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它能把某个房间的四面墙都给附满了,当你走进这个房间就等于走进了它的胃里。
这些低阶魔物一般来说伤害性不强,但你要是觉得不用在意它们,那绝对会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也是镇魔塔存在的意义,北剑宗弟子想出去历练,首先要知道怎么识别这些千奇百怪的魔物,然后充分了解该怎么对付它们。
比如这镇魔塔第一层,首先要做的就是第一时间搜寻魔物的踪迹、判断魔物的类型,接着尽可能地阻止它们相互融合。
没错,这些软体魔物虽然看起来长得差不多,但它依然有许多种不同的属性,相对应的弱点自然也各不相同。
本来谢重明想带着顾然直奔第九层,但顾然接触魔物的机会比较少,对底下八层的魔物也很感兴趣。
谢重明就陪着顾然一层层地往上走,不时给顾然介绍一些魔物的特性。
顾然的实力摆在那儿,对付许多魔物对他而言都像是切菜那么简单,所以他游刃有余地把每样魔物的弱点都找了一遍,还屡次耐心地诱出对方的压箱底攻击招数。
他准备把这些资料整理出来,以后要是有南剑宗弟子或者他的其他朋友想来北大陆历练,大可给他们发一份作为参考。
顾然就着这件事询问起谢重明的意见来。
镇魔塔是人家北剑宗弄出来的,要是北剑宗这边不同意他也不好往外发。
谢重明道:“给北剑宗也留一份就好。”他想了想,又补充了几句,“这些被镇压的魔物与外面的魔物还是有些不同的,你要是想了解得更充分些,等从镇魔塔出去后我带你到暗林走一趟。”
暗林处于魔域和北大陆交界处,延绵近万里,地势十分复杂,且与魔域一样是天日不到之处,能遇到不少类型的魔物。
每次镇魔塔里的魔物被下手不知轻重的弟子弄死了大半,谢重明都要负责去暗林那边“进货”,算是他去熟了的地方。
当然了,这种地方对普通人来说依然十分凶险。
顾然本来就想多了解北大陆的事,听谢重明主动说要给他领路自是高兴地道谢。
他本来觉得谢重明可能挺难相处的,这次跟着谢重明来到北大陆倒是大为改观。
这人还挺热情好客的。
随着一层层深入镇魔塔,顾然都被北大陆的魔物多样性给震惊了。
南边虽然有兽潮,但那些妖兽都长得挺正常的,不像这边的魔物精擅各种各样的伪装,连最低阶的软体魔物都能让自己与环境融为一体。
难怪北大陆人口这么少,除了气候实在不怎么适合生存以外,这些用各种办法混入北大陆的魔物也是防不胜防啊。
“你们可真不容易。”
顾然感慨道。
相比之下,南大陆的人真的像生活在安全舒适的暖房里头。
谢重明道:“习惯了也没什么。”
魔物虽然没什么灵智,但和世间所有活物那样有趋利避害的天性,等闲不会主动来招惹他。该小心的是那些实力不够的低阶修士,他们是魔物最喜欢的猎物,不仅不难对付,还能提供丰厚的养分。
顾然跟谢重明联手闯至最后一层,在负伤分散的状态下遇到了塔中最高阶的人形魔族,它是被北剑宗宗主镇压进来的,据说在魔族中还算个贵族。
顾然和对方交手后就知道这种魔族修士有多难缠了,他们最擅长的就是迷惑对手,你见到的可能根本不是他的本体。
中途那魔族甚至幻化出谢重明的模样出现,被顾然发现以后也没变回去,而是用谢重明的剑招来逼他出手。顾然心中微震,不敢有半分轻忽,全力拆解着对面的剑招。
最后也没分出胜负来。
因为谢重明的师尊、北剑宗现任宗主从外面回来了,让那魔族放顾然两人出塔聊聊天。
谢重明很有点不乐意,但那魔族已经优哉游哉躺回去不搭理他们了,他也只能闷闷不乐地领顾然出塔去见他师尊。
顾然道:“这魔修很厉害,看着不像是被关起来的。”
刚才打着打着他就已经琢磨出到底是怎么回事了:那魔族竟是一面幻化成他的模样找谢重明,一面又幻化成谢重明的模样对他出手,全程所用的招数都是他们使出来的。
约等于他们在间接对打!
顾然都怀疑谢重明邀他入镇魔塔玩耍,是不是为了在最后一层和他来个间接“交手”!
