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以前,阿木踌躇着找到秦加,说明来意,希望对方能够将最宝贵的一段记忆交给自己,换取他和阿嬷活下去。
那时?候小孩想,反正秦加这样的人总能新生出更多美妙的回忆,应该也?不在乎其?中的一小截吧?
就?像有着金山银山的人,施舍小小一颗宝石,也?不会有多大的损失。
没想到一向温和慷慨的秦加听到这个要求以后,毫不犹豫拒绝了。
阿木不知道属于他的最宝贵的记忆是?什么?,但他知道,若是?再拖下去,制作不出药剂,他和阿嬷都会死。
男孩铤而走险,侵入秦加的精神世界寻找他所需要的那段记忆。
这样的事情他以前也?对其?他居民做过,虽然有点愧疚,不过也?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可他忘了,秦加不是?那些无精神力?的普通丧尸。
青年激烈地反抗,男孩的精神力?等级虽然比他高,毕竟是?小孩子,能力?用得不熟练,两人势均力?敌,谁也?没能压制谁。
最终,阿木略胜一筹,束缚住秦加的思维,却怎么?都挖掘不出他的记忆——秦加有了防备,将它锁在心里最深处。
结局两败俱伤,阿木没能拿到想要的“原料”,而秦加也?为了守护自己的记忆,哪儿也?去不了,困于精神世界中。
一年多过去了,胡苏姆唯一有精神力?的丧尸倒下,他们出不去,也?没有外?人进来,原料凑不齐,就?做不了药,阿木苦苦等待,等着秦加有一天彻底放弃,他就?能吞噬他的精神力?。
被胡苏姆宠爱着长?大的秦加不知该说是?乐观过了头,还是?太过坚强,竟然这么?久都没有失心疯,反而壁垒越竖越高。
眼看着阿嬷越来越虚弱,阿木又焦急又绝望,谁也?帮不了他们。
就?在他快要放弃希望时?,近十年没有访客的小镇,出现?了两个陌生人。
阿木并非被镇民追打的那日是?与麦汀汀的初遇,早在后者和同伴步入胡苏姆、所有人虎视眈眈的那一天,他就?混在街道巷口里偷偷观察来人。
看见?漂亮哥哥的第一眼,阿木就?确定这只丧尸的精神力?等级相当之高,完全?能满足自己的进食需求。
但他没法感到欣喜:这样旺盛而强大的精神力?,以他的能力?根本无法奈何对方。
除非麦汀汀自愿做什么?。
他先是?在那天向麦汀汀求助,确认了这个哥哥温柔又心软,然后一步步引导着麦汀汀、自己、阿嬷和秦加同时?聚在一块儿,直至麦汀汀在被关?押的精神空间里遇到秦加。
事事都如计划中进行,顺利得不得了。
如果没有差错的话,他能通过漂亮哥哥得到自己需要的全?部。
他以人类的身?份活了不到九年,又行尸走肉活了十二年。
再往后的未来,他也?要接着活下去——无论以什么?形态。
男孩憧憬着。
现?在。
少年任小孩抱着自己撒娇,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若不是?长?长?的睫毛还会眨动,简直像一座冰雪塑成的精美雕像。
小孩说,我希望小加哥哥醒来第一个见?到的,要是?汀汀哥哥。
小孩说,我不会害你们的哦。
追打阿木的丧尸对他们说,祝你们好运。
所有的忠告,所有的微妙直觉,皆有迹可循。
原来在他进入异族地界的刹那,所有的算计便已各就?各位。他的一举一动,在外?人看来都是?利用的筹码。
命运的齿轮严丝合缝,谁都无处可逃。
不过麦汀汀不会怪罪阿木。
每个人都想活着,这是?最不可被指责的欲※望。
更何况不管是?秦加还是?阿木,他与他们都是?萍水相逢。
佛尚且不能渡众生,神也?做不到爱所有人。
更何况。他只是?一只爱吃果果的小丧尸。
半晌,少年动了动手指,轻轻梳理了一下小孩子打结的头发?,开口问:“你需要,什么?,才能活着?”
