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里安死死地瞪向审判席,他们在巨大顶灯的照射下,每一个人都充满了正义的光辉。
可谁也不知道,正义女神忒弥斯的头颅早已被割下,此刻正挂在审判室的门头上。
道里安挨个数过去,一二三四五六……加上旁听席的那一个,一共十四名刽子手。
“我们有证据。”乔朗声道。
他向审判会上的所有人展示了三段视频,第一段是威兹德姆教授在讨论会上的疯癫状态,第二段是利瓦尔杀人前把简易电锯揣进口袋里时的空洞眼神,最后一段是道里安在被关禁闭时盯着空无一物的墙壁突然笑起来的诡异画面。
在这样的引导性对比下,道里安俨然成为了前两者的同类。
道里安已经没有精力去质问他们在禁闭室里放置监控,他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好让自己显得足够理智清醒,绝对不可能是什么该死的“精神病患者”。
“任何人在禁闭室那样的环境下都会显得像个疯子,没有别的打发时间的消遣方式,我除了坐在床上发呆还能做什么?我既没有像威兹德姆那样大吼大叫,更没有像利瓦尔一样杀人,这条偷拍的证据算不上有效。”
乔微微一笑:“当然,因此我们有人证。”
当耶罗姆走进审判室时,道里安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感到自己在坠落,像掉落进深渊的一小块碎石一般缓缓地朝大海深处坠落。
“耶罗姆先生,现在你可以倾诉被告对你犯下的一切暴行了。”乔对站在证人席上的耶罗姆道,他的语气是那种带着惋惜的沉痛,仿佛对耶罗姆的遭遇无比同情。
这是自从平安夜那场混乱后,道里安第一次见到耶罗姆,他完全变了,他减掉了长头发,不再化妆,衣服也是最普通的T恤长裤,他变回了一个“男人”的样子,但是道里安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甚至在耶罗姆朝他看过来时避开了他的目光。
“我们曾经是情侣。”耶罗姆干涩的嗓音在审判室里响起,“不,确切地说,是我以为我们曾经是情侣,但事实上,我只是一个……用来放走人鱼的工具。他不爱我,从来都不。”
“我很抱歉。”道里安在盯着自己的脚尖几秒钟后,还是决定鼓起勇气回望耶罗姆。
没有那些夸张的妆容,耶罗姆原本的面容显露了出来,是道里安曾在学校里见过的那种青春四溢的清秀面孔,但是现在他因为道里安而变得憔悴,凋零,他脸上那种火热快活的笑容死去了。
耶罗姆摇了摇头,他的眼眶沁出血红,他看着道里安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也只是低下头,用力握住证人席上的护栏。
而这沉默显然不是乔所想要的,他开口说:“耶罗姆先生,请你如实陈述当晚的实情,所有人都在这儿,我们会为你主持公道。”
耶罗姆呼出长长一口气,他平复心情,点了点头:“谢谢。但是在那之前,我有一个问题,希望道里安先生能如实回答。”
道里安顶着审判室里无数双谴责的瞳孔看向耶罗姆,等着对方的控诉。
然而——
“甜心,那条鱼尾裙好看吗?我是指,穿在我身上。”
道里安愣住了,不只是他,陪审团也发出疑惑的议论声。
但耶罗姆凝视道里安的眼神无比认真,道里安在这样的注视下重重点头:“非常漂亮,你是那天晚上最美的人。”
耶罗姆笑了起来,泪珠像流星在他棕色的脸颊上一闪而过,他深吸一口气,突然转向审判席。
“道里安没有做错任何事!他也没有患上什么狗屁的精神病!你们这群该死的变态狂,杀人犯!我原本应该和道里安一起放走人鱼,但是他为了让我免受惩罚,所以迷晕了我!他是无辜的!你们才是罪人!放开我!你们这群混蛋!放手!”
