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里安骂得更凶了,但同时他也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可悲,因为现在他唯一能做得也只有痛骂。
“我等了你两个星期,道里安。我不知道你这样身份的人为什么会被送进这里,但是,直到现在也没有人把你从这儿弄出去不是吗?你被抛弃了,小可怜。”怀特装模作样地惋惜。
“不过你放心,亲爱的,我不喜欢强迫,性ai是无与伦比的美妙体验,而强迫会使这一切大打折扣。”怀特将听诊器顺着道里安的裤腰塞进去,笑道,“你很快就会来找我的,我猜甚至用不了一周,你也不想变成外面那种废人对吧?又或者,你更愿意将自己身体里可爱的内脏献给那些大人物?”
“住手!停下!”道里安因为他的动作吓出了一身冷汗,但他仍旧分神思考了片刻这句话的深意——这家精神病院在做非法器官买卖的生意!
好在怀特很快放开了他:“我等你的好消息。”
道里安离开那间办公室时反复检查了自己上衣的纽扣,他将每一颗扣子都紧紧扣住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是赤裸的,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体里被撕裂开来,丑陋地暴露在太阳底下。
是被践踏的尊严吗?还是可怜虫一样卑微的处境?
也许都有。
温和的日光照射在身上,道里安茫然地抬头望向天空,止不住得发抖。
一直以来道里安都避免去思考最坏的情况,他一直告诉自己,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还留有理智,总有一天他会从这个鬼地方离开。可这并不是因为他真的有本事逃离这座精神病院,而是如果不这样想,他的精神就会比他的肉体先一步崩溃。
有时候道里安甚至觉得自己已经疯了。
从早上起床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起,他的大脑就不受控制地开始反复设想逃离这里的路线,这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仿佛机器开机启动的某种出场设定。
他看见牙刷的时候会幻想如何用这小东西撬开病房的铁门,用勺子吃饭时会幻想用它捅进安保的眼眶里,甚至看见那座8米高的围墙时会幻想有一天把马格门迪那颗可笑的脑袋挂在上面……
可这些事情一件也不会发生,真正可能发生的只有两件事:
道里安要么变成怀特的狗,要么失去神智被割掉内脏。
护士把道里安送回病人的活动区域就离开了,只留道里安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走廊里,屋檐在日光下投射出的阴影仿佛一道分界线,他知道自己应该去晒晒太阳,可一旦他选择踏出走廊走进花园,他和那些无知无觉晒着太阳的疯子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道里安也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在原地待了多久,他发着呆,等待着活动时间结束,回到他那个可悲的病房中去。
然而就在此刻,道里安感到一阵黑影朝自己袭来,他的大脑尚未能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做出反应,因此他就这么狼狈地被人扑倒在地。
周围传来一阵惊呼,护士和安保冲了过来,他们把压在道里安身上的人强行拉走,但对方的力气大得吓人。
道里安忍过最初的头晕目眩,起身仔细一看,他震惊地叫出声:“威兹德姆教授?!”
威兹德姆早就失去了他在研究所时那种优雅的贵族气质,他的头发被剃得很短,脸颊瘦削,颧骨突出,眼睛里也似乎蒙着一层白翳。
他死死扯住了道里安的一条腿,冲他露出一个几乎要令人产生恐怖谷效应的怪异笑容。
“找到,你了!”
不过是又一个突然发病的精神病患者罢了。
威兹德姆很快被人强行带走了,道里安从地上爬了起来,木然地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可怜的无知者。”被混乱吸引来的查理站在道里安身侧,和他一起看向被护士拖走的威兹德姆。
“他会被带去哪儿?”道里安问。
“谁知道呢,重症区吧。”查理看起来精神不错,道里安还想跟他多聊几句,但对方再次恢复了“大祭司”的角色,嘴里低声吟唱着某个调子,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道里安并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查理。
自由活动结束,病人们一起在食堂吃了晚饭。在回到病房前,道里安被强行拉进注射室注入了某种不明药物——这次他不能再去厕所偷偷吐掉了,接着他们又像扔垃圾似的,把道里安扔回了他的病房。
然而当道里安咬牙切齿地回到病房后,他惊讶地发现,躺在自己病床对面的人并不是白胡子查理,而是威兹德姆。
给病房上锁的护士无视了道里安的质疑,但很快怀特就亲自露面了,他在病房铁门外露出一双冷血动物般浅色的潮湿眼珠,笑着说:“6453号执意要求见你,为了他的健康考虑,我想安排你们住在一起会是最好的决定,你觉得呢?”
