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户夫郎家的连锁面馆—— by鹿绒

作者:鹿绒  录入:09-12

芸哥儿问他咋回事,谁给他的手镯子,宋时安垂下头默不作声,心情复杂极了。
竟然要和一个汉子成亲了,这感觉虚妄得很,没有半分实感。
宋时安还迷迷瞪瞪的,结果第二天一早,许仲越杀他了一个措手不及。
他连牙都没来得及用青盐洗,便听见外头热闹的声音,芸哥儿一面砸门,一面嚷嚷:“安哥儿,安哥儿快开门啊!难怪一大早喜鹊叽叽喳喳,你是有喜事盈门呢!”
街坊邻居都开着门看热闹呢。
许仲越今日换了一身淡绿色的簇新袍子,推着个板车过来,那板车上竟是分解的利利索索、又重凑合整齐的一头整猪。
要知道,住在镇子里的百姓们虽日子比乡下村儿里的好些,也不是能日日吃上肉腥的,除了几个富户员外老爷们,其他百姓隔三差五能买上一两斤肉,已经是生活相当好的。
如今见一个高大壮健的美男子推来一整头猪,那猪头上还扎了朵红花,都猜测是来给聘礼的。
“这出手好豪气!”
“我看这猪肥的很,总有三四百斤,起码也要值四五两银子呢!”
等许仲越停在宋时安家门前,邻居们这些天七七八八都知道了宋时安的事儿,见他竟找了这样一个健壮俊美又体面的好夫婿,都吃惊不小。
宋时安进退两难的站了会儿,才把门拉得更开,方便许仲越进来。
他脸上那点纠结挣扎,许仲越看得清清楚楚,他也没说什么,把猪运进院儿里,又拱手和看热闹的邻居说:“我和安哥儿的好事将近,等定下日子,还请诸位街坊邻居,赏脸吃一顿便饭,喝几杯水酒。”
若他俩有亲戚长辈们,成亲招待各自亲眷都来不及,自是不会多招待邻居,至多是成亲后,准备些干枣杏脯送给邻居们吃。但宋时安只有一个姨妈,许仲越孤身一人,他才多邀请人。
人多热闹,还都能做见证。
许仲越将板车放好,问他猪搁在哪儿合适,这么大一头猪,宋时安也愣怔片刻,才说:“那搬进厨房吧,天气热搁不住,除了这两日能吃的,剩下的肉得灌成香肠,卤上才成。”
许仲越点头,说:“我给你打下手,你尽快弄好了,给你姨妈也送些过去。”按常理,这聘礼是该娘家享用,宋时安自然不会给宋遇春和王娇娇吃,送给柳姨妈是很妥当的。
宋时安有心和许仲越仔细说说,问问他为何之前不愿意,现在突又愿意了,但许仲越又从板车边上取了一包衣料,他将外头包着的纸展开,竟是色泽上好、明艳艳的一匹红缎子。
宋时安倒抽一口冷气,许仲越道:“这布料尽够做一套嫁衣裳,再加红盖布了,你若自己赶不及做,也可找裁缝帮你。”
“下月初八是个吉利日子,也不甚赶,足够把事情办的周全。”
“还有这包草药,你家有药吊子么,三碗水熬成一碗水,喝了能活血化瘀,再把药渣用纱布裹着,脚伤能好的快些。”
宋时安自己都不记得脚崴了的事儿,毕竟那天在柳姨妈家坐了许久,出门时右脚虽不能承力,但痛楚已经减轻许多,他小心些也走回家了。原以为许仲越把这事儿忘了,没想到他还记在心里。
许仲越说的打下手,其实是全盘活儿接下来干。他让宋时安坐在小凳子上,自己去厨房找了吊子,把药熬好端给宋时安喝,又蹲下身,小心掀开一节裤管,帮他敷药。
猪在院子里先料理好,用一根木柴烧火,把毫毛都去尽了,又亲自出门找人借一口大锅,用木叉子直接放在院里,到这时候,宋时安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告诉他水怎么放,卤料怎么加。
好在卤料宋时安早就用纱囊分成一份一份的,如今猪肉多,只需按分量多拿四包即可。
许仲越在他家足忙活了两天,把猪肉卤的卤、灌肠的灌肠,都整治得清清楚楚,院子里插了两根杆子,牵上绳子挂满了猪肉肠,那饱满嫩红的颜色,宛如一道道旗帜一般,给人气不足的三进小院添了不少喜色。
宋时安腿脚上缠着纱布,坐在屋檐下的竹椅子上,边看着许仲越干活,边东扯西拉的和他聊天。
冷不防许仲越问他一句:“你周围邻居都清瘦的很。”
宋时安早忘了自己说过什么,“是啊,我家隔壁左右,都是做小生意的,隔壁孙叔干木匠活,吃一把子力气。刘婶子的儿子是货郎,每天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哪儿能长胖?”
