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宁看着她的黑眼圈, 心疼她——
“要不改天吧, 今天你先好好休息,外公外婆那边等什么时候你闲下来,咱们再过去也不迟。”
“别啊, 都说好了,而且万一中途再有别的训练怎么办?总不好让老人家等咱们吧。”陆迢边说边把身上的短袖脱下来, 走进卫生间“我冲个澡就好了, 没事儿。”
冉宁捡起陆迢脱下的短袖,习惯性的放在鼻尖底下嗅了嗅, 没什么汗味, 只有一股淡淡的洗衣皂清香, 她身上一直都是这个味, 小时候就是这样,现在长大了也还是这样, 干净清爽的味道。
把短袖扔进盆里泡上, 转身又去衣柜重新拿了件新的给她, 冉宁站在门口望着莲蓬头下被水打湿的那人,眉间略有思忖——
“我怎么觉得你这么着急呢?”
“嗯?”陆迢没听清,撸了把头发“你说什么?”
“算了,没什么。”冉宁摇摇头“你赶紧洗吧,干净衣服给你放这儿了。”
说完,便关上门出去。
等陆迢洗完澡再出来的时候,之前换下的短袖,已经被冉宁洗干净晾在了阳台。
薄薄的T恤,亮白亮白的,都是洗衣皂的味道。
两人去到停车场,陆迢刚要去驾驶座,就被冉宁拉住——
“我来开吧,你去睡会儿,等到了我叫你。”
“不用吧...”
“听话,快去。”
冉宁坚持,陆迢便没有再拒绝。
她坐在副驾驶上,头往后靠着椅背,抱起胳膊闭眼休憩,黑长的睫毛微微翘动。
其实陆迢不困,就是眼睛乏,常年飞行训练,她的脸总要黑一些,细看之下还有些小斑点。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这么多年都习惯了。就是最近这段时间,总会想起以前程晋说过的话,他说学飞行这事儿对女孩子来说太辛苦,说完却又自问自答,不过有什么事情是不辛苦的?你想成功,想享受成功之后的掌声跟鲜花,辛苦就是必经之路,纯粹玩出来的快乐都是虚的,只有付出了劳动,你的快乐才是真的,才有意义。
陆迢钦佩程晋,但她不是程晋,无论问自己多少遍,自己也做不到师哥那样。
她是爱这片蓝天,可她更爱身边的这个人。
陆迢想,这无关大情大义,单纯人性罢了,如果师哥还在,陆迢也很想问问他,后悔吗?
独留爱人在这世间,后悔吗?
若是再让他选择一次,他还会走一样的路吗?
“有人超车。”陆迢突然说话,反应比开车的人还快,抬手碰了下左转“别管他,让他先过吧,我们不跟他抢。”
冉宁一愣,旁边果然有辆车超过去,诧异道:“你没睡吗?”
陆迢一直是闭着眼的。
“睡了一小会儿。”
再次来到冉宁的外公外婆家,陆迢依旧谦卑有礼,毕恭毕敬的跟两个老人问好。
冉峰看着她,神□□言又止,可最后也没说什么,转头望向自家老伴,忽然指着架子上的茅台说——
“今天咱们喝点酒,小陆你能喝吧?”
张素宁一听这话,立马蹙起眉来:“好好的喝什么酒...”
“你别管,我今天就是想喝。”冉峰手指了指陆迢,又指了指家里的空卧室“没事儿,今天咱们敞开喝,要是醉了...大不了就住家里,让...让外婆..给、给你收拾收拾。”
称呼变了。
张素宁没有任何反应,居然还在一旁点头。
冉宁本来想劝别喝的,结果被俩老人这情况,搞得有些懵,怎么突然、突然就变称呼了?
疑惑的目光投向陆迢,这人正点头连声说好。
两人这趟过来意味着什么,除了冉宁以外,大家都心知肚明。
陆迢视冉宁疑惑的目光于不见,她想...自己来都来了,就别再横生困扰,一则让冉宁放心,二则也让老两个安心。
冉峰开了酒,故意冲冉宁拿来的杯子挑刺:“哪有人喝茅台用一次性杯子的?去换白酒杯来。”
“咱们家有白酒杯吗?”冉宁问道。
“家里没有,楼下超市总有吧,你去买。”
冉宁一愣“现在?”