“哥哥是?问我原料吗?”阿木掰着手指头数,“我想想啊……一段最宝贵的记忆,一见?钟情的爱,还有,一颗纯净的心。”
这三者是?按照获取难易程度排列的,只要同时?获取两个以上就?行,但小孩没说。
他小心而爱惜地碰了碰麦汀汀那件校服的衣角,针织面料的手感舒服,年幼的丧尸出生到现?在都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羡慕地赞叹道:“哥哥,你穿这件衣服真好看。”
小美人抿起嘴,柔声说了句谢谢。
“哥哥,我真的很喜欢你,你对我特别好。别人都不像你。”
阿木的小手背在身?后,笑眯眯地。
“这样吧,哥哥,只要你能说服阿嬷,我就?放你出去,怎么?样?”
“说服……?”
“是?呐。”他眨眨眼,“不管用什么?方式,只要她允许了,我也?会答应哦。”
麦汀汀还没来得及回答或追问,小孩想起了什么?似的,扭头瞧了瞧。
等再回过头来,小脸的神情严肃了几分:“时?间不多了,我得走了。哥哥,加油哟~!”
他说完这句话匆忙地一摆手,像个灵活的小猴子扒住地锦的枝条,滋溜一下爬了上去,很快消失在玻璃墙的光芒后。
阿木离开后,过敏源的去除也?使秦加的疼痛慢慢缓过来一些。
青年眼前的世界重?新清晰,第一反应就?是?抓住麦汀汀的手,慌张地上下打量一遍他:“小汀你还好吗?”
麦汀汀没受什么?影响,点点头,看他脸色不太好:“你,还疼?”
秦加摇头:“好一点了,就?是?刚才确实太疼了……对了,那个孩子,叫、叫阿木对吧?他来是?说——”
他的话戛然而止。
麦汀汀看着他瞬间变得惊恐万分的神色,顺着他的视线方向朝自己身?后看去。
那些原本柔弱的爬墙虎枝叶,原本规规矩矩绕着围墙转动的藤条们,植入指令陡然疯长?起来。
细小的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大,好似受到恶毒的浇灌,不顾一切要冲破本体的桎梏。
短短一分钟之内,枝条铺天盖地,将本来发?着光的玻璃幕墙完全?遮蔽住。
秦加下意识往后跑,跑了几步觉得不对,看见?小美人还在原地发?怔,仰脸看着愈发?高大的枝蔓,倒影在水中蜿蜒。
他赶紧折回去拉上人一起逃,少年被连拖带拽,踉踉跄跄,好几次差点摔倒。
更要命的是?那潭万年不动的水竟然如同涨潮一般越漫越高,很快淹到了膝盖的位置。
头顶的藤条向下倾轧,脚下的水也?在逼迫,两边同时?包抄,他们根本没有可以后撤的路线。
前后左右的迷宫上的绿全?都扭曲了起来,地锦的叶子从一根根手指、甚至指甲盖的迷你大小,膨胀到小臂的长?度。
水位不知不觉间攀升至大腿的高度,这些水流在不久之前还静谧得毫无存在感,此刻汹涌如同危险的暗流,抬腿和落下都成了需要赌一把运气的冒险。
他们两个谁都不会游泳,既然地面不能再待下去,也?只能往上了。
高个子的秦加揽着麦汀汀,尽力?让他贴着自己,不掉进水里,问他:“你会爬树吗?”