许仲越添了一把柴火,低头看看自己的腰身,相较于他的身高来说,细窄的很。
宋时安提的“身形白胖,爽直爱笑”的另一个成亲对象,不知藏在哪里。
在许仲越眼中,宋时安这个哥儿,有些作。
被拒绝后,连伤心的意思都没有,转身去找别的对象。
他气得很,却不敢晾着宋时安,生怕没晾两下,宋时安已经成亲了。
宋时安第一眼看中他,可见品味颇高。
可转头看上白胖白胖的汉子,品味又变得一言难尽了。
等许仲越全忙活完,也没急着走,搬了另一把竹椅子,挨着宋时安在院里坐下。
天色将晚,黄昏热气降下些,树影摇晃,哗哗的微响,卤锅仍散发着浓烈的香气。
宋时安怅然说:“我若送肉给姨妈,也不知道她老人家能吃到多少。”他很担心全被高家老婆婆和高明达分去了。
许仲越见他用商量的语气问自己,便说:“其实让你姨妈脱身,过上安稳日子,也不是不可以。”
宋时安眼睛一亮,问:“我也想让她离开高家,她好端端一个人,凭什么被人骂来打去的?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她能去哪儿?”高明达和高家老婆婆又没生她养她,只成了个亲,就多了一个打死无怨的奴隶。
许仲越沉声说:“只要她愿意离开,自有地方落脚。比如你现在住的院子,等你成亲后搬去水磨坊巷子,自然就空出来。你姨妈若愿意,带着她女儿们也住的下。”
宋时安怔了怔,又觉得许仲越说的有道理。
“可她是已婚妇人,要怎么离开高家?”
“她若愿意,我自有办法。但,必须她自己愿意离开高家。”许仲越重复,他没和宋时安开玩笑,因见过许多妇人被打的头破血流,仍不肯离开夫家。
离开夫婿,意味着没了依靠,每日花销都得自己挣。这年月,对女子和双儿来说绝不容易。
听他话语笃定,宋时安渐渐的觉得安心。
他悄摸看许仲越,男人站着时长身玉立,坐在椅子里腿也伸出去很远,好看的俊男人不但女子爱看,男子其实也爱看的。
这人还十分可靠,好似什么事情让他去做,他都能轻松拿下。
宋时安过去是家里独苗,必须撑起来的顶梁柱,穿来之后,挣钱谋生也靠自己双手。
许仲越让他感觉到,自己好像可以试着信任他,依靠他。
这新鲜复杂的感觉,让宋时安反复回味着,直到几天后腿脚彻底好了,他推车去码头被汉子们善意取笑时,心里涌上了意味不那么明确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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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眼看到清江镇码头,南北商行的少东家林之航走到舷板上,手搭个凉棚朝远看去。
从南方过来,水路从崎岖险峻到宽阔平坦,阳光一照,万点金光乱闪,岸上崇山峻岭都覆着苍绿,那森然之意荡在水上,把暑气渐渐压了下去。
清江镇是南北交接的重要中转地,码头修得气派,红砂石砌的台阶从江边一路延伸朝上,许多挑夫扛着麻袋往上挪步,人渐渐比蚂蚁还小。
林之航头一遭出门历练做生意,见不惯穷苦人受罪,叹道:“若做成平路多好,这百十级台阶也忒难爬了!”
