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相互报上姓名后才知道对方是谁。
那时候他也不是一开始就信任谢重明,是后来几次合作破局并成功脱离秘境, 两人才称得上是同生共死过的朋友。
只是在接下来几年中他们见面的次数仍是不多,每次谢重明找到他都是想和他打一场,所以他直到提出成婚那一天都认为谢重明只对和他比试感兴趣。
谁能想到有的人只要得了许可,就能随随便便、轻轻松松地把秘境弄塌。
顾然转头看去,见谢重明还在闭目入定,不由喊他:“谢重明?”
谢重明听到顾然的声音,缓缓睁开了眼。
接着他有些闷闷不乐地望着随意闲坐在旁的顾然。
小秘境崩塌之后,谢重明的记忆就回笼了。他正在识海中回溯刚才发生的一切,越看越酸,越看越酸,尤其是看到少年模样的顾然主动亲了上来,他更是酸到了极点。
他都没被顾然主动亲过,什么都不知道的“他”为什么有这样的好待遇?
顾然哪里知道谢重明连他“自己”都能酸,被谢重明看得有点心虚,以为他是因为“自己”傻乎乎被忽悠而不开心。
他在心里认真反省了一下自己在小秘境里故意哄骗和笑话谢重明的行为,嘴上却是一本正经地对谢重明说道:“我们确实有婚约在身,我可没有说谎骗你。”
谢重明哪里会计较这个,他巴不得那是真的。若是顾然当真十几岁就去了他们北剑宗,他不知得多高兴。
可惜那只是小秘境里基于他们过往记忆构建的幻象而已。
谢重明感觉心里闷闷的,不由说道:“我想换我去看看你。”
顾然本来就是因为谢重明为他抱不平才想陪他打几场的,自然不会拒绝他的提议。
他点头应了下来,回忆了一下自己少年时的情况,给谢重明打了个预防针:“我有时候可能会受伤,不一定能和你痛痛快快地打。”
谢重明只是想在带着记忆的情况下去看看少年时的顾然而已,打不打对他而言反而无关要紧。
两人商量好了,便又重新催动归溯石中的法阵构建新的小秘境。
由于归溯石是随机架构相应年龄段里的记忆片段,所以顾然也没法确定具体会回溯到他过去的哪一天。
他闭上眼注入自己的灵力,并且开放自己的部分识海连通法阵。
过了一会,他感觉谢重明的手掌覆了上来。
两人的灵力交汇于他的掌心,一种温暖而舒服的感觉很快将他包裹起来,令他很快放任自己的灵识进入到小秘境之中。
谢重明也进入了小秘境。
他环顾四周,发现周围的景致有些熟悉,应当是顾然的住处。
只是周围少了许多灵花异木、珍禽异兽,看起来顾然还没像后来那样交了那么多的朋友。
因为幻境中其他人都是看不到他这个“外来者”的,所以谢重明没怎么犹豫,径直入内去寻少年时期的顾然。
转眼便来到顾然窗外。
谢重明正想着要不要敲窗,就听到里头传来了南剑宗宗主宴知寒的声音:“会有点疼,你忍忍。”
谢重明眉头微蹙,从半开的窗户往里看去,就发现宴知寒正在给顾然上药。
顾然身上伤痕累累。
宴知寒上药的手法并不好,每次都直接刺激伤得最重的创口,顾然的身体总会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发颤,却一直隐忍着没喊疼。
一阵风吹来,把那膏药的味道送到了谢重明鼻端。
这药虽是好药,大多人却不会去用,因为这药涂上去好得虽快,伤者承受的痛苦却是成倍增加,伤口愈合后还会奇痒难耐几个时辰。顾然身上有这么多伤处,若是全涂上这药怕是会煎熬一整天。
……宴知寒会不知道这药涂上去后会怎么样吗?
想到那天宴知寒看顾然的眼神,谢重明只觉一股难言的愤怒涌上心头。他下意识想伸手握住自己的本命剑克制住此时的情绪,却发现这时候的自己还没有拔出后来那把本命剑。
何况这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了。
他什么都做不了。
得等其他人都离开了,他才有机会去接触顾然。
在那之前他就算冲进屋里,顾然也看不见他这个“外来者”。
谢重明只能定定地站在窗外,看着宴知寒把那恶毒至极的伤药涂到顾然的每一处伤口上。
每一处都没被放过,每一处都涂满了药。
他甚至还能捕捉到宴知寒在顾然背对着他轻轻颤抖的时候,眼底露出几分满含恶意的快意,和他说话时那时而关怀备至、时而谆谆教诲的语气截然不同。
他在故意折磨顾然。
谢重明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过去顾然在他面前提起宴知寒,语气是由衷的敬重,说宴知寒于他而言如同亲父。
他们立下天地盟誓那天,师徒二人的气氛却近乎剑拔弩张。
顾然会突然想脱离南剑宗,应该是发现了宴知寒的真面目吧?
