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男人“关门”的吼声中,宋时安抖着手把门合上,下意识按照许仲越教过他的方法,使出全身力气将一长段粗实的树干塞进门闩之间,他还在哆嗦时,那熊又翻身扑了过来,重重的撞在门上!
两扇门顿时从中间豁开一节,宋时安甚至能清楚看到黑熊那凸出的熊吻,它正发了疯的往门里挤。
许仲越终于急奔而至,距离太近,他双手持长刀,飞身而起,朝着熊脑袋砍劈下去!
那熊脑袋被砍破一个豁口,顿时鲜血长流,它凶性大发,终于不再撞门,掉头去对付许仲越。
宋时安从门缝里看得清楚,浑身的血都朝头上涌,他尖叫一声就要去开门闩,却又听到许仲越的大喊:“不准开门!”
听着外头熊的怒吼、人和兽的搏斗声,宋时安眼泪狂流,他团团转了两圈,看见围墙里架着的梯子,忙靠好往上爬。
只见许仲越临危不惧,再次张弓朝黑熊射去,这一回正中黑熊鼻子。
那是熊身上唯一的软肋,黑熊两度受伤,疼痛和鲜血让它兽性大发,不但没有倒下,反倒更加迅速的朝许仲越冲去。
许仲越想来是为了把黑熊从屋子引开,朝反方向跑出去,他数次射箭,箭囊一时空了,便干脆扔了弓箭翻身上树。
那熊并不放弃,竟人力而起,熊掌直朝树干大力拍打,要将许仲越从树上拍下来生生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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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眼看着那树被黑熊摇晃得枝叶乱晃,说不准下一刻许仲越就要摔下来,被黑熊撕个粉碎,宋时安几乎想从梯子上跳下去。
他手心冒汗,苍白的脸上只剩下一对凄楚的大眼睛。
许仲越仓促间上的那棵树,树干并不纤细,却被盛怒中的黑熊拍打得来回摇晃,他心知熊能爬树,如今不过是头鼻受了伤,一时行动受阻,当整棵树几乎要被黑熊拍弯的一瞬,许仲越迅速腾挪回转,竟手持长刀朝黑熊扑了下来!
他初次狩猎换回银钱后,便专程去过一趟府城,花光所有积蓄买了一柄上好的钢刀。
精钢制成的刀,开刃锋利异常,吹发可断。如今他倾尽全力的一扑,黑熊伸爪去挡,寒光闪过,那熊的前爪竟生生的被砍断在地。
熊这种猛兽,除非把它彻底杀死,否则接二连三的受伤出血,只会越来越狂怒暴躁,那熊疼得长吼,声音震耳欲聋,别说附近的鸟雀走兽都吓得纷纷躲避,连宋时安的耳朵也嗡嗡作响。
宋时安惊恐到了极点,周遭的一切动静反而放大了,他能听见黑熊口涎和血水滴答落进草里的声音,许仲越持刀的右手微微转动,骨骼的咔咔声,和小狗似的小黑熊发出的噫噫呜呜声。
高高的围墙外,一人一熊仍在对峙,熊受伤颇重,人几番来回,额头脸颊也满是汗珠,清冷深邃的双眼紧盯着黑熊,攥着刀的手背上青筋浮凸。
突然,高墙后探出一人,他一手抱着黑熊崽子,另一只手举着熊熊燃烧的柴火——刚从厨房灶台抽出来的。
那柴火上还抹了一圈猪油,火焰熊熊,不会轻易熄灭。
“我把你崽子还给你,你赶紧滚啊,不准伤我夫君!”宋时安一面说,一面颤巍巍的踩上了最高一阶的梯子,那长梯斜靠在墙上无人扶,他只要一有动作,脚下便微微的抖动。
黑熊崽子短肥的四肢在半空中来回晃动,嘴里又可怜巴巴的噫噫呜呜起来。
母熊听见声音,被血染湿了的眼看得不甚清晰,它侧头瞅瞅许仲越,又转向了围墙后方的宋时安和熊崽。
宋时安抱着熊崽的手探出去,将熊崽朝远离许仲越的方向抛出去,那熊崽生的肥肥短短的,半空中便四肢蜷起,肉球似的落地后骨碌碌滚得更远。
母熊只剩下三爪着地,仍跑得飞快,一下叼起熊崽,再次人立而起,和许仲越对峙。
汉子伤了它一爪,熊是有报复心的。
