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栐言只来得及看见一点银光闪烁,眼前就被柳承午的背影阻拦。原暗卫全心戒备, 身手敏捷地在那枚小巧物件触到主人之前伸手擒住, 接着便微退一步, 自己先飞快地看过一眼,确定不会对主人造成伤害,才摊开手掌给主人瞧那东西的真容。
只见一枚还没铜钱大小的银色铃铛稳稳躺于柳承午掌中,柳栐言用食指轻轻一拨,那银铃就在嘈杂的人声中发出一点脆响,他复又仰头去看那名少女,正处青春年华的女孩如花似锦,略施粉黛便是绝佳的好颜色,她一撩耳边的零星落发,对着被她认为是客人的柳栐言露出个还带点天真单纯的漂亮笑容。
少女就似那初生的柔弱娇花,却已经含苞待放地被困在这不过几丈高的楼墙之中,静静等待伶仃凋落的那一天。
柳栐言心知这种地方里的孩子,十个里有□□估计都不是自愿,他先前虽然来过两次,但瞧见的皆是白日里清净无争的模样,心里还没有什么感触,现下突然看见如此这般景象,便让他不知是何滋味。柳栐言有些后悔此时应约前来,可惜话都应下,人也已经来到门前,又如何能中途回去,因此只能暗暗叹出一口气,寻求慰藉地轻握住柳承午,转身随着冬青踏入楼中。
他曾瞧过仙居楼内部如何,多少能猜出夜间会是何等鲜丽,而现下灯繁幔轻,金碧辉煌,莺莺燕燕围着来客打闹嬉笑,倒比他所以为的还要奢华,柳栐言在冬青的引路中行至二楼,来到一处视野宽阔的预留的好位置,正能将一楼厅中的景致看个真切。
冬青奉公子之命给二人领路,但也一点都不想在柳承午身边久呆,他等柳栐言落座后敷衍地行过一礼,又嘱咐其他人不需过来陪坐,就干脆利落地动身离开。
柳栐言乐得清净,更不会主动招惹那些俊秀少年美娇娘,只和柳承午坐在一起吃吃水果喝喝茶,看下头身材曼妙的舞姬舒展手臂,扭动腰肢婀娜起舞。
只是此处气氛暧昧,风光旖旎,柳栐言多少有些不太适应,他看柳承午波澜不惊,对这等场面反而比他更擅长的模样,不由格外惊奇,扯了他的袖子小声发问,
“你是不是曾经进过这种地方?”
柳承午被问的一愣,在意识到主人说的这种地方是指什么之后,便颇有些狼狈地抿了下嘴唇,他像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不知所措地低头避开主人的视线,
“从,从前属下护卫王爷时,确实进过几次……”
他停顿片刻,又忍不住澄清道,
“可属下…属下皆是在暗处值守,未曾与谁做过接触,求主人明鉴。”
柳承午又急又臊,生怕主人因此心生隔阂,柳栐言被他逗的心痒,心情总算好了不少,他凑到柳承午耳边,故意放轻了语气取笑到,
“我当然明鉴了,就你之前的反应,哪里像是做过什么的样子?”