“砰”得一声,房门上的探视口被狠狠合上,道里安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晚了半秒钟。
回想起白天威兹德姆脸上那股扭曲疯狂的神色,道里安用力闭了闭眼,他回头看向隔壁的病床,他们没给威兹德姆用约束带,这意味着如果对方突然发病,道里安说不定得花上一整晚应付他。
不知道是不是那管药剂开始起效,道里安觉得有些眩晕,他用力摇了摇头,希望至少自己能头脑清醒地挺过今天晚上。
病房里的显示屏正在播放新闻,但今晚道里安心情全无,他开始有些怀念查理了,真希望还能再一次听见他的吟唱。
道里安在心底默默为查理祈祷。他在床上静坐了整整一个小时,直到视频播放结束,房间里恢复了死寂,威兹德姆始终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但诡异的是,他一直睁着眼睛,仿佛一具已经被死神勾走灵魂的空壳。
道里安担忧地问他:“教授,你还好吗?”
和道里安预想得一样,威兹德姆没有给他任何回应,他甚至没有眨过眼。
原本博学潇洒的教授竟然沦落到这样的境地,一股难言的同情和悲愤感堵住了道里安的咽喉。
他盯着对面床底灯光照射不到的阴影处,恍惚间觉得那一小块令人憎恨的黑色正变得浓稠,它逐渐长出触角,开始扭动,尖叫着要从床底爬出来,爬出来,去吞噬掉头顶那刺眼的光线,带着整个世界一并陷入黑暗……
“道……里……安……”
像是两块砂纸相互摩擦的刺耳声响,来自对面的沙哑嗓音让道里安猛地回神,他抬头看向隔壁的病床,只见威兹德姆教授不知道什么时候清醒了过来,他终于不再双目空洞地盯着天花板,他扭头看向道里安,朝他用力伸出手,最终一不小心从那张狭窄的病床上摔了下来。
道里安没有犹豫,他立刻冲了过去,将威兹德姆重新扶上病床。
无论如何,他都是道里安敬重的老师。
“您感觉怎么样?”道里安坐在威兹德姆身边,防止他再让自己摔下去。
威兹德姆用力攥着道里安的手腕,那力道多少让道里安有些疼痛,但他忍住了,等着对方的回复。
“为什么……在这里……研究所……离开……”
威兹德姆大概真的病得很重,连语言组织能力都丧失掉了,道里安努力理解着这句话,猜想他大概在问自己为什么离开研究所而来到这里。
道里安耸了耸肩:“因为我喜欢这里的风景,所以买门票进来的。”
威兹德姆疑惑地看着他,显然无法理解。他眼神里的那种直白和纯粹令道里安想到了西尔维,那条笨蛋人鱼肯定也没办法理解这个笑话,于是最终笑起来的只有道里安这个讲笑话的人。
“那可是一个很长的故事。”道里安盯着病房里那扇小小的窗户,出神似的喃喃道,“一个极度失败,却又无比浪漫的,童话故事。”
道里安沉默了许久,他似乎陷入了某段甜蜜的回忆中,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而威兹德姆也并未开口催促,他只是专注地凝视着道里安,仿佛这样的注视便是他全部的诉求。
突然,道里安看向威兹德姆,笑着问他:“您还记得西尔维吗?就是那条有着漂亮银色尾巴的美人鱼?”
