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瓦尔,我给你两个选择,乖乖闭上嘴执行我的命令,或者滚出这间研究室回到你的E区。”
“……抱歉,我不会再自作主张了。”
利瓦尔咽下卡在喉咙里的不服气,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被责骂的耻辱感令他非常不愉快,但他很清楚这间研究室是谁在做主。
看着道里安离开的背影,利瓦尔小声骂了句脏话,然而就在他即将转身的瞬间,余光突然扫到了一抹银灰色,幽灵一般。
利瓦尔顿时警惕地看过去——
是那条叫做“西尔维”的人鱼实验体。
利瓦尔的工作台与观察水箱正巧是房间的两端,而那只人鱼不知道为什么正远远地朝着他的方向目不转睛。
也许它并没有盯着利瓦尔,只是在看别的什么东西。
利瓦尔这样想,但他无法忽视那双眼睛。
人鱼那双白茫茫的眼睛,让人联想起死去多日的尸体眼睛里的白翳,利瓦尔总是避免直视它的眼睛,因为这会让他产生一些生理上的不适,而此刻这双令人毛骨悚然的眸子仿佛正在直视他,利瓦尔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想起了某些关于人鱼的可怕传闻,利瓦尔转过身背对着观察水箱,低声咒骂道:“真是恶心的怪物。”
第35章
晚餐时,利瓦尔坐在餐厅最里面的角落里一个人用餐,他今天心情不大好,因此额外花费了一笔开支,在酒水区点了一杯威士忌。
在酒喝到一大半时,他的好兄弟卢克发现了他,兴致勃勃地凑过来,问他在人鱼研究小组工作的感受如何。
“真他妈的操蛋,简直就是一团狗屎!”利瓦尔狠狠用勺子戳弄营养膏。
“哈哈哈……”卢克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让我猜猜,谁是你的头儿?‘老恶棍’加布里埃尔?”
“不,是道里安。”利瓦尔干巴巴地说。
卢克的笑容顿时消失了:“等等,你确定是道里安?那个所长的继子道里安?”
“是他。”利瓦尔仰头喝掉杯子里最后一点儿琥珀色酒液。
“你小子真他妈走运,那可是个美人儿。”卢克现在有些嫉妒利瓦尔了,“我去游泳的时候偶尔能看见他,上帝啊,他的皮肤嫩得能掐出水,还有屁股,你瞧见他的屁股了吗?该死的性感。”
“的确如此。”利瓦尔回想起秘密酒会那晚的事,酒精在他的脑袋里操纵着理智跳舞,他很是得意地冲卢克咧嘴一笑,“而且我可以告诉你,他应该还是个处男。”
卢克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什么?你们……”
“很遗憾,我们并没有发展到那一步,我们只是在某个酒会上度过了一段短暂的美妙时光。”利瓦尔的酒量其实很好,他并没有醉到会说蠢话的那个程度,但他今天才被道里安骂了个狗血淋头,他需要一个发泄口排解情绪,而意y道里安无疑就是最好的发泄口。
卢克鄙视地睨着他:“哦少在这儿吹牛了伙计,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那你的工作体验应该棒得无与伦比,为什么还会在这儿喝闷酒呢?”