麦汀汀伤心地摇摇头。
要是?会爬树,以前也?就?不用天天守着棘棘树,被动地等着成熟的果果掉下来。
水流冲击着两人向后倒去,秦加连忙逆着方向踩了几下稳住底盘,溅起的水花沾湿了小美人的衣衫。
秦加咬咬牙:“你抓住藤条往上爬,我在底下托着你。不难的,只要不松手。喏,我演示给你看一下。”
他转身?打算拽住一串绿藤,却疼地缩回手,丧尸的深黑色血液滴落,在水中飘散晕开。
两人一看,原来是?秦加的手掌割出一道长?长?的伤口,罪魁祸首正是?他刚才捏住的爬墙虎叶子。
地锦的叶片呈锯齿状,一般来说,它们的柔软是?不足以对人体造成伤害的。
只是?精神空间里的地锦没有限制,完全?随着主人的目的改变形态,现?在它的直径扩张到数十厘米,叶片坚硬,边缘格外?锋锐,削铁如泥。
幸好秦加方才只是?轻轻地握了一下,若是?使出全?力?,很有可能半截手掌直接被切掉!
两边的玻璃幕墙发?出沉重?的嘎吱声,居然也?在挪动,慢吞吞、但不可抵抗地向对面接近。
迷宫的通道原本也?就?几米宽,按照这样压缩的速度,没两分钟他们就?会被怒张的叶刀刺穿,或者干脆被看起来即将合拢的墙壁压成肉泥。
叶刀如此尖锐,爬上去是?不可能了。
地上水越来越黏,有凝固之势,抬脚的动作也?变得更加艰难,能不能走得动都是?未知数。
还有什么?办法,还能想出怎样的招数,可以在绝境中逃出生天?
秦加把麦汀汀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成为最后一道壁垒。
他也?怕,怕得浑身?都在抖,但他还是?要保护自己喜欢的人。
哪怕才认识这么?短时?间,哪怕是?听起来虚无缥缈的一见?钟情,可一见?钟情仍旧需要真心。
说不定,他自嘲地想,说不定这就?是?自己一生一次仅此一回的心动了。
能怀抱美人而死,做鬼也?风流。
听起来不亏嘛。
小美人低声啜泣:“对不起……没能救你。”
秦加摸摸他软得像新雪一样的浅银卷发?,叹息:“哎,应该是?我跟你道歉才对,你本来命不该绝于此的……”
如今说这些,都没有用了。
麦汀汀仰起小脸,烟蓝的眸子里满是?蒙蒙水汽。
睫毛一颤,掉下一滴眼泪。
秦加看得心疼得不得了,要知道他向来是?最懂怎么?对美人儿好,喜欢看他们精致的脸庞因?自己一个小把戏,一句小玩笑展露笑颜。
如今却有一个漂亮的小家伙在自己面前垂泪,还偏偏什么?都做不了。
两边的翠绿刀刃近在咫尺,所剩无几的时?间里,秦加把少年单薄的身?体抱得很紧。
能在生命结束前的最后一刻,与另一人依偎着,就?算既无体温也?无心跳,起码拥有同频的颤动,不至于孤独地等死,算不算得上是?一种幸运?
毫厘之差的刀尖上零落着冷冷的寒光,四面八方奔涌而来的青翠几乎要将两人吞没。
他们闭上眼,等待着剧痛穿透自己的身?体。
同一时?间,现?实世界中怎么?敲门、踹门都无果的昆特瘫在地上歇息,震惊地看见?装着麦小么?的小书包忽然被一颗巨大的泡泡包裹住。
那泡泡剔透玲珑,载着小书包徐徐飘浮至半空,淡金色的光晕以它为原点,涟漪般一圈圈扩大。
在那之内,沉睡多时?的人鱼幼崽倏然睁开双眼。
一小?时前, 秦加房间外。
人?鱼幼崽软乎乎的?小?胳膊搂着成年丧尸的?脖子?,连同后者?一起被“丢”了出来。
小?幼崽不认生,半透明的?小?尾巴缠在昆特?的?左臂,鳞片冰凉之余还?有一层湿润的?水膜, 触感相当奇妙。
他眨巴眨巴漂亮的?金绿色眼睛, 疑惑地问:“么?”