毕竟这很像是谢重明干得出来的事。
顾然目光落到谢重明脸上,试图从上头看出点破绽来。
谢重明却一本正经地道:“他和我师尊认识快三百年了,据说他在魔域那边被判关押进熔岩深渊几百年,所以主动跑过来让我师尊镇把他关到镇魔塔里面去,说是在这边坐牢比较舒服。”
顾然:“………”
看来谢重明这位师尊也是个爱交朋友的,要不怎么连这种要坐几百年牢的魔修朋友都有?
北剑宗的宗主厉战和宴知寒一样神出鬼没,许多人甚至不知道他的岁数和实力。
对于那些后来才走上修行之路的后辈来说,他干的最广为人知的一件事就是收了谢重明这么个弟子。
其实南北大陆都有不少像厉战这样的存在,他们从不轻易出手,仿佛早已游离于世外,只有宗门出现重大问题时才会露脸——众人时常会揣测他们是到底是飞升了还是陨落了,因为实在是太久没见着人了!
当年顾然父亲到北大陆历练曾受到过这位厉宗主的盛情招待,这一点顾然也曾在他父亲的手札中读到过。是以见到厉宗主以后,顾然自然而然地执晚辈礼,表示自己这么多年没来拜会前辈着实不应当。
厉宗主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顾然许久,才感慨地伸出大掌拍着顾然的肩膀说道:“不知不觉你都已经长这么大,瞧着很有你父亲当年的模样了。不过你父亲可不会跟你这样文绉绉地说话,你这套应当是跟你师尊学的。”
顾然知晓外头许多人对宴知寒都有误解,不由回护道:“师尊教导我时十分尽心。”
厉战下意识想说“他能教你什么东西”,触及顾然那诚挚的目光又把话收了回去。小孩子敬爱自家长辈不是什么坏事,外人当着小孩的面说别人长辈实在不合时宜。
北大陆向来以实力为尊,不讲究什么血脉传承,像宴知寒那样的水平就算亲爹是上任宗主也绝不可能继承宗门。
要知道当年宴知寒取寒霜剑都是靠顾然父亲出手相助,自从顾然父亲去世,宴知寒就再也没拔出过寒霜剑。
旁人都当宴知寒是思念陨落的同门师兄才不愿再拔剑,厉战却觉得应该是……他拔不出来了。
名剑皆有灵。
得不到名剑本身的认可,即便你是它名义上的主人也只能把它当装饰。
厉战没提自己的种种猜测,只邀顾然坐下聊聊他父亲当年的事。
即便顾然根本没见过他那位名声极为显赫的父亲,这些年还是从旁人口里听说过他父亲当年的事迹。
如今听厉战讲来,竟是又了解了许多从前不知晓的情况。比如他们曾经伪装成魔族混入魔域到那边的酒馆里喝酒,酒到酣处,顾然父亲还曾拿过人家的歌者羯鼓击鼓高歌,引得不少魔族男女跟着他连唱了好几曲。
那样风流肆意的潇洒人物,近百年间他都再没见过了。
当年那场大战之前,魔域与北大陆其实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偶尔两边交个朋友也不算十恶不赦。
当年那场大战之后,他们就再无和平可能,不管你是两百年的交情还是三百年的交情,都得来个一刀两断。他们人族这边陨落了不少高阶修士,魔族那边也死了不少贵族魔修,仇怨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要不是北剑宗属于北大陆最强的大宗,没人敢对他们的决定指手画脚,镇魔塔里关着的那个魔族修士怕是早就被拉出来弄死了——哪怕当年他是反对全面宣战的那批魔族也没用,只要魔族敢出现在北大陆各大宗门必定会将他们就地格杀。
对于俗世凡人而言一百年可能很长,可对修士们而言百年时间并不足以让他们遗忘失去至亲与挚友的伤痛,反而让他们在这百年间修炼得越发用心。
提及往事,厉战本来高昂的情绪也低落了几分。他对顾然道:“因为我们这边的几大宗门都对魔族下了格杀令,所以这些年不少魔族试图混入到你们南大陆去,你们平时也要注意一些。”
顾然也不瞒着,点着头说起自己在镇魔塔里逗留那么久的原因:“我前些天才和谢兄说想多了解一些魔族的特性,整理成册回去让师弟们与其他宗派的人看看,谢兄还说接下来要带我去暗林走一趟。”
厉战闻言有些意外地看了眼自家大弟子,觉得这很不像谢重明的作风。
换成别人来了,谢重明会陪着对方一层层地逛镇魔塔?
还会主动说要带对方去暗林?