小李管事站在少东家身边,解释说:“这是还没到涨水时候,若到了汛期,江水能漫到台阶最上头去,不修得高一些,整个清江镇一年怕是有大半年要泡在江水里。”
“原来如此。”
等船队靠了岸,小李管事的已吩咐手下老伙计,熟练地吆喝起来,不多时挑夫已井然有序的上下甲板,将满船包好的上好杭绸搬上岸。
林之航信步跟着挑夫爬台阶,等他爬得满头大汗、气喘咻咻时,便发现自己到了极开阔的一片广场,中间的空地为了方便卸货,连一棵树也没栽,一大片青石板泛着光,更热燥难耐。
广场边上有几棵老树,树荫下有个小推车卖吃食,周遭围了不少汉子。
林家阔绰,吃穿用度都很讲究,他往常是绝不会留意挑夫纤夫吃喝的食杂摊子,人多汗气重,看着也不干净。
今日说来也怪,他两条腿是完全不听使唤的往那人群里挤,探头看摊子在卖啥吃食,实在是太香了。
汉子们人手一碗,或端着热干面,或端着三鲜豆皮,心满意足的散开,等林之航到眼前,已经临近宋时安收摊时,案板上只有一小把面条,平锅上放着半块形状散了、他准备留给自己吃的豆皮。
“没、没有了啊?”
林之航这话问得可怜巴巴的,不怪他馋,船上二十来天,除了干粮稀粥便是各种鱼汤,船夫手艺有限,那腥气重的林之航闻着都恶心,如今摊上的食物香气,旁边食客们的大碗里也传来阵阵香气,熏得他眼都直了。
宋时安做生意这许久,鲜少听到这样委屈的声音,他抬头看是个清俊的少年公子,便温声安慰:“你来的不巧,我都要收摊了,只剩下这些……要是不嫌弃,我就并做一起给你,多少钱你自己看着给就是。”
他语气自然,说完抿了抿唇,等着林之航的答复。
林之航却呆住了。
唇红齿白,眸似秋水,他没想到一个中转小镇竟有这样漂亮的哥儿,宋时安疑惑的催了他几回,他才回魂似的点了一点头,将碎银子抛入筐中。
“哎,多了!”碎银子掂量也有一钱多,宋时安也没带秤,哪儿好细算找钱。
林之航端起碗,扒了口面条,顿时把杂念抛到九霄云外。
太好吃了。
这味第一口吃有些怪,但香的很,再吃第二口就很入味,酸豆角和辣萝卜混着面条,嚼起来脆爽生津,第三口……第三口就没了。
三鲜豆皮也好吃,尤其糯米里的笋子干子,是画龙点睛的一笔。
林之航手里的碗筷,和其他挑夫汉子们用的一样,他也顾不得嫌弃,用筷子去挑碗底剩下的干丁,全神贯注得让人感动。
碗底都挑干净了,宋时安掀开木桶盖子,这天热,木桶外头他用旧棉被裹得严严实实,把井水湃过的凉凉绿豆百合汤盛了一大碗给林之航。
林之航喝得是心满意足,看宋时安的眼神更多了三分热意,却见宋时安收拾好台面,又从下面取了块卤得极上色的猪肉,手快切成薄如蝉翼的薄片,浇上一勺酱汁,又撒上白芝麻和洗干净的野菜。
宋时安刚要开始摊饼,林之航便眼巴巴凑上来:“小老板,你明明还有吃的,为何不卖给我?”