他说的这般隐晦,偏偏柳承午就是听懂了,生性寡言的原暗卫瞬间涨红了脸,一时间躲闪的更加厉害,惹得柳栐言抖着肩膀笑个不停,他们闹的起劲,而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厅中舞毕的女子便如潮水般退下,接着楼中却忽然沉静了片刻,柳栐言正感到疑惑,就见一名白衣青年怀抱七弦,在众人凝视下缓步走入厅中。
一时间仙居楼中安静到落针可闻,怀洛遥遥看了一眼柳栐言的座位,后垂下眼睑向众人略微倾身示意,才在榻上席地而坐,他将长琴横置于膝上,哪怕还未挑音,也已是仙姿卓然,清雅淡然,自成一番绝世风华。
而等他起手抚弦,却又是另一般的铮然气势,柳栐言虽不识音律,倒也能感受出怀洛琴技精湛,出神入化,一首曲子先是激昂洒脱,如高山流水,后又渐入婉转轻灵,情感骤然内敛,其间过渡毫无瑕疵,可谓是收放自如,足以让柳栐言这个门外汉肃然惊叹。
何况这还是他自己编写的曲子,柳栐言向来对自己不熟悉的领域充满敬佩,他见一曲终了,怀洛再次向自己这个方向看来,便朝对方示意地微点了下头,还因此莫名生出一种与其共同拥有一道秘密的默契来。
毕竟与自己前来作乐的客人不同,柳栐言是特意被怀洛请来的,感觉上总归会有些特殊,且抚琴那人还特意关注着自己的反应,倒像是视周围为无物,只在为柳栐言一个人演奏一般。
柳栐言摇摇头,挥去这种奇怪的优越感,而楼里其余来客到了这会才从琴音中回过味来,各种议论便隐隐约约地钻入柳栐言耳中,
“…居然遇上怀洛公子……”
“…今日当真是好运气,能听公子抚琴…”
“……当初我说怀洛是第一美人,你还不信……”
柳栐言知道怀洛是仙居楼中当红的头牌,但直到这会具体听见旁人碎语,才知他在这岐元城里的名声确实非同凡响,而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怀洛已抱起玉琴欠身行礼,他身价极高,轻易不会在外露面,底下看客难得见他一次,现下如何乐意放他直接离开,忙叠声哄闹着要他再留片刻,怀洛便面露为难,语带歉意,
“在下前几日受了风寒,身子尚未好全,望诸位大人高抬贵手。”
他一身素雅,孤身抱琴立于厅中,本就单薄的惹人心怜,如今又因身体抱恙,深觉无奈似的微微颦起眉,放低了姿态软声请求,在场之中又有谁能忍心横加刁难,于是氛围的风向立马便跟着转变,开始让怀洛注意身体、仔细休息,哪怕有少数不肯,反对声也被淹没在关怀问候里头,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
于是怀洛就在这或真或假的温柔体贴中缓缓道谢,他复又低头行过礼数,这才抱着他的琴转身离开,柳栐言看他退回后厅,没一会再看不见身影了,便想着听他弹琴的邀约应当算是完成,也就不想再继续留于此地,准备带柳承午动身回家。
结果柳栐言还没来得及走,就有个之前没见过的小少年跑过来寻他,那孩子左右看了一眼,确认没有旁人在看这边,这才小心翼翼地压低了音量,和柳栐言说怀洛找他一叙。
少年把声音放的极轻,除了这一桌不可能有人听得见,于是二人跟着他离开时完全没有引起别人注意,楼里仍是一片热闹的歌舞升平。
柳栐言来过两次怀洛的厢房,这次再来居然有一点轻车熟路,冬青本守在门口,见着他们就向里头喊一声公子,接着开门让二人进去。
方才在厅中说自己身体不适的青年已换过一身青裳,温润如玉地对柳栐言执了一礼,
“劳驾先生。”
柳栐言便摆手让对方不必如此客气,他方才经受过洗濯,此时自然连声称赞怀洛琴艺精妙,怀洛闻言微勾起嘴角,竟因自己所习技艺被如此夸奖而显得有点羞涩,
“先生谬赞,不过是些供人取乐的雕虫小技罢了。”
他在柳栐言面前总是端庄,乍然露出这等难为情的模样,倒显得更加真实一些,柳栐言陡增亲近,便忍不住对怀洛笑了笑,让他没必要如此自谦,真心实意地夸他琴技出众。
怀洛便在他的问询下讲了些声乐音律,后又一路延伸,同柳栐言浅略探讨起了笔墨书法,而等这般其乐融融地说过一会话后,趁着气氛正好,怀洛忽然止住话题地微一低头,露出些许的犹豫来,
“…其实这次邀先生过来,是因为有几个不情之请。”
柳栐言见他如此慎重,也就跟着认真起来,温声问到,
“是有何事?”
