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玉没有和男人客气的打算:“你真是好笑,都在我们门口堵着了,我们如何不管你?”
男人没想到安玉看着白净漂亮、弱不禁风,可说起话来仿佛带着刺一样,脸也拉了下去:“我堵你们门口了吗?我可是站在官道上。”
男人指着脚下的路,拔高声调,阴阳怪气,“这条官道是你们浪浪帮派的吗?”
安玉平静地看着男人,没接这个话题。
男人本就欺软怕硬,方才见安玉神态冷漠,还有些退缩之意,这会儿又见安玉连反驳他都不会,一时气势也上来了。
“你们浪浪帮派是什么意思?我走自个儿的就是堵你们门口了?讲不讲道理啊?”男人口沫横飞,眼睛瞪得像铜铃,“难怪生意这么差,我要是客人也不会光顾你们这些人的茶棚。”
安玉仍旧没有吭声,等男人说得口干舌燥时,他才问道:“说完了吗?”
男人瞪眼:“怎么?”
安玉说:“说完你可以走了。”
“谁稀罕留你们这儿。”男人往地上唾了一口,转身就走,但没注意到数只肉眼难见的黑色爬虫正拼命地往他衣领里钻。
男人还没走远, 周贵媳妇赶紧过来。
“安公子。”周贵媳妇小声地说,“那人背后的老板是丰阳县裴家的远房亲戚,仗着身后有裴家撑腰, 平时嚣张得很, 附近几家茶棚都受着他们的窝囊气。”
安玉的表情颇为惊讶,不是装出来的, 而是当真觉得奇怪。
“你们背后不也是浪浪帮派吗?还怕一个裴家?”
“哪儿能一样啊……”周贵媳妇嘟囔, “我们浪浪帮派平日里最为遵纪守法了, 这地儿虽在浪山, 但也在丰阳县的管辖范围内,衙门的人每隔半月就来晃悠, 我们积极缴纳地税, 一次都未漏过。”
安玉:“……”
周贵媳妇解释半天, 却见安玉的表情越发奇怪,于是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最后不出声了,小心翼翼地望着安玉。
安玉问:“你们不是山匪吗?”
周贵媳妇点头:“是啊。”
“那你们为何……”安玉皱了皱眉,一时没想出形容词。
但周贵媳妇理解到了他的意思, 愁眉苦脸地说:“若非被逼得无奈,谁愿意钻进深山野林里做山匪?而且我们帮派里有老有少, 到底被绊住了手脚,帮主的意思是若能像正常人那般过日子, 平日里受了委屈便尽量忍着,日子总归是有奔头的。”
安玉:“……”
原来这是一个想要从良的匪帮。
正说着,外面传来马车轱辘滚动的声音, 季明里和李大壮等人说是去山上看看菜地,这会儿先后脚地从马车上下来, 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周贵媳妇迎了过去:“如何?”
周贵摇头:“播下去的种子要么没长出来、要么长到一半坏死了,山里鸟雀动物多,若是地里没人看着,哪怕长成了也等不到我们收获。”
几人出去一趟,热得汗流浃背,龇牙咧嘴地扯着衣服坐到长凳上。
周贵媳妇见状,连忙叫人给他们倒茶解渴。
只有季明里还在原地站着,他也热,汗水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流,打湿脖子和衣领,只是往那儿一站,仿佛浑身都冒着热气。
季明里习惯了热,抬起手臂,随意往脸上一抹,目光越过正在忙碌的周贵媳妇看向站在最里面的安玉。
安玉倒是清爽,一袭白衣,乌黑的长发束于脑后,无论何时,他的背脊都打得笔直,贵气得和他们这堆人格格不入。
仔细想来,安玉确实不是他们浪浪帮派的人。
方才季明里走在最前头,从安玉和周贵媳妇之间瞧出了什么,便问:“我们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
安玉没有回答,把目光投向周贵媳妇。
周贵媳妇一五一十地说了裴家那个远房亲戚的手下过来找茬的事。
那人姓付,做事颇有手段,做的全是见不得光的腌臜事儿。
谁都知道这条官道的重要性,谁都想来分一杯羹,当初浪山茶棚挣到钱时,眼红的人不在少数,一窝蜂地跑来官道边上开茶棚、客栈以及各种食品店,大大小小开了十几二十家铺子,后来附近只剩几家,因为那些没权没势的老板都被姓付的用各种下作手段赶走了。
姓付的还想把他们浪浪帮派的人赶走,但碍于他们帮派人多势众且大多强壮有力,硬要闹起来的话两方都占不到便宜,便一直僵持着,时不时过来恶心他们一下。
周贵媳妇早麻木了,起初怒不可遏,如今再说起来,语气里没有太多波澜。
可季明里听得皱起眉头。
他把手里喝空的碗放到桌上,抬脚走到安玉面前:“他说你,你为何不说回去?”
