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至少还有你陪着,要是只有我自己,那才真是不太自在。”
不然这人来人往,个个用探询的视线看过来一眼,要独自承受不愧是有压力了些。而比起柳栐言的体谅,柳承午的重心几乎全放在主人身上,因此倒更不在意单钰布置这些要花费多少精力,他紧盯着那两面迎风飘扬的幡旗,沉着请命道,
“主人若是不喜,属下这就去将它们处理掉。”
他口中说处理,竟莫名带了点从前做暗卫时的冷静无情,柳栐言被他这副样子戳的心痒,差点就直接答应下来,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要是没了那两行大字,路过的行人怕是都不知道那是一个医摊,于是还是安抚地揉了揉柳承午的脑袋,决定让它保留原样。
不过就算立有幡旗,最初也如柳栐言预想的一样,虽然偶有过路者会出于好奇观望一二,但却一直没有人上前询问,柳栐言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会,后来实在觉得乏闷,就让柳承午跑腿买了些零嘴回来。
他们二人相伴而坐,面前桌上又堆放了不少吃食,看起来就更不像是正经大夫了,柳栐言闲闲看着南来北往的贩夫走卒,突发奇想到,
“承午你说,咱们摆个比武的摊子是不是还更容易引人过来?”
柳承午不明所以,就认真等待主人下文,柳栐言从他漆黑的眼眸里瞧见自己的影子,当下心里就是一动,也顾不上会不会被谁注意到,只凑过去轻快地亲吻了下那人眼睑,半开玩笑地继续开口到,
“就比掰手腕,让他们自己压钱,输了钱留下,赢了我们赔十倍。”
柳承午在主人靠近时下意识闭起眼睛,等到那温柔的触碰退开之后才愣愣地睁眼。由于完全没料到主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行事,柳承午反应钝钝,对主人所言听过一句漏一句,柳栐言看他像被定住一般,没忍住在同样的位置上又亲了一下,
“你觉得怎么样?”
柳承午猛然回神,又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主人问的是什么,他不敢和主人对视地飞快垂了视线,才哑着声附和道,
“……属下觉得可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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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他说可行, 目光却摇摆不定地躲来躲去,柳栐言知这人面皮薄的很,想来是对刚才在大庭广众下的亲近感到难为情,柳栐言又想逗他, 又不忍心逗他, 最后到底还是顾念对方胆子小,没再得寸进尺地欺负人,
“真觉得可行?”
柳承午压根不敢看他, 闻言就低着脑袋点头应是, 柳栐言知道自己经常一时兴起,随口提出的想法也不过是说着玩罢了,若非柳承午总是当真, 倒真不至于付诸于行动, 他看着眼前车水马龙的街道,装模作样地担忧道,
“但要是摆出来,到时候输了钱可怎么是好。”