记得那天顾然还问他有没有在他身上发现魔物作祟的痕迹。
那时候的顾然应该还存着一丝希望,希望从他嘴里得到肯定的答案,希望一切都是魔物在作祟,而不是宴知寒当真对自己怀有恶意。
可惜事与愿违。
谢重明一瞬不瞬地看着仍毫不知情的半大少年。
不能怪顾然不够敏锐。
谁能想到宴知寒贵为一宗之主,竟会这样折磨一个年纪还不到他零头、全心全意信任着他的小孩?何况宴知寒在顾然面前说的全是冠冕堂皇的教导。
谢重明捏紧了拳。
终于,宴知寒要走了。
等到宴知寒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正忍受着浑身痛楚的顾然第一时间感受到窗外传来的陌生气息。
顾然警惕地坐起身来看向窗外。
他身上满是被怨煞所伤的伤口,连脸上都有两道划痕,看起来青涩而狼狈,全然没有早前出现在北剑宗时的从容。
谢重明想带顾然走,想带顾然回北剑宗去。
北剑宗没有宴知寒,没有温辞树,没有骆凌云,没有那么多表面上与他温情相处、实际上却对他满怀恶意的欺骗与伤害。
“你是谁?”
顾然皱起眉问他。
他没在谢重明身上感受到敌意。
可是夜半三更跑到别人住处来本来就是一种很冒犯的行为。
谢重明跃入屋内。
他迈步走到床边,蹲到顾然跟前说道:“我叫谢重明,是你的未婚夫。”
顾然有一瞬的茫然。
未婚夫?他哪里来的未婚夫?
不过他知道谢重明。
他们虽没见过面,这些年却总被长辈们一起提及。他还想着将来有机会一定要去北大陆见见谢重明,看能不能和谢重明交个朋友来着。
“谢兄不要开玩笑了。”
顾然态度和缓了许多,却还是不认同谢重明的荒谬说法。
“我和你哪里来的婚约?”
谢重明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
“有的。”
他笃定地说道。
“我们的婚约是你父亲生前定下的,要不我怎么会特意从北大陆过来找你?”
顾然被他的态度弄得有点动摇。
难道他父亲生前真的给他定了个婚约?
顾然道:“即使婚约是我父亲定下的,那也是许多年前的事了,他生前哪里知晓我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伴侣是要厮守一生的,适合不适合还是得自己相处过后才知道,不该因为长辈的几句戏言而草率决定。”
谢重明道:“那我们先相处相处。”
顾然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见谢重明都不远万里来找自己了,他考虑片刻后点了点头,答应留谢重明住下了解一下婚约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药效已经开始发作了,他疼得背脊上渗出阵阵冷汗,却还是维持着表面上的冷静与谢重明说话。
谢重明亲眼目睹了宴知寒所做的一切,自然知道现在顾然身上到底有多难受。他对顾然说道:“我带了我们北剑宗的伤药,效果很好,我再帮你上一遍药,肯定会好受很多。”
顾然对别人给自己上药这件事非常抗拒:“不用了,师尊已经给我涂过药了。”
谢重明道:“那个药不好。”
顾然和他分辨起来:“虽然刚上完药会很疼,它好得最快。之所以又疼又痒,就是因为伤口正在快速痊愈。”
谢重明道:“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连歇息一两天都不行吗?为什么非要用这种会让你更疼更难受的药?”
顾然又有一瞬间的茫然。
他从小用的都是这种药,很清楚这种药的优点和缺点。
师尊希望他好快点,所以给他用起效最快的药,难道有什么不对吗?至于伤口快速愈合时的疼和痒,其实都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察觉年少的顾然对宴知寒有着由衷的信任,谢重明心中涌起一阵暴戾。
……将来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和宴知寒打一场。
可惜宴知寒龟缩了这么多年,已经许久没有拔过剑了,否则谢重明肯定会直接找宴知寒约战。
谢重明知晓一时半会没法让顾然认清宴知寒的真面目,直接换了个说法:“只是上个药而已,你能让我试试看吗?我不想你一直这么难受。”
顾然本就是不忍辜负别人好意的性格,听谢重明这么说后便伸出手让他先试着处理他腕上的伤口。
谢重明取出伤药仔细地给他抹上。
顾然微顿。
随着谢重明把膏药轻轻推开,那处伤口上万蚁噬咬般的疼和痒似乎真的在逐渐消散。
他垂眸看向半蹲在床前给自己涂药的谢重明。
……这是他的未婚夫吗?
