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许仲越愿意,卤味店生意,他也可以让许仲越入伙。
他几分紧张,望着许仲越。
这位相貌胜过爱豆的屠户,被夕阳晚风勾出几许温柔。
“好。”
宋时安高兴得跺脚:“太好了!”
关上院门,两人都站了会儿才离开,宋时安想:我果然是不世出的餐饮业奇才,即将冉冉升起的美食大亨!
歃血为盟这件事儿,不管具体是歃哪儿的血,都务必提上日程。
一大早,宋时安是被鸡叫声吵醒的,他迷迷瞪瞪睁开一只眼,干多了活儿的身子酸疼不已,他把头埋进枕头里睡个回笼觉,不理那没完没了的咕咕咕、咕咕哒。
这两日,两只母鸡、五只小鸡崽子们暂时在厨房扎了窝,因连番降下雨水,宋时安怕小鸡崽活不了,便暂时把鸡窝挪到了厨房的灶台旁。
见识过了许屠户家干净宣敞的厨房,宋时安不服输,担了水,花了一整天时间把厨房洗得干干净净,这才发现柳家当初造房子也花了许多心思,连厨房的地都砌的是耐脏耐磨的上好灰砖。
好在鸡子们善解人意,他教了两回,它们都记得迈开腿跑到院子里头,在宋时安新犁开、撒了白菜、茄子、土豆等种子的地上屙屎,又能肥田,厨房依旧保持干净。
他又从西厢房找出三个铜箍木盆子,长久不用,有两个漏水,能顶用的被他拿来洗猪下水。
要是搁往日,他绝不会用小刷子细细的洗猪大肠。且不说现代社会猪大肠之类可以批量机械洗涤,超市菜场卖的也都预处理过,享受美食不必大费周章。就真要人手去洗,也有不少小妙招。
譬如用干面粉和食盐裹好了干搓,也可以把肠子一边打结,灌入白醋和烈酒,再将另一边也扎紧,放上十多分钟,那猪大肠自动干干净净,还能去味杀菌。
但这些妙招,此时都行不通。
本朝的盐井盐矿只准官府开采,售卖官盐的商户都是皇商,要有官盐引子才行。私人贩盐一经查出,少则关上几年牢房,厉害的直接处斩。不大的一罐官盐,宋时安买回来竟花了五十文钱,超过一只能下蛋的母鸡身价。
烈酒白醋虽没官盐夸张,综合下来,也比现代社会工业化量产的价格高许多。
想到这儿,他扭了扭酸疼的腰,短暂怀念了会儿大超市。
把下水都洗干净处理好,便要开始卤煮。
不夸张说,宋时安的脑子里藏了少说几十个卤煮方子,当地最出名的周黑鸭、廖记、绝味、美食街上最火爆的卤味店王记,这些家的吃食宋时安都买回来品尝分析,甚至能卤出更胜一筹的滋味来。
但此间最大的难点,是没有香料。当然,没香料也有别的做法,只是不会太好吃。
好在阴错阳差间,他还是突破了难题。
这得亏了柳姨妈。
为了给原主治病,柳姨妈掏私房钱给他请大夫抓药,等宋时安能下地后,记挂着姨妈的叮嘱,要把剩下的药喝完。大夫说他多年亏损了身子,里头虚得很,湿气重,阳虚,要慢慢滋补。
他熬药时愕然发现,那些药材里,赫然含有草果、八角、桂皮、青红花椒等物。
为了验证猜想,他一口气跑到药铺子,从柜台外伸进去大半个身子,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几千个分门别类装药材的小抽屉。
啊,干仔姜、槟榔、丁香、甘草、肉豆蔻、天竺葵、罗汉果、□□糖、白芷、五加皮、香砂仁……
药铺小伙计也斜着眼看他,这么个端正秀气的小哥儿,咋像是要疯了?
“这位哥儿,你可是生病了?”
宋时安不能直说,忙点头说:“是,我病了,病的很重!”