宋时安被问得一愣,面上微微泛红,迟疑着说:“这是我早就留下的,是……”有几个字始终说不出口,刚才和他玩笑过的几个挑夫,都竖起耳朵等着听,林之航是个没眼力见的人,眼睁睁看着卤肉,那酱汁的香气是前所未有的浓郁,连他家这样贯通南北、家里有厨子的人家,都没闻过。
“小老板,你莫要担心我吃不起,你开个价出来。”林之航豪气地掏出钱袋子,银锭子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不是钱的关系。”宋时安被他歪缠得不行,只好夹了两片肉过去,说:“就这些了。”
这肉卤得软而不烂,筋骨皆嫩,卤料都顺着纹理烧进了肉,吃着喷香可口,林之航两下便吞了。
实在是意犹未尽,他望着剩下的肉,几乎要滴几滴口水以示诚意。
宋时安被他缠得额头冒汗,脸颊红得和抹了胭脂一般,是急的。但他始终没松口,手快把蛋饼摊好,卤肉卷好,刚要盖上薄布避免蚊虫盯扰,林之航看着他细白的手指,竟大着胆子去抢。
若能抓一把秀气双儿的手指也是极好的。
有挑夫眼尖,已经看见了什么,只还没来得及提醒,便见一个高大男人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那人的手生得也白,却比宋时安的手大足足一倍,挡在宋时安的手背上,被林之航抓摸了一把,顿时脸色也沉了下来。
小李管事赶了过来,远远便看见少东家搞事情,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生怕那健壮汉子气头上,不管不顾的揍少东家一顿。
林之航刚抓着手指时,只觉得微凉滑腻,跟玉石似的,只是粗了些,再看清是个比他高大足有一头的汉子的手,脸也黑了下来,一只手端在半空进不得,退也讪讪然。
小李管事还没开腔,许仲越便沉声说:“当街冒犯别人家的夫郎,这就是高门大户的规矩?”
他必须当着众人的面生气,这是前头有战乱,民间的风气才松了些,若是前头几十年,双儿女孩儿被人当街调戏,名声都被弄坏了,烈性的是要上吊撞墙明志的。码头上人多口杂,不把事情掰扯清楚,省的有人背后嚼舌根。
小李管事把失魂落魄的少东家护在身后,忙灵活的应道:“对不住,真对不住,我家少主人在船上拘得久了,饿狠了才抢食的,冒犯了尊夫人,实在是对不住。”
他把少东家形容得跟条恶狗似的,等于当众扇自家耳刮子。
许仲越脸色稍霁,宋时安做生意惯了,最怕生事端,也拦着他说:“是啊,刚才给盛了一碗热干面拼豆皮,他三两下都吃了,想必是真的饿狠了。”
他看看许仲越玉石般漂亮的手指,又笑着说:“况且他又没冒犯我,冒犯的是你,你大人有大量,别和他计较。”
许仲越薄唇微微抽了抽,用推车上的抹布狠擦了一把手,这才接过宋时安卷好的饼子,脆叶子嫩嫩的,配着卤猪肉特别的好吃。
这一闹,众人都知晓镇上的徐屠户是宋时安的未婚夫婿,屠户有钱,怪道送了双儿那么沉一双手镯子。
两人关系挑了明路,几个平时暗暗替宋时安担心的老客户,也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也没人注意林之航,被小李管事扯得往回走,还一步三回头。
人是真好看。
东西是真好吃。
前两日,许仲越来家里给他料理猪肉的时候,便让他多歇息几日再出摊,但宋时安算过账,这个把月忙下来,去掉成本,他足挣了五两多银子,离开铺子又进了一步。少出摊一天少一天的进项,他歇也歇得心里难受。
许仲越便说,等今早忙完生意便来接他回去,宋时安承他一份照料之情,主动给他留乐份卤肉卷饼,这里头全是猪肉,没有一块猪下水,味儿是格外的好。
吃过卤肉卷饼,许仲越推起小车,走得稳稳当当。
从大路转到小路,青石板便铺的没那么平整,凹凸不平处宋时安推要格外使劲儿,许仲越却轻松的很。
望着他高大的背影,宽阔的肩膀,宋时安一阵出神。
许仲越走了会儿,察觉到双儿落在身后,回头问他:“你腿还疼么?疼的话,用布垫着坐在车上,我连你一起推回去。”
这怎么好呢?宋时安笑着连连摆手,却有种被照顾保护得无微不至的感觉。
