片刻,道:“……不必了,朕去看看姜昭仪。”
皇帝心急,众人自然也都不敢耽搁。
等到了姜昭仪的潜翠阁,却见几个嬷嬷宫女正自内间里端着盛了血水的盆子鱼贯而出,一个背着箱笼的小太医站在廊下正和个宫女不知在说什么,里头姜昭仪的哭叫声隐隐可闻。
有当年周月娴之事,青岩也不是头一回目睹女子生产了,知道这是女子一生中极凶险的时候,况且这还是姜昭仪第一次生孩子,想必要格外艰难些,尽管如此,里头姜昭仪的惨叫声听起来却还是太过凄厉了些,青岩看着那廊下不住的往头上擦汗的太医,心里隐隐觉出几分不妙。
潜翠阁里的宫人听见皇帝来了,纷纷跪下行礼,潜华帝挂心姜昭仪,哪里耐烦,只摆手道:“都不必多礼,赶紧伺候昭仪生产要紧。”
又问廊下那两个正说话的宫女和太医:“昭仪怎么样了?”
青岩走近了,一眼认出眼前这两位都是熟人,一个是那日跟在姜昭仪背后抱着月琴的宫女,想必是这潜翠阁里说得上话的大宫女,另一个则是曾经替闻楚处理过小全子的小江太医。
姜昭仪的身孕,按旧例本应是交由皇后照料的,但前些日子帝后两人闹了些不快,所以这事不知怎么被潜华帝又吩咐了温贵妃照管,这几个月里潜翠阁一直风平浪静,太医院的人也说姜昭仪胎像稳固,潜华帝本来十分放心,然而眼下开口一问,却见那宫女和小江太医面色俱是不太好看,心里不由沉了一沉。
商大伴道:“大胆,皇上问你们话,怎么不答?”
那宫女本就脸色不好,这下子更差了几分,嘴唇微微发抖,一副被吓得六神无主的样子。
众人都看出不对来了,商大伴正要再问,那宫女却忽然噗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哭丧着脸颤声道:“万岁……万岁恕罪,奴婢们照顾不周,昭仪主子……怕是要不好了。”

第94章 上天之意
潜华帝听了这话,当即色变,只是还不等他发怒,众人身后便传来一个女人带着怒意的叱责声。
“贱婢,万岁面前,你胡言乱语什么!”
来者是个云鬓华服的宫妃,约莫三十来岁年纪,生得剑眉高目,气度威仪,身后跟了一众宫人,原来正是宁王闻远的生母,温贵妃。
那宫女被她责骂,吓得愈发面无人色,扑通一声跪下,低着头背脊颤抖,却不敢再言语。
温贵妃近了御前,自然看出潜华帝脸色不好,立时福身下拜,低声道:“万岁,昭仪妹妹的身子一贯是太医院的刘、贺两位老太医照看的。”
又抬头看了看廊下那也跪着的小江太医:“这位轮值的太医可能不清楚昭仪妹妹的身子,许是经验不足,瞧得不妥当,也未可知,臣妾已把刘太医与贺太医带来了,不如叫他们……”
潜华帝听她这么说,又果然看见温贵妃后面跟着两个须发花白的老太医,这才面色稍缓,道:“既如此,快去看看,朕听昭仪喊得凄厉,实在担心得紧。”
等两位老太医进了潜翠阁去,温贵妃又宽慰道:“女子生产从来不易,昭仪妹妹年纪又轻,头一回生难免受不住些,臣妾这些月份来与两位老太医一同照顾妹妹的身子,每食每饮都并无不妥,昭仪妹妹的胎像也很稳固,万岁不必太过挂心。”
潜华帝自把姜昭仪的身孕交由温贵妃照顾,私下让商有鉴遣人去瞧过她可否用心,后来知道温贵妃对潜翠阁大事小情都十分仔细,这才放心,心知她不是说谎来宽慰自己,心下稍安,扶她起身道:“朕知道贵妃待昭仪是最仔细不过的,快起来吧。”
温贵妃这才起身。
她起了身,又转目向方才那说姜昭仪不好了的宫女稍寒了面色,沉声道:“昨日本宫叫陈嬷嬷来潜翠阁问你昭仪怎么样了,你还跟陈嬷嬷说你家主子很好,叫她回去和本宫转告,让本宫放心,怎么今日却在万岁面前胡言乱语?”
那宫女听她发问,抬起头来,却是眼眶微红,看了看温贵妃,又看了看皇帝,面色迟疑,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
温贵妃看出异状,道:“你有什么事,直说便是,万岁和本宫都在这里,若真有隐情,也不会冤了你去,你怕什么?”
那宫女听她保证,这才咬了咬唇,道:“昨日……昨日晚上,娘娘叫陈嬷嬷来问的那会,主子是好的,是今日清早,皇后娘娘宫里派人来送了碗汤,说是想着主子临产在即,所以皇后娘娘特备了给主子安胎的好药,奴婢见来送药的的确是皇后娘娘宫里的撷芳姑姑,不敢多问,只把汤送了主子喝,谁知主子喝完了没半个时辰,就开始喊肚子疼,然后……然后就见红了,奴婢们吓得不敢耽搁,忙去请了西华门轮值的江太医来,江太医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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