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岩—— by云照君

作者:云照君  录入:08-21

青岩其实并无十成把握肯定潜华帝会答应自己,只是他如今唯有赌这一条路了——
所以今日来前,他便已在袖中藏了一支锋利发簪。
好在,他还是赌赢了。
皇帝最后还是没有允准七皇子请废祖制之事,朝中众臣自然都称颂万岁圣明,恩官们亦然额手称庆。
闻楚本是有功回京,却因这事大大得罪了一批官员,潜华帝再要交给他户部差事,便被一帮人左拦右阻,推说七皇子好容易查清了织造局的事,正该歇歇。
俗话说阻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闻楚要动的却是恩官世袭之制,这里面牵连了多少利益,自然远非断财路可比,有人想给他点脸色瞧瞧,倒也是意料之内。
一时闻楚在京中很受了些冷遇,他既无差事,朝会本只是去点卯,也很看了些脸色。
若只如此,也还罢了,只是六皇子大婚刚毕,闻楚的婚事帝后议了一半,钦天监监正却忽然上奏,说东方七宿中第七宿箕水豹天象有异,事主不利,箕宿害男女,多以婚姻不利,更有妨主之象。
七皇子成婚在即,所居春晖殿正在东宫之下,又在皇子之中行七,正在议亲,岂不正应和了天象?
本来这事潜华帝只半信半疑,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凑了巧,太子妃刚生下的小皇孙满了月,满月礼方一结束,伺候的奶娘不精心,竟然在给小皇孙喂奶的时候睡着了,等醒过来后,才发觉孩子呛了奶咳不出来,脸憋得乌紫,已经没气了。
自当年大皇子和周氏的孩子没活成,二皇子成婚后体弱,与王妃并无所出,安王倒是生了一个女儿,到太子这,好容易又给潜华帝添了个孙儿,谁知好好的,竟也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
太子夫妇伤心自不必说,就连齐皇后也埋怨起潜华帝不信天象,顶着钦天监的奏议不听,非要给闻楚议亲,这才妨死了小皇孙。
闻楚的婚事,自然只能先搁置了。
只是他毕竟就要成年,皇子成年后不能留在宫中,这是旧例,即便婚事成不了,那也得出宫去,潜华帝无法,只得先叫内务司先拟了封号,给他定了容字,拟封容亲王。
说来闻楚分明没做错什么,还是有功回京,结果丢了差事不说,天象有异,非他之过,又莫名其妙没了婚事,实在倒霉,潜华帝虽仍未给他什么实在差事,倒是三不五时的赏下春晖殿些吃食用度,又屡屡命人到春晖殿传话关怀,颇有安抚之意。
青岩隐隐从此事里觉出一点不对劲来,又不好直接去问闻楚这什么星宿不利婚姻的事是不是他弄出来的,况且以他对闻楚的了解,绝不至于做出伤害小皇孙一个无辜婴孩之事。
但正因如此,此事才更显蹊跷,东宫可不是寻常地方,谁的手都能伸进去,小皇孙身边伺候的也绝不仅仅只有一个奶娘,就是那奶娘睡着了,怎么其他人都没半点觉察,竟然把个好好孩子弄得呛奶窒息而亡。
他便忍不住叫人去查了查。
小皇孙的那奶娘自然已经没命了,这倒是在意料之中,但那日伺候小皇孙的宫人,竟也都已一个不留的叫齐皇后下旨处死了,此时此刻,即便想查,也无从查起。
闻楚不知怎么觉察了青岩心思,大约是怕他误会,一日竟主动与他道:“钦天监监正上奏,的确是我授意,但东宫之事与我无关。”
青岩闻言既觉得在意料之内,又很是无奈:“殿下……何必如此?”
闻楚没回答,只道:“我为何如此,你不知道吗?”