别开玩笑了,热情好客什么的和他家大弟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有情况啊。
厉战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谢重明。
谢重明回他一个毫无情绪的眼神。
厉战的目光又落到谢重明的本命剑上。
当初谢重明拔出这把剑的时候他就觉得很意外,因为这把剑从铸成之后就一直没有遇到适合的主人。
它使用的材料很特别,是从魔域的熔岩深渊里取出来的,以至于孕育的剑灵也很特别,特别到有点独属于魔域的邪性——别的剑灵都是与剑伴生的,可这把剑的剑灵却是与剑主伴生,它常年吞噬剑主的各种杂念,有时候它甚至比剑主本人更像普通意义上的人。
因为谢重明这位剑主为了专心修炼,时常把许多他无暇理会的情绪也统统灌注到他的本命剑里——与其说那是剑灵,倒不如说是他强行剥离出来的一部分“自己”。
这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难得谢重明交上个像样的朋友,厉战自然不会拉着顾然说太久话,留自家大弟子和顾然吃了顿饭就由着他们前往暗林历练去了。
谢重明既然能把暗林当成进货地点,对里头的情况自然再熟悉不过,多了个顾然不仅没有拖慢他的脚步,两人时常还默契地联手解决掉一些棘手的魔物。
他们在暗林里历练了将近一个月,成功让许多魔物看见他们就绕道走,甚至相互报信警告同伴不要在他们方圆百里内出现。
顾然了解了不少魔物特性,还采集了不少暗林特有的材料,算得上是满载而归。
两人回北剑宗休整的路上,还看到北剑宗弟子的求援信号,齐齐赶去一个沿海村落帮忙抵御兽潮。
顾然没杀过海兽,不过谢重明对这些玩意很熟悉,稍微给他讲了几处弱点他就驾轻就熟地杀了起来。
最后把自己杀的海兽尸体以及捕获的活海兽也扔进乾坤戒。
他的朋友很多,难得来北大陆一趟,当然得给他们都带点北边的“土特产”。
有顾然两人出手,这海边村庄遭遇的兽潮很快结束了。
天边的云层黑沉沉的,像是半天天穹塌了下来,压在了同样黑浪翻腾的海面上,到处都是浓到化不开的墨色。
顾然看到个老妪在村头整理被撞倒的渔网,不由上前询问道:“您一直住在这里吗?”
老妪点头:“是啊,一直住在这里,我们祖祖辈辈都住在这里。”
顾然斟酌着说道:“住在海边挺危险。”
他虽然是第一次直面海上的兽潮,却也感受到了北大陆这边的海域暗藏着多少凶险。
“对我们这些人来说,哪里不危险?”老妪似乎早就习惯了生活中的磨难,即使刚在鬼门关外走了一遭,她说起话来依然笑呵呵的,“海边有海边的危险,山里有山里的危险,连许多广阔而肥沃的平原也未必是安居乐业的好去处。既然到哪儿都一样,还不如待在我熟悉的地方。”
顾然沉默下来,静静听着老妪讲她们这座村庄的故事。
她们的父辈死在海上,她们的丈夫死在海上,她们的儿子还是死在海上,周围许多村子都空了,她们村里连个男丁都没有,也没出过什么了不起的修士,能搬到哪里去呢?
所以她们开始结伴出海。
一开始是想着自己养活自己,而且要是遇到了那些东西,她们可以拿起鱼叉叉死它们,哪怕只能杀死其中一只,她们也算是被家里那口子报仇了。后来她们慢慢摸索出经验来了,竟真的靠自己在这里生活了许多年。
这次要不是遇到高阶海兽引起的大潮,说不定她们都不用等人来救的。
仁慈的海神从来没离开过,她一直像温柔的母亲那样庇佑着她们这些后辈,她们也不愿意离开她的怀抱。
就算所有人都背弃了大海,她们依然想留在这里了却余生。
顾然看着老妪早已长满皱纹却格外坚定、格外虔诚的脸庞,心中微震。
这不是他第一次在俗世之人身上看到这种仿佛比世间所有事物都要坚韧的意志。
俗世之中人的一生无比短暂,于修士而言凡人的寿数和朝开暮落的花、朝生暮死的蜉蝣相去无几,许多人修行日久便逐渐忘记了自己也只是莽莽苍生中的一员。
若是修士彻底摒弃了所谓的“凡心”,一心只想通过修炼得道飞升,是否真的能修成大道?
“海上的情况一定会好起来的。”
顾然祝福般说道。
老妪仍是笑呵呵地回了句:“当然会好的,我们一直都这么觉得。”
见海上已经风平浪静,一行人很快辞别了老妪相携离去。
顾然跟着谢重明回到北剑宗,犹豫片刻后对谢重明说道:“我可能要突破了,能不能借你天枢峰一用?”