“妈的,就因为我搞错了文件分类,那个小婊子骂了我十多分钟,操!”利瓦尔用压低的嗓音愤然咒骂。
“哈哈哈……”卢克捧腹大笑,故意讥讽他,“你是不是已经到年纪了利瓦尔,某些身体功能出了问题,因此到现在都没有征服那个小美人。”
“闭嘴吧你这个杂种!”利瓦尔两颊通红,说不好到底是因为酒精还是羞恼,“我的前任也在他的研究室,你知道的,那个欧文。”
“哦,那可真是太糟糕了。”卢克毫无诚意地说。
利瓦尔冷哼一声,继续咬牙切齿道:“当然,主要问题还是我们在研究上的一些分歧,该死的,这还是我成年以来头一次被骂这么惨。”
卢克听了这话后却露出了与利瓦尔截然相反的表情,他像个闻到了雌性屁股的公狗似的露出陶醉的笑容:“老天啊,他果然很辣,我已经在想象他挥鞭子的样子了。”
利瓦尔的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某些限制级画面,他竟然该死的非常赞同卢克的话。
卢克用尖酸的目光上下扫视利瓦尔:“我真是搞不懂你,我们来这儿不过是为了讨生活,事实上在末日里,这儿几乎就等于天堂,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要是我,我就乖乖听美人儿的话,白天他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反正晚上上了床他什么都会听我的,嘿嘿嘿……”
晚上九点,道里安依然逗留在研究室里,他没有吃晚饭,没有胃口。比起回到休息间度过孤独无趣的夜晚,他选择和自己的实验体多待一会儿。
观察水箱里,人鱼正在缓慢游动做饭后消化运动,他的食量的确变少了,在他恢复伤口的那段时间,他的胃口最大可以达到一次十斤海鱼,而今晚他只吃掉了一条两斤重的小带鱼。
道里安如同所有发现宠物食欲不振的主人一样忧心忡忡,区别就在于后者还有兽医可以求助,而道里安只能靠自己。
事实上直到这件事之前,道里安都非常自豪于他把人鱼养得很好。因为数据显示,西尔维的体重在这几个月里增长了18斤,甚至连个头也增加了12公分——主要是尾巴的部分。道里安不确定人鱼的生长规律,但在自然界中体重和身长的增加代表着力量的增长,这无疑是件好事。
可是现在……
道里安叹气。
“滴——”
就在此时研究室的大门突然开启,有人走了进来,道里安疑惑回头,看见了利瓦尔,他的手里还端着两杯红茶。
“晚上好,道里安博士,我就知道您还在这里。”利瓦尔走到道里安身边,将一杯红茶推给了他。
利瓦尔应该洗过了澡,他没穿实验服,道里安嗅到了他身上的洋甘菊香。
“怎么,找我有事?”道里安没跟他客气,端起那杯红茶抿了一口。
“一些小疑问,困扰我很久了。”利瓦尔的喉结动了动,他用拇指揩过下巴,又用另一只手梳弄起自己那头卷发。
“嗯哼。”道里安没看出他这一系列动作背后的意图,等他自己开口。
“我不确定你想不想在研究室聊这个,或许我们应该换个地方?”利瓦尔的语气很轻,他侧头看向道里安,周围的空气突然暧昧浓稠了起来。
道里安预感到那将会是自己最不想同他交谈的话题,但他也并不想像上次那样临阵逃脱,于是他朝水箱的位置后退了两步:“这里就可以,无论你想聊什么。”
西尔维察觉了道里安的靠近,他缓缓摆动尾巴游了过来,惹得沿路的热带鱼惊慌逃窜。
“好吧,我想问的是,那天晚上……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冒犯到了你。”利瓦尔耸肩,“否则你为什么会突然逃走呢?我以为你邀请我喝酒,至少对我的外表还算满意?”