许仲越刀尖自下而上挑着,只要黑熊再朝他扑过来,拼着被利爪抓穿身体,他也要将黑熊的肚腹彻底剖开,彻底解决这凶患。
宋时安一面叫道:“滚啊!”,一面将权且充作火把的长木柴朝许仲越抛了过去。
许仲越不敢弯腰俯身,脚尖一挑,将那木柴踢至半空,左手一抄,带着火焰的木柴朝着母熊方向晃动,火光和热气吓得黑熊呜呜低吼,挪动笨重身子慢慢后退。
它面朝着人,极谨慎地挪了十来步,见许仲越并没有追击的意思,终于放下尚存的一只前爪,叼着熊崽飞快的跑了。
不多时,便消失在树林深处。
见黑熊跑远了,宋时安忙过去开门闩,一不小心那栓门的木条上有根刺,深深的刺进他的手指里,他也并不觉得疼。
将两扇大门打开,他小炮仗似的冲进了许仲越的怀里,纤细的身体竟撞得汉子朝后一个趔趄。
许仲越紧紧搂着他颤抖的腰,只有劫后余生的喜悦。
哪怕是他,也没有把握一定能战胜一头狂怒的黑熊。
刚才他抱了必死的决心,只想给夫郎留下生机。
“先……先回屋去。”宋时安生怕黑熊再来,伤了他的夫婿,还没等许仲越反应过来,便拖拽着汉子往回走。许仲越常年在山林中狩猎,心知黑熊负伤逃窜后,短时间内不会再来,但他见宋时安脸色惨白,双眼大睁,不断的无声流泪,显然是吓得狠了,便也不多解释,先照他的意思来。
门又重新闩上不说,许仲越还推了院里两块修理围墙时废弃的大石,有这两个东西把厚实的木门抵住,哪怕真有一头熊再来撞门,也是肯定撞不开的。
许仲越还没说话,宋时安便迫不及待的把两只手放到他的身上,从健壮结实的胸膛,到精瘦的窄腰,细细的摸索着汉子的身体是否受伤。
许仲越看着他泪光盈盈的脸,豆大的泪珠不断汇聚到尖尖的下巴颏上,已经沾湿了一片衣襟。
“我没事……”话音戛然而止。
宋时安被木刺伤到的指腹不断渗出血珠,擦到了他的衣服上,许仲越心疼的很,握着夫郎软软的手,把木刺小心的挑了出去。
“是我不好……”许仲越后悔,根本不该带夫郎上山来玩,若黑熊伤了宋时安……他简直无法想象下去。
宋时安也摇头:“是我不好,若不是我去逗那小熊……”
他孤零零的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回首处只是形单影只,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许仲越陪伴,他俩在一起是这么开心,若许仲越死了,这世上就再次只剩下他一个人,再次形影相吊。
他整个人都陷在许仲越的怀里,湿漉漉的脸还不住的去贴汉子的脖颈,刚刚死里逃生,隐藏在深处的恐惧催化了感官,许仲越沉喑着嗓子,说:“乖,别哭了,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一直守着你。”
宋时安哭着勾他手指,孩子气的重复说:“不准哄我。”
他鼻头都哭红了,许仲越用自己高挺的鼻尖去蹭夫郎的鼻尖,只觉得怀中的他小小一团,可爱得心坎儿都化开了。
若说之前都是半推半就,这一回宋时安体会到了情到深处水乳交融的幸福。
而许仲越只顾看着夫郎凝脂一般雪白的皮肤,情动时如覆上了一层接一层的桃花,更显出地上的夹袄和床单粗糙。
他的夫郎,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出了黑熊这一遭惊险,两人彻夜温存,第二日一早许仲越特意在院墙上插了两个火把,有火烧着,猛兽便不会轻易来袭击。
宋时安合眼躺在床上,睡得很香甜,他不欲打扰到夫郎的休息,关门时从外头将门死死抵上,脚下生风的跑到了昨日设置的陷阱处。
宋时安一睁眼,便听见了咩咩叫的声音,他赶紧披衣裳下地,就看见院子里多了好些活物。
两只翅膀被绑好的山鸡,一头花鹿,一头野山羊。
那花鹿是公的,头上的角生得崎岖健壮,只是蹄上带血,是被许仲越下的陷阱夹住。
许仲越回来时顺便采了些止血的草药,嚼了往那鹿的蹄子上涂抹,他手劲儿大,将那鹿按着,鹿睁大了怯生生的眼睛,扎挣不得。