昆特?习惯性想挠挠头发, 可惜左手被鱼尾巴抱着,右胳膊挂着麦汀汀的?小?书包, 也是麦小?么暂时性赖以生存的?“窝”,都被占据了, 没?空。
他愣愣地问:“你?、你?说什么,我我我听不懂啊……”
其实昆特?正常情?况下讲话是不结巴的?, 除非对面站着的?是小?美人?。
没?想到面对小?美人?的?“挂件”,也一样忐忑。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 昆特?了解了三件事:
第一, 麦小?么是条人?鱼。(那可是人?鱼!!)
第二, 麦小?么是麦汀汀捡到的?。
第三, 麦小?么不会说话。
崽崽和他之间存在着种族、语言以及年龄的?隔阂, 就算同为北极星、同为丧尸, 婴语也是一门科学技术难以攻克的?外语,听不懂很正常。
毕竟不是人?人?都有麦汀汀那样强大的?精神力。
(此时的?昆特?并不知道?, 小?美人?和小?幼崽之间沟通靠的?并不是心灵感应, 而是对彼此的?了解。)
他以己度鱼, 猜想崽崽是在问为什么两人?都被丢了出来, 麦汀汀又去做什么了。
见到那个?被镇民们忌惮的?疯婆子?之后, 昆特?总有种不详的?预感,尤其是她和那个?同样有点儿疯癫的?小?孩儿, 把小?美人?同其余人?困在一块,还?不允许他旁观。
胡苏姆的?水太深,两个?外来者?若是陷进去,很难有什么抵抗能力。
他甚至想,用救秦加换取两人?的?居留权到底划不划算——会不会其实留在这里,比离开更加危险。
他当初,可是答应了沈先生,一定会保护好麦汀汀的?啊。
昆特?放下书包,烦恼地揪了揪头发。
崽崽见成年人?做出很痛的?举动,很是不解,张开小?手,像妈妈安慰自己那样,抬起来呼噜呼噜青年的?头发。
昆特?:“?”
崽崽还?在用小?手拨乱他那也不存在的?发型,吮着奶嘴念念有词,眼瞳关切,听起来就像在“乖乖,乖乖哦”地安慰他。
昆特?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小?家?伙在做什么。
……妈耶,竟然被一个?婴儿哄了。
秦加住的?是全胡苏姆最好的?房子?,楼上楼下,院前院后。
负责治疗和沟通的?几人?在主卧,镇民们则都在院子?里等待,也就是说,此刻在客厅里的?只剩秦加一人?了。
哦,以及一鱼。
秦加家?和胡苏姆其他房子?的?装修略有不同,少数民族的?特?殊气息没?那么浓厚,倒是更现代?些。
丧尸青年在偌大的?客厅里抱着崽崽转了好几圈,努力回忆着自己生前的?住所,但想起来的?都是没?什么意义的?片段。
原本应当是电视柜的?地方放着两张照片,一张是少年时代?的?秦加和秦叔的?合影,另一张则是童年的?他,身后站着一对陌生的?夫妇。
结合秦叔说秦加是自己的?养子?,那这两位大概就是他的?亲生父母了。
这些死亡、相聚、分离都发生在没?有病毒的?先世代?,城市依旧繁华,建筑没?有裂纹,各自有各自的?文?明与幸福。
——他,他们,每一个?人?,都还?「活」着。
秦加的?房间里隔音很好,偶尔能听见模糊的?交谈声,也只能确定是在交谈。
有的?时候从门缝中漫出亮蓝的?光,那时候昆特?就会停下来,盯着那儿怔怔地出神。
当他静止的?时间过长,小?人?鱼的?尾巴便?会上下拍拍他。
这时候昆特?也就把他往上掂一掂,低声喃喃:“他们……他会没?事吧?”
小?幼崽:“么!”