“当然是现在,我今天就想好好喝顿酒。”冉峰举着茅台,大声扯着嗓门...就差敲桌子了。
冉宁不是不愿意去买,只是这样一来,不就把陆迢一个人留这儿了?她怕自己不在这人应付不来,毕竟外公外婆的态度也还没有明确。
“那...陆迢你陪我去吧。”
“一个杯子,你还要人陪你,自己去...快去快回。”冉峰打断她。
气氛有点怪,冉宁觉得外公好像故意要把自己支走似的。
眉心微拢,刚想再说什么,一道温柔的目光投来,陆迢声音清润,笑着冲自己挑眉——
“你去吧,我在家等你。”
不得不说,陆迢的这句话确实安抚许多,冉宁把到嘴边的话又咽回肚子里,点了点头——“好,我马上就回来。”
陆迢:“嗯。”
人刚走,几人的情绪便沉了下来。
冉峰长叹口气,他问:“小陆,你想好了?”
“嗯,我想好了,就是办交接还需要点时间。”陆迢简单利落,不带丝毫犹豫。
“不急不急。”冉峰手扶着膝盖,边说边搓了搓“是为难你了,那天我回来后,我跟宁宁她外婆,越想越觉得这事对你不公平,但是...但是我们也希望你能理解,毕竟我们做长辈有我们长辈的顾虑,我们经历的太多了,实在是怕了啊。”
话落,张素宁也跟着叹气。
他们是冉宁的亲人,陆迢爱冉宁,自然也爱他们,爱屋及乌这个道理,从小她爸就挂在嘴边。
做人要有担当,自己竟然让人家把孙女给自己,那这个责任不论多大,自己都有义务承担。
陆迢嗯了声“我不为难,我明白的。”
“那就好,那就好啊。”
与此同时,冉宁买了杯子就往回跑,等她回来的时候,就见陆迢跟外公外婆他们一脸深沉,愣了愣——
“怎么了?在聊什么?”
“外公说我棋下得好。”陆迢反应快,笑笑道。
冉峰立马会意,摆了摆手:“对对对,棋品如人品,棋下的好的人,人品自然也不会差,小陆啊,回头找个时间,咱们俩个在切磋切磋。”
陆迢应道:“哎。”
随即就要去拿酒杯,被冉宁躲开——
“不能直接用,我去洗一洗。”
“好。”
冉宁边洗杯子边回头朝饭厅看,下什么棋,要这么严肃?
等洗干净杯子,陆迢便主动接过,然后将酒斟满。
这一杯,陆迢一口闷到底,白酒辛辣的气味,蛰的舌尖刺痛。
再看冉峰也一样,举起杯也是一口闷到底。
冉宁觉得怪...真的怪。
就好像看电影,上一秒还是生离死别,下一秒就阖家欢乐,中间没有丝毫衔接,冉宁看不明白这剧情,到底是自己错过了?还是他们快进了?
视线一瞥,陆迢酒劲上脸了。
冉宁顾不得再胡乱琢磨,手底下悄悄地碰了碰陆迢“你少喝点儿。”
陆迢眼睛眯着一条缝,嘴角咧到耳根子后面,笑的傻乎乎——
“没事儿~”
饭后,冉宁陪着外婆收拾碗筷。
这顿饭她吃的并不安稳,越想越觉得古怪,看着老人花白的鬓角近在眼前,冉宁有些沉不住气,弱弱的叫了声——“外婆...”
“嗯?”张素宁表情淡淡,和平常一样,没什么不对。
“外婆,你觉不觉得外公怪怪的?”
“哪里怪?”
“就...我说不上来。”
“我看挺好的。”
“.....”
不仅外公怪,外婆也怪。
陆迢的酒量还没冉峰好呢。
老爷子拉着她一个劲儿的说话,她除了点头就是嗯,看着腿站挺稳,其实脑子早就晕乎了,盯着冉峰的嘴,一个字也没听明白。
其实她们在这儿住下也没什么的,可冉宁怕陆迢不自在,便还是想带她回去。
正想着怎么和外婆说,外婆就来了。
张素宁:“小陆回家还是在这儿?”
冉宁:“回家吧。”
张素宁:“也行,这离得远打车回去麻烦,你还是开车带她回,好好照顾人家,实在难受了,冲杯蜂蜜水。”
冉宁目光僵住,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家外婆。
张素宁:“家里有蜂蜜吧?”
冉宁结巴:“呃...有...”
“那就行。”
“外婆!”
“嗯?”
“那我晚上不回来了。”
“昂。”
张素宁点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反倒拉着自家乖囡,又叮嘱道:“我看小陆酒品不错了,安安静静的都不闹腾,你回去别说她。”
冉宁:“我....”