野山羊是踩进陷阱里的,身上没伤,许仲越给它栓了个绳儿,那羊脾气比鹿还暴躁些,咩咩叫了几声,又试图低头去顶许仲越。
“这都是你捕回来的吗?你真的太厉害了!”宋时安两眼闪着光,拿了把野菜去喂鹿和羊。
“这次打回来的东西就不卖了。”
许仲越涂好了草药,又撕了一条布给鹿缠上,说:“鹿肉、鹿血和鹿茸都是大补的,把它带回家去养一些时日,杀了给你补气血。”
夫郎嫁过来后,脸上肉稍微多了些,整个轮廓看上去还是瘦伶伶的,得好好的补一补。
“这野山羊怀里揣了小羊崽子,若是平常,我就把它放了。”
听说野山羊怀孕了,宋时安惊奇地端详起来,这羊肚子确实往下耷拉着,鼓鼓囊囊的。
他想摸一摸,那羊又咩咩叫了两声,想踢宋时安,他赶紧停了手。
“但我听老人说,这野山羊的羊奶极是滋补,反正咱们家后院大,除了骡车之外,再加上一头鹿几只羊还散得开,等小羊生下来了,你每天有羊奶喝。咱们把小羊好好的养大,它们身上的羊毛,够给你做几身袄子穿。”
北边冷,那边的人为了御寒,要么会把羊皮带毛整个剥下来,做一身羊毛袄子,御寒挡风胜过棉袄十倍。还有一种方法,是把羊毛剪下来,织成的料子做衣裳,这种也很耐寒。
这些事情没人告诉许仲越,他像是天生知道,看见什么好猎物,与之相关的事物便源源不断的涌上来。
“剩下两只山鸡,一只给你姨妈送过去,一只我们自己吃。”许仲越摸了摸夫郎的肉脸颊,“给你补一补。”
这一大篇的话,来来回回都是“补一补”,宋时安警惕地鼓起腮帮子。
许仲越是有多喜欢肉肉啊,该不会把他养成小胖子吧?
他摸了摸腰,觉得裤腰带都紧了。
许仲越笑着,又给了他会心一击。
“咱们家是要开饭馆的,自家掌柜兼主厨,怎能瘦骨嶙峋?”
宋时安瞥他一眼,好家伙,许仲越平时不吭不哈的,真开口,句句击中要害。
看样子,他必须为一生的职业做出牺牲了,未来长出来的每一斤肉,都合情合理的可以称之为工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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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三日,许仲越只和宋时安闭门不出,守在院子里过逍遥日子。
宋时安是停不下来的,他收了蜂巢,从厨房找了些废弃的瓦罐,将蜂蜜全灌了进去,再仔细盖紧,用草绳层层裹缚,前几日他收的果子,也洗了干净。
许仲越砍下来的那只黑熊掌,也被宋时安仔仔细细的收了起来,若在山下,多搁几天这熊掌该臭了,幸好山上天气寒冷,忽而一阵风雨刮过,只见无数树影在纸窗上摇晃,那熊掌也自是安然无恙。
等到花鹿腿略好了,可以自己行走,许仲越便搓了更加结实的长草绳,将鹿和野山羊牵在一起,剥毛处理干净的两只山鸡和熊掌都放进竹篓子里,两人下山朝陈刘村走去。
他们进山的这五六日,陈家大哥也没有歇息。
他家有五亩水田,两亩旱田,兄弟俩带着孩子们一起伺弄,如今秧苗早已插下,杂草也除了几次,老水牛病死后,卖的钱添了些又买了一头雄壮的水牛,耕田犁地不在话下。
因空闲极多,陈家大哥每日一早,便吆喝孩子们赶紧干活,干完了活儿,须得去水田里捞黄鳝泥鳅。
孩子们热天本就喜欢下水,如今又有钱赚,自然是玩儿得不亦乐乎。
晚饭后,趁着大夏天日头晚下去,陈家大哥便一桶一桶的检查起来。
“这一桶不成,这黄鳝压根是些鳝鱼苗儿,连筷子粗细都没有,赶紧把桶子倒回去,明日重新捞了再说。”
见自家男人训的是兄弟陈老二的俩儿子,陈家大哥的媳妇悄悄在一旁挤眉弄眼的。
陈家大哥不为所动,指着桶子说:“不拿回去,我连桶子一起给你扔了。明儿起,再也不必捞了。村子里想干这活儿的人多的是,你们不想干,赶紧回去!”