虽然他们可能完全不晓得对方在说什么,不过不影响分享着同一份期待。
从某个?时刻起,怀里的?小?小?呼吸不见了。
或者?说不是不见,而是变得更加微弱、均匀。
丧尸青年扭头一看,人?鱼幼崽睡着了,以那个?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小?脸搁在肩膀上的?姿势。
还?砸吧砸吧嘴,好像做了一个?很美味的?梦。
他的?动作?轻柔再轻柔,把崽崽放进最常待着的?小?背包里。
崽崽嗅见熟悉的?气息,皱了皱小?鼻子?,抱起自己的?尾巴,睡得更熟了。
昆特?连鱼带包一起搁在沙发上,继续绕着客厅转圈。
他不知疲倦,这么溜溜达达了半个?多小?时,只听怦然一声!
青年刹住脚步,惊疑地看向房间,光芒大盛,仅仅门缝透露出的?一丁点就刺痛了他的?双眼。
昆特?立刻意识到,里面出事了。
他捂着眼睛背对着房间敲门。
没?有回应。
他扯着嗓子?喊:“出什么事了?”
一片寂静。
光很快消失了,外面天色一层层暗下来,屋子?里黯淡的?光线像浸泡在水里,似乎刚才灼眼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昆特?尝试了各种沟通办法,无果后决定选择暴力突入。
他的?进化方向是速度和力量,虽然速度是主要的?,可力量也不弱,尤其在没?有顾忌的?情?况下。
这条命是沈砚心给的?,沈砚心的?一切吩咐都是他信奉的?最高指令,昆特?至今还?没?有一桩完成不了的?要求。
沈砚心告诉他要保护好麦汀汀,那么在麦汀汀的?安全受到威胁时,做什么都可以的?。
昆特?眼珠的?颜色蓦地变深,灰败的?皮肤之下本该僵硬的?肌肉嘎吱隆起,让他看起来壮硕了不少。
青黑色的?血管纵横突出,攀爬上原本无伤无疤的?脸庞,凸到几乎随时可能爆裂的?地步。
霎时间他从一个?干净耐看的?年轻人?,蜕变成青面獠牙的?怪物。
别说在爱慕的?小?美人?面前从未露出此般可怖之姿,就算是其他人?也没?怎么见过——昆特?讨厌这样的?自己。
速度方面的?增强已?很好地融入日常,然而力量方面的?他却很少使用,不仅因为原本乌弩的?部?落里力气大的?也不缺他一个?,更重要的?是,每次自己想要加强力气,都会变成这副鬼样子?。
外表斑驳丑了吧唧就算了,连控制力好像都跟着下降,好似真的?被同样感染病毒的?野兽异种。
昆特?有过担忧,若是使用的?多了,会不会某天理智会退化成低级丧尸呢?
他曾经忧伤地请教过沈先生,一向冷静机警的?沈先生在这个?问题上看起来欲言又止,还?没?开口说什么,又被其他事儿打断了。
于是至今仍是未解之谜。
眼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昆特?回头瞅了眼沙发上的?背包,安安静静的?,小?崽子?睡得正香。
他又瞄瞄大门外,估摸着自己这儿万一,不,是一定会闹出什么动静之后,也不确定能不能跑得过他们。
……嘶,要不然还?是把小?鱼苗放近一点儿吧,这样跑路的?时候也好抓着。
昆特?将麦汀汀的?小?书包从沙发捧到地上,收回视线凝了凝神,感受着热量向着下盘涌去,脸上黑色的?血管爆起,然后狠狠一脚踹向看起来不堪一击的?大门——
无事发生。
不,严格来说,也有谁受到了伤害:昆特?本人?。
青年倒在地上,满眼不可思议地盯着那扇连个?脚印都没?留下的?门。
他被弹回来了。
没?错,字面意义上,有某种相当绵软的?力量,将他刚才支配的?暴力原封不动还?了回去,房门没?受半点影响。
倒是昆特?运了多少力,也就承了多少力。
好在丧尸对疼痛的?感知力较弱,部?落里的?低级丧尸即便?被生生扯掉一条胳膊、卸下腿骨也依然大张着嘴往前走;昆特?缓了半天