耶罗姆被安保拖出了审判室,但他所说的话无疑像响雷似的在审判室里激起一片轰鸣。
乔尴尬地和审判席的几位进行了短暂的眼神交流,接着他大声叫出了第二位证人。
第二位证人是欧文。
道里安从没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与自己的前任助手见面,但当他见过耶罗姆后,一股微渺的希望从他的胸口蔓延至四肢,他想,也许这一轮证人对质他未必是输家。
直到他听见欧文说:
“这就是为什么我选择离开那间研究室,我很害怕,你们知道,在有了利瓦尔那样的同事之后,我的上级似乎也……我可不想死得那样凄惨。”
欧文在说这些话时没有什么负担,他依旧顶着那头杂乱的稻草似的黄头发,厚重的黑框眼镜让他看起来像极了那种呆板笨拙的工科男,但道里安知道自己从未真正认识过他。
第三位证人是萝丝。
道里安在看见她的第一眼就知道那天自己没有看错——马格门迪休息间里藏着的情妇,就是萝丝。
萝丝始终不敢看道里安的眼睛,她的双手不安地绞紧在一起,声音微微颤抖,就连站上证人席这个动作都仿佛带给她极大的折磨。
当萝丝指认道里安精神失常时,道里安并不觉得愤怒,他只是忍不住感到悲伤。
第四位证人是大卫。
道里安以为自己可以承受这一切。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一件事,即,人生意味着失去。
从记事的那一天起,人生的道路就布满了细密的疼痛,仿佛一场大型又漫长的凌迟,到处都是持刀的行刑者,你逐渐被割掉纯真,割掉善良,割掉怜悯……只剩下坚硬的,冷漠的骨架。
直到某一天,你不再感到痛苦,甚至自己也拿起凶器,成为又一个行刑者。
道里安原以为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当他看见大卫朝自己走来的那一刻,他听见自己在心底小声地念叨——
不,不要,千万不要……
大卫是道里安最好的朋友,他从未背叛过道里安,道里安知道这一点,他只是想保护道里安,通过“被人鱼蛊惑”这个借口来替道里安减轻罪名。
“道里安是我们研究所最年轻的研究员,他的才能毋庸置疑,在大学里也一直是海洋生物保护协会志愿者的一员,他对于科学和海洋生物的热爱诸位有目共睹。因此,他并非在头脑清醒地情况下做出那些错事,他被迷惑了,人鱼利用了他的善良,将他变成了犯下纵火罪的恶魔……”
乔不耐烦地打断大卫对陪审团的慷慨激昂:“时间有限,大卫先生,让我们总结一下,所以道里安的确是受到人鱼的控制,以至于神志不清,出现了严重的认知错乱是吗?”
大卫郑重点头:“是。”
道里安想笑,想把大卫这个蠢货按在地上狠狠揍一顿,但他此刻甚至连操纵面部肌肉做出表情的力气也没有了。
“判定精神问题不该只听从门外汉的片面之词。”等大卫离开审判室后,道里安再一次开口,“我申请让心理医生阿刻索夫人出庭作证。”
“你当然想见阿刻索,但我恐怕这不合规定。”乔咯咯地笑起来,他快活得像只发现腐肉的秃鹰。
“什么意思?”道里安皱紧眉头,他听出了某些言外之意。
最后出场的证人是一位叫做亚历山大的心理医生,道里安知道他,他是阿刻索夫人的同事。
“我从没有在他那儿接受过诊疗。”道里安冷冷地盯着证人席上那个矮胖的男医生。
“那是自然,你每次来心理疏导室都是阿刻索夫人接待你,每一次,并且地点都在她的办公室。”亚历山大很快地扫过道里安,将视线转向审判席和陪审团。
“所以呢?”道里安有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亚历山大抽动起嘴角:“我的意思是……什么样的心理治疗需要在办公室里悄悄进行呢?”
道里安咬着后槽牙从被告席站了起来:“因为根本没有什么心理治疗,我们是朋友,偶尔会一起聊天,仅此而已。”
亚历山大耸肩:“真是如此吗?你大约每次都会在阿刻索的办公室里停留一到两个小时,有时候甚至是一整个下午,我时常会听见里面传来哭声,那种压抑的哭声,我是指——‘那种’,哦对了我还曾碰见你亲吻她的手……”
亚历山大没能把话说完,因为道里安从被告席的护栏跳了出去,动作迅速得就连安保都来不及反应。
他冲向证人席,揪住亚历山大的领子把他的脑袋狠狠压在栏杆上:“你这个婊子养的!你怎么敢说出这种话?!那是阿刻索夫人!”