他周游行医, 又从原主那接手了不少好东西, 分明一点也不在乎身上银钱, 就算全赔光也没什么所谓,柳承午并未发觉主人坏心, 他对主人的忧虑信以为真, 忙郑重表态,
“主人放心,属下必全力以赴。”
想他一个曾历经厮杀的暗卫, 一身武艺若全力用来掰手腕, 怕不是要把那些前来挑战的寻常百姓给直接掰折了, 柳栐言想想就疼,忙安抚住那人,让他不必如此尽心,适可而止就行。
柳承午被主人止住势头也只是一愣,接着便从善如流地又应了句是,柳栐言这边劝完,才发现他们已经较起真,居然真是准备找个地方比试的架势,不过和摆医摊静候病人上门不同,若真的要比,就极其需要氛围,越是将气氛炒的热闹,来尝试的人就越多,是以必然需要有谁来负责吆喝招呼。
可柳栐言对着柳承午没脸没皮,要让他满大街的高声吆喝却做不太来,至于柳承午就更是性子沉闷,不善言辞,虽说他若这般要求,对方必定也会逼迫自己去做,但柳栐言并不舍得令他为难,怎么也不肯下这种强人所难的命令,于是思来想去,竟还是单钰最适合担此重任。
单钰此时正与沈傅珉坐在小舟中玩水采莲,自在怡然,并不知道自己又被公子给惦记上了,柳栐言越想越觉得可行,就在心里自顾自将那小姑娘也拉进来,告知柳承午到,
“这事等单钰得空了再说,不急于一时。”
他说不急,柳承午自然不会多做催促,两人无所事事地守了一上午的空摊,等中午用过午饭稍作小憩,又替活蹦乱跳的小鸡崽更换水食,再出来时就做好了旁的准备。
柳栐言撑着脑袋,慢悠悠地翻看前几日新收的故事本来打发时间,柳承午则坐在他身侧,专心致志地默写主人曾教过的药材和地名。比起他的专注,柳栐言就显得散漫的多,他每看过几页故事本,就要分神瞧一眼柳承午的进度。
经过这几个月的练习,相较于最开始接触时的生硬,现在的柳承午已经算掌握的足够熟练,有些笔画间连接的顺了,甚至还有点行云流水的味道,柳栐言看他不厌其烦地重复摹写,忽然就想让他写点新东西,
“承午。”
柳承午本来全神贯注,突然被主人叫到名字,手下蓦地就是一抖,硬是在纸上画出一条歪歪扭扭的墨迹,他瞪着那道意外留下的黑墨,下意识不想让主人看见地用手偷偷遮挡住,才抬起头向主人请示。
可他掩饰的这般明显,柳栐言又怎么可能没有发现,他挪开柳承午虚掩着的手,如预料中的未曾遭到抵抗,柳栐言笑眯眯地打量纸上那个不小心被毁掉的字,忍不住揶揄道,
“吓到了?”
柳承午怎么说也是暗卫出身,对自己不像样的反应羞愧难当,哪里肯轻巧应下主人的调笑,他抿了嘴唇半天不说话,柳栐言就忍俊不禁,没怎么多想地拿指腹轻轻蹭过那人没什么血色的唇瓣。
可等他用食指顶着对方下颚,拇指摸过略薄的嘴唇,也不知是什么缘故,竟觉得这个举动做起来比早上的亲吻还要暧昧不清,惹得柳栐言自己都有些脸烫,而被擒住的柳承午反应则更甚,他因此受惊了似的一下睁圆眼睛,体温腾的就烧起来了,看起来一副无辜又无措的可怜模样。
柳栐言没料到会挖坑自己跳,愣是心口一震,被那人勾的暗火突生,他顾忌昨日才刚闹过柳承午,只能心情复杂地翻手捂住柳承午的眸子,一边无奈叹气,把自己疯狂冒出的想要咬他的念头压下去,一边蛮不讲理地推卸责任,
“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忍着不欺负你。”
柳承午乖乖呆在主人掌下,本就加快的心跳因为主人的说辞愈发激越,他无意识吞咽,在黑暗中顺从地开口,
“主人本就不需忍耐,您若是想欺负……”