侄儿们都有些怕大伯的,见陈家大哥动了真怒,忙不迭拎起桶子,一溜烟朝院外田埂上跑了。
其他几个孩子费劲提来的桶子,陈大哥也一一检查过,确认鳝鱼和泥鳅都又肥又大,这才数出铜板现结,几个村里孩子长这么大了,荷包里就没装过钱,都欢天喜地的接了,一蹦三尺高的跑了。
等人都走了,陈家大哥见陈老二和老二媳妇面上都讪讪的,磕了磕旱烟袋,把话摊开了说明白。
“你们是觉得,我刚才当着别家孩子的面,给旺儿和二狗没脸,你们难受了是吧?”
陈老二没吭声,老二媳妇堆起笑,说:“瞧大哥说的,你是旺儿和二狗的大伯,训他们两句也是应该的。只是许屠户的钱都放在大哥手里头,咱们到底是一家人,不过是一桶子黄鳝泥鳅,稍微细点有什么关系?”
陈家大哥板着脸,说:“你真是聪明面孔糊涂心肠!咱们陈刘村找许屠户杀猪杀牛这些年,你们还不知道他其实是个精细人?糊弄他一次容易,糊弄他两次就难了!”
“远的不说,这附近上千亩水田,水渠里有多少黄鳝捞不得?他愿意找我帮忙收鳝鱼,自然是这些年的交情,对咱们有一份信任在。”
“把这信任磨没了,他手里有钱,随便找别人收鳝鱼,照样一桶子一桶子的往上收。”
其实陈老二媳妇并不是坏人,常年跟着老二在土里刨食,勤扒肯干的。
两兄弟的老娘年事已高,瘫在床上,平时擦洗吃饭,都是两家媳妇商量着轮流来。
只是做娘的辛苦狠了,便心疼家里俩小子,他俩稍微躲个懒,陈老二媳妇总想帮着打一打掩护。
见老二媳妇被说得垂下头,陈家大哥的声气缓和下来:“咱们一年忙到头,一颗汗珠子砸成八瓣,收回来的粮食拿去镇上卖,一斤米才卖两文钱,随便捞这么一桶子黄鳝,就挣足足三文钱。”
“喝酒的时候,许屠户也说了,他夫郎在镇上盘下来个饭馆,先试着卖一卖泥鳅黄鳝,保不准那饭馆将来要米要菜,还要别的,咱们一家把这生意接下来,不止自家的菜地有买主,说不定还能转手去收别家的米菜。这能挣多少钱,你们都算过么?”