第36章
顾然不是没遇到过对他好的人, 只是他习惯适当地和人保持距离,很少有人像谢重明这样一见面就从窗外跳进来直接蹲到他的床边。
谢重明的气息很强悍,他能感觉两人的实力在伯仲间, 真要打起来一时半会肯定分不出胜负。
顾然本质上也是个追求大道的修士,他能一次次进入万剑冢并在里面坚持得越来越久,归根到底也不光是因为师尊的惩戒, 而是他自己想要增强实力。
对于修行者而言,如果一个地方有许多实力强大、经验丰富的前辈愿意指导自己修炼,哪怕是龙潭虎穴应该也有人愿意时常去闯一闯的吧?
这几年相处下来, 那些怨煞于他而言已经和老朋友般亲近。
相对于在万剑冢中的收获, 出来后可能要忍受的那么一点疼痛就显得微不足道了,他觉得兴许都不需要劳烦师尊来给他伤药,养个几天就好。
只不过如果可以不疼,没有人愿意忍着。
顾然乖乖让谢重明给他身上的伤口涂了药。
因为不太习惯陌生人的触碰,他伏在枕上闭上了眼,宛如睡熟了一般任由谢重明查看他的所有伤处,只有偶尔轻颤的眼睫泄露了他其实还清醒着。
满身的剧痛和奇痒正在消失。
谢重明手上的温度变得清晰。
很奇怪。
顾然忍不住睁眼看向谢重明。
谢重明正好把他身上的伤全都处理完了, 目光也转到他脸上。他和顾然对视片刻,没有避开顾然望过来的探究目光,反而凑得更近一些, 小心翼翼地替顾然脸上的伤上起药来。
顾然觉得这一幕让他感觉很熟悉。
就好像他曾经经历过似的。
顾然没再闭上眼, 而是一瞬不瞬地望着谢重明。
看得谢重明喉结忍不住动了动。
“不要这样看着我。”
谢重明忍不住和他商量。
“为什么?”
顾然疑惑。
谢重明道:“你这样看着我, 我会忍不住想亲你。”
对于初识的两人来说,算是极其冒犯的话。
顾然却从中印证了心中的猜想。
眼前的谢重明和他认识, 而且他们的关系很亲近。
谢重明说的婚约可能确有其事, 不过他们绝对不是第一次见面。
现在他们应当是处于某个幻境之中,而他因为某些原因忘记了两人的过往, 反而被困在一些遥远的记忆里。
他的人生其实很顺遂,开始修行后境界突破得很快,人人见了都要夸他一句“不愧是那人的儿子”;后来他小小年纪便领悟了独属于自己的新剑招,夸他的人就更多了。
若说他少年时有什么挫折,他还真没什么印象,真要说的话大抵是每次进万剑冢都能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吧。
那么多前辈的断剑被埋葬于此,那么多曾经惊艳世人的剑灵怀揣着浓烈的思念与不甘化作怨煞,他一个刚刚初窥门径的新人修士又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他得变得更强大,才能走到更远的地方去。
万剑冢中的反复惨败以及身体上的痛楚完全不能阻挡他的脚步,反而一次次地淬炼着他的精神。
日后自己还会遇到谢重明这样一个同行人吗?想必他们可以携手并进,共同面对未来的诸多风雨。
少年时的顾然并没有想过自己日后是否会与人堕入爱河、结为爱侣,可看着目光胶着在自己身上的谢重明,他觉得未来的自己眼光应当还不错。
顾然微微地笑了起来,朝认真给他上完药的谢重明说道:“多谢了。”
谢重明道:“你睡一觉吧,醒来会舒服一点。”
顾然知道自己处于幻境之中,也没急着去修炼,而是依着谢重明的提议睡了过去。
睡得很香沉。
谢重明就在坐在旁边看着顾然的睡颜,用目光描摹他还颇为青涩的眉眼。他从来没有这么仔细地端详过一个人,几乎连顾然有几根眼睫都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顾然不是需要谁去拯救的人。
少年时的顾然曾经无知无觉地承受过许多恶意,可是那一切并没有影响他前行的脚步。
那些扭曲如蛆虫、不知努力只知嫉恨的低劣之人,注定要被顾然抛在身后。
顾然合该把他们都抛在身后。
翌日天气晴好,顾然在啾啾鸟鸣中醒来。
他开睁眼循声看去,发现谢重明正坐在窗边的坐塌上凝神入定,几只不知世间险恶的小黄鸟竟在他头上、肩上、膝上来回跳跃,还啾啾啾啾地叫得十分热闹。
修士体质极好,再加上用了灵药,顾然身上的伤经过一夜的休养已经好全了。他没有经受整夜的疼痒折磨,此时精神异常地好,于是批衣下床走过去替谢重明把那群小黄鸟哄走。
小黄鸟不走。
且当场改成飞到他肩膀上跳来跳去、啾啾啾啾。
顾然:?