亚历山大吓坏了,但他挣脱不了道里安的控制,只能像只海龟似的滑稽地挥动着四肢。
所有人都惊恐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他们看见道里安通红的双眼和额角暴起的青筋,大喊着叫安保快制止这个疯子。
道里安最后是被电击棍制伏的,他倒在地上,肌肉抽搐,被安保当做垃圾拖回被告席时,仍在骂骂咧咧,冲亚历山大吐口水。
“肃静!”奥克斯利中气之足的怒吼比他的木槌还管用,审判室很快重新恢复安静,他朝乔使了一个眼色,后者立刻清了清嗓子。
“好的,先生们女士们,如果诸位仍旧抱有疑惑,那么接下来请看这段监控。”
道里安正瘫坐在被告席上喘着粗气,他的衬衣在拉扯间掉了两颗纽扣,头发也乱糟糟地遮住了眼睛,但是当全息投影开始投射那段监控视频时,他突然屏住了呼吸,着了魔一般撩起碍眼的头发朝前趴去,视线紧紧黏在那一小块空中投影。
那是西尔维。
他终于又一次看见了西尔维。
他看见自己隔着水箱玻璃和人鱼掌心交叠。
他看见自己打开电网,将冲出水池的人鱼紧紧抱住,安抚他的背鳍,亲吻他的耳朵尖。
他看见自己和穿着鱼尾裙的西尔维在走廊里肆无忌惮的拥吻,他用力握住西尔维的头发触手,任由那些软绵绵的小东西在自己的手腕上交缠蠕动……
在某个瞬间,画面中的西尔维突然感应到了什么似的,他在与道里安接吻的同时突然抬头,看向正对着他们的摄像头,仿佛跨越时空和几天后坐在被告席上的道里安进行了对视。
道里安差点当场叫出西尔维的名字,他的视线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模糊。
这一刻,道里安完全丧失了辩解的欲望。
他想,宣判吧,宣判我是个罪人。
主啊,拯救我这只迷途的羔羊。
籍着你的话语。
我看清了自己的真相。
发现了自己是个无助的罪人。
——我爱上了一条人鱼。
2356年的1月1号,新年的第一天,道里安被送进了厄莱斯精神病治疗中心。
第59章
在进入精神病治疗中心的前三天,道里安竭尽全力向所有他能见到的医护人员解释自己是正常人,他要求医生们给他做检查,拒绝服用不明药物,在和另一位精神病患者成为同一间病房的室友后疯狂踹门,因此被怀疑有严重的狂躁症和焦虑症,每晚都被人捆上约束带并注射镇静剂强制入睡。
某个叫做怀特的医生威胁道里安,如果他继续破坏医院财产——指房间里那扇坚不可摧的铁门,他就会被拉去进行电击厌恶治疗。
于是第四天时,道里安终于抛开了这种无意义的辩解,试图寻找一种更为隐蔽的逃跑方式。
然而不幸的是,这座治疗中心的管控严格得吓人,无论是集体用餐时间,还是下午病人的自由活动时间,到处都有安保严密监视,而道里安曾考虑过的翻墙计划也在他目睹那将近8米高的墙体时彻底破灭。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里的确就是监狱。
在这里,病人必须早上六点半起床,七点食堂供应早餐,午餐是十一点,晚餐是五点,病人们会挨个排队到取餐口取餐,偶尔有人在此时发病,那么这时候安保们就会迅速将其带走。
上午会有医生来病房巡诊,询问病人的身体状况。此前道里安还会同对方理论,试图劝说对方将自己放走,后来才发现如果你这么做的话,对方只会增加你每天的服药量。
顺便一提,那些不明药物会令人神志不清全身乏力,但同时又让精神亢奋得可怕,因此道里安在吃了两天后,每次都会在服药时假装吞下,等检查结束后再去厕所吐掉。
下午三点至五点是自由活动时间,病人们可以在病房外的花园里放风,道里安会借这个机会寻找这座建筑的监控薄弱点。
是的,道里安一刻也未曾放弃,即便每天晚上躺在病床上时,令人窒息的绝望感都会像病毒一般在他的身体里肆虐,第二天早上睁开眼睛时,道里安又会继续开始琢磨逃出去的方法。
道里安唯一能接触到外界信息的机会是晚餐后一个小时的看视频时间,到时墙壁上的内嵌显示屏会自动亮起,开始播放视频,基本都是新闻。
道里安热衷新闻,每天都看得津津有味,唯一令他不满的是他那位同房的病友查理,他总会在新闻播放时面对着墙壁自言自语,有时声音大得盖过了新闻的音量。