安玉比季明里矮了半个脑袋,即便站着,也需抬头才能直视季明里的眼睛,他略微一愣,张了张嘴:“我……”
周贵媳妇还以为季明里想找安玉麻烦,赶紧上前,结结巴巴地说:“帮主,这怨不得安公子,他也只是想息事宁人。”
季明里二话不说拉过安玉的手。
周贵媳妇吓了一跳,想阻止却不敢阻止,只能不停地对周贵使眼色。
周贵等人也以为自家老大生气了,纷纷缩起肩膀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虽然老大不喜欢惹事生非,但也不会一贯地忍气吞声,如今安玉替茶棚出头却被那个姓付的蹬鼻子上脸,老大能不气吗?
安玉脸色白了几分,踉踉跄跄地跟上季明里的步伐,季明里看似用了很大的劲,其实五指扣得很轻。
感受到安玉的趔趄后,季明里在茶棚外面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只见安玉一张脸血色全无,漆黑的眼上仿佛笼了一层水雾,他咬紧下嘴唇,担惊受怕地望着季明里,那股胆怯和害怕又爬了上来,占满安玉的眉眼。
对视片刻,季明里逐渐冷静下来。
他刚刚实在被火气冲昏了头。
以前那个姓付的来他们茶棚找茬,有他的叮嘱,大家都不会搭理那个姓付的,姓付的跟跳蚤似的蹦达几下,觉得无趣也就散了,今天有安玉出头,姓付的唱了大半年独角戏终于得到回应,于是把恶意全部发泄在安玉身上。
季明里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
安玉作为人质大可以装聋作哑,躲在一群老少妇孺身后。
可安玉站出来了,换来的是那个姓付的肆意地嘲笑和欺负。
季明里感觉就像被划在自己地盘里的兔子被人莫名其妙踹了一脚,也像放在自己屋里的东西被人用油腻的脏手摸了一下,不管安玉是不是人质,明面上看总归是他们帮派的人。
所以他很生气。
那个姓付的欺负安玉,就相当于欺负他们浪浪帮派,更相当于欺负他季明里。
不过此时看着安玉苍白的脸,季明里有一瞬的无措,他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过激进,吓着安玉了。
安玉的胆子本来就小。
深吸口气,季明里尽量让自己的模样看上去不那么凶狠,他松开安玉的手说:“既然你住在我们浪浪帮派,便算半个我们帮派的人,以后若有人再欺负你,你别忍着,他怎么说你,你要怎么说他,若你说不过他,你告诉我,我替你出头。”
跟出来的李大壮和周贵等人:“……”
等等——
老大不是在气安玉被姓付的蹬鼻子上脸,而是在气姓付的欺负安玉?
安玉似乎也没料到季明里会这么说,一双比黑珍珠还亮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季明里。
这一刻,他表情里的胆怯和害怕通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隐约约的、模模糊糊的且季明里看不懂的情绪。
季明里唯一肯定的是安玉在笑,虽然安玉没什么表情,但就是在笑,笑意从眼睛深处弥漫出来,顺着眼尾逐渐扩散。
最后,安玉翘着嘴角笑了起来。
“季明里,你真是好人。”安玉的声音很轻,轻得只有他俩才能听见,“以后你都会帮我出头吗?”
季明里感觉这个问题很怪,尽管安玉问得简单,却仿佛包含了很多深层意思,他眉头轻拧,没有着急回答。
安玉并不罢休,伸手扯住季明里的袖袍,手指捏紧,把袖袍紧紧捏在手心:“欺负我的人好多,你都会帮我出头吧?”
这句意味不明的话激起了季明里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冷不丁想到昨晚的梦,顿时惊骇不已,一把扯开安玉的手。
“先做眼下的事。”
安玉的手垂回身侧,他低头看了一眼,默不作声。
季明里转身便朝姓付的茶棚走去,身后响起凌乱的脚步声,是李大壮和周贵等人。
他思绪混乱地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
安玉似乎收拾好了情绪,已经跟上来了,对上他的目光,冲他轻轻一笑。
季明里唰地把头扭了回来。
他心脏狂跳,快得要从嗓子眼里冲出来。
不是因为紧张,不是因为激动,更不是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
而是因为不安和警觉。
就像原本生活一潭死水,可忽然某天的某个时刻,一块石头落入,激起一圈圈的水纹。
他昨晚的梦便是那块石头,是他所有不安和警觉的来源。
难道他是缺女人了?