“漂亮。”威兹德姆覆着白翳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道里安,似乎是在询问,又似乎只是单纯地附和。
“是的,他很漂亮,也很聪明。”道里安有些眉飞色舞了,他灰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如同月光照耀下波光粼粼的海面,“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像只小狗,那种温顺的大型犬,虽然体格大得吓人,但是也会像只幼犬似的把脑袋放在前爪上嘤嘤叫唤……总之非常可爱。”
“可爱。”
“没错,非常可爱。”道里安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兴致勃勃地补充说,“我打赌该隐一定不曾这么做——西尔维会跳舞,手尾相连那样转圈,这时候他的尾巴会泛起粉色,我猜多半是他鳞片下的皮肤开始充血,因此让鳞片产生了颜色变化……”
道里安本打算简要描述一下自己被送进精神病院的悲惨经历,但不知道怎么的,他像个头一次养宠物,恨不得每天都往社交网站上传一百张萌宠照片的蠢蛋一般,无知无觉地在教授面前夸耀起自己曾经的实验体。
这其实不能完全责怪道里安,毕竟威兹德姆并没有打断他,何止没有打断,他甚至两眼放光地盯着滔滔不绝的道里安,就好像后者在讲述一篇惊心动魄的冒险故事,而不是夸张地炫耀人鱼有多么可爱。
“如果您曾跟他见面,您也会喜欢上他。”
道里安结束了自己的演说,随着他话音的最后一个音节消失在房间里,整个病房再一次陷入令人窒息的寂静里。
道里安盯着墙上那个狭小的窗口,那个只能伸出一只手去的窗口,那个连月光都无法照进的窗口,那个自由永远无法抵达的窗口。
“我非常想念他,非常。”
道里安听见自己这样说,他再也无法忍受,汹涌的思念如海啸般撕裂他的帆,吞噬了他的小船,于是道里安掉进大海里,无助和痛苦涌进了他的口鼻,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刀割般的涩痛。
道里安深深弯下腰去,将脸埋进掌心。
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你呢?我的西尔维。
道里安听见有人在哭泣,那种海风般萧索的,压抑在胸腔里的悲鸣,然而很快他发现,那哭声并不来自别处,正来自他自己。
“西尔维,西尔维,想念,道里安。”
这破碎的说话方式令道里安倍感熟悉,但同时他又清醒地知道,说这句话的人是威兹德姆,他在努力安慰自己。
道里安不想让病重的老师替自己担忧,他仰起头,将眼泪咽进肚子里,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狼狈。
“他最好不要,我并不值得他念念不忘。”道里安斩钉截铁,但仍旧止不住哽咽,“他应该记得这个教训,远离人类,自由自在地生活在海底,生活在亚特兰蒂斯,找一位漂亮的雌性人鱼生下幼崽,他会幸福地活下去,永远不再想起我……”
威兹德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激动起来,他从病床上颤巍巍地爬起来,对着道里安比划道:“不,西尔维在,不会,离开。”
老教授的状态不态对劲,道里安匆匆擦掉眼泪,强行打起精神:“我知道。谢谢你安慰我,我觉得好多了。”
“等,道里安,等,离开,很快……”
道里安扶着威兹德姆的手臂,防止他再滚下床去。
“离开?我恐怕没人能把我救出去,除非我妈妈她……算了,这不可能。”道里安灰心地摇了摇头,他仔细想了想,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真有什么人能动摇马格门迪的决定,恐怕只有伊万诺娃了,但她对道里安的事从不关心,更别提道里安还偷走了她的日记本,如果她知道了这些事,她肯定会和马格门迪站在同一边。
威兹德姆似乎开始发病了,他浑身颤抖起来,不停重复着一些破碎的词:“等!等!很快,很快!”
道里安从对方的表情里看出某种奇怪的狂热,他在说什么?等什么?不过这位神志不清的老教授很快就抽搐着说起胡话,完全丧失了沟通能力。
道里安担心威兹德姆会在发病时撞破脑袋或者咬断自己的舌头,于是他只好充当起约束带的作用,控制着对方的手脚,一直到他从那令人骇然的抽搐里平息下来。
此时已经到了深夜,病房早已熄灯,道里安在黑暗中帮威兹德姆盖好了被子,摸索着回到自己的病床,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惫令他很快就昏睡了过去。
也许是在梦中,道里安似乎又一次听见了人鱼的歌声,海风将它送往道里安的耳边,那歌声仿佛情人的低语,婉转,柔和,充满爱意,陪伴道里安度过了一个平静的夜晚。
一夜好眠。
世人皆有罪,罪孽必偿还。
年轻时的伊万诺娃并不相信宗教,她享受着青春,享受着恋爱,享受着快乐,直到罗宾镇那场罪恶的意外,她和马格门迪一起杀死了约翰。
而道里安就是这罪恶的果。
伊万诺娃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曾经好几次试图堕掉道里安,但冥冥之中总有外力阻止她这么做,甚至最后她不顾一切吞下堕胎药后,都没能把这小东西从肚子里弄出来。