陈家大哥的媳妇和陈老二的媳妇哪儿想到这样远的事,都有些惭愧,陈老二算账极快,眼睛顿时亮了。
“还是大哥厉害,咱们老陈家的事儿,还得听大哥的!”反正没分家,大哥说啥就是啥,跟着大哥发大财。
俩媳妇子一开始还有些不信,镇子上的饭馆哪儿有那么容易开起来,但转念一想,许屠户家的夫郎嫩得跟水葱似的,厨房的活儿做的有条有理,卤出来的牛肉又香又烂,连肉里头的筋都软了。
村里别个买了自家的老牛肉回去吃,都说有些嚼不动,可见许屠户夫郎的厨艺精妙。
经过陈家大哥这一番话,陈家上下一心。等许仲越和宋时安手牵着手回了村,便见那骡子吃得毛皮发亮,骡车里洗擦得干干净净。
后院一桶一桶的黄鳝泥鳅已经吐净了泥沙,天天换水,那肥泥鳅和胖黄鳝都活蹦乱跳的。
见他俩回来,陈家俩媳妇先是殷勤的问他们,厨房饭菜都有,干脆一块儿吃得了。
许仲越惦记着回镇子卖熊掌,笑着婉拒了。
陈家大哥便叫上二弟和几个邻居,手脚爽快的把鳝鱼泥鳅水桶都搬上骡车,生怕一路上桶子不稳,泼洒出去,还用自家搓的麻绳将桶子绑好,空隙处堆了许多稻草。
许仲越自然看出陈家兄弟做事仔细,他拱手道谢:“这些卖完了,我再来找你们。”
他怕鹿和野山羊在骡车里踢坏东西,便把它们四蹄捆起来,和两只山鸡一同放好。
怕车里气味熏到了宋时安,便拉着他和自己并排坐下,许仲越一挥鞭子,那休养得愈发黑胖的骡子迈开四蹄,跑得飞快。
回到镇上,许仲越先去了一趟药铺。
镇上一共有两个药铺,一个卖的草药便宜些,针对镇上的普通百姓,封装些跌打损伤、祛风寒、祛湿气的成品药,另一个铺子则装潢得富丽许多,那紫檀木的柜台擦得油亮发黑,这家铺子里不乏珍贵药材,富商和镇上的富户常来采买。
许仲越应是常年和这家药铺做生意的,见他进门,掌柜的便做了个手势,让他和自己进里屋商谈。
宋时安在外头看着骡车,便没一起进去。过了一盏茶功夫,许仲越提着个小包袱出来,另一手还提着几包牛皮纸包的药。
“给你买的,好生补补。”
汉子的声音温柔多情,宋时安定睛一看,一包上好的黄芪,一包党参,一包红参,那红参只有一小段,还连着许多根须,看上去定不便宜。
宋时安又是感动又是无奈,把一大包药收好,骡车走得快,太阳还没下山又到了柳姨妈家。
宋时安把山鸡和一罐蜂蜜拎进去,却被柳姨妈一把钳住胳膊不让走。
“这趟进山可累了吧?看你这小脸瘦的,晚饭刚做好,你们就在姨妈家吃!”
宋时安彻底无言,他哪儿瘦了,到底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忙活了一天,晌午吃的是干粮,柳姨妈厨房飘出来的菜香味让两人都有些饥肠辘辘的,他俩怕没人看着骡车,柳姨妈干脆端了桌出来,两个表妹一人拎着一个小凳,刚出锅的白米饭,配上滚烫的豆腐鱼丸汤,腊肉炒蒜苗。
柳姨妈仔细,把鱼肉里的刺细细的剔了一遍,鱼丸子鲜香嫩爽,吹一口气,那热汤泛着股子浓香。
正吃着饭,隔壁孙叔出门遛弯,正巧和宋时安打个照面,宋时安乖巧和孙叔打招呼。
孙叔是唯一一个客官、公平、公正判断他状况的人,憨厚的中年汉子一向把他当小辈关照,上下打量他两遍,点头说:“成亲后面色红润,脸上肉也多了些,白白胖胖的,很有精气神!这桩婚事,确实不错!”