怀洛久经磨练,最擅对旁人察言观色,他仔细打量过柳栐言的神情,确认他并没有表露出什么觉得麻烦的抵触之意,才迟疑说道,
“您应该也能猜到,此处毕竟是花街柳巷,藏在水下的龌蹉事极多,不论受伤还是染疾都十分寻常,”
他说着轻笑一声,神色间竟隐隐有些讥嘲,瞧不出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
“可惜贪求的是世人,嫌恶的也是世人,我有微薄的名声做依仗倒还好,楼里其他孩子若是因为客人挨了打,或是不小心生了病,便连个医生都请不来。”
怀洛说到这,柳栐言已依稀猜出他想求什么,果然就听对方继续道,
“您当初既然愿意来此替我诊病,想必对青楼并不介意,所以能否请您……”
他话虽只说一半,柳栐言却完全明白这人的意思了。他本就医者仁心,最近又没有什么别的病人需要看顾,因此自然不会推拒,直接答应了下来,怀洛就释然道谢,看起来比开口之前要放松许多。
柳栐言陪他喝了几杯茶,才悠悠询问怀洛还有什么事要说,可与求医看病不同,这另一样请求全是为了自己,怀洛抚摩着茶盏犹豫再三,才在柳栐言的等待中慢慢开口,
“我从五岁就进了这仙居楼,至此从未真正得过自由,之前听闻您在四处云游看诊,应当见识过不少奇闻异事,”
怀洛捏着杯壁,眼睛里的期待明明灭灭,终究还是请求到,
“所以我想……若是不会麻烦,可否请您偶尔过来这里,同我说些路上的所见所闻?”
作者有话说:
其实(咱觉得)真的不会虐啦…大家不要怕,就是想让承午吃点醋而已(?)
然后来推个文
《白月光失忆后成了我影卫》by sunnyD
会有一堆忠犬的甜文,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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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九月入了秋后, 早晚的气温便渐渐转凉下来,正所谓一阵秋雨一阵寒,由于近几日夜间还落了雨,柳栐言早晨醒来时甚至觉得稍微有些冷。
他从暖烘烘的被窝探出头, 见身侧果然没有了另一人的身影, 便一时任性耍起赖来,朝着外头高声呼唤柳承午。原暗卫本就耳力极佳, 又在院内不曾离远, 听见动静就迅速返回屋中, 在他贪懒的主人跟前单膝候命,
“主人?”
今日天气阴沉,哪怕已是上午, 屋内也显得有些昏暗, 柳栐言不肯起来,只伸出手去拉了拉他, 柳承午在主人的示意下起身,还未再问, 他的主人已唉唉叹气, 装模作样地发出感慨,
“你怎么这般勤快,如此适合睡觉的天气也能出去练武?”