从未见过如此胆大的小鸟。
不过这样小的生灵居然开了灵智,知道他们周围泄露的灵气可以滋养它们的灵识,倒也十分难得。
他没有威吓那群小黄鸟,而是朝着窗外几株花树撒出一把细小的灵果,这东西对修士来说灵力太少,对灵鸟而言却是刚刚好。
小黄鸟嗅到灵果的味道,终于齐齐飞出窗外去寻觅落入花枝中的灵果。
正是春光明媚的好时节,顾然看着那群小黄鸟在花树上忙得不亦乐乎,眼底也不由得溢出清浅的笑意。
谢重明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披衣立在窗前的顾然。
他眉眼间一如既往地噙着笑,仿佛世上能令他欢悦的事多不胜数。
许是人都有追求美好事物的本能,这样的顾然总让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追逐着他。
“你醒了?”
顾然注意到谢重明已经从入定状态醒来,转头向谢重明问好。
谢重明道:“你喜欢这些小鸟?”
顾然道:“它们偶尔会飞过来觅食,挺可爱的。”
谢重明道:“我有个师叔极喜养鸟,他住的摇光峰上栖息着许多灵鸟,等你以后去了北剑宗可以去摇光峰看看。”
顾然笑了笑,欣然应下:“好。”
两人在朱雀峰中信步徐行,聊着南北两宗各自的景致。因为是在幻境中的关系,他们一路上都没再遇到宗中弟子或长老,仿佛世间只剩下彼此二人。
等相互了解得差不多了,顾然便提议和谢重明打一场。他正是年少气盛的年纪,遇到闻名已久的北宗天骄自然很想和他切磋切磋。
谢重明看着精神奕奕的顾然,也毫不犹豫地拔出了自己的剑。
这次两人依然打得难分高下。
虽然谢重明有着后来的记忆,可顾然从小与数以百计的怨煞过招,论对战经验同样远超与同龄人,所以在这方面谢重明其实占不了上风。
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结束后,恰逢朱雀峰顶的黄昏。两少年都有些筋疲力尽,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初春的山顶上仰头看夕阳,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绚烂的晚霞,天地仿佛都浸润在光华烂漫的余晖之中。
顾然仰躺了一会,转过身用手支着下颚,好奇地欣赏起谢重明近在咫尺的脸庞来。谢重明身量高大,五官深邃,金色的落日映照在他眉宇上,淡去了他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冷峻,令他一下子变得好亲近起来。
谢重明被顾然盯了半天,忍不住侧过头与顾然对视。
接着就对上了顾然盈满笑意的瞳眸。
谢重明呼吸一滞。
下一瞬,他感觉顾然温软的唇覆了上来。
那如清风似明月的气息刹那间便将他包围。
两人的识海再次交融在一起,分不出彼此。
“未来见。”
小秘境崩塌之前,谢重明忽然听到顾然笑着对他说。
未来见。
顾然这样说的时候心情显然好得很,语气非常轻快。
谢重明只觉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充盈于胸腔。
过去自己一次次主动找顾然约战的理由,似乎一下子明晰起来。
这几年他无论走到哪里,只要听说顾然也在附近就会第一时间赶过去。
除了顾然是他认定的对手、除了心心念念想和顾然打一场以外,更多的是想见到顾然,想与顾然说说话,想知道顾然最近过得怎么样。
在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心中到底翻涌着怎么样的情潮之前,他已经期待着他们的每一次相见。
最幸运的也恰好是这一点:他是个遵循本能行事的人。
否则在顾然需要脱离南剑宗的时候他不可能正巧在场。
顾然的灵识脱离小秘境之后,发现归溯石裂开了,里头的法阵自然也已失效。
他拿起来看了眼,笑着调侃谢重明:“看来你被骗了,这才用了两次就没法用了,那散修还说可以反复使用。”
其实这也怪不得那个散修,散修的境界本来就难突破,他还是个专门研究法器的炼器师,境界自然更低。他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想到南北两宗的天骄弟子会从他手里买这种东西,而且还真的用了!