回了家,许仲越特意敞开着院门,以示他在哥儿家里没做坏事,宋时安爱吃面条,给两人又下了一锅热汤面,配脆脆的猪耳朵吃。
院子里种的菜都冒出来了,青菜长得最快,切下一茬,从鸡窝里捞个蛋磕开,一起炒出来也好吃。
两个人美美吃了一顿饭,没歇着,宋时安便切了一整条猪后腿加上上好的肋排,装了满满一篮子给柳姨妈送过去。
许仲越没说话,却跟在他身边,意思自然是陪他一起。
路上,一向沉默寡言的许仲越话多了些,宋时安问他怎么挣来钱的,他把怎么进山,怎么猎到银狐和豹子的事情说了,宋时安听得津津有味。
往画眉巷子走的一路上,看许仲越和宋时安的人都特别多。汉子俊朗,双儿秀丽,在镇子上特别的出挑。
刚要敲门,凑巧柳姨妈的大女儿出门送洗好衣裳,见到他们眼神透着喜悦,轻轻脆脆的喊:“安表哥,表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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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小姑娘满脸喜悦,杏仁眼透着光,她知道宋时安和许仲越这回是给家里头送肉的,爹下不了地,奶也头疼走不了两步路,所以娘竟越性给她和二妹好多好多糕点吃,那味道别提多美了,吃得她和二妹腮帮子都鼓起来了,好开心。
小姑娘身量不高,宋时安能看清楚她头顶,头发稀疏发黄,发缝宽的离谱,他见不得孩子受罪,看着难受起来。
听见门有响动,高家老太太又吆喝起来,正伺候她和高明达吃晚饭的柳氏忙往窗外看,接着喜出望外的走到院门口。
她儿子赶紧跟上,见大姐堵在门前,伸手去扯她的小揪揪,“你让开!这家里的东西都是我的!”
有啥好吃的,他必须要第一个吃着!
第二次见这小家伙耍横,许仲越挑了挑眉毛,小孩见他上回没出手,还真以为他没办法整治他们么?
高家老太太见大个子一下把孙儿的衣领提着,胖墩墩的孩子被他轻松提离了地面,急的嚷嚷:“你个杀千刀的,莫伤了孩子性命,他有个好歹,老婆子爬也要爬去官府衙门告状,让你赔命!”
柳氏也不忍心,劝道:“孩子不懂事,有得罪之处……”
许仲越寒星似的眸子看了她一眼,只从院子树枝上撇了一根下来,把孩子一把扔进高家老太太屋子里,接着把门一关,用粗树枝从外面把门闩上,高家唯一的男孙几番拽不动门,顿时坐在地上哭起来。
“那是我的肉!我要吃肉!”
“娘……”柳氏看一眼儿子那边,略有不忍,两个女儿都过来了,怯怯的靠在她身边,她长叹一口气,不再管骂骂咧咧的祖孙俩,这回请许仲越和宋时安到偏房坐坐。
许仲越没多说话,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他只看了宋时安一眼,宋时安便明白了他眼神里的意思。
把篮子里的东西都给姨妈,又强忍着不好意思把许仲越定下的婚期说了,宋时安单刀直入,“姨妈,论理我是晚辈,有些事儿我不该插嘴,但姨爹和姨奶奶做的太离谱了,长久下去,两个表妹恐怕吃也吃不饱,将来也没前程可言。”
柳姨妈彷徨说:“是这个道理,可我能怎么做?”她也担心着,照高家老太太的意思推算,等两个女儿再大一些,老太太说不定要把女儿给卖了。
而且是卖去那说不得的地方,那样卖身钱最多。
二女儿不懂事,听到这儿懵懵懂懂的,老大还差两三年就成年了,忙搂着亲娘的脖子说:“娘,表哥说的有道理,你带着我和妹妹走吧,我们不想留在这个家里头了,哪怕出门讨饭,也比住在家里强。”
“况且不一定要讨饭呢,我们每天洗一盆子衣裳能挣两文钱,一天我和妹妹各能洗四盆子,努努力,五六盆也成,不给奶和爹花钱,够我们吃用的了。”
老大说完,还悄悄掐了二女儿一把,小姑娘忍着泪,抽着红鼻子喊:“娘,带我和大姐走吧。”
柳氏抱着俩女儿泣不成声的。
最后把话也说开了,宋时安眼巴巴的看着许仲越,问他到底有什么法子,可以解救姨妈表妹脱离苦海。
许仲越没直说,只问柳氏:“若有一日高明达变心休妻,你会伤心么?”