季明里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性,因为缺女人,所以做春梦,恰好这两天和安玉走得近,就不由自主地把安玉带入了梦里。
季明里抹了把脸,心想不能这么下去,那种梦做一次就罢了,做两次三次还得了。
姓付的茶棚离他们浪山茶棚不远,走一段路就到了,此时正值太阳落山,不少路人停下马车在茶棚里歇脚,有他们浪山茶棚两个大的茶棚里坐满了人,热闹得很。
几个茶棚伙计在桌椅间穿梭,忙得分不开身,付满翘着二郎腿坐在茶棚外面的一条长凳上,正在和一个路人聊天。
“付满。”季明里沉声喊道。
付满斜眼暼来,一时乐出了声,起身拍拍衣摆上莫须有的灰尘:“哟,我当是谁来势汹汹,原来是……”
话未说完,付满忽然皱眉咳嗽起来,他单手捂着胸口,整个背都弓了下去。
方才和付满交谈的人见状,担心地上前想要询问,可话未出口,就见付满哇地一声呕出一口血来。
第183章 山里恶匪x被抢男媳妇
普通人吐出的血是略深的红色, 可付满吐出的血竟是如墨一般的黑色,一大摊地淌在地上,仔细一看, 会发现血里有着许多拼命蠕动的黑色小虫。
付满双手扶着自己的脖子, 哇啦哇啦地一直呕血,表情痛苦到了极致。
上前的路人注意到了黑血里的虫子, 也被扑面而来的血腥臭气熏得脸色一青, 他两眼一瞪, 惊叫出声。
与此同时, 付满身体往旁一倒,栽在地上疯狂抽搐。
很快, 抽搐的动静渐小。
付满死了。
茶棚里的客人和伙计被路人的叫声吓到, 纷纷扭头看了过来, 看到地上眼睛都没合上的付满后,尖叫声此起彼伏, 不久前还围在桌前喝茶纳凉的客人全部仓皇逃窜。
连伙计都跑得没了踪影。
季明里站在距离付满只有七八步之遥的位置,仔细观察片刻,偏头对身后的李大壮和周贵等人说:“他死了。”
李大壮和周贵等人也是全程目睹付满的死, 头皮都要炸开了,他们不是没见过死人, 就是第一次见到死得如此诡异的人。
付满负责这间茶棚,几乎吃住都在茶棚里, 半个月才下一次山,而付满上次下山是半个月前,不出意外的话, 两三天后又该下山了。
也就是说,付满极有可能得罪了山上的什么人, 才会以如此诡异的方式死去,而那个人也极有可能就在他们之中,甚至是他们平时打过照面的人。
几人同时想到这点,都不寒而栗。
李大壮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声音都是飘的:“他怎么死的?”
季明里走上前,忍住几乎铺天盖地的恶臭,蹲下身观察血里的东西,拼命挣扎的黑色虫子慢慢没了活力,宛若溺毙之人,无声无息地淹没在了恶臭的黑血里。
虫子像是普通虫子,可从付满嘴里吐出来,就不普通了。
季明里起身回到原处,思虑片刻才对李大壮和周贵等人说:“他可能是被人下了蛊。”
“下蛊?”李大壮又惊又骇。
“嗯。”季明里说,“我没接触过蛊师,不太确定,但这件事十之八九了,他的死状和死因都很诡异,若是正常下毒,达不到如此效果。”
周贵喃喃:“付满这是碰到硬茬子了啊……”
“也太吓人了。”李大壮无不担忧,“我们都不知道那人是谁,也不知道他藏在哪里,若他想对我们下手,岂不轻而易举?”
季明里没有接话,他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想到一半,他陡然间意识到什么,赶忙抬头看向安玉之前所在的位置。
那里空空荡荡。
安玉不在了。
季明里拍拍李大壮的肩膀,叫李大壮带人回去,他绕到茶棚后面,找到了扶着一棵树干干呕的安玉。
安玉佝偻着背,从侧面看,身子格外单薄。
“安玉。”季明里走过去,站在安玉身旁,“你还好吗?”