道里安从未与这位病友有过冲突,因为他到这儿来懂得的第一个道理就是——不要试图和这座建筑里的任何人讲道理,无论是医生还是病人——因为前者从不听你说话,而后者则很有可能用一套诡异但完整的逻辑说服你。
比如查理,一位“海神教的大祭司”——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此前道里安一直以为查理的自我定位是“歌手”或者“吟游诗人”一类的角色,因为他总是会对着墙壁哼唱一些奇怪的调子,非常押韵,听起来像是某种语言的民歌。
后来道里安在活动时间看见他在花园的草坪上大声“吟唱”,引来一群精神病者的虔诚朝拜。
虽然同住在一间病房,道里安同查理几乎没有什么交谈。他们的第一段对话发生在道里安刚被关进病房的那几分钟里,对方对于道里安踹门想要离开这儿的举动表示出了关心,他问道里安:“年轻人,你也想回到大海吗?”当然,当时的道里安并没有和他交谈的兴趣,只回应给他一串脏话。
之后看新闻的某个晚上,一位管理局发言人痛斥海神教对人们精神上的迫害——哦对了,起因是最近大海又开始躁动不安,海平面在短短半个月内上升了两米,末日戟就这样完全被淹没了,激起了大范围的民众恐慌,一时间海神教涌入了不少信徒,大家纷纷去海边朝拜跳海……
如果道里安仍在研究所里正常工作生活,他恐怕多少会对这种末日预兆发出些感叹,可惜他现在正被关在精神病院和一群疯子待在一起,他甚至希望海水能上涨得快一些,尽早推掉那八米高的围墙。
以上就是道里安对这则新闻的全部感想。
然而一个小时的视频时间结束后,道里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天他隔壁床的那个“大祭司”没有对着墙壁嘟嘟囔囔。
道里安本没打算理会他,但查理率先向道里安搭话,他说:“不要相信他的话,他是个无知的罪人,我们都是罪人。”
熟悉的神秘学论调。
道里安对宗教并无兴趣,但这里可是精神病院,能和人正常交谈的机会可不多,道里安不想放过这个乐子。
“你是指‘原罪’?恕我直言,基督教里也有这玩意儿,因为亚当和夏娃违规吃了苹果来着,如果都为了‘赎罪’,你们为什么不信仰上帝呢?”道里安故意挑衅道。
“不不不,那是伪神,是人类为了自我开脱想象出来的伪神,而大海,祂是实际存在的,祂掌控着这个星球,是一切生命的母亲。”
道里安不以为然地挑眉:“所以你们的‘原罪’是什么?往大海里丢垃圾?”
查理摇了摇头,他从病床上站起身,将视线落脚点抬高到天花板:“几亿年前……”
老天啊,开始了。
道里安在内心翻了个白眼,他现在有点后悔跟查理对话了。
查理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不知道已经在这间精神病院治疗了多久。他有着一头长长的花白头发,胡须也是白色的,和头发差不多长度。他总是勾着背,皱着眉头,显得忧心忡忡,和人对视时会颇有礼貌地低下头。如果此时他身上穿着的不是病号服而是白色的兜帽长袍,他的布道会比现在更加令人信服。
是的,他长得像极了所有文学作品里那种神秘先知的形象,但道里安笃定不可能会有先知不愿意刷牙,以至于一张嘴就是一股恶臭。
“几亿年前,我们都是大海的子民。我们拥有集体意识,过着群居的生活。然而某一天,我们的祖先开始变得自私,妄图把大海占为己有,因此被赶出大海,放逐到陆地上。逐渐地,我们进化出了双腿,遗忘了罪恶的过去。然而基因中的恶劣因子却一代又一代地延续了下来,我们依旧自私,贪婪,我们掠夺资源,迫害同类和其他物种,不停地朝大海排放垃圾,直到某一天,母亲发怒了,祂用浪潮惩罚我们,同时也在唤起我们的良知……因此我们必须回到大海,回到乌有之乡,回到孕育生命的子宫当中去!”
半小时后,查理结束了自己的布道,他期待地看着道里安,而后者早就昏昏欲睡。
“呃……事实上,我确实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道里安说。
“说吧,我的孩子。”查理和蔼地看着他。
道里安打起精神:“你知不知道这座精神病院什么地方防守最薄弱?我在什么时间逃跑成功几率最大?”