小伙计嘀咕,这哥儿算有自知之明,确实病得不轻,怎么说起病来眉开眼笑的,怕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要不你等等,我家坐诊老大夫用完午饭就回来,好好给你看看。”
宋时安眉眼间透着喜气,笑着说:“不必了,我自己知道抓什么药,我给你开方子,劳烦你抓给我。”
要说这药方子是真不着调,阴阳不调和,小伙计心想,难怪这漂亮哥儿久病成医、眼瞅着越治病越大发了。不过他一文钱不少的付了,小伙计不但把药材用牛皮纸包得四四方方,还按宋时安的要求,多送了他一百个薄纱药囊。
宋时安哪儿知道小伙计悲悯心思,高高兴兴的拎着药材回来,动作由生疏到熟练的生起火,将切好的猪下水和装了卤料的纱囊、葱姜蒜都放进锅里。
开锅后要慢炖一晚,才好将食材炖得烂软入味,宋时安将火关小,又添了柴火,见火光勾的几只大鸡小鸡眼珠乌亮,像淬了金粉般好看,伸手挨个把它们毛茸茸的脑袋瓜摸了一遍,这才回去休息。
鸡子们转动脑袋,咕咕几声,主人比屠户温柔好多,我们要努力!
这不,第二天宋时安不肯早起,它们便不依不饶起来。
宋时安只能把脑袋埋进枕头里,却闭不上耳朵,他无奈披衣下地,也不去管一头直垂到腰际的黑发,走出来才知道,那两只母鸡正在啄门。
“你们俩又不是属啄木鸟的?”
“咯咯哒,咯咯哒,咕咕!”宋时安跟着俩母鸡,进厨房一掏鸡窝,好家伙,俩宝贝居然下了三颗蛋,超常发挥了!
“好样的!”宋时安竖起大拇指,给它们喂了一大把麸子谷糠,这才深吸一口气,好香啊!
他掀开锅盖,咕噜咕噜的卤水裹挟着肉香,香气霸道的扑面而来,把人胃肠里的馋虫都勾了出来,口水疯狂分泌!
宋时安不紧不慢的舀起一勺卤水,舌尖沾了点尝尝,味道略淡了些。也无妨,上好的陈年卤汁,本就不可能一蹴而就,他这一大锅卤味盛出来后,捞出姜蒜,再适量加些香料调味继续卤煮,直到卤出一锅香浓无比的上好老卤。
到时候,不管卤鸡鸭鹅牛肉,还是干子千张、腐竹海带、藕片莼菜,都可借这一锅卤汁,做菜时稍加些卤汁,甚至不必加盐,便色香味俱全,能馋得人吞掉舌头!
尤其是江城最有名的早点热干面,拌面时加一勺好卤汁,才能拌出好味。
他满意地微笑,捞出一条肥肠切块,又用左边的锅下面条,雪白的面条上堆满卤肥肠,再撒上一把葱花,端到雨后天晴的院子里坐着吃,吃得是酣畅淋漓,身心舒畅。
宋时安正津津有味吃早饭,隔壁院墙的后头,却探出一颗脑袋来,邻居家的哥儿比他年纪小两岁,正是吃穷老子的时候,闻着飘出来的香味实在是忍不住,好奇道:“你在吃什么?”
宋时安见他笑容可掬,正好也想测试下大伙儿的接受度,便大大方方说:“猪下水,确切说,是猪大肠。”
邻居哥儿一家这几天听见隔壁动静,约莫也猜着一二,见宋时安一个哥儿独自住,不免添了同情。
是无依无靠的可怜人,才会吃猪下水吧?
“猪大肠……那、那不是装大粪的地方么……?”
“是的,但弄干净了就好吃。”宋时安又吸溜面条,美美的吃了两段猪大肠,才抬头问:“我觉着很香,你想尝尝吗?”