安玉低垂着头,摆了摆手:“无碍。”
然而从季明里的角度,可以清楚看到那张脸的惨白和被泪水打得湿漉漉的眼睫。
季明里有些后悔带安玉过来。
早知道会突发此事的话,他一定将安玉留在茶棚里,安玉的胆子太小了,方才见到那么多血和付满的尸体,也许会被吓得几天缓不过来。
安玉又干呕几声,扶着树干慢慢蹲下,缓和些许,抬头发现季明里还在自己身旁站着。
安玉仰起的脸被火红的霞光照耀,颤抖的眼睫在眼下的皮肤上映出晃动的阴影,他虚弱得呼吸不稳,说话时都在微微喘气。
“你先回吧。”
“你呢?”季明里说,“我等你一起回。”
安玉收回扶在树干上的手,抱着膝盖,没有起身的意思:“我想等等。”
季明里以为安玉还犯恶心,理解地说:“没事,我就在这儿等,反正回去也是等。”
安玉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季明里从他眼中看出什么,也蹲下身问:“怎么了?”
安玉白着脸摇了摇头。
季明里不喜欢强迫别人,见安玉不想说,便也不问了。
结果他刚把嘴巴闭上,安玉忽然开口:“我脚酸,貌似走不动了。”
季明里愣了一下,率先起身,伸手拽住安玉的一条胳膊:“起来试试?”
安玉试着起身,然而起到一半又蹲了下去,黑发束在他的脑后,他垂着眼皮,看着十分丧气的样子。
“我脚软。”安玉抽回自己的手,重新抱住双膝,“你还是先回吧,我过会儿就回。”
季明里也不知该怎么办了,在原地杵着。
片刻,安玉重复了之前的话:“你先回吧。”
季明里怎么可能先回?再怎么说安玉也是他们浪浪帮派的人质,哪儿有把人质撇到一边的道理?
不过转念一想,安玉胆小怕事,这几天对他们相当配合,重要的是安玉离了尹山几乎再没容身之所。
这样的安玉,逃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季明里如此想着,便打算先让安玉在这儿冷静一下,他去看看付满尸体的处理情况。
尸体必须处理,即便付满的老板不处理,他们和其他茶棚的人也得处理,官道上时有马车来往,若留一具尸体在边上腐烂,只怕消息传开后,其他路人宁愿舍近道走远道也要绕开他们这条官道,到时这附近所有茶棚的生意都会受到影响。
季明里心里有所盘算,但怕安玉多想,他没多说,只道:“那你在这里歇息一会儿,我先回了。”
安玉看他一眼,突然不吭声了。
季明里没有多想,转身就走。
谁知还没走出几步,身后冷不丁地响起了安玉的抽泣声。
季明里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他不可置信地转了回去,只见安玉埋头蹲在地上,位置还是方才的位置,姿势还是方才的姿势,就是眼泪大颗大颗地夺眶而出,啪啪嗒嗒地掉在鞋尖前的地上,仅是片刻工夫,那一小片地开满水花,湿成一片。
季明里:“……”
他人生……
第一次……
看到男人哭……
季明里只觉脑子里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炸得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他几近震惊地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了安玉的泪水掉了一串,抽泣得肩膀都在抖。
半晌,他步伐僵硬地往回迈了几步。
“喂,兄弟……”季明里整个人都处在相当无措的状态里,好像很突然地被人塞进一个罩子里,感官失灵,反应迟钝,以往和人拼得你死我活时都未给他带来如此大的冲击。
他的手伸出去又收回来、收回来又伸出去,来回反复几次,最后只伸出一根食指,谨小慎微地在安玉的肩膀上戳了两下。
“兄弟——”
安玉抬眼看他,通红的眼睛跟兔子似的,里面还包着一半泪水,眨了下眼,泪水簌簌而下,在白皙的脸颊上淌过一道明显的蜿蜒痕迹。
“我有名字。”安玉的声音里带着很重的鼻音。
“安兄弟。”
“……”
季明里抓耳挠腮,瞧见安玉的眼里飞快地包起两团泪水,一时急得叹气:“唉,名字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哭什么啊?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你看你这眼泪多的,丢不丢人?”
显然安玉一点都不觉得丢人,眼泪还在淌,看着要多可怜有多可怜,他说:“季明里,我脚软。”
季明里直抓头发:“我知道你脚软,我不是同意你在这歇会儿吗?”
“可我想回去。”
“你不是脚软吗?”
“你背我吧。”安玉流着泪说,“季明里,你背我回去吧。”
季明里瞳孔地震:“我背你?我的脚伤还没好怎么背你?我还用着手杖……诶?我手杖呢?”
季明里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手杖已经丢了一个下午,也就是说,这个下午他都用两条腿走来走去,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
“……”季明里不可思议地摸着自己的脚,没有一点不适,也没有一点痛感,“我脚好了?”