柳栐言手疾眼快,在察觉对方打算说什么后连忙阻止,用另一只手将他的嘴也捂上了,柳栐言难得有些咬牙切齿,对这人逆来顺受的撩火语气恨恨,
“可闭嘴吧你,昨晚被折腾的不够是吗。”
他如此直白的说昨晚,柳承午就算没被捂住嘴也不敢再出声,而他不继续添乱,柳栐言就保持这个姿势深呼吸几次,等确定自己冷静下来了才收回手,松开对柳承午的约束。
柳承午恢复自由,却比方才更加不敢同主人对上视线,柳栐言好不容易压制住自己,这会也没心思逗弄他,只重新捧起看了还没一半的那本书册,让柳承午先不要写药名,改将之前林江他们唱的童谣记一些起来。
柳承午喏喏应是,见主人头也不抬,像是沉迷于书中故事,并没有下达什么其它的指令,便依命紧攥起毛笔,逃避一般埋头伏于桌案上。
他开口时还不觉得有什么,等被主人斥责着闭嘴,再回想一下自己脱口而出的言辞,这才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像是在隐晦地求.欢。柳承午羞赧地几乎想要原地消失,连握笔的手都控制不住地轻微发抖,他浑身发烫,只觉整个人都快烧没了,本来让他记得挺熟的几首琅琅上口的童谣居然怎么都背不完整,还要颠来倒去地想才行。
柳栐言强迫自己阅读过几则篇幅短小的鬼怪志异,可算使起了欲.念的心境恢复如常,从而慢慢放松下来,他从余光瞧见柳承午低伏着写字,眉头便微微紧起,敲着桌面引那人注意,
“坐直了,哪里学来的习惯。”
他跟没事人一样,柳承午却还未摆脱,听到声响就浑身一僵,过了一会才低着脑袋慢腾腾地摆正坐姿,柳栐言看他耳根红的不得了,便顺手在上头安抚地摸了摸,柳承午被这触碰刺激到,直将手中的毛笔攥的更紧,接着却听他的主人从身旁传来问话,
“你这是都忘了呢?”
柳承午没听明白主人的意思,终于还是本能地压下羞耻,飞快看了眼柳栐言的脸色。他见主人并未看他,而是把视线落在被自己压住的宣纸上,便紧跟着看过去,这才注意到那些由自己写下的磕磕跘跘的句子。
他方才一心两用,怎么都无法把歌谣记全,写出来的东西自然是乱七八糟,旁人看都看不明白,柳承午如有芒刺在背,只能小声解释道,
“属下…属下之前是记得的。”
柳栐言被他这句之前弄得好笑,倒也没有多说什么,他从任其动作的柳承午手中取过纸笔,自己在砚台里蘸了蘸墨汁,开始回忆那群小孩都唱过哪些童谣。
可论起记东西的能力,柳栐言就真的只是个普通人,他含含糊糊记起几个字眼已是极限,比混乱中的柳承午还要不如。不过词他虽想不起来,对旋律却还有印象,柳栐言将笔尖点触在墨水之中,轻声哼唱起歌谣的调子。
比起小孩的童稚脆嫩,柳栐言的音色要更为温润,轻哼的曲调便和当初听一群孩子诵唱时的欢快之感截然不同,他哼的慢,听起来有种说不出的温和,使柳承午不由自主地感到安宁,受到蛊惑一般喃喃开口,
“…过清涧,游鲤逐禾叶……”
柳栐言不得章法,在纷乱的回忆里苦苦思索也找不出头绪,忽然听那人念出一句,当即茅塞顿开,变得有些高兴,
“想起来了?”
柳承午也不解释自己本来就没忘,只不过是刚才情绪不稳记乱了而已,他点点头,在主人期待的目光中一句一句往下背,虽说不是用唱,但他声音低沉,这般念起童谣来倒别有一番滋味,柳栐言听他念完,干脆把笔又还回去,毫不吝啬地夸奖到,
“还是你记性好,换我是想不起来的,”
柳栐言称赞完,又眯起眼睛,控制不住地冒了点坏水,
“来,唱给我听听?”