柳承午语塞, 一时不知该怎么应声, 他看主人昏昏欲睡,并没有真的要他回答的意思,就大着胆子不做答话, 只开口提议到,
“主人若还困乏, 可以再歇一会。”
柳栐言闻言就翻了个身埋进被褥里,含糊不清地拒绝到,
“那可不行,今天还要去诊病的。”
自从他答应过怀洛的请求,原先闲散的行程就突然充实了不少,时不时要带上医箱前往仙居楼,替里边身有不适的患者把脉开药。不过他说是这么说,最后还是闭着眼睛盹了片刻,才慢腾腾地挣扎爬起,柳承午替主人捧来衣物,本想尝试着为主人更衣,没成想刚禀告过一声属下冒犯,都还没能触上主人的衣襟,就被逐渐清醒的柳栐言捉住了,
“不必如此,我又不是没手没脚,还轮不到你来做这些事情。”
他言之凿凿,柳承午却不认这个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被主人握着的手腕,没忍住地小声反驳,
“可属下只是想要服侍您……求主人恩许。”
这人耿直的离谱,压根不知道这样讲话会有多强的杀伤力,柳栐言脑中轰然,被他这话哄的晕头转向,竟真的半推半就,茫茫然地松开了手,柳承午见主人有所退让,便重新上前,结果他才伸手环过主人腰身,隔着单薄的布料触上肌肤,就又被柳栐言慌张制止住了,
“等等等等,”
柳栐言这下彻底清醒过来,他心有余悸,忙紧紧扣住柳承午正要作乱的动作,声音听起来有些低哑,
“你要是再继续下去,今天早上我们就不用出门了。”
柳承午因为主人的语气吓了一跳,连忙抬起视线,结果却见那双平日里温润包容的眸子又黑又沉,竟隐隐显露着一些晦暗之色,柳承午无意识吞咽了一下,他因为主人的暗示浑身一凛,忙乖觉地往后退开,以防真的让主人因为他口中所说的某些事情不能出门。
柳栐言看他自觉,干脆赶他出去准备早饭,自己则在屋里利索地更换衣裳,柳承午一不小心撩起了火,于是就连摆碗筷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等到主人出来后更是欲言又止,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应该主动替主人分忧。
好在柳栐言惦记着还要去看诊,并不好真的顺势而为,于是直接将这事揭过不提,等和柳承午一同用过了早饭,就拎上医箱准备出门。他抬头看了下天色,见仍是暗昏昏的样子,瞧起来像是随时可能下雨,就又让柳承午带了一把油纸伞,这才将院门从外落锁,直往仙居楼的方向走去。
怀洛既然敢开口请柳栐言帮忙诊病,之前自然已经同掌事之人打好了商量。
毕竟愿意来花街看诊的大夫本就少之又少,柳栐言不仅肯来,向这些病人拿取的诊费还十分低廉,在这楼中不论对谁皆是百利而无一害,是以从一开始,柳栐言就能畅通无阻地进出仙居楼。
他来的次数多了,不仅里边的乐伶倌人,连外头的小厮门房都一并在看过脉后开了调养的方子,于是没过多久就在上下都混了个脸熟,但凡看见是他来,便能立马笑脸相迎,开门请柳栐言进去。
与尚有自保能力的怀洛不同,仙居楼里留有旧疾的人十分多,每日逢迎过客人之后,又有可能添上新伤,于是在柳栐言过来诊病的时候,十有八九是处理这些皮外伤,不过今日就诊之人倒不是如此,柳栐言手上轻轻施力,女孩就哭丧着小脸,一边软软撒娇地喊疼,一边将脚蜷缩回去。柳栐言有些无奈,
“你总这样躲,要我怎么替你诊断。”
女孩就捂着自己红肿的脚踝,要哭不哭地汪着眼泪,她年纪还小,是还没有领花牌的姑娘,看起来最多不过十一二岁,根本就是个年幼的孩子,让人狠不下心来严厉斥责,柳栐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转而看向身后的柳承午,
“承午,你有没有带糖?”