他在原地走了两圈,没有任何异样,他的脚好似从未伤过一般。
可他昨天还用着手杖,并且走路不便,时不时地感到脚痛。
季明里空白的脑袋已经想不到其他,眼见天色渐暗,他上前背对安玉蹲下:“上来。”
安玉的动作极快,立马爬上季明里的背。
季明里背着安玉绕回茶棚前面,只见付满的尸体不知被谁铺了一卷竹席,遮住了付满诡异的死状,但满地黑血遮不住,血液稍有凝固,里面的虫子更加清晰可见。
其他茶棚的人都围了过来,也发现了血的虫子,正一脸凝重地商量着什么。
季明里本想过去看看,但考虑到背后的安玉,他还是转身往自家的茶棚走了。
安玉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很亲密的姿势,连前胸都紧贴着他的后背。
虽有衣服遮挡,但季明里依然感觉颇为别扭。
他摆脱不了昨晚的梦,总会时不时地想起。
于是他逐渐加快脚步,后面几乎飞奔,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回茶棚。
李大壮和周贵等人早回去了,和茶棚里的其他人围在一块儿说话,瞧见季明里背着安玉回来,所有人都一脸被雷劈中的表情。
季明里说:“吓到了。”
李大壮挠挠头,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心里的想法和季明里大差不差, 觉得安玉胆子小, 隔那么远都能被吓到。
不过安玉被人牙子卖进尹府后,听说一直过着深居简出的日子, 没见过什么风浪, 被吓到也属正常。
“老大。”李大壮表情凝重地问,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留周贵在这儿看着, 其余人都回去。”季明里说,“我看这事儿闹得不小, 就算付满上头那个人不报官府, 也会有人找到衙门上去, 大家人心惶惶,都想把幕后的人揪出来。”
“那我们呢?”
“静观其变。”
“好嘞。”
李大壮赶来马车先把季明里和安玉送回去, 依然将他们送到院门外面,他灵活地跳下马车,正要扶季明里下车, 突然发现什么。
“老大,你的手杖呢?”
“许是落菜地里了。”季明里下了马车, 双脚稳稳落地,一点事儿都没有, 丝毫看不出昨天走起路来还一瘸一拐。
李大壮震惊得眼球差点脱框:“不是……老大,你脚不是还伤着吗?怎么好了?”
季明里在原地蹦了两下,也是一脸茫然:“不清楚啊, 今儿走着走着就好了。”
李大壮:“……”
什么时候吴婉的医术竟然好到如此地步了?
可想想也不太可能,要是吴婉的医术如此之好, 帮派里也不会有那么多缺胳膊断腿的人。
李大壮揣了一肚子疑惑地赶着马车走了。
季明里和安玉回到院里,一股浓郁的苦药味扑面而来。
最近季明里和安玉都要出去,便把给安玉煎药的任务交给了小鱼,昨天小鱼忙到半夜,今天吸取教训知道早点开始煎药。
季明里跟小鱼打了声招呼:“煎好药直接端给他,不用跟我说,以后都是这样。”
小鱼蹲在炉子前,卖力地扇着蒲扇,脸都快皱成苦瓜了:“好的,老大……”
季明里奔走一天,实在腰酸背痛,打算在卧榻上躺会儿再把李大壮他们叫来,一边吃饭一边商量后面的事。
结果刚躺下没多久,一个人走了进来。
安玉轻手轻脚,没有径直走到里屋,而是站在一堵墙壁后面问:“季帮主,你的脏衣服放哪儿了?”
季明里这才想起还要安玉洗衣服的事儿,现在他的腿伤已好,按理说可以亲力亲为,但本着安玉作为他们帮派人质总不能什么都不做的想法,他说:“在那架子上,你进来拿吧。”
安玉小心翼翼地走进来,从架子上抱起一堆脏衣服。
季明里单手支着脑袋,躺得那叫一个放松,他的目光跟随安玉的身影打转,见安玉往外走,便提醒了一句:“后面有条河,你去河边洗衣服,小鱼知道装衣服的篓子和洗衣服的棒槌在哪儿,你问问他。”
“好。”安玉说完走了。
屋里安静下来。
季明里翻了个身,双手枕头地仰躺在卧榻上,他闭眼小憩,可思绪怎么都静不下来。
他想就这样放安玉独自出去的做法对不对,万一安玉存了逃跑的心思,那他正好给了安玉一个机会。
不过他们浪浪帮派扎根在半山腰上,下山只有一条路,若安玉没找到那条路,怎么走都会迷失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