邻居小哥的脑袋想说不吃,奈何嘴不听使唤:“好啊!”只听噔噔几声,他已经从梯子下来,跑到宋时安家门口了。
不过一顿饭功夫,邻居芸哥儿彻底服气,他吃一口自己带来的烙饼,就一口卤味,没半刻功夫,竟把半碗卤味吃的干干净净。
宋时安见他一脸意犹未尽,忍不住笑起来,说:“别急,我这儿还有,只是现在你不能多吃,会积食的。”说完,干脆进厨房把猪心、猪肺、和猪肝加上半根猪大肠,整整齐齐又给他码了一整碗。
常言道远亲不如近邻,经商多年,宋时安一向知道,邻居关系处得好,有什么事帮个忙、提个醒,好多了。
他只是没想到,芸哥儿刚回去没一会儿,院门就被敲响了。
站在门口的是个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一身干净短打,手里端着宋时安方才装卤味的大海碗,里头装着四个白面馒头。
“咳,我家孩子不懂事,你一个哥儿生活不易,他还在你这儿蹭吃蹭喝的,你搬过来咱们家也没好东西送,这四个馒头你不能不收下。”
没等宋时安推辞,汉子把碗塞他手里,还很小心仔细不碰到他的手。
“我姓孙,你黄嫂子回娘家还没来,你一个孩子住着,有啥事儿要帮忙和孙叔黄婶儿说……”一面说,孙叔的眼睛往院子里一转,就看见那两只坏了的木盆。
“坏了么?这可巧了,你孙叔就是木匠!”孙叔不讲客气,撸起袖子就干。
一中午加一下午,孙叔和芸哥儿干脆端了自家饭菜,和宋时安一桌子吃了,剩下的时间芸哥儿和宋时安打下手,孙叔爽爽利利的把木盆、手推车、桌椅都给修了一遍,有些不平的地方还仔细打磨了。
“改日我要是接活儿,能剩下些清漆,再给你重新刷一遍家具。”孙叔连番吃了卤味,吃的满面红光,他很满意地端详修整一新的房舍,说:“保准你住的舒舒服服的!”
宋时安笑得乖巧:“多亏了孙叔好手艺,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孙叔笑得高兴,临走接另送的一份卤味痛快多了,宋时安想起买药材花了足有一百五十文,不可坐吃山空,便顺口问孙叔,附近的牙行在哪儿。
这孩子年纪不大,亲事还没说下,却要问牙行做甚?孙叔疑惑归疑惑,还是给他指了路。
次日一早,宋时安便去牙行探问铺子租金。这回真让他大吃一惊。
原来清江镇虽不大,但处于交通水路要道,若非打了好些年仗,这回刚恢复三年的生息,恐怕铺面租金价格还要翻上几倍。
“要不说,这铺面都不兴两三年一租,咱们这儿只有一年一租的份儿,位置最次的租金也要一两银子,要是想租的话,得一口气付一年的租子钱。”牙人打量宋时安,还补充道:“比聘一个哥儿回去贵多了!”
宋时安:……
算了,牙人看不起他也没错,把此时的他拆零碎了卖也租不起。
离了牙行,宋时安顺着路竟到了渡口,原来清江镇的码头铺得开阔,一时风起,如海一般的江面泛起鳞光,不少船只靠岸,从此地周转北上南下。码头边有大群的挑夫纤夫等活儿,一有商人吆喝,便簇拥而上。
他走到人群中,细细听了几遍,这些挑夫纤夫赚的不老少,且俨然有序,绝不轻易降价,有客商给的钱少,他们毫不犹豫便散开去,绝不内卷压价。
干一次活儿,能挣二十文到三十文不等,这一天少说能干两三趟活儿,其实他们是有钱的。
宋时安眼珠一亮,且把卤味店搁置,他想出了另一个挣钱的法子!
他一向是不拖延的性子,回了家赶紧忙活,到了黄昏时分,已经初见成效。
他给鸡子们喂了些鸡草,伸着懒腰打开院门,想熟悉熟悉家附近环境,路痴别又找不回来,却看见树影红墙下,站着个挺拔高大的身影。
两手背着,那背后滴答有声。
呃,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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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仲越是个屠户,手上带血也是常事。
宋时安自己看人挺准,许屠户干的是手起刀落、猪头落地的生计,身上却有股凛然的正气,这让他的沉默冷峻并不恐怖,反倒像是旧时节过年贴的门神,让人安心。
“许大哥,真巧!”见面三分情,他加快脚步走过去,没等许仲越说话,就抬头冲他笑起来。
“你也是晚上出来散步消食的?”