“好了好了,快回吧。”不等冉宁把话说完,张素宁催促道:“路上车开慢点儿。”
说罢,冉宁她们便被张素宁送出了大门。
直到门关上,冉宁都没反应过来,自己滴酒没沾,可怎么也像醉了一样?
旁边的陆迢忽的贴过来,手心被这人握的一热。
“走吧,回家。”
“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呢?”
陆迢偏过头,碰碰小女人的脑袋——
“哪里不对?估计外婆以为我喝醉了,怕出事,别瞎想。”
“可是...怎么会这么突然?”
陆迢眼角眯起,嘴边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逗她——
“那...你回去?”
“我不!外婆都发话了,我干嘛还回去?”冉宁反攥住陆迢的手,和她十指紧扣一起“回家回家!”
俩孩子一走,屋子里顿时冷清起来。
张素宁瞥了眼冉峰,皱眉道:“那孩子酒量不行,你非灌她,你看醉的...眼睛都打迷糊了。”
“也没喝多少啊。”冉峰端着热茶抿了口,在嘴里漱漱又吐掉“这孩子可以,能信得过,我看...宁宁和她在一起,咱们能放心了。”
张素宁对这话表示认同——
“我之前的态度的确过于强硬了,我没想到这孩子会答应,我以为她怎么都得闹一闹,可她竟然连宁宁都没说,人家都这样表态了,我们做长辈的,又怎么还能端着?尊重是双方的,信任也是双方的,我想开了,我跟不了宁宁一辈子,能为她找一个值得托付的人,又何尝不是件好事呢?”
冉峰见她往客厅走,便问:“你哪儿去?”
张素宁:“我和小雯说说。”
冉峰立马放下茶杯,跟了过去:“那我也说说。”
这边到家后,冉宁给陆迢冲了杯蜂蜜水,摸摸她的头“难受吗?”
“不难受。”陆迢没喝多少,但还是醉了“我怎么连你外公都喝不过?是不是很菜啊?”
“不菜,我外公酒量好得很,年轻的时候千杯不醉,你喝不过他很正常。”
“哦,那我就不丢人了。”
陆迢端起杯子,乖乖喝完了蜂蜜水。
冉宁原本想和她聊一聊的,但看这人话都说不利索的样子,只好作罢。
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外公外婆他们终于想开了,是好事不是吗。
“去洗澡吧,咱们睡觉了。”
“嗯。”
洗过澡后,两人便早早睡下。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晕晕乎乎的人睁开了眼——
昏黄的灯光,黑藻般的发,神女似的面容。
陆迢痴痴地望向冉宁,不由地笑了笑——
是做梦了吗?
做的什么美梦?睡着了嘴角都能扬起来的。
陆迢视线投在她身上就没法挪得开,目光温柔,眼神明亮,用手撩开她发,指腹轻刮着她的眉骨——
如何会不值得呢?
怎么看都是自己赚到了。
辞职的事情被陆迢拉上日程,她有这个心思,自然逃不过商楠的眼。
商楠把人从训练场上叫过来。
陆迢正跑步,顶着大太阳一圈一圈的跑,汗像雨一样往下滴。
她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地问:“有事?”
“你要辞职?”商楠开门见山的问。
陆迢没说话,过了会儿..冲人点头。
“为什么?”
“没什么,就是不想干了。”
“因为冉宁?”商楠目光犀利,说完又摇头“你不是这样的人。”
“那我什么样的人?”陆迢揪着领子,抹了把汗“我就是个普通人。”
“冉宁知道吗?”
“她不用知道。”
“陆迢..我不劝你,我知道你不是冲动的人,你这么做肯定有你的顾虑,但是这事儿你瞒不了冉宁,她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应该清楚,你觉得...她会让你辞职吗?”
陆迢捞起地上的水瓶,拧开喝了口,然后把剩下的小半瓶浇在头上,用力甩了甩——
“我不能让她跟着我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就这样。”
撂下这句,人就走了。
商楠立在原地,表情深刻。
这天冉宁上网查东西,手滑错关了一个重要网页,连忙调出历史记录想要重新打开——
忽的,目光顿住——
这是什么?
...民航求职应聘?飞行学校教官简历?飞行基地资质?辞职报告模板。
冉宁往下一滑,全部都是。
脑袋瞬间蹦出一个荒谬的念头——
陆迢要辞职?
为什么要辞职?
冉宁扶额,她记得外婆之前跟自己提过,说陆迢的工作太危险,而且不止一次提过。
自己当时没在意,之后外婆让带陆迢回家吃饭,但却决口不提两人的事,再后来...就是上回,陆迢主动要求去吃饭,外公外婆的态度就变了。
冉宁眉心微低,抬头望着电脑屏幕,所以...这跟陆迢辞职有关吗?