道里安原本想问他是“哪天”晚上,但这未免太假惺惺:“那天晚上,其实我……”
“如果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只是想确保不是因为我。”利瓦尔朝道里安迈近了一步,他的身形非常壮,可能比大卫的肌肉还要饱满,他特意没穿制服,只套了件紧身白T,夸张的肌肉线条一览无余——这可能正是他的目的所在。
恋爱经验全无的某研究员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利瓦尔的目的,可他已经错失了把人赶走的最好机会,毕竟是他自己同意开启这个话题的。
“老实说,当我知道我的上级是你的时候,我高兴得快疯了,那晚之后我一直在想你,至少跟你道个歉什么的。当然那晚我还不知道你是谁,直到我踏进这间研究室……”利瓦尔的脸上挂着刻意挤出来的可怜和委屈。
道里安实在不能适应一个结实的健美壮汉露出这样的表情,这实在太令人反胃,他抓住时机叫停:“唔,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那晚不是你的问题,你用不着道歉,我只是突然想起来有些急事要去处理。”
利瓦尔楚楚可怜地盯着他:“你说真的?可这几天你的态度可算不上好,欧文也是,我觉得自己被排挤了。”
道里安不明白他这时候为什么又把欧文扯进来,这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因为欧文的确对利瓦尔有敌意,而道里安纵容了下属的小动作,因为他总把这两人的矛盾看做小情侣之间的纠葛,他不便于插手,但利瓦尔把这上升为了职场问题,如果他要去工会投诉,道里安首当其冲。
好在利瓦尔很快就自己说道:“我可以理解欧文,毕竟我的出现分走了你更多的关注,他会嫉妒也很正常。”
仿佛有人强行朝他的食道里塞了一根苦柠檬味的大列巴,道里安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利瓦尔。
分走注意力?欧文?嫉妒?
道里安现在开始怀疑利瓦尔的精神状态,假设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醉鬼的话——事实上道里安的确闻到了一股很淡的酒气。
“但是博士你,我实在无法忍受你对我的偏见,如果那晚我做得不够好,我完全可以弥补,以任何方式,在任何地点,只要你愿意……”
经过漫长的铺垫,利瓦尔终于肯显露出他劣质面具下的真面目,他一步步逼近道里安,将他困在自己和水箱之间。
“够了,利瓦尔,这里是研究室。”道里安毫不退缩地瞪着他,并在他企图低下头靠近时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哪怕自己比他矮了半个头,“我承诺不跟醉鬼计较,在我真的生气之前,滚出这里。”
“哦,老天啊,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生气的样子真是该死的迷人。”利瓦尔痴痴地笑起来,他现在看上去完全被精虫堵住了脑神经,哪怕道里安已经开始破口大骂,还冲他挥出了拳头,而利瓦尔唯一的反应却是将下半身更加贴近道里安。
砰——!!!
一阵巨响在两人身后爆炸开来。
“Fuck!”
道里安在自己的实验服上用力擦拭手背上利瓦尔的口水,他还来不及注意发生了什么,就听到耳边再次传来一阵沉闷的巨响。
砰——!
道里安惊恐地抬头看向观察水箱,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是世界上目前最坚硬的特制复合玻璃,里面混合了一定比例的树脂,无论再怎么用力的敲击也不会发出太大的声响,但是现在,西尔维用自己的尾巴把那块玻璃敲成了鼓。
“西尔维!”
道里安一把拉开了傻站着的利瓦尔,他呼唤着西尔维的名字,希望他能冷静下来,可是西尔维——
竖起的背鳍,炸开的鳞片,莺萝花似的耳朵也立起尖刺,就连头发也在水中张牙舞爪,他的嘴巴张到了最大,露出了几乎全部的利齿,他在尖叫,哪怕隔着厚厚的障碍物道里安也能听见他刺耳的叫声。
现在的西尔维令道里安感到害怕,道里安模糊地意识到,可能这才是人鱼真实的样子。
接连不断地撞击声,人鱼的尾巴一下又一下敲击在玻璃上,他完全失去了理智,连第三眼睑也染上了血红色。
“停下,西尔维!停下!”
在这样可怕的攻击之下,复合玻璃根本支撑不了多久,道里安很快看见了水箱上缓缓绽开的裂缝。
“西尔维!西尔维——”
道里安徒劳地趴在水箱上叫着人鱼的名字,却只换来人鱼更加急促的攻击。
“警报……我们要去按警报按钮,人鱼……人鱼要暴走了……”利瓦尔终于恢复了理智,他哆哆嗦嗦地离开,道里安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他。
“不行!跟我来!”