许仲越敛眉,点一点头:“嗯。”
他不爱说话也没关系,宋时安其实是话痨,做服务业出身的人,和谁都能聊上几句。
宋时安先恭维了许仲越杀猪的手艺,又夸赞他长得俊美,惹得远近姑娘们都喜欢,说到这时,许仲越便撩起那单薄的眼皮,不动声色地看了宋时安一眼。
宋时安暗笑,自己这一趟马屁拍到位了,男人么,自然都希望受姑娘们喜欢,他当年的室友被漂亮女孩儿追求,明明心里爽极了,还要装作苦恼的模样,在寝室里长吁短叹,最后被其他三个兄弟同出三脚踢腚,果断送了他一个字:“滚!”
半晌,许仲越突然冒出来一句:“我尚未婚配。”
宋时安都要转话题了,许仲越突然冒出来这句话。
他眨巴眨巴眼,迷惑地看了看许仲越,又圆滑地接话:“是,婚姻大事,关乎终身幸福,不能草率。许大哥你谨慎些自然是有道理。”
说到这里,他突然听见不大不小一声响,咕噜,且声音似是从许仲越方向传来的。许仲越身段极佳,宽肩窄腰,腰上系着条葱绿色锦缎的宽带,那日杀猪并未见他戴过。
咕噜,又是一声,宋时安琢磨许仲越的腰腹精瘦得一丝赘肉都没有,恐怕并没有装下晚饭。
“许大哥,我试着做了吃食,是要拿出去卖的,只是不知道好不好吃,你愿意头一个尝尝么?”
宋时安话说的婉转,好似许仲越试吃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其实他一向自负厨艺高超、参加厨师大赛永远捧金奖回来,有他在,就是活字金招牌。
许仲越抿紧唇没吭声,却迈步朝宋时安家走了过去。
宋时安高高兴兴跟上,从他个头只过许仲越肩膀来看,他俩的差距是真大,但许仲越愿意赏脸上门,可见歃血为盟有谱了。
他俩都已经转过身去,并没留意到身后的大路上经过一辆马车,天气渐渐热起来,车窗户的小帘撩起,老迈男人浑浊的眼抬起,正好看见烧红的晚霞和一抹新月同时悬空,照亮了纤秀美少年,以及美少年身旁的高大男人。
眼看着两人进了同一个院子,院门又紧闭上,蒋员外恨声说:“我说好端端一个哥儿,怎么青春年华突然死了?原来是看不上我,想找年轻汉子!”
宋时安已经进了屋,并不知道蒋员外不干不净骂了不少话。
他请许仲越到正屋坐着等,许仲越却摇头,仍旧背着手和他往厨房走,宋时安想,正好厨房收拾得干净整齐,隔壁孙叔把小桌子小板凳的断腿给补齐全了,待客不磕碜。
只有两只小母鸡,看见许仲越长腿迈进来,顿时眼睛都瞪圆了,喔喔喔几声回窝里蹲下,翅膀张开把小鸡崽子护在身子底下。
这人身上带血,有煞气,鸡有点害怕。
宋时安请许仲越坐下,在他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界娴熟操作起来。
他要拿出去卖钱的,自然是江城极有名的早点,热干面。
说起来,江城和清江镇极是相似,都属交通要道,码头文化盛行,干苦力活儿的汉子在冷热空气激烈对撞的地方脾气直爽又暴躁,喜欢吃的都是味厚又顶饿的食物。
面条是他花了一下午做的,加了碱水的面条过一道热水,摊凉时均匀的揉上一层香油,油灯下淡黄的面条便闪着柔润诱人的光泽。
下面的筛子是全新的,孙叔手巧,家里又有许多边角余料,他只比划几下,便给他做了两个。
等水滚开,宋时安抓了把面条,只两三下在滚水里过一道,便将面条装进海碗里,又倒上芝麻酱、芝麻油和半勺卤汁,切好的一捧酸豆角和香葱,搅拌均匀端到许仲越面前。
这桌子凳子相对于许仲越的大长腿来说,确实是矮了点,就从灶台过来两步路,宋时安看他交叠了两次,简直不知怎么摆放腿脚才好,不过面条端上来,许仲越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