柳承午平时连话都不怎么说,更何况是唱歌,他左右为难,因为柳栐言的命令张了张嘴,但到底还是没能发出声来,求饶似的喊了一句主人。
他惯会向主人示软,偏偏柳栐言对他这招还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使了点劲用掌心拍上那人额头,没辙地选择投降。
他们玩玩闹闹,哪怕照样没有客人光顾,一个下午也过去的极快,等到了红日渐落的迟暮,单钰便捧着新荷独自返回,在他们摊子前亭亭站定。
柳栐言远远瞧见她的身影,他看小姑娘步伐轻快,脸上抑不住地带着点笑意,就知她与沈傅珉的出游还算愉快,柳栐言本来准备拉单钰做劳力,这会多了个心眼,就决定不告诉她自己的打算,而是先问过她之后的安排。
结果单钰与沈傅珉分明只在幼时见过一次,又有这么多年不曾接触,独处起来居然也十分投机,甚至还有些难舍难分,今日去坊间看皮影,明日出郊外放纸鸢,竟是每次都做好了第二日的邀约,让柳栐言连把人拐去替他们吆喝的机会都找不到。
不过单钰如果真能由此觅得良缘,对柳栐言来说也是好事一桩,于是除了偶尔提点小姑娘,让她不可过于放松紧惕之外,其余便再没有多做什么,连掰手腕的提案也一推再推,渐渐都有点不了了之的架势,柳栐言闲了好几天,有一日叹息起来,就坐在摊前边喝解暑的酸梅汤边感慨,
“照这样下去,怕是没法看你跟人比试掰手腕了。”
柳承午对比试虽没有想法,但也不明白主人为何非得等到单钰有空了才肯弄比试的场子,他正犹豫要不要劝主人直接同单钰挑明,让她推拒掉之后与沈傅珉的出行,就见主人灵光一闪,在他的沉默中忽然来了兴致,
“要不这样,干脆我先和你比一场。”
作者有话说:
琐事写手就是咱……
即便是玩笑, 柳承午也会被主人的念头吓到,何况他还是认真在说,柳承午有些惊慌,
“主人?”
可他尚未想出什么理由劝阻主人, 柳栐言就已经把桌上的一应杂物整理至角落一边, 准备出一小块足以施展的空间来,柳栐言将右手手肘抵上桌面, 兴味盎然地招呼柳承午,
“来, 试试。”
他连架势都摆好了,柳承午就算再怎么觉得不合规矩,也不敢扫了主人的兴, 他欲言又止, 还是只能挪着座椅拘谨坐到对面,有样学样地放了右手在桌上, 接着就被主人对着掌心扣握住。
柳栐言仗着有原主的内力在,并不认为自己一定就会输, 因此还有点跃跃欲试, 反观柳承午则完全不同, 他随着柳栐言的碰触浑身僵硬,对即将开始的比试进退维谷。
他的主人霁月清风, 柳承午护佑都来不及, 哪里舍得施力比武,可惜柳栐言并不知晓他心中为难,见准备好了就一声令下, 竟真的开始同柳承午较起劲来。柳承午下意识扛住主人力道, 使其稳于中间不动, 看起来倒显得双方在胶着一般,柳栐言本以为能借助内力,真上手了倒发现根本分不出心神,最后只能靠蛮力相搏。
而这般僵持许久,柳栐言忽然察觉对方似是有所松动,便一鼓作气往下倾力,柳承午受力不过,终被主人压制于桌面,再没有能够翻盘的机会。
柳栐言憋着一口气同他较量,到了这会才得以喘息几次,慢慢松开手上劲道,他眉眼带笑,却并非是因为自己赢了比试,柳栐言开口招那人过来,等柳承午重新坐回身边,就抬手戏谑地捏一捏他,
“长本事了啊,谁教你这样放水的?”
柳承午难得使一次小把戏就被戳穿,忙心虚地觑探起主人脸色,柳栐言一副笑眯眯的无害模样,手却并不老实,暗搓搓搭上对方腰窝,在那软肉上边轻轻掐了一把,
“说说看,都是谁教的?”