道里安在此刻爆发出了惊人的臂力,他拖着这个快两百斤的男人,将他像一袋垃圾一样丢进了隔壁的实验室里,同时自己也钻了进去,并上了锁。
这里是观察水箱的上方,能透过电网看见水箱里的实际情形。
在这里人鱼的嚎叫更加清晰,每一次都会产生令人极其不适的耳鸣和头晕,道里安差点没站稳,利瓦尔更是直接抱着脑袋在地上干呕。
西尔维察觉到道里安和利瓦尔转移了位置,也怒气冲冲地跟了过来。
在这个间隙里,道里安竭力喊道:“西尔维,我在这里,过来!”
道里安的本意是想转移西尔维的注意力,好让他放弃折磨那块水箱玻璃,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当他来到水箱上方电网的边缘处时,西尔维竟然试图攻击电网!
人鱼在水里剧烈翻腾,想同刚才击打玻璃一般用尾巴去捶打电网,但这可是高压电网,每一次西尔维在尝试撞开电网时,都会遭到剧烈电击,他哀嚎着跌落水中,间隔几秒后却又继续发起攻势,仿佛感觉不到疼痛,道里安已经嗅到了皮肉烧焦的糊味。
这还只是道里安肉眼能看见的,在西尔维的脖子上还有金属项圈,那不起眼的小东西恐怕也正在源源不断地释放麻醉和电击。
西尔维正在承受着无法想象的痛苦,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意停下来。
“不不不!西尔维你冷静一点!别这样伤害自己!停下!给我立刻停下!”
无效的呐喊。
电网遭到碰撞的声响和西尔维的哀鸣交叠出现,如同利箭一般将道里安刺穿,此刻的他愿意用任何代价来换取西尔维恢复正常。
等等——
“利瓦尔,快点切断实验室的电源!就在你身边!那个红色的拉杆,快点!”道里安冲着瘫软在门口的利瓦尔喊道。
可人鱼刺耳的叫声似乎让他丧失了神智,他正惊恐地盯着实验室里虚空的一角,道里安叫他时他也只是发出了“嗬嗬”的怪声。
“见鬼!”
道里安只好自己跌跌撞撞冲到控制台,用力拉下电源拉杆。
随着一声轻微的嗡鸣,整间实验室都陷入了黑暗之中,好在下一瞬应急灯自发亮了起来。
道里安在昏暗中摸索着一路回到水箱边,他听见电网的震颤弱了下去,这说明人鱼的攻势缓和了许多。几秒钟后,一切声音都消失了,浓稠的寂静沉甸甸地压在道里安的心脏上,他听见那个脆弱的器官正在疯狂地跳动。
“西尔维?”
封闭的实验室里回荡着道里安的呼唤,他紧张地低头张望,想找到那只人鱼,可水箱里的灯光也全部断电,水里一片黑暗,他什么也看不见。
幸而一个眨眼的瞬间,道里安在自己身下不远处看见了两颗珍珠一般的荧色光点,那是西尔维睁开瞬膜的眼睛。
“感谢上帝!你没事。”道里安松了一口气,他简直要在这一刻哭出来。
仿佛鲸鱼一般的悠长哀鸣后,是电网上窸窸窣窣的颤动声,道里安猜测是西尔维在电网上摸索,他也许想要出来。
“我很抱歉,亲爱的,我非常抱歉……”
我不能打开电网。
道里安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句话,他只能不停地说着抱歉。
“道里安……道里安……”
人鱼在电网下一遍又一遍呢喃着道里安的名字,他在水中徘徊,伸手隔着冰冷的铁网摸索道里安。