柳氏一怔,许仲越乌黑清冷的眼睛笔直看着她,她徐徐摇头说:“刚成亲那会儿还有感情,盼望着和他和和美美的过好日子,这么多年,这蠢念头早就没了。”
是俩女儿给了她勇气,从高明达喜欢赌钱开始,这个家根本是她和两女儿做针线活、洗衣裳撑起来的。
许仲越颔首:“好。”
离开高家,许仲越把宋时安送回家,要走时,宋时安满脸迷惑,“哎”了一声。
他一回头,便见白白净净的双儿大眼看着自己,结结巴巴的问:“你有什么法子,能彻底解决了高明达啊?别……”
别伤人命。
宋时安说不清是害怕闹出人命,还是担心许仲越更多一些,除了柳姨妈,他是这个世界里,自己熟悉的第一个人。
看着宋时安湿湿的黑眼睛,许仲越喉头微微动了动,他这样的表情,很勾人。
“交给我,你放心。”
离了宋时安家,许仲越回了水磨坊巷子,又打开门做了一下午生意,卖了二三十斤猪肉,把存货清理一空,他便拿了香胰子把手搓得干干净净,又换了身干净体面的绸衫,从藏钱处取了三锭银子,这才朝着城南走去。
清江镇不算太大,热闹的地界相隔并不远。
三刻钟后,许仲越已经走到了镇上最热闹的红杏酒楼,见他装束打扮得贵气逼人,伙计忙把他往里头请。
他要了二楼的雅座,点了几道招牌菜,靠着栏杆吹了会风,那八仙过海的插屏后头便绕出一个人,个头比许仲越略矮些,一身腱子肉却极壮健,敞开的衣襟里隐隐显出纹的腾云驾雾的彩龙。
此人正是和许仲越约好了的兄弟,庄砚。
庄砚是镇子上有名的破落户子弟,祖上曾阔绰过,只可惜他十二三岁时,父母亲先后撒手人寰。没人管教的孩子,是很容易走上邪路的。
庄砚身边围了一起子阿谀奉承、只想在他身上榨油的人,从此眠花卧柳,彻夜赌钱,玩的不可收拾。
只是他有些赌钱天赋,好歹没输了个底儿掉,又喜欢刀枪棍棒,年纪渐长倒喜欢上进山打猎。
有一回他竟遇上一头棕熊,还不知道死活的冲了上去,被熊一巴掌打在胸口,撕扯去一片肉,疼得死活不知时候,却有连珠箭弩从树上齐发,分别射中了熊双眼、熊鼻子、熊心。
救了他一命的人就是许仲越,因许仲越于他有救命之恩,又一身神俊的好功夫,两人感情越来越好,跟亲兄弟似的。
两人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小二流水一般把黄牛肉、烧鸡炖鸭子、红烧鱼都端了上来,还送了两坛上好的金华酒,等菜齐了只剩下二人,那庄砚才笑着说:“好大一桌子菜!我不过是做一份文书罢了,许兄弟何必这样客气?”
他顺手将一份做旧的婚书递给许仲越,许仲越展开看一遍,纸张墨色果然旧得自然,庄砚又说:“你放心,那宋遇春开酒楼生意的,经常需和人勾对账目,他的签名极容易弄到,这一份婚书上的签字哪怕他自己看了,摸着他的良心,他也不敢说没签过字!”
兄弟间不必客气,许仲越没道谢,只是斟满了酒,连敬了庄砚三杯。
他又从钱袋里掏出两锭雪花银,推到庄砚面前,庄砚双眉一展,道:“你这就见外了,我都跟你说了,一份做旧的文书小意思,帮我做旧的那位钱来的快,他和我也并没有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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