若是在过去,柳承午其实并不觉得自己畏痒,可换成他的主人动手之后,不知怎的就是会被戳的浑身一个哆嗦。他躲也不敢躲,硬生生挨了好几下,到后来实在受不住,又见主人神色不像是在生气,便大着胆子虚扣住主人手腕,小心翼翼地向他讨饶,
“…属下,属下知错了,您别这样……”
柳栐言被握住一只手腕也不恼,他往后一缩,就挣开了对方完全没用上力气的禁锢,并且经过这么个插曲,还报复性地变本加厉起来,转眼就换成双手并用,在没敢进一步抵抗的柳承午身上为所欲为,
“确实是长本事了,连我都敢拦。”
他本来还打算重比一场,但想到柳承午在自己全力下都能放水放的面不改色、显然是对比试游刃有余,又觉得对方要是真按实打实的来,自己想必会输的很没有颜面,于是索性不再提这茬,只圈禁住那人行动,新账翻旧账地逮着他闹腾了好一会。
柳栐言铁手无情,等好不容易玩到尽兴,柳承午已被戏耍的有些蔫蔫,柳栐言被他这副可怜模样惹得哭笑不得,就拍拍那人后背替其顺气,接着才揉着他的脑袋好一阵安抚。
他们一连坐了几天,虽说偶尔会有行人好奇询问,但真正看诊的病患却没有一个,柳栐言慢慢失掉耐心,就活泛起心思,想学单钰出去吃喝玩乐,但越是这种时候,意料外的状况反倒越会找上门来,柳栐言都准备让柳承午一同收拾起东西了,就见一个少年径直走到摊前,有些急切地开口询问,
“你是不是大夫?”
那小孩生的眉清目秀,问话的态度却算不上礼貌,柳栐言想着他或许是家里有急病的患者才会如此,便也与他没有计较,只点头应下他的问话,没成想对方却不怎么满意,他用透着怀疑的目光上下审视一遍,又皱着眉问,
“那你是什么都能治吗?”
柳栐言鲜少被如此明显的挑衅,反而觉得有点好玩,他气定神闲地指了指一旁幡旗,慢悠悠地接话道,
“看到那几个字没有?我既然敢写包治百病,那自然是什么都能治的。”
他这话一出,看起来还真像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少年将信将疑地看了看那两行字,许是没有更好的办法,终究还是咬咬牙,不情不愿地妥协,
“那好吧,你随我来。”
听他这意思,倒像是别人求着他让自己诊病似的,柳栐言对此新奇的不得了,他看出柳承午满眼寒霜,明显对少年的态度十分不满,便不动声色地笑着按了按他的手背,使得柳承午勉强收敛一些。
依着性子来看,这少年倒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但既然会自己出来跑腿,又不应当是什么少爷公子,柳栐言在路上猜他大概是哪户显赫世家里的小厮或书童,结果一番左拐右转后,竟是踏进了花街柳巷之中。
柳栐言颇有些惊讶地看那小孩偷偷摸摸,趁着没人领了他们从虚掩的后门进入,接着又从里头锁住,轻车熟路地引他们由一条窄梯登上楼阁,而这一路居然都没遇到什么人,如此一直到一间厢房门口才停下。
这种秦楼楚馆柳栐言从未进过,哪怕在白日里稍显静谧,也能从各处遍布的精巧装饰上看出夜间的纸醉金迷,少年搭上房门,忽然一个停顿,回头看了看跟在柳栐言身后的柳承午,
“他是你的随从吧?此处闲杂勿进,让他在门口等着。”
柳栐言自己被轻待还觉得新鲜,能耐着性子同人周旋,这会见柳承午也被牵连,当即不乐意起来,他抱着胳膊,语气有些冷冰冰的,
“让他在门口等?小家伙,难道就没有人教过你,求人要有个求人的样子吗?”