柳承午就点头,还真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小包糖豆子,半蹲着递到小姑娘面前,那女孩娇娇气气地扁着嘴,抹了眼泪从柳承午手里接过这些小小颗的糖球,她有了甜食,又被柳栐言耐心哄着,还真配合起来,乖乖将纤细的小腿重新伸出来,任由柳栐言小心仔细地摸了一遍骨。
也不知这个小孩是怎么玩闹,把自己弄得都脱臼了,柳栐言得出结论,就去外头叫人按他的方子准备草药和竹板,而等一切器具妥当,才开口告诉这个小姑娘很快就会好,边让柳承午帮忙按住不让她乱动。
小姑娘被压住时不知所措,她本身就没有什么力气,柳承午在用劲上又十分巧妙,愣是让她一点都没法挣脱,像只被禁锢住的小鹌鹑,柳栐言就趁着这个时候手上用力,又快又准地替她正骨。
他手法是快,疼却照样会疼,女孩在震惊中呆滞片刻,几乎是刚反应过来就涌出眼泪,连手里的糖都哄不住了,努力想要挣出柳承午的束缚。柳栐言还要给她敷上草药夹竹板,于是就没让柳承午松手,而他这个主人不开口,柳承午自然就既冷酷又无情,看起来对小孩子的哭闹无动于衷。
柳栐言在给竹板上绑束带的时候抽空瞄了柳承午一眼,见对方严肃地板着一张脸,手上更是一点放水的意思都没有,就对那人的如临大敌有些好笑。柳栐言动作不停,很快便把小姑娘的脚踝层层包裹起来,他趁着对方暂时还不能动弹,顺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好了好了,没事了。”
如果直接让柳承午放开,这个小家伙说不定会乱跑乱动,对本来就需要静养的伤处只有坏处,柳栐言干脆慢慢安抚,等稳定住她的情绪了才转向柳承午,
“放开她吧。”
柳承午依言松手,柳栐言在女孩恢复自由后反复向她强调需静养少走动,不过小家伙大概是被他们两个吓着了,缩着身子半天都没有说话,柳栐言一连问了几次,对方才嘟嘟囔囔地应着知道了,回避之意却丝毫不减。
她这般抵触,倒像是刚经历欺辱了一般,柳栐言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尖,反省自己方才是不是太过强硬了些,他在这种抗拒中不便久呆,只好拉上身为帮凶却面不改色的柳承午,逃也似的离开了小家伙的房间。
想他行医多年,还真没几次落荒而逃的经历,他们在屋内的时候没能察觉,等二人来到室外,才发现阴云已然散去不少,竟转而开始显出几分晴朗。柳栐言本来还赶着回去,现下看天气好起来了,便生起闲情,一下改了脚下方向,准备去找怀洛说一会话。
他以医者的身份来此,怀洛不想例外,也就对外宣称自己体虚需要调理,让柳栐言能借着这个理由同他共处。而怀洛虽没走过大江南北,却通读诗书,又接触过不少文人雅士,见识并不算稀薄,每每与柳栐言闲聊皆能使双方寻得乐趣,让柳栐言深觉结交了一位意气相投的好友。
而在此之上,怀洛不仅精通音律,同时还擅长传授之道,柳栐言曾偶然和他说起自己试着玩过竹箫,怀洛记挂于心,后来还特意找来了箫笛指导柳栐言技巧,柳栐言拗不过怀洛好意,便跟着陆陆续续学了十来天,到现在居然也能呜噫噫呜地吹上几段了。
于是现在的怀洛在柳栐言看来既是良师,也是益友,他径直来到怀洛房前,由于没见到冬青,就自己敲了门通告来意,怀洛本在屋内照景作画,听到是他连忙来开门,请柳栐言和柳承午进去。
他的厢房总是清雅,今日却还多了些不同的味道,柳栐言闻着香味扫过一眼,接着在一只放在桌上的白陶细瓶里看见了插在里头的秋桂。
现下正是桂花花开的季节,小而繁的灿黄色花点散发出清香,放在屋内十分好闻,柳栐言由衷赞叹,
“还是你有雅兴。”
怀洛微微一笑,走到桌边,将上头铺开的一张画纸慢慢卷起,
“哪有什么雅兴,不过是喜欢它的味道,随手摘回来几枝罢了。”
他没有特意介绍,却把柳栐言的注意力吸引到了那张纸上,柳栐言从背面看出一点墨迹,便好奇问到,
“你之前是在作画吗?”