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串起来。
难道外公外婆...
丧女之痛带来的影响无比巨大,冉宁太了解两个老人想要什么了,在他们的眼里安稳安定比什么都重要,冉宁觉得自己完全有理由怀疑他们应该找陆迢说了什么?但又觉得外公外婆不会是这样的人,老人家搞了一辈子研究,书香门第从来都以清流自诩,怎么会做出威胁的戏码?
不会的...
可要是不会...那他们为什么对陆迢的态度转变的这么快?
冉宁糊涂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想到了商楠,她和陆迢一个宿舍,要是有什么事情,她一定知道。
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商楠看着来电显示先愣了两秒,不意外,只是犹豫要不要接?
还是接了。
“喂?”
“我是冉宁。”
“嗯,有什么事吗?”
冉宁语气很急:“我想问问你,上次他们救援队失联回来以后心理状态怎么样?”
“你指什么?”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我、我想问陆迢上次失联回来后,她的心理状态有异常吗?”
商楠眼眸沉思,片刻后,如实回答:“没有问题,她心理报告一切正常,不过....”
“什么?”冉宁紧张起来。
“她最近又开始跑步了。”
“她...她...”
“冉宁,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但我认为你有知情权。”
“什么事?”
“你应该是发现了陆迢的反常,才给我打的电话吧。”商楠直白道:“她最近在准备辞职的事情,还有就是你外公来找过陆迢,我想这就是原因吧。”
冉宁那端的声音戛然而止,商楠以为断线了,刚要从耳边拿开,却听里面传来微弱的气息声——
“我知道了,谢谢你。”
“不用。”
陆迢回来的时候,家里的灯黑着。
灯一开,冉宁背着身坐在沙发上,陆迢叫了她两声,她都没应。
等陆迢走到她身边,才发现这人的目光很冷,看自己的时候,就像看一个陌生人,陆迢心头一紧,这种样子的冉宁,自己从没见过。
“你..怎么了?”
冉宁没接她的话,慢慢抬起头,声音轻的不能再轻——
“你跟我外公他们谈了什么条件?”
“没...没有啊。”
“陆迢,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到底谈了什么?”
“真没有。”
“那你辞职?!”
陆迢心咯噔一下,自己早知道纸包不住火,不过是想等辞职报告交上去,再告诉她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她知道了。
“也....也不算,我...是换工作而已。”
“理由?”
陆迢张口就编——
“我....我年纪大了啊,还能飞多久,而且我是女的,往上又能走多高?还不如趁这两年,换个岗位多赚点钱,我听人说...像我这样的资历,要是去机构执教...一年开的价比现在高多了,到时候我能按时上下班,我还能给你做饭,等个几年,咱们再换个大房子,那房子大的你不给我打电话,你都找不着我,而且——”
“你是为钱?”冉宁根本不信这人的鬼话。
“是。”
“陆迢!!”
“现在谁不为钱,人人都为钱——”
“这是你的梦想啊,你付出了那么多,难道说放弃就要放弃吗?!陆迢,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说还是不说!是不是...是不是我外公外婆他们逼你的?!”冉宁颤抖着声音怒呵道。
“没有人逼我,我就是这样的人。”
“你不是的...”
“我是!”
“你不是!!”
“我是!!!”
陆迢吼了出来,她扯着嗓门喊——
“我就是不想飞了!我就是因为钱!梦想?梦想重要吗?热爱能当饭吃吗?能让我一辈子衣食无忧吗?全世界的人都能放弃,凭什么我陆迢就不能放弃!!我贪生怕死,我爱慕虚荣!什么蓝天!什么飞行!我——”
啪的!一声,冉宁的巴掌结结实实落在陆迢脸上,陆迢被打懵了,她看着冉宁,连呼吸都不会了。
“你还是这个样子!口不择言,算了,我今天什么都不想跟你说了!你太让我失望了!陆迢我告诉你,你如果因为我外公的话就辞职,那以后你也别见我了!我不认识你,你也不是我喜欢的那个陆迢!”
冉宁边说边往门口去,眼看要走,陆迢才反应过来,急忙冲过去拉住冉宁——
“冉宁!”
“我问你,蓝天、飞行、梦想,都不重要,那什么重要?是谁口口声声跟我说,她热爱蓝天,热爱飞行?屁话!全是胡扯!”冉宁指着陆迢的心口“罗院长说的对,你就是三分钟热度,你对什么都是这样,哪怕是你热爱的事...”