那少年也不知从小是何经历,闻言竟露出惊讶的神情,仿佛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他先打量了几眼挺直护卫于柳栐言身后的柳承午,根据多年来的经验判断他确实是个侍卫,便连摆医摊的大夫为何会有人随侍的问题都没有多想,只当柳栐言是在故意摆架子。他不耐烦地嘟囔一声,没好气地解释到,
“这里头可是咱们仙居楼的当红头牌,外边的人挤破了脑袋想见怀洛公子一面都没机会,现在让你进去诊病也就算了,他一个随从而已,哪有资格跟着长眼。”
他口头松,又心高气傲,一句话倒让柳栐言听出了不少名堂,虽说柳栐言暂时还不清楚这所谓的当红头牌生了病,为何不去医馆里找正经大夫,反而要来他这个未必有真才实学的医摊看诊求医,但若少年是头牌身边的随身侍童,平日里见多了因为想要相约而赔笑脸说好话的客人,被惯出这种高人一等的坏毛病倒也不是不可能。
可惜靠色相侍人又如何能够长久,少年现下被风光迷了眼睛,觉得谁见他都得连带着低一低头,也不知日后失去靠山,不再有此等好言礼遇之时,会因为这种不讨喜的性格经受些什么东西。
不过也不必等到日后,柳栐言现在就不想给他好脸色看,他对少年所言没什么所谓地嗤笑了一声,轻飘飘道,
“可惜别人稀罕见,我却不稀罕,”
他一边说,一边去看柳承午的反应,方才他被轻视时柳承午还冒了脾气,现在被针对的是自己了倒面不改色,柳栐言本来还憋了点火,一见他不以为然的模样就忍不住想笑,于是又咬着词句慢慢道,
“不止是我,我的‘随从’也同样不稀罕。”
柳承午眨了眨眼睛,莫名因为主人刻意点出的随从二字有些脸红心跳,他紧抿嘴唇,不肯在主人不敬的少年面前失态,但他的主人目光灼灼,柳承午略有些羞赧,还是无意识地往下躲了躲。
柳栐言一看他回避视线就知道对方注意到了自己的咬字,他因为柳承午的反应心里痒痒的,也没什么心思继续和少年牵扯了,只对着他无所谓道,
“所以你要么道个歉,礼貌点请我们进去,要么另请高就,我就权当今天没有来过。”
他这话说的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甚至已经准备带着柳承午离开,少年急得不得了,他当然去过医馆,但里头的大夫一听是烟柳之地的病人就不愿意出诊,偏生眼下情况特殊,他又不敢把怀洛公子的名号报出去,于是兜兜转转吃了不少闭门羹,最后才把主意打到路边的医摊上。
没成想这么个不入流的赤脚大夫,居然也如此不识好歹,旁人趋之若鹜的怀洛公子也不能令其动容,竟还要他低头赔礼了才肯看诊,少年又气又恼,但苦于没有退路,只能在对方离开之前慌忙拦住,声若蚊蝇地小声道歉。
若放在往常,虽然这少年哼哼唧唧的,声音小的听都听不清,但到底算是有在乖乖认错,柳栐言自认还算大度,不至于得理不饶人,随便听一耳朵也就不再追究了。
偏偏他这次之所以生气的缘由在于柳承午,而对方虽然道歉,却也只是对着他低头,压根没有把柳承午放在心上,柳栐言自然就不乐意轻易放过了。他侧开身子,让出后边的柳承午,对少年略微抬了抬下巴,
“不用和我说,要道歉跟他道去。”
少年顿时倍感羞辱,一张还挺好看的脸蛋青一阵白一阵,可怀洛是他最大的依仗,必须要有大夫帮忙问诊,少年双拳紧握,最后还是忍气吞声地走到柳承午跟前,压着怒意道,
“……方才确是我有所冒犯,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柳栐言知道那人的性子。
他知道柳承午虽然看起来冷漠疏远,其实十分好说话,也不容易记仇,对待小孩子时尤甚,以致于当初他们借住在林江家里,那群小家伙都是黏柳承午黏的更紧,反倒是面对他这个老师有些拘谨。
因此柳栐言总以为在少年道歉时,柳承午会直接接受,或许还会觉得不太自在的反过来宽慰两句,结果那人却没有像他猜想的那样,柳承午闻言,就居高临下地冷冷看了少年一眼,丝毫没有要领情的意思,他目光凌厉的像是出鞘的剑,甚至还带上了做暗卫时的冷冽煞气,硬是把本来满腹怨言的少年吓得狠狠一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