查理不可置信地瞪了他几秒,接着转身面向墙壁开始愤怒地念经:“@#¥%……&”
道里安叹气,尸体一般直挺挺地瘫倒在床上,他真是疯了才会和一个精神病患者交谈这么久。
第60章
厄莱斯精神病治疗中心建立在悬崖之上,从病房里的那个脑袋大小的“窗口”朝外望去,能看见海浪拍碎在礁石上。
道里安在这里已经生活了将近两周,但依然没能想明白为什么这样的地理位置会坐落着一家环境优渥的精神病院。同样的,他也没能找到逃出这里的办法。
然而两周的时间足以让道里安发现一些异样。
这家精神病院几乎每天都会进来一部分患者——他们是否真的有精神病暂且不提,总之有新人进来时,动静都很大。
道里安完全可以凭借他们想象自己刚被关进这里的场景,不过现在的他听到那些新人的咒骂时,已经可以相当淡然地在内心里假装劝说对方:这是徒劳的,放弃吧。
这里占地面积不大,病房总共就只有两栋楼,却每天都可以源源不断地接纳新的病人入住治疗,这一点不太寻常。
后来道里安才逐渐发现,那些所谓的“精神病患者”大部分都是海神教的忠实信徒,有些甚至在教内地位很高,他们被管理局强行送进了这里,而几乎所有人在进行了一周的治疗后,都会变成真正的精神病患者——道里安吃过那些药,知道那是什么感受。
再过些日子,其中的某些人会疯得厉害,比如突然在草地上打滚,高举双手说些听不懂的疯话,或者干脆用脑袋去撞墙……这些人会被医护们带去所谓的“重症区”,之后道里安再未见过他们。
不过很快道里安就知道他们的下场了。
“6946号,体检。”
某天下午的活动时间,道里安突然被点名,护士送他去了怀特医生的办公室,以新入院病人“例行体检”的名义。
道里安总觉得那不是什么好事,他跟在护士身后时总是想找机会逃跑,可事实上他恐怕就连护士先生也打不过。
没错,这家精神病院的护士都是长满了可怕肌肉的强壮男性。
很快,道里安被送进了一间满是消毒水味的办公室,他警惕地左右环顾,并没有看到能够用于检查身体的医疗器械,他原本站在门口没动,但那名护士强行将他拉进房间,并关上了门。
“6946号,姓名……道里安?著名人鱼研究专家的继子,自身也是非常优秀的海洋生物研究员,我没说错吧?”怀特给了道里安一个眼神,示意他坐在自己身侧的椅子上。
道里安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了坐下:“是的。”
“非常可惜。”怀特用极其缓慢的语速说道,他的眼神又冷又湿,将道里安从头打量到脚。
道里安不适地换了个坐姿,他眯起眼睛盯着对面的男人——油腻的黑头发塌在头顶,即便戴着眼镜也遮不住的巨大眼袋,他的眼角下垂得厉害,给人一种超过年龄的苍老感,又或是纵欲过度的疲惫相。
“感谢关心。”道里安谨慎地措辞,“我觉得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恢复得差不多?哦别开玩笑了。”怀特乐不可支,仿佛道里安刚才说的是一个无比滑稽的笑话。
道里安冷冷地注视他,直到听见他突然质问自己:“你根本没有吃药,不是吗?既然你一直拒绝治疗,又怎么会恢复正常呢?”
道里安感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猛地一跃,但依旧维持着表面上的镇定,体检还没有开始,怀特没有实际证据,因此道里安一口咬定:“我吃了。”
“是吗?”怀特的嘴边勾起一个刻薄的弧度,“好吧,那么现在我们开始体检,去那边的病床上。”
道里安非常想逃离这间办公室,但他用余光扫了一眼自己身后的肌肉护士,不得不认命地站起身,坐在了靠墙的病床上。
“解开上衣。”怀特命令道。
道里安磨磨蹭蹭地解开了病号服最上面的两颗扣子。
怀特扶了扶眼镜腿:“全部。”
道里安于是咬牙解开了全部的上衣扣子。
“很好。”怀特盯着道里安赤裸的胸腹线条这样说。
事实上道里安刚刚才在活动时间做了一组高强度的健身动作——他一直在为逃跑做准备。因此他不可避免地出了一身薄汗,这让他漂亮结实的肌肉上闪着仿佛涂了油似的光。
道里安忍着恶心,任由怀特将冰冷的听诊器贴上自己的胸口。
刚开始一切正常,怀特分别将听诊器贴在了道里安心肺的位置上,简短地做出了一些评价,但接着,他就将那带着体温的金属小东西贴在了道里安的r头上,以一种相当猥琐的手法。
“该死的你这个狗杂种在做什么?!”
道里安顿时给了怀特一拳,他还想给他胯下狠狠来上一脚,但一直在旁边监视的护士两三下就将道里安制伏了,摁着他的后颈将他死死压在床上。
“Fuck!怀特你这恶心的人渣,杂种!你他妈再敢碰我!”
道里安被护士压在身下,唯一能动的也只有嘴巴了,他狠狠咒骂怀特,威胁对方如果他再有什么举动,道里安就把他胯下的东西割下来塞进他的嘴里。
然而怀特在擦掉嘴角的血迹后,只是愉快了笑了笑,他反问道里安:“是吗?如果我就在此刻强j你,你还不是只能翘着屁股任我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