说着,又感慨地摸了摸胡须,“也不知我家芸哥儿有没有你这样的福气。”
“谢谢孙叔,您真有眼光!”宋时安挺起胸脯子得意的笑,清凌凌的眼波朝许仲越一扫,许仲越的心就跟被雪白傲娇的猫儿挠了一下似的。
“芸哥儿年纪不大,多在您和婶子身边呆两年享享福也是好的。”
临走时,宋时安找孙叔商量打两样东西,孙叔听说他盘下一个店面来,惊得连连竖起大拇指,又听宋时安说,想做一个“龙回首”的匾额和一个从二楼穿窗而下、气势磅礴的蛟龙,便和他约好了,明日先去他店里量一量尺寸。
金龙是皇家才能用的,但民间一向把龙当成吉祥物,嫁衣上绣龙凤,在店里雕个还没升仙的蛟龙,都没啥问题。
两人回了家,许仲越喊了几个邻居帮忙,分了他们些野果子和卤牛肚子肉,很快把车上的东西都搬了下来。
水磨坊巷子的院子里有水井,换水啥的很是方便。
汉子忙里忙外,给骡子喂草料麦麸,水槽里倒满了干净的水。又把鹿和野山羊都拴好,也放了水盆和草料吃,那山鸡奄奄一息,索性拔毛处理好,先用粗盐腌上。
宋时安把热水烧好,两人痛痛快快的洗了澡,换上干净衣裳,把湿漉漉的头发吹得半干,才进屋上凉席休息。
这时候,许仲越才把小包袱递给宋时安,宋时安打开一看,是真的惊喜了。
二十两一锭的银子,足有五个,胖乎乎、沉甸甸的。
“这四锭银子你和那盒子里的六百两一起放好,这二十两是单独给你花的。”
“这怎么行?”宋时安一是没想到,一只熊掌竟能卖出这个价来,难怪短短三年,许仲越便攒下了一笔不薄的家当。
二则是想到,这银子是许仲越搏命挣来的,他给他花,他又怎舍得花呢?
许仲越看出他百转的心思,俊美的脸上神色淡淡的,“说给你花,你便收着。做夫君的让夫郎过好日子,是理所当然的事。你若真心感激,应该想想怎么报答。”
说着,竟把脸一撇,露出线条干净硬朗的侧边。
宋时安呆若木鸡,直到许仲越用舌尖抵了抵腮,他才如梦初醒,搂着汉子脖子,在他脸颊上主动亲一口。
“许大哥,你待我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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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店铺原先就是茶楼,桌椅板凳一应俱全,只需彻彻底底的清扫擦洗一遍,把掉漆磨角的补上,再把匾额挂好,加紧工期做好的木制填描金漆的巨龙装上,便可择期开业了。
备料由许仲越提前运到铺子里。因泥鳅和黄鳝桶子装满水压重,他叫了几个朋友帮忙。
一群年轻汉子,顶着睁不开眼的热辣太阳,左右手拎起木桶子往里跑。
上身衣裳干脆都脱了,袒露出古铜色的胸膛,一使劲胳膊上的肌肉线条便凸显出来,未嫁的年轻姑娘和双儿不敢直视,但胭脂路上更多的是做小生意的小嫂子、年轻夫郎们。
他们磕着瓜子品评:“一群人都是酱烧排骨,只有许屠户像白玉银杏。”
宋时安面色黑了三分,走进店里,亲手帮许仲越垮到腰际的上裳拉起来,襟口拢好。
他略有些肉的脸蛋上嵌着双大眼睛,凶巴巴的用上目线望许仲越,像只护食的波斯猫。
许仲越这一伙朋友是他刚做屠户便认识的,都是年轻闲汉,没家世没拖累,喜欢玩些拳脚功夫,多做看门护院的活儿,共同爱好是喜欢起哄。
见宋时安和许仲越黏在一起,他们活儿也不干了,绕成一圈大眼瞪小眼,还小声助阵:“亲一个呦,亲一个!”
宋时安窘得想躲开,纤白的脖子被许仲越握着往怀里带。
“还想吃你们嫂子做的饭么?”许仲越短短一句威胁,让尝过宋时安好手艺的年轻汉子们忙不迭散开。
宋时安红着脸咳嗽一声,再次投入工作中。开饭馆做实体生意,最需要老板拿捏细节,房租、人力支出、水电成本和菜品都极是重要。
如今铺面是自家的,房租大头去了,属于是轻装上阵。人力这块,生意起来前,宋时安打算和许仲越一起,先不额外请人。
古代没电,大多数人家到了晚上还是节省着灯油蜡烛钱的,再怎么磋磨,镇上的人也只比村里的晚睡上半个多、一个时辰,宋时安准备了两大捆蜡烛和十来个油灯,应付开业后的客人没啥问题。
做饭馆生意,灶火比家里头的要更加旺,才能一口气翻炒大锅菜,宋时安提前买了三两银子的好炭,由汉子们帮忙往厨房运,屋里堆起一座小山,看着便让人安心。
宋时安四周查看着,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一个主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