当伊万诺娃抱着刚出生的道里安踏进医院附近的一座教堂时,她终于感受到了救赎。
于是她开始想明白,这是她需要偿还的罪。
有时候伊万诺娃会觉得约翰还活着。他入侵她的梦境,叫她夜不能寐;他附身于十字架上的耶稣,和他脚下的那本日记一起鄙视着她的忏悔;他存在于她身边的一切活物死物中,嘲笑她的虔诚,随时会借着谁的手砍掉她的脑袋。
这一切虚无的恐惧终于在三天前化为实体。
那天伊万诺娃前往教堂做礼拜,在临走前,坐在她身边的一位夫人突然拉住她,眼神空洞古怪地对她说:“回去,你的儿子,看看……”
伊万诺娃吓得立刻甩掉了她的手,匆匆坐上飞行器回了家。
但很快伊万诺娃就发现自己的十字架不见了,去教堂时她总会戴上那枚十字架,那是她用了二十多年的十字架,她一定要找回它。
于是第二天伊万诺娃再次返回教堂,可她没能找回那枚十字架,神父说教堂早在昨天晚上就被清理干净了,没有发现任何失物。
伊万诺娃失望地走出教堂,接着在门口被人拦住了。那是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只是他没有向伊万诺娃讨要钱或食物,他从兜帽下露出一双琥珀色的,仿佛某种爬行动物的眼睛,对伊万诺娃道:“夫人,回去看看,你的儿子吧。”
仿佛被利刃抵住脖颈,伊万诺娃被迫第一次向道里安发出通讯请求,然而没有人接听。
第三天,神父向伊万诺娃发来通讯,说有人捡到了她的十字架,他会叫人把东西送往伊万诺娃的住所,伊万诺娃拒绝了,她表示自己会亲自去取——她总有种预感,如果她真的透露了自己的住址,她恐怕永远也没办法在这座屋子里安稳地生活下去了。
而这一次是开飞行器的司机。
刚开始他只是快乐地向伊万诺娃讲述自己刚会走路的小儿子,他头一次做父亲,你能从他的每一句话里听出那种新手父亲看见儿子茁壮成长的自豪感。
在察觉到伊万诺娃的沉默后,司机抱歉地说:“对不起夫人,我有些得意忘形了。”
伊万诺娃摇了摇头:“第一次为人父母都是这样的。”
司机的兴致再次高涨起来:“所以夫人当时也是这样吗?”
伊万诺娃为了尽快结束这段对话,对着前座的司机点了点头:“是的。”
“可是,您为什么不回去看看您的儿子呢?”
冷汗在刹那间打湿了她的脊背,伊万诺娃骇然看向司机,反复确认驾驶座上坐着的不是死去的约翰。
而更令她毛骨悚然的是,司机此刻正继续讲述着小儿子有多么可爱,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从他的嘴巴里说出来的似的。
伊万诺娃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叫他回家看看道里安,仿佛被魔鬼操控了大脑。
伊万诺娃念着耶稣的名讳,希望获得上帝的庇护,可正如祂30年前没能现身于那间别墅从罪恶中拯救她的灵魂,祂同样没能在30年后保护她脱离这种可怕的怪象。
于是终于,伊万诺娃终于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约翰的幽灵的确一直在她身边看着她,并且会纠缠到她死的那天。
在拿到十字架的当晚,伊万诺娃把马格门迪叫回了家——后者这大半个月一直停留在陆地上,这是非常罕见也很奇怪的事。
“道里安现在在哪儿?”伊万诺娃在晚饭时问自己的丈夫。
马格门迪状似随意地抬头:“你知道了?从哪里听说的?”
伊万诺娃确认了某些想法,她盯着对方摇了摇头:“没人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只是无法联系上他。”
“因为人鱼的某些影响,他的精神出了一些问题,所以我把他送去了厄莱斯,一家精神病治疗中心。”
“什么?!”
伊万诺娃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她的嘴唇因为愤怒而有些颤抖:“马格,别想骗我,告诉我事实。”
“这就是事实!”马格门迪同样从餐桌前站了起来,三十年前他的个头还能勉强和伊万诺娃比肩,但近几年衰老令他萎缩得厉害,如果不穿增高鞋,他就只能仰视面前的女人,这令他感到相当不痛快。
“他在我的研究所里纵火,放走了一条人鱼实验体。哦对了顺便一提,他不愧是你的好儿子,他和人鱼搞上了你知道吗?”
伊万诺娃抬手狠狠扇了马格门迪一巴掌,一字一顿道:“注意你的措辞,马格。不要忘了,是你,让我生下他的。”
马格门迪用舌尖顶了顶麻木的脸颊,他啐了一口笑起来:“所以呢?婊子,别忘了,约翰是你跟我一起杀的,三十年后才开始后悔是不是太晚?你就算把这件事告诉了道里安又怎么样?只要我乐意,他这辈子都只能待在那家疯人院里生不如死。”
“哈,上帝啊……”伊万诺娃白金色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垂落下来,马格门迪咬牙盯着她,从她怨毒的脸上看到了道里安的影子。
“马格,需要我提醒你吗?如果道里安死了,你可连这唯一的一个儿子都没有了,哦我可怜的马格,我可怜的没有生育功能的丈夫哈哈哈……”
“闭嘴你这个婊子,被怪物c过的妓女,你胆敢再说一句!”
“我为什么不敢说?我明天就要告诉那些记者,你过往表现得所有‘好丈夫’形象都他妈是伪装的,你是个令人作呕的伪君子,一边跟自己的下属调情,一边又搞上了她的女儿!”