他回来路上就隐隐有预感,等到天上那堆乌压压的云一直跟着他们走,他就确定了自己确实马上要突破。
……雷劫都给他准备好了。
谢重明听后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波澜,很是平淡地询问顾然需不需要自己留下帮忙。
得到“不需要”的答案后,谢重明便大方地把天枢峰留给顾然,自己径直去寻他师尊厉战讨要些渡劫后可能用得上的灵药。
他自己也有不少好东西,不过厉战那里的灵药应该更全。
他自己平时都是随便应付应付就完事。
厉战听谢重明过来讨药还以为是他自己要突破了,毕竟对于天才来说吃饭吃到一半突然要去渡劫都挺正常。
结果谢重明说是顾然即将突破。
厉战:“………”
行吧,南剑宗的天才那也是天才。
难怪他们能当朋友,原来他俩都是到哪都能遇到突破契机的家伙!
第15章
顾然不是头一次在宗外突破,但在北大陆这边渡劫还是头一遭,所以他把盛无衣给自己的保命法器也拿出来布置了一番,才全神贯注迎接这次的雷劫。
随着境界日渐提升,他突破时所承受的雷劫也一次比一次难熬。
好在顾然不是不能吃苦的人,他闭目静坐于荒凉的峰顶,耳边明明是轰隆作响的巨大雷声,于他而言却不如风吹过松林的沙沙响以及林间松鼠来回跳跃的动静。
他的识海在一次次雷击中缓慢地舒展开,为他回放着他到过的每一个地方、遇见的每一个人,助他熬过一道又一道的劫雷。
即便顾然说不必谢重明在旁守着,谢重明在讨到灵药以后还是在周围帮忙警戒,以防有什么不长眼的不速之客影响了顾然的突破。
他放出威压覆盖峰周围以后,不仅寻常弟子不敢贸然靠近,连天上的飞禽都开始绕着这边飞。
谢重明远远地看着劫雷映照下的顾然。
电光雷影之下,只他一人独坐天地间。他的身体与识海分明都承受着寻常人极难忍受的痛苦,那如描似画的眉目却比往常更为动人。
论实力,顾然无疑是强大的,这让谢重明几乎忽略了顾然有着叫人移不开眼的好相貌。
直至这一刻天地之中仿佛只剩他们两个人,谢重明才猛地注意到顾然过分好看的眉眼与染了血色的薄唇。
顾然和他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顾然爱交朋友,爱赏玩美景,热衷于去了解各种自己不了解的事物。他有着人人艳羡的天赋,却并不爱用来逞凶斗勇,反而有着一颗与生俱来的悲悯之心。
这种对万事万物一视同仁的温柔不仅很容易叫人沉溺其中,还会像诱人至极的香饵那样勾着人想索取更多、想成为他心中更特别的存在。
谢重明感觉体内有股陌生的燥热在蔓延,却无从知晓这种燥热从何而来,又该如何去舒缓。
他只能把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和往常一般将所有怪异的情绪灌注到本命剑中。
而谢重明的本命剑此时正泛着莹莹黑光,仿佛也正一瞬不瞬地盯着顾然所在的方向看,就着电光映照下的顾然消化着那些莫名令它越发兴奋起来的浓郁情绪。
爱看热闹其实是人的天性,虽然北剑宗弟子们不敢靠近独属于谢重明的天枢峰,却还是远远地在外围数着天上落下来的劫雷。数着数着,众弟子就被震住了:这怎么没完没了!
都已经六十几道了,难道要劈满九九八十一道!
他们只是挨个九道就已经承受不了了,人家却是挨足了他们的九倍!
天才之所以是天才,估计就体现在这些地方吧。
好几个受过顾然指点的人都担心得很,暗自搜罗些好吃的好喝的准备第一时间去对顾然嘘寒问暖。
可惜等到最后一轮雷劫结束以后,他们发现自己……还是靠近不了天枢峰!
众弟子:?????
众人齐齐往谢重明原本所在的位置望了过去,赫然发现谢重明已经不在原处了,而禁止其他人靠近的威压并没有解除。
以前怎么发现大师兄为人这么狗?
顾师兄是你带回的朋友很了不起吗,你凭什么不让我们见顾师兄!