宋时安又把猪大肠切了一盘放在桌上,浅笑说:“许大哥,你尝尝吧。”
许仲越先忽略了卤大肠,他一眼便认出那是装裹过什么东西的内脏,虽干的是屠户活计,许仲越却很爱干净,一个单身汉平日里浆洗衣裳,都托付给邻居大婶,付她些手工钱,他每日都要换干净衣裳,把脏衣裳送过去,还特地买了香胰子,以便身上气味洁净,不带血腥气。
他自己不吃,也有点想象不出宋时安是怎么吃猪大肠的。
一想到宋时安吃的样子,他甚至因此动摇了想法,隔了好几日见宋时安不来,才勉为其难的过来瞧一眼。
他卷了一筷子面条吃了,顿时愣了愣。
口味十分特别。
比之寻常软烂的面条,这面条筋骨分明,弹牙有嚼劲,又裹上了一层鲜香的芝麻酱,和着又脆又酸又辣的酸豆角,口感冲击力十足。
用力咀嚼,嫩缸豆的汁液爆开,加之酱香的浓郁爽滑,竟让他大口大口吃上瘾。
面条很快吃完,和吃饭、吃馒头截然不同的饱腹感随之涌上来,许仲越放下筷子,说:“好吃。”
宋时安笑出满口细白牙,“许大哥说好吃,我就放心了,生意一定能做起来。”
许仲越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宋时安循循善诱,先自己拈起一块猪大肠放进嘴里,说:“这个你也尝尝呗?”他脑子里生意经多着呢,没本钱先从小面摊做起,但他没忘记星辰大海。
许仲越卖猪肉确实挣钱不少,但他若愿意和自己合作,把猪肉做精加工,这价钱必然还能往上蹿。
宋时安吃的时候,许仲越闻到了更加浓郁的肉香味,香的异常。他常年干体力活,每餐必要吃肉,但他没闻过这样浓郁的肉香味。
半晌,许仲越把眼一闭,夹起一块猪大肠放进嘴里。
……不知什么佐料渗透了肉,让这肉软糯弹牙,咸香可口,一口肉吃完,唇齿间竟有丝丝极淡的回甘。
他以为他会反胃。
但他没有。
不但没反胃,原本饱胀的胃里,竟生生空出了地儿,又装下一整盘子的卤猪大肠。
吃完良久,许仲越睁眼,以一种莫名的眼神望着宋时安。
那是他多年的价值观受到冲击,洁癖的堤坝皴裂垮塌。
宋时安还想和许仲越聊会儿天,不着痕迹的把话题引到合作共赢,却见许仲越猝然起身。
不早了,孤男寡哥共处一室,于哥儿的名声不好。
“晚饭,很好吃。”走出去几步,许仲越才说,又指一指厨房一角,茅草裹着的东西,说:“那是给你的。”
宋时安定睛一看,赫然是一整只猪头。难怪刚遇见许仲越时,他手掌滴血。
“这太贵重了……”宋时安刚追出两步,院门已经被许仲越反扣上,脚步声匆匆,刹那间远去。
他感动得双手合十,许大哥真是慷慨的人,萍水相逢的普通朋友,尚且出手如此大方,
等他日结为兄弟,一定能共享富贵。
清晨,天亮的早,江面已经照的金光灿灿。
码头上,早早聚满了挑夫。
这是一个很寻常的早晨,为了早些赶到码头,多接一趟活儿,一天能挣上八十甚至一百个大钱,挑夫们向来是不吃早饭的。
睡了一夜,他们的肩膀后背仍是酸疼的,长年累月的体力活,身上多多少少有些新伤旧患,所以干完晚上最后一趟活儿后,他们都会三三两两去便宜的饭馆点上盘花荤,再加一壶老酒。
一天下来,吃食上的花销并不少,只有早饭用冷饼子对付过去。
几个二三十岁的中青年汉子凑在一起,见江面尚未来活儿,都掰着硬饼子往嘴里塞,这东西通常提前几天做好,硬才好放,就是很拉嗓子眼。
“要是能喝碗热汤就好了。”有个小年轻叹气。
另一个汉子笑:“饭馆都晌午才开张,想喝汤,扎个猛子江里喝去!”