怀洛手里的动作因此停顿下来,他看柳栐言确实在意,就把卷了一半的画纸重新摊开,给对方展示上边寥寥几笔勾勒出的挺直的枝干,以及点缀在繁茂叶片之中的小巧花朵。
作者有话说:
赶稿真的太难了…咱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写什么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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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自从来到此间, 柳栐言还真没有仔细观赏过谁的作品,他以前对这类事物接触不多,在惯有的常识上有种奇怪的认知,总觉得古画皆为水墨, 其余颜色的选取则少之又少, 结果今日偶然撞见怀洛作画,见那一页白纸上边苍叶黄蕊, 着色干净明亮, 灵巧描绘的几枝丹桂瞧起来说不出的可爱清新, 倒比亲眼所见的的实花还要更加可人,惹得柳栐言心生喜爱,他将视线投向陈列于桌面上的颜料, 同怀洛讨教起这其中的取用之道,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怀洛见柳栐言被勾起兴趣,便随着他的目光走到桌边, 点着颜料一样一样娓娓解释,
“这个是石绿, 这个是藤黄…”
柳承午站在离他们三步远的地方, 静静看着主人虚心好学, 在怀洛的讲解中认真听记,等对方按着顺序全部说完了, 便询问几句来源和制法, 转而沉吟片刻,向怀洛叮嘱这些东西存有的毒性,要他在使用时多加注意。
怀洛多年来习字作画, 常常会有所接触, 却还是头一回听闻由花草矿物提炼而出的颜料可能带毒, 初时自然有些难以置信,他倍感惊讶,忙与柳栐言深入讨论了一番,由如何存放到可否服用,从身为医者的柳栐言那里受教匪浅,这般过上一会话题偏转,不再绕着这毒物来来回回,二人便又有说有笑起来,怀洛戏说此等恩德难以为报,若要答谢先生救命之情,只有将这一幅拙作送给柳栐言做赠礼才行。
他执意要送,并非是在客套说笑,柳栐言又确实蛮喜欢那纸秋桂,也就欣然收下这份礼,边随口调侃怀洛公子的墨宝放在外头有多千金难求,边与其协力收拾起那些放于桌面上的纸笔颜料。
于是这一室初秋的柔和中,只柳承午像个无法介入其中的局外人,他在不过几步之遥的位置沉默侍立,看主人与怀洛谈笑风生,融洽无间,虽面上不曾显露分毫,心里却隐隐有种难以言喻的刺痛之感。
他与主人在此地逗留二十来天,来仙居楼看诊开药之余,时常会顺道过来拜访怀洛,由柳栐言给他说些路上的见闻解闷,而柳承午性子寡淡,向来不擅接话,通常只在一旁同听,并不参与其中,他起初尚且没有什么感觉,可等次数慢慢增多,他的主人与怀洛相处愈发和睦,便莫名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此事并非柳承午本意,但他日日在侧旁观,眼看着怀洛陪伴主人左右,夺取主人注意,如玉的美人顾盼生辉,不自觉便在心中将自己和对方做起了比较。
可论出身,怀洛虽是青楼乐籍,但目前仍存清白,愿意为他一掷千金者数不胜数,担得起旁人敬称一句公子,当然比连户籍都没有的,身为暗处影子的柳承午要清贵许多。
论才情,柳承午是向主人学过岐黄,也渐渐能够摹写认字,但都不过堪堪摸了个皮毛,除去这身武艺勉强能值一提,其余又有什么长处,能比得上怀洛自幼临学受尽熏陶,文擅诗词歌赋,艺能饮酒烹茶,风雅斯文样样精通,又能言善道,待人进退有度,不管谁来都挑不出错处。
而若是论长相样貌……柳承午抑住辛涩,黯然垂下眼眸,他不过是小王爷拿来充当诊费,被主人随手收下的一把兵器罢了,刀锋或许尚可,颜色却平平无奇,哪像怀洛那般夺人目光,颦笑皆如画,每每与主人站在一处,便一个皓明如云上月,一个清艳似水中花,即便让柳承午来看,也不得不承认二者珠璧联辉。
更不要说怀洛也曾试着向柳承午搭话,瞧起来分明是怀揣善意的磊落坦荡,柳承午理智上明知如此,却无法控制自己在看到他与主人亲近时感到不适,暗地里生了嫌隙,便越是去想越自惭形秽,将自己贬低的一无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