可道里安只能就这么颓然地看着他。
“我在这儿,西尔维,我在这儿。”
道里安在犹豫之后,仍是打开了一小块电网,将自己的左手伸了进去。
在这么做之前,道里安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保住这只手,因为西尔维刚才的样子太可怕了,如果人鱼逃出观察水箱,说不定真的会吞掉自己的脑袋,但是此刻,他只是想要给这只可怜的小东西一点安慰。
“没事了宝贝,没事了,我在这儿呢。”道里安趴伏在水箱边缘的地板上,让左手臂直直下垂,他感到自己的指尖触到了冰凉的水面。
在紧张地等待中,不知道过了多久,道里安突然触到了一片带有纹路的坚硬物体,他吓得浑身一抖,花了好几秒才意识到那应该是人鱼尾巴上的鳞片。
接着很快,他的掌心贴住了一块冰凉光滑的皮肤,湿漉漉的。
道里安低头看过去,那两颗泛着荧光的眼睛就靠在自己的掌心附近,像即将被道里安捕获的萤火虫。
“嗯……”人鱼又发出了那种年幼海豚的稚嫩鸣叫,他将脸颊贴在道里安的掌心,用手蹼捧着,亲昵地磨蹭。
道里安紧绷僵直的肌肉在一瞬间放松下来,他任由这头深海猛兽在自己的手心里撒娇,并像逗弄小狗似的抚摸他的下巴。
他不得不再次承认,人鱼的皮肤摸上去的确触感极佳。
然而人鱼的耳鳍太过锋利,西尔维在某个不谨慎的扭头的瞬间,将锋利的耳鳍边缘划破了道里安的掌心。
“嘶——”道里安因为疼痛猛地缩回了手。
“嗯?”人鱼嗅到了血腥味,来自道里安掌心的伤口,正是由他造成的。
“呜……”人鱼发出痛苦的悲鸣,他惊慌地在水面上翻滚,呜咽着沉入了水箱底部,钻进了珊瑚巢穴里,无论道里安怎么叫他都不肯出来。
“该死的。”道里安用衣角摁着掌心的伤口缓缓站起身,他打算重新给实验室通电,一转身,只见利瓦尔正目光幽深地盯着自己,不知道是否恢复了清醒。
道里安以一次相当狼狈的经历获得了这个答案。
否则根本无法解释西尔维这次突然的暴走,他只能是因为看见了利瓦尔和自己过于亲密的姿势而产生了愤怒和嫉妒。
其实这一切都有迹可循。
首先是那首疑似求偶的人鱼之歌,然后是西尔维对于“写”这个词汇含义的误解。
压力沉甸甸地攀附在道里安肩头,他在困扰之中又品尝到了一丝甜蜜。
当然,不要误会。
道里安对这种诡异的心情有合理的解释,就好比不会有人乐意自己的宠物小狗冲别人摇尾巴,谁不喜欢自己精心饲养的小生命只爱自己呢?
道里安敢打赌,没人能抵抗这种被偏爱的愉悦感,哪怕这种偏爱并不来源于同类。
不过现在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接下来道里安恢复了实验室的电力,先联系后勤部过来维修水箱,再把自己和利瓦尔送去了医务室。
同其他人鱼研究室动辄发疯死人相比,道里安掌心的小伤口和利瓦尔的头疼后遗症简直轻微到仿佛只是打了个喷嚏。
“我们还在议论你和你的助手们什么时候会出现呢。”给道里安包扎伤口的护士对他说道,“你们能撑到现在才受了这么点儿小伤可真是个奇迹。好了,三天不能见水。”
道里安敏感地抓住了点什么,他试图向护士套话:“他们依旧常常受伤吗?”