事实上对于谢重明来说,很多事和他的修炼过程一样,基本都是不需要思考、下意识完成的。
比如此时此刻,他并没有不能让其他人来见顾然的想法,只是觉得顾然刚突破完不适合被旁人打扰而已。
至于他自己为什么直接跃上峰顶走到顾然面前,那当然是因为……他们是朋友。这么个念头从谢重明心头淌过,又叫他胸腔里滚烫一片。
没错,朋友理当如此,如果是他在南大陆突然要突破,顾然肯定也会这样关心他。
谢重明边这样想着边走到顾然近前。
因为刚经历过一场雷劫,周围的松林被焚烧了大半,空气中飘荡着松木燃烧时独特的味道。
不仅峰顶一片狼藉,顾然身上也有些狼狈,刚才的雷劫带来了一阵疾风骤雨,叫他身上的衣裳变得湿漉漉的。
这一趟来得比较久,去的还都是镇魔塔和暗林那种危险地带,他带着替换的宗门袍服已经毁得差不多了,所以他的乾坤戒内竟翻不出合用的衣服,只能先坐在原地调息好再作打算。
挨了九九八十一道劫雷,便是顾然也不轻松,不过随着境界突破,他身上仿佛刚褪了壳似的,不仅劫雷造成的新伤消失得干干净净,连许多旧伤疤也都找不到半点遗留痕迹。
这让他穿着的那身破烂宗门服跟他整个人越发不相衬起来。
连谢重明这么不关注别人外在的人,此刻竟也莫名觉得他不该穿这样的破败衣裳。
顾然察觉到谢重明的靠近,蓦然睁开了眼。
瞧见了谢重明微皱的眉头。
顾然低头看了眼,才发现自己此刻堪称是衣不蔽体。不仅身上的衣服全被劫雷劈坏了,连头上束发的玉冠都被劫雷击碎,以至于他湿透了的长发也狼狈地披散在腰间。
想到那玉冠还是师尊宴知寒亲手雕给自己的,顾然在周围找了一会,才把已经摔碎成好几瓣的残冠找了回来。
谢重明没有作声。
顾然把残冠收好,才对谢重明说道:“我没注意到带来的替换衣服都没了,可以借两套你的衣服给我吗?穿过的也没关系。”
他在衣食住行方面其实追求并不高,只要保证身上足够洁净即可,顶多也就在回到宗门以后会奢侈地给自己创造独居条件。
对于跟谢重明借衣服这件事,顾然觉得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他们谁都不差这么件衣服,大不了他让人做衣服时还谢重明一套就好。
谢重明目光从顾然身上挪开,“嗯”地一声转身领顾然回自己住处。
作为北剑宗的大弟子,谢重明几乎独占整个天枢峰,其他人等闲都不能上山打扰他。
他的住处就在接近峰顶的地方,与他本人一样冷冷清清,看起来没多少生活痕迹,周围的树木也都挺单调,基本是北方常见的针叶林。
不像顾然住处周围全是友人们赠送的灵花灵草灵木,引得不少奇禽异兽栖息其中,称得上是南剑宗一大绝景。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喜好,顾然没有贸然对谢重明的居住环境发表看法。
他很快换上谢重明替他找来的衣裳,他与谢重明的身量有些不一样,不过差别不大,上身后还挺适合的。
只是谢重明常穿玄衣,而顾然很少穿颜色浓重的衣服,此时这身深色衣袍衬得他那刚接手过劫雷以及风雨洗礼的肤色越发地白,好看依然是好看的,只是给人的感觉和平时挺不一样。
谢重明的目光又忍不住落在顾然身上,他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莫名有些后悔给顾然拿的是全新的衣服。
如果是一身他穿过的衣服,兴许他的气息会覆盖顾然全身,尽情抚触顾然每一寸或被遮盖或裸裎在外的肌肤。
谢重明猛地握紧剑柄,没让自己再继续想下去。
顾然把他当朋友才对他毫不设防,他怎么能对着顾然冒出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来?
顾然正随手整理着束发时胡乱卷起的衣袖,没有注意到谢重明的异状。
等他把自己通身装束都整理好再抬头,对上的已是和往常那样神色冷峻的谢重明。
顾然很自觉地肩负起找话题聊天的要责:“我这次突破毁了你山上不少草木,正巧我乾坤戒里存着些耐寒种子,要不我等会上去撒上一圈,看看能不能还你点花木。”
北大陆气候严寒,谢重明所在的天枢峰更有“手可摘星辰”的高度,寻常树木根本在峰顶生长,连十分耐寒的松木恐怕都是常年受灵气滋养才能出现在上头。
谢重明本来想说“不用还”,想了想又回了个“好”字。
顾然总是要回南大陆去的,能留点草木在峰顶也挺好,他闲暇时兴许可以上去看看。
这种事他以前没做过,但如果是顾然为他种的草木,他觉得自己也许会那么做。
得了谢重明点头,顾然便再次回到峰顶。他见地上还倒着不少烧坏的松树,又与谢重明商量道:“这些松木长这么大挺不容易,不如我收拾起来制松墨,回头我们可以拿来写信,勉强也算是物尽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