能撑两次已经算是质量上乘了。
顾然看起来完全没有被小秘境里的事影响,还心情颇好地和谢重明打趣他在暗巷里买的东西不太靠谱。
也不是他一点都不在意。
而是他如今已经认清宴知寒是什么样的人。
从宴知寒泄露的心声看起来,不过是宴知寒当年便记恨他的父亲,连带也厌恶他这个遗腹子。
这也是顾然不打算在南剑宗这边与谢重明履行对战之约的原因。
南剑宗昔日曾是他可以放松的家,如今却可能暗藏着许多未知的危险。
如果宴知寒当年便对他父亲怀有那么深的嫉恨,那么外头那些关于宴知寒暗害他父亲的传言便有可能是真的。
即使不是他主导的,他也很可能在其中推波助澜或者落井下石。
记得当日他们师徒二人为阿佑那个印记当众对质时,宴知寒头顶的黑杠还透露了这么一件事——当初宴知寒曾尝试修行禁术,被他父亲发现并惩戒。
能去修习禁术的家伙做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
只是他父亲的陨落已经过去太久了,这些年来宴知寒也从未使用过什么禁术,顾然没有半点证据可以证明事情与宴知寒有关。
他必须去北大陆彻底了解当年人族与魔族那场惨烈至极的交战。
既为未来两族的再次交战做准备,也为查明他父亲陨落的真相。
在那之前他不想再多提宴知寒这个人。
谢重明也没有提幻境中的事。
他一脸严肃地拿过那块裂开的归溯石端详半晌,十分认真地确定它已经坏得不能再坏了,才取出玉简将它此时的模样记录下来。
接着谢重明打开找到某个秘密交流论坛给唯一的管理员发消息,要求对方履行那天达成巨额买卖时曾作出的保证——
“坏一赔十。”
管理员:?????
凑过去看谢重明在忙活什么的顾然:?????
第37章
作为一个人撑起一家百年老字号情侣用品店(其实就是个黑市摊子), 肩负研发、生产、销售一条龙服务的散修,孟三秋认为自己是个有理想有追求的大好青年。
自从百炼宗捣鼓出可供修士们通过注入灵力进行图像、文字、传音交流的通讯玉简,孟三秋就迅速给自己弄了一个, 并且第一时间将使用说明书研读得十分透彻。后来他就架构了一个集销售、售后、用户交流、产品调研于一身的私密论坛,可供拥有通讯玉简的修士们匿名参与各类讨论,力求让客户们拥有更好的购物体验。
结果么, 论坛是经营得挺火热的,首页充斥着五花八门的讨论,令人疑惑有的人是不是把洪荒之力都用在双修上了。可是每个月一看销量, 依然惨不忍睹。
毕竟他这个私密论坛妙就妙在私密上, 要是真找管理员买东西岂不是很容易暴露自己?到时候管理员一看自己的发言,啧啧啧,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某种程度上来说,正是因为论坛里的讨论太过火热,才导致没有人从管理员这里购买他精心研发的情侣用品。
人家宁愿勾搭同好私下交流,也不愿意被管理员窥知自己在论坛里的发言内容。
这就是孟三秋至今还要苦哈哈拉人进小巷子推销的原因。
好在这本来就是他的兴趣所在,所以就算没人买东西他也运营得津津有味, 每天都要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激发新灵感的讨论。
结果今天居然收到了售后消息!
孟三秋打开那条消息反复观看,再联系对方的购买日期,很快想起这是个财大气粗要了个大全套的买主。
对于这种出手阔绰的顾客, 孟三秋当然要积极做好售后服务。
“多少次就坏了?”
“两次。”
孟三秋倒吸一口凉气。
不可能啊, 他反复试验过, 卖出去的归溯石怎么都能撑个十次八次,两次就坏这种次品他绝对不可能拿出去卖。
他可不是那种丧良心的黑商!
孟三秋很想问问对方的两次究竟是怎么个两次法, 又意识到这个问题可能涉及对方隐私。
就算是匿名交流, 也不是人人都愿意和别人分享这种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