“呃……最近好多了。”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多了,接下来的问题护士便不怎么愿意回答了。
无论如何,这次的事件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关注,这让道里安由衷地松了口气,因为接下来他计划做些更加出格的事。
“我打算从明天开始,在水箱电网口继续教人鱼学习人类语言,考虑到高压电网的潜在风险,我会事先关闭电网的电源。”
道里安宣布这条通知时已经是11月2号星期三,距离西尔维暴走已经过去了三天,这三天他们中止了一切实验,只密切观察人鱼的动态,为此道里安甚至错过了万圣节的狂欢晚会。
好在一切如常,什么都没有发生,道里安一直警惕的“周一定律”这次也没有在人鱼身上出现,也许是他多虑了。
那天晚上的电网和金属颈环似乎让西尔维伤得不轻,他一连在自己的巢穴里睡了两天,第三天才恹恹地从珊瑚里钻出来,摆动着那条伤痕累累的焦黑尾巴。他有意避开道里安的视线,却会在无人注意时偷看道里安手上的绷带。
他大概在为自己弄伤了道里安而感到愧疚,道里安想告诉他这不是你的错,这只是一个小意外,我没有生气,也没有重伤到你需要用那种眼神看我的地步,这他妈只是一个破了点皮的小伤口,甚至还没有豹猫用爪子挠他时疼。
但每当道里安试图靠近观察水箱时,西尔维就会如同一只受惊的寄居蟹似的逃窜回自己的壳里。
谁能把这只胆小的人鱼同那晚砸裂水箱玻璃的海怪联系在一起呢?
于是道里安产生了一些想法。
当我们像抹掉窗户上的水汽一般抹掉人鱼暴走所带来的恐惧心理时,就能窥到某些细节里蕴藏的真相。
比如,即便那晚西尔维在愤怒中试图摧毁一切,他也并没有在道里安朝水里伸手时伤害他,甚至会因为不小心割破道里安的手心而感到愧疚。
此外,那天晚上道里安切断了整个实验室的电源,只要西尔维愿意,他可以当场冲出电网,吃掉他和利瓦尔,逃出研究室。
可事实却是,西尔维安稳地回到了水箱里的巢穴,乖乖地让人转移了位置,在玻璃换好后,又乖乖地返回了水箱,整个过程甚至没有使用麻醉。
这绝不可能归因于人鱼是温顺无害的物种,事实上无论是他同伴们的“丰功伟绩”还是他自己,都在某些时刻显示出了极大的危险性。
因此道里安只能得出结论:他和西尔维之间已经培养出了较为坚实的友谊。
这从某种程度上验证了道里安的猜想——
人类迟早有一天能与人鱼和平相处,友好沟通。
道里安因为想通了这一点而兴奋地几乎整夜没睡。
那么既然已经得知西尔维不会伤害自己,道里安便打算继续推进自己的计划——他要关闭电网,和西尔维进行肢体接触。
这当然存在风险,但是“没有付出就没有收获”是举世公认的真理,道里安陷入动词教学瓶颈已经快一个月,他没有理由停下。
不过道里安同样很清楚,这个决定太过惊世骇俗,他不想遭遇太多外界的议论和阻碍,因此道里安决定让这个计划秘密地保留在这间研究室里,他甚至免去了实验室的改装,只打算自行利用有水箱电网的那个实验室房间。
“好的博士。”
欧文没有对这个疯狂的决定有任何异议,事实上他几乎从未对道里安提出过反对意见,这几个月来的共事让他完全摸透了自己上级的做事风格,因此他很清楚只要道里安下定决心,就没人能够动摇。
道里安相当满意欧文的回应,他又转头看向利瓦尔,后者果然一副即将发表高谈阔论的样子,道里安适时用眼神制止了他,直到对方被迫重复了欧文的台词:“好的博士。”
那晚离开医务室后,无论是道里安还是利瓦尔都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事,他们默契地对所有人保密,包括欧文,外界问起来只说人鱼突然发疯——谁都知道人鱼暴虐狂躁,攻击水箱和电网试图逃出去的人鱼也不止西尔维一条,这听起来也算合理。
但在研究室里,道里安总能感到利瓦尔时不时朝他投过来的目光,这多少让道里安感到有些不自在,他可没忘记那天晚上这混球想对他做什么。
要不是考虑到体格的差距,道里安真想把利瓦尔带到某个没人的实验室里狠狠揍上一顿,叫他为自己的轻浮付出点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