正说着话,一群人都先闻到了极浓的香味,和热汤面的味儿,接着是轮子碾过石板的轱辘声,和一把润亮的嗓音:“卖早点,热腾腾的热干面,一碗只要五文钱!”
“吃一碗顶到晌午都不饿!一碗只要五文钱!”
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热干面……?你听过么?”
“听着像面条?这大早上吃碗面汤汤水水倒是不错,但是面条这东西,不顶饿啊!”
“可不是,不吃米饭馒头,光喝碗面条,我一放下碗就该饿了。”
“五文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也足以买五个鸡蛋了!”
裹着氤氲的晨雾,宋时安推着小车走到码头,他常年做生意的,知道开张最难,见人群中有个年轻汉子,眼巴巴的看看他,又看看他车上热腾腾的汤锅,一只手往腰上钱袋子摸,却又不拿钱出来,显然是犹豫不决,临门只缺一脚。
他探头问:“素面啊?连个鸡蛋都不加啊?”
宋时安将盖着面条的纱布掀开,指着纱布和佐料罐子说:“虽不加鸡蛋,但我这面条是用油糅的,这芝麻酱里全是油,每一份面条还加一勺上好的芝麻油,酸豆角又酸又辣又咸,盐巴给的足足的!”
他没扯谎,酸豆角他来不及做,是从街上买了一坛子,但此间盐巴贵,时人也不常吃辣,豆角只有酸味,辣子和盐都是他后补的。
“吃饱了盐,干活儿才能有力气!”
宋时安一双乌亮的大眼含笑看着年轻汉子,看得他都不好意思了,听秀丽哥儿又软又糯的嗓子补充说:“大哥,来一碗不?今天刚开张的生意,头一碗我只收你三文钱。”
“你把热腾腾的面条吃完,我再给你来一勺汤,保证又舒服又管饱。”
年轻汉子不知不觉将三文钱投进筐子里,已经站在白雾腾腾的锅边,他见漂亮哥儿拿出一个粗瓷海碗,熟练地掐了一大捧面条,在水里只是上下颠了颠,便出锅加佐料。
“熟、熟了吗?”
“熟了,不熟不要钱!”
年轻汉子不再啰嗦,学着哥儿示范的样子,把面条搅拌均匀,江风把那芝麻酱的香气吹散,码头上的汉子竟都一起咽了咽口水。
真香啊!
年轻汉子吃了一筷子面条,旁边中年汉子好奇催问:“咋样?好吃吗?”
年轻汉子竟来不及多说,刺溜刺溜将那面条不住往嘴里送,三两下一大碗面条竟吃了个干净。
他自己都有点纳闷,码头干活的人吃饭都快,可他这速度,远超过往常了。
宋时安见他捧着空碗,微笑着倒进去一勺热汤,正好把碗里剩下的佐料全化开,汉子不等汤彻底凉下来,便嘬嘴吹两口,迫不及待喝了起来。
这佐料味是真好吃,浪费了可惜!
直到他把汤喝的一滴不剩,宋时安才笑着示意他,把空碗放进装了水的木桶里。
“到底好吃不,你说句话啊?”
“嗝——好吃,还管饱。”
话音没落,宋时安的面摊上已经围满了人。
“给我来一碗!”
“我也要一碗!”
“快点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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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买东西都喜欢人来疯,宋时安的小摊刚推出来,一群人大眼瞪小眼的不买。等头几个付了钱,宋时安的热干面做起来又快,他们几个呼哧呼哧吃面,晨风把香味卷得四面都是,其他人肚里的馋虫都给勾了出来,便都呼呼啦啦的围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