伊万诺娃不顾一切地吼了出来,这一刻她感到自己已经不是自己,她被约翰控制了身体,喊出了曾经她永远不敢喊出的话。而马格门迪惊憷的眼神便是养分,它滋养着伊万诺娃三十年来躲在阁楼上的阴暗灵魂,滋养着约翰的仇恨,那永不瞑目的幽灵在她耳边说道:是时候了,是时候了!
“道里安告诉你的?”马格门迪已经恢复了冷静,他坐回了椅子上,开始继续自己的晚餐。
“不是,那位莉莲教授……她是叫这个名字吧。她自己发简讯告诉我的,她希望我把你妻子的名号让给她的女儿,因为她怀孕了。”当然不可能是你的。伊万诺娃讽刺地笑了起来,她隐去了最后那句话,同样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开始接着用餐。
这对夫妻就像从未有过刚才那段激烈的争吵一般,平静地结束了这顿晚餐。
在接受药物注射的第五天,道里安已经无法在大部分时间保持清醒,他感到身体疲倦,无法集中精神,不能思考,但思绪却异常活跃。
他的大脑仿佛变成了一个粉碎机,将完整的记忆篇章粉碎成各种无意义的碎片,接着这些碎片就如同太空垃圾一般在虚空中无序旋转。
视网膜接收到的所有画面,在此刻的道里安看来都像万花筒里的美妙反射,他看见了许许多多色彩斑斓的热带鱼,他甚至看见了西尔维在水箱里和水母一起跳舞,他的尾巴反射出漂亮的粉色。
“Bravo,完美的表演,你还会点别的什么吗?”道里安这样问西尔维。
西尔维于是继续跳舞,他高高地跃出海面,再沉沉坠进观察水箱里。
“唔,我想我得付点门票,几条沙丁鱼怎么样?”道里安笑着说。
等到接近晚饭的时间时,药物的效用稍稍减退,道里安就能短暂恢复神智,于是他发现,一整个下午他都在活动花园里,对着自己的另一位病友威兹德姆说疯话,并试图用杂草塞进对方的嘴巴里。
而相比之下,病重的威兹德姆反而是更正常的那个,毕竟他只会愣愣地看着道里安,任由道里安将他当作想象中的人鱼,随意摆弄他。
通常这时候道里安都会陷入极大的恐慌之中,他感到自己即将失去这具身体的掌控权。他不知道那些药物是否会对大脑造成永久性损伤,但是如果他再不做点什么,恐怕真的会就这样烂在这间疯人院。
于是在这天傍晚,道里安用勺子绑架了一位路过的医生,试图逼迫医院放他离开,可不到五分钟,道里安就中了麻醉枪昏了过去,他造成的混乱甚至没有让一些低头吃饭的患者们抬起头看他一眼。
昏沉中,道里安感到许多人围住了他,他们将他抬起来,送往了哪里,接着冰冷的液体再一次注射进了他的身体里,道里安惊恐地抗拒,可实际上他只是发出了一些微弱的悲鸣,他无意识叫着什么人的名字,可换来的却只有刺耳的嘲笑。
“西尔维?西尔维是谁?你的情人吗?哦小可怜,我恐怕他不能来救你了。”怀特坐在道里安的病床边抚摸他的脸颊。
怀特甚至不用给他上约束带,现在的道里安虚弱得像只快饿死的小猫,他把自己蜷缩在床角,眼睛里泛着泪花,因为刚才打针时的挣扎,他气喘吁吁,脸颊绯红,衣冠不整——一副惨遭蹂躏的可口模样。
怀特爱死了这种反差感。
他记得道里安刚来这里时那副生机勃勃的样子,怒火正在燃烧他的灵魂,是怀特亲自将这团火关进了笼子,又看着他一点一点熄灭,最终变成怀特喜欢的口味。像是火烧冰淇淋,等火焰熄灭后,就能品尝到那滴着汁水的香甜奶油。
晚餐时间,所有人都在忙着吃饭,怀特把护士也打发走了,现在不会有人来这间办公室打扰他们。
怀特叹了口气,开始解自己的皮带,用满是恶意的无奈语气笑道:“我恐怕等不到你情愿了,小点心,不过我保证你会喜欢的。”
道里安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药物的作用令他陷入了一重光怪陆离的世界,在这里他见到了西尔维,躺在礁石上对他唱歌的西尔维,道里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船只即将撞上那块礁石,但是他不在乎,他现在,立刻,马上就要去往西尔维的身边,哪怕代价是他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