陆迢眼睛红了,她是人不是神,不可能要求自己每时每刻都能抑制情绪,可刚吼出来她就后悔了——
“...我错了,我不是凶你,我...我想跟你好好说的...”
冉宁打断她,抬手指着她——
“我外公外婆那里,我自己解决,但你要是就这么辞职了,陆迢我们就真的完了!”
“放手!”
一把甩开被陆迢箍着的左胳膊,抬手开门,又转身瞪眼道——
“还有,别跟着我!”
第一百零九章
有种人黑灯瞎火的时候, 胆子很大,什么都敢做什么都不怕,一旦亮起来,就怂了。
陆迢就这样。
刚刚撑着脖子跟冉宁喊的时候她没怕, 挨打的时候她也没怕, 现在挨完打, 她怕了。
她妈说的没错,自己就是属核桃,不敲不成人。
陆迢缩着脖子, 手插怀里, 没什么脸皮可言, 顶着夜风, 悄出出的跟在人家冉宁身后,一弯月钩盯着她的小动作。
冉宁回到自己的房子,刚要去开门锁, 余光就瞄见拐角后面那个探头探脑的人,顿时深吸了口气, 然后扭头就走, 擦肩而过的时候,连瞥都没瞥一眼, 目不斜视跨步迈进电梯。
陆迢心虚不敢抬头, 见她走过去又想跟来, 一只脚抬起, 没等落下立马收回去,愣楞的望着电梯里的人, 冉宁面无表情没说话, 只是抬手指她, 虽然一声没吭,却压迫感十足。
眼看着电梯门缓缓阖上,陆迢有种被打回原形的感觉,漂亮女人发起火来,又漂亮又可怕。
陆迢狂摁了几下旁边那部电梯的向下钮,慢慢吞吞的比蜗牛爬得还慢,这等电梯上来,自己再下去,人早跑了。
陆迢想都没想,冲进安全通道,飞奔下楼。
夜很黑,头顶的云拢在一起,刚刚的月钩躲起不见,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潮味。
冉宁抱着胳膊,她没看天气预报,不过这样的话,应该是有雨。
等了会儿,陆迢从楼梯口出来,气喘吁吁还捂着胸口,自己给自己调整呼吸,冉宁又想气又想笑,气她混,笑她傻,明明就不笨,非得把自己整成个大呆瓜。
外公外婆说什么就听什么?自己和她讲的时候,她倒是反骨一堆,处处都是理由。
两人在小区里,主打一个你追我赶。
冉宁快步走,陆迢也走得快,冉宁慢下来,陆迢也慢下来,冉宁忽然向前跑,她跟在后面也屁颠屁颠地跑。
溜了几圈,冉宁累了,刹住两条腿,转身就回了家,她们自己的家。
陆迢这回学聪明了,没急着跟进去,她站在楼下看,等窗户灯亮,才坐电梯上。
做错事的人,不仅心虚,面色看着也虚,陆迢由内而外透着一股外强中干的劲儿,舔了舔嘴角,有点干涸,两只眼睛骨碌碌的转,就盯在冉宁身上,冉宁去哪儿,她的眼睛就往哪儿溜,有点点坐不住了,想道歉。
“我——”
冉宁关上卫生间的门,连带陆迢跟陆迢还没说出口的道歉,全关在了外面,紧接着水声响起。
陆迢坐在椅子上,手心搓膝盖搓的发烫,鬼使神差的站起身,然后走到卫生间门口,手握住门柄,一秒,又拿开。
算了...现在进去,会被打死吧?陆迢满脸懊恼,这可怎么办啊?
二十分钟左右,冉宁洗完澡出来,头上包着干发帽,身上裹着长浴巾,露出来的皮肤比牛乳还要白。
陆迢眼睛都看直了,视线顺着往下,想看又不敢看的乱瞟,见缝插针。
“我给你吹头发!”
“不用。”
冉宁拒绝干脆,一手拎着睡衣,另只手扯掉干发帽,拢着头发人就往小卧室走。
什么意思?分房啊?
“我错了...”陆迢急忙顶住门,一个劲儿的道歉“我刚刚真不是有意说那些话的,也不是故意朝你喊的,我真的知道错了,真的...”
“我没怪你。”冉宁淡声道。
“那你睡小卧室?”
“我只是想咱们都冷静一下。”
“我很冷静了!冉宁,我改行不行,我保证以后不再犯了,我就在椅子上坐着,你睡觉,我反思!”
“陆迢。”冉宁叫了声她的名字,但没说话,眼睛看着她,像是要看进她的心里“第几次了?你是不是都不记得自己跟我说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