青岩当然没忘记自己不会随他出宫之事,不欲再和他产生什么不该有的纠葛,闻言只作不懂,转移话题道:“小皇孙之死,小的总觉得有些蹊跷。”
闻楚见他不肯接茬,心下无奈,却也不愿逼他,只好道:“的确,只是如今孩子已没了,再查也已经晚了。”
青岩思虑片刻,道:“小皇孙没了,皇后娘娘处置了一宫的人,自然……她们事主不力,此事原也无可厚非,但小的总觉得,娘娘这么急急忙忙,下手又如此干净利落,倒似在遮掩什么。”
闻楚与他不同,虽然也极为聪明,却并不会如他这般琢磨内廷阴私之处,更不会以如此的恶意揣度与人,闻言微微一怔,道:“你是说……我倒也听闻过,太子侧妃之一,是皇后娘家侄女,难道……”
他皱了皱眉,道:“若真如此,尚且是襁褓之中稚儿,何以如此狠毒。”
但想了想那位皇后娘娘一贯的做派,她的娘家侄女会做出这种事,似乎倒也并不怎么出人意料。
青岩不答,心里却隐隐觉得此事似乎并没这么简单,若只是太子后院妃妾争斗,本该与闻楚无关,可这个孩子没的时候却又偏偏这样凑巧,实在无法叫人不多心。
可究竟是谁呢?
这次事件给他的感觉,和当年宫中不知有谁暗地里伸手把周月娴狸猫换太子之事很像,都是这么不露声色,无声无息间就改变了局势,此人总在暗处,却手眼通天,实在叫人不能不忌惮,也不得不防。
青岩把担心之处和闻楚说了,闻楚沉吟道:“你是说,你觉得这两件事是一人所为?”
青岩点了点头:“但小的也不敢肯定,只觉得这两件事,颇为蹊跷,行事作风也都很像,若真是一人所为,那此人当初针对的是宜王,如今却是太子和殿下,太子没了儿子,殿下坐实了妨主的传闻,他却是一箭双雕,这一计实在阴毒。”
语及此处,却又想起什么星宿有害的这把刀,说到底还是闻楚自己给人家递出去的——
他天天替闻楚打算,这人倒好,没事还给别人递刀,当初选了他真不知是不是看走了眼,青岩一时有些无语——
忍不住不轻不重的剜了闻楚一眼。
谁知这一剜,却正对上闻楚目光,他生的实在是好,一笑起来,更是如星辰辉耀,熠熠生光,叫人挪不开眼。
“不管此人是谁,他便害的了太子,却也害不了我,况且,世间万事,终有报应,他如今对一个无辜稚儿出手,将来亦自会有报。”
青岩看的心跳险些漏了一拍,不敢再和他对视,飞快挪开了目光,心里却想:也不知这人什么时候和钦天监监正搭上了关系。
看来自己在绞尽脑汁谋划算计之余,闻楚也没少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扩展力量。
倒是他小看了他。
既然如此,他并不是离不开自己——
离开他,也不算过分吧。

太子还没替早夭的儿子伤怀多久,安王回京了。
这下他就算再不想从丧子之痛中醒来,也不得不面对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给自己带回来的天大麻烦。
青岩听说安王回京时押送了十多个盐道上的官员一起回来,进城门时囚车跟在安王仪驾背后,拖了老远,惹得围观的百姓们议论纷纷,不知怎么的就在民间口耳相传起来,说这位南下的安王是个好王爷,捉回许多贪官污吏,都称他是个贤王。
翌日朝会,安王就在群臣百官面前,狠狠给了太子一个没脸。
具体情况青岩没打听到,只听说太子在朝会上被安王质问,气的脸色通红,安王也不肯相让,两兄弟竟然在潜华帝面前你一言我一语吵将起来,弄得十分难堪。
最后好在有朝臣们相劝,这才没打起来。
潜华帝大概也是被气的狠了,后来安王去复命请见,听说吃了闭门羹,太子大约也是气下了头,回过味儿来,想和潜华帝认错,只是当然也一样吃了闭门羹。
青岩当然恨不得叫他们打起来,可惜有心拱火而无门,只得悻悻看戏。
德喜德寿不如德春心思敏感,倒没觉察出什么,但德春却能感觉到这几日青岩心情甚好,不由纳闷,七殿下没了婚事,又平白无故被钦天监泼了一头脏水说晦气,他们这些人替主子憋屈还来不及,怎么谢掌事还镇日兴致勃勃,有心思关心朝务?
转念一想,却又暗暗心惊,琢磨道,往日掌事待殿下好的什么似的,事事都替他打算着,又贴心又细心的,没道理到这事上就不替殿下着想了,殿下没了婚事,他们个个都替殿下难过,偏掌事却高兴起来了,难道他之前猜的是真的,掌事对殿下……
德春越想越觉得心惊,越想越觉得这事八九不离十。
他从前便觉得,掌事待殿下,有些太不寻常了,诚然奴婢对主子忠心并无什么可指摘之处,然而谢掌事待七殿下的忠心总是隐隐叫德春觉得有些古怪,那种忠心不是一般奴才对主子嚷嚷着肝脑涂地也要表露的忠心——
而是发自许多不声不响之处。
谢掌事处处替殿下打算,却半点不在乎这份忠心能否为殿下觉察,这样一厢情愿不求回报的付出不能说不叫人动容,可说是奴婢对主子的忠心却总叫他觉得不大贴切。
可若是……若是对心上人,这样不顾自己也要处处替对方着想的情谊,解释成因爱慕而生的一片痴心,却很说得通了。
德春被自己说服,平日里看青岩的眼神都古怪了起来。
他自觉发现了谢掌事隐秘不可告人的心思,便又没忍住留心去观察七殿下,这不观察可好,一观察可叫他觉出这些年来,七殿下对谢掌事那份不同乎寻常的信任是怎么回事了。
若说掌事为人伶俐贴心,又聪明过人,德春自问自己伺候七殿下也事事体贴,从无懈怠,然而这些年来,殿下待自己虽然也亲和不摆架子,却也始终与待谢掌事那样的不留余地的信任不同,若说是因为谢掌事是养心殿出来的,这虽然能称得上是个理由,可却也未免显得过于牵强了些。
可……可若说他两个是心中对彼此都有情意,这件事就显得没那么难以解释了。
德春被自己的发现震惊,暂且不提,朝会上安王闹了几日,把太子当年清查盐务不力,包庇地方官员的事当着群臣百官的面捅了个底儿掉,潜华帝震怒,虽然也不知道是震怒自己当年被太子蒙蔽,还是震怒安王当朝捅穿此事,做事半分不顾天家颜面。
总之这事不能没个交代,最后以潜华帝申斥了太子,东宫禁闭一个月收场了。
安王大概是觉得这惩罚轻了,对不起自己在两淮辛苦了大半年,很不能接受,进宫闹了几回,然而最后落得自己也被申斥了一顿,终于不敢再闹,只得悻悻作罢。
潜华帝大约是顾及太子丧子才没多久,虽然仍在气头上,但也给闻述这个储君留了些颜面。
只是潜华帝想要此事的发展止步于此,京中的太子党和安王党却似乎从此事里闻出了味儿来。
除了一个八皇子闻追,诸皇子都已成年,一个从前大家都捂着盖着的议题,终于不得不摆上了明面——
夺嫡之争。
太子虽然已立,但论嫡论长,安王都比闻述更加名正言顺,如今安王有了和弟弟相争之意,底下的人自然闻弦歌而知雅意,朝堂上每日争议不休,大事小情,但凡太子党说好的,安王党必定裹乱,但凡安王党主张的,太子党必然不同意。
倒是二王爷闻远并没怎么掺和其中。
至此,太子和安王两兄弟算是彻底撕破了脸,太子安王相争,闹得几乎满朝上下人尽皆知,倒是闻楚自钦天监奏星宿不利后,一直没出过什么风头,十分低调。
但就算再怎么低调,婚事没成,封王出宫之事却是不能推迟的。
年关前夕,潜华帝颁了旨意,册皇七子闻楚为容亲王,赐府宅,但考虑年关将至,还是留他在宫中过年,等年后再搬出宫去。
闻楚这下成了众皇子中唯一一个未曾成婚便出宫建府的,毕竟小皇孙才没了不到半年,齐皇后不提,他的婚事要延多久,自然也无人敢多问。
终于熬到了主子要封王建府的这一天,春晖殿里上上下下,人人面有喜色,都很有些盼出头来了的意思,连闻楚一贯看不出喜怒颜色的,领了旨后也赏了些酒下去给内侍宫人,又放了他们一日不必当差,许他们松快松快。
自江南回京后,这半年来青岩待他都既规矩且恭敬,再无当初船上与汪家那日的失态,闻楚知道这人心防颇厚,并不是能轻易动摇的,见他如此,也并不强求,只打算着等以后,自己真的到了能给青岩承诺的时候,再把一切和盘托出,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只是尽管如此,年节将至,又出宫在即,等出了宫去,在王府就不必如在宫中这样有许多的规矩,他忆起当年自己还是应王时,和青岩在王府的旧事,心中只觉得颇为温馨,如今又要和青岩进王府,只是却是容王府而不再是应王府,好在青岩仍是那个青岩。
和这个人的重逢,这大概是他重生以来,最值得庆幸的事了。
闻楚虽然如今是闻楚,可当年也曾是闻宗鸣,骨子里仍然有着一股自己也察觉不到的傲气,青岩不愿意,他亦不想相逼,青岩觉得如今两人以这种状态相处舒服,他便也随着青岩的意思,不曾把自己的心思强加在青岩的头上。
对闻楚来说,情爱两字,若不能两情相悦,只以地位之差逼其就范,即便青岩不是会在嘴上表达不满的人,可难道他迫势屈服,他们之间就能称之为情爱吗?
那样的青岩,他不是没有拥有过,可是这次,他不想仍是这样了。
除夕当日,宫中仍循旧例在英和殿布了宫宴,召诸王入宫享宴。
青岩因心知等年后闻楚出宫,自己就要被潜华帝调回养心殿,因此自封王的旨意下来后,这些日子就有意无意的把差事交给德春。
说起来这几个内侍里,德喜、德寿、德福虽然都有长处,但若论稳重细致,却都不及德春,他走后将来闻楚王府中的事务,也唯有交给德春,青岩才能放心些。
除夕宫宴青岩本有心不随着闻楚去,只是方一开口,推说自己身上不好,向来甚少拒绝他的闻楚却没立刻答应,只道:“你哪里不舒服,我叫太医来替你瞧瞧。”
青岩本就是随口扯的一个谎,根本没想过闻楚会细究,一时有些没答上,正准备硬编一个,那头本在案前写字的闻楚却搁了笔,走到他面前。
“……自江宁回来,我知你不情愿,所以从未逼你,但不是真要纵着你和我疏远。”
青岩半年没听他提过这些事,他自己也只当与闻楚在江南发生的那些……都只是意乱情迷一场幻梦,闻楚回京后半点不提此事,他也只以为闻楚是尝了那事的滋味后,嫌阉人污糟,所以才不再执着于此……
虽然也不是没起过旁的心思,但他潜意识里避讳去想这事,每每起了念头,就只当是自己多心,不许自己再多想。
谁知闻楚此刻却忽然半点不避讳的提起来,青岩这才发觉,闻楚竟然还未死心。
不知怎的,旁的事青岩都能和闻楚侃侃而谈,但一提起这茬,便有些不敢去看闻楚,舌头也好像没平日那么伶俐了,他垂着头憋了半天,才道:“殿下多心了,小的没这个意思。”
闻楚微微蹙了眉:“那你这些日子,为何总避着我,还把近身伺候的差事都丢给德春?”
若不是德春伺候时,目光有异,被他察觉,才吞吞吐吐问他是否和青岩生了什么嫌隙,他都不知道青岩正避着在自己身边当差。
青岩:“……”
“……德春伶俐体贴,难得……难得除夕宫宴,皇后娘娘有赏,殿下也该带带旁人,给他们些出头露脸的机会,免得……免得大家心里有怨言。”
闻楚道:“难道没有皇后的赏,我平日就会少了给他们的赏赐不成,况且这些年来我重用你,德喜德春何曾生过什么是非?”
青岩终于无话可答,只好做了锯嘴葫芦,跟着闻楚前往除夕宫宴赴宴了。
除夕宫宴毕竟是半个家宴,来得颇为齐全,比起当年,诸皇子如今已有大半都出宫封王建府,今日各带家眷前来,场面好不热闹,潜华帝和齐皇后这些日子不知怎么彼此有些不快,青岩先前听说帝后在坤宁宫很是吵了一架,似乎是为了那位姜昭仪的事,今日却半分看不出他夫妻二人之间有什么龃龉。
当年的大皇子,出宫后封了宜王,周氏死后,过了一年帝后才着手替他安排了续弦婚事,只是夫妻二人感情似乎平平,至今仍无子女,宜王妃家世不显,坐在闻越身边,神色很有些拘谨。
至于二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宁王,因他身子不好,与宁王妃也并无所出,宁王妃家世亦平平,但与宁王夫妻二人却情意甚笃,听说每每到了灯节庙会,总能见宁王陪妻出游,王妃生的虽称不上貌若天仙,但也是书香门第出身,言谈语笑间,自有一股书卷气在,十分文秀,与宁王坐在一席,称得上一对璧人。
安王妃则是齐皇后亲自选的,听说也是京中高门,潜华帝膝下诸子唯有他与安王妃得了一个女儿,如今刚满一岁,就已封了县主,也未缺席,由奶母抱着,陪在席边。
不知是不是青岩的错觉,太子自从关了那一个月的禁闭后,看起来倒是没有先前那么意气飞扬了,坐在席间独饮独酌,也不搭理旁边看着他欲言又止的太子妃,隐隐有些消沉之感。
青岩知道太子这半年也不好过,被潜华帝收回去了不少差事,成了半个闲人,除却还有个东宫太子的名头在,其实境遇也没比闻楚强多少,却不知潜华帝这样给太子脸色看,还一给就是半年,有何用意了。
下来五皇子闻迁封的宣王,六皇子闻适封的实王都只带着王妃前来,并无子女,至于闻楚这个即将封容王的,和还年幼的八皇子闻追,则都未成亲。
还有八九个公主,除了下头两个小的,大多都已出嫁,今日也是领了潜华帝的恩旨,带着驸马回宫享宴的。
潜华帝看了看底下乌泱泱的子女,自觉比起先帝,自己膝下真是枝繁叶茂,颇觉欣慰。
帝后说了一通贯来宫宴行前的漂亮话,宴席才算开了,众王公勋贵们言笑闲谈,拖着杯盏碗碟的宫人穿梭其中,这场面倒叫青岩恍惚间回想起当年自己操办的品茗宴,和王爷拉着他时含笑的眉眼。
他又想到了王爷。
闭上眼,王爷的眉目仿佛就在他眼前,这么多年了,他仍然记得王爷的模样,记得他说话时的语调,吐气的温度,和看着自己微笑时微微下垂的眼尾。
只是不知怎的,这次想起王爷,他却不觉得难过了。
还好,还好,他还能记得王爷的模样,还好,他从来没忘记过。
青岩正自神游天外,却忽然感觉到手心被人塞进了一个圆圆的东西,他乍然回神,低头一看,却是闻楚不知何时把一颗剥好的板栗塞进了手里。
青岩低头去看闻楚,却见闻楚已转过了身去,只能叫他瞧见一个后脑勺了。
青岩捏着那颗板栗,一时愣在原地,方才闭上眼回忆的王爷的模样似乎又浮现在眼前,这小小的一颗板栗捏在手里却好像烫手山芋,叫他心乱如麻。
他心不在焉之际,那头席上的安王,却已滔滔不绝的说了快半盏茶功夫的小县主在王府中的趣事,直说得眉飞色舞。
潜华帝初时还浅笑应答,后来不知怎么的,面上笑意渐渐变淡,安王还以为是自己讲的不好,又要叫后面的奶母报着小县主上前去给帝后看。
这时太子妃忽然站起身来,道:“儿臣不胜酒力,想出去散散心,恳请父皇恩准。”
青岩转目去看,才发现太子妃已经眼眶微红,面色煞白。
潜华帝温声道:“去吧,年下天冷风大,叫伺候你的宫女小心着些,别着凉了。”
太子妃这才一揖,转身去了。
她一走,太子也站起身来,道:“太子妃身子不好,儿臣想陪着她同去。”
潜华帝自然也是准了。
太子夫妇刚走,潜华帝便沉了脸,冷声斥道:“没心肝的东西!”
众人都有些品出味儿来了,不约而同目光落在安王身上,却见闻逸似乎也吓了一跳,赶忙出席来跪下,道:“儿臣……”
只是还不等他解释,潜华帝已怒道:“你不知道你弟弟弟妹才刚丧子?你……”
他说到此处,却也记得今日是除夕大好日子,又在宫宴上,王公毕至,只得把后面的话忍了回去,闭目深深呼了一口长气,半晌,才道:“……且回你的位上去,大过年的,不许再聒噪。”
安王当着众人的面讨了个没趣,自然也不敢和皇父顶嘴,应了声是,讪讪回去了。
后来虽有齐皇后和平王出面打圆场,气氛也终究没能活络回去,大好的除夕宫宴,只得这般不咸不淡的不欢而散。
青岩跟着闻楚回宫,回去的路上,闻楚却忽然低声问道:“你说……安王与太子一母所出,何以闹到如今这般难看?”
青岩不知道他忽然这么问是什么用意,只好想了想,道:“自古以来,兄弟之间亲不亲近,本不在是否同胞,同母兄弟未必同心,譬如郑伯克段于鄢,异母兄弟也未必不同心,如刘关张桃园结义,连血缘也没有,一样同生共死惺惺相惜,亲生兄弟尚且不及。”
青岩这番话答得很小心,闻楚问的是安王与太子,他却半点没提这两个主子,答完便垂首道:“小的愚钝,只有些浅见,若有不对的,万望殿下勿怪。”
闻楚笑了笑,道:“哪有不对之处,你说的很好。”
“譬如我与掌事,并无亲故,却也心心相映。”
青岩被他这话吓的心头一跳,他可没有和闻楚自比刘关张的意思,赶忙道:“小的妄言,实在并无此意,殿下抬举了,小的低贱之身,岂能与殿下比之桃园。”
闻楚却看着他,笑了笑道:“自然,你我……当然和刘关张桃园结义不同。”
青岩当然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关张再怎么心心相映,可也没有映到床上去。
一时有些无言。
闻楚却忽然道:“栗子好吃么?”

第92章 开诚布公
闻楚这话问得温和而平淡,仿佛他们一个皇子,一个内侍之间谈论方才那颗栗子是件很寻常的事,但青岩毕竟不是木头,不能察觉不到这小小一颗栗子里藏着的暧昧。
闻楚虽然嘴上不说,然而心意却再分明不过。
……可他却偏偏再不可能给出回应了。
冬日的夜风凛冽而寒凉,虽然是在这重重宫墙笼罩的深宫之中,也冻的人鼻头微红,青岩犹豫了片刻,还是觉得他和闻楚之间,不能再这样不清不楚下去,尤其是在闻楚显然并不是待他没有情意的前提下。
他忽然扫了衣摆便跪了下去,闻楚一惊,要去扶他,却已经来不及,只见到青岩在雪地上磕了一个头,额上沾了些颜色已不太干净的冷雪。
“你这是做什么?”
“殿下。”青岩说话的声音本就不重,在冬夜的风里被吹散了几分,更如一根轻轻摇晃,捉不住的羽毛般,“殿下待小的好,小的都知道,殿下无论要小的如何侍奉殿下,小的不敢推辞,但小的是轻薄低贱之人,殿下千金之躯,小的当不起殿下的心意,还请殿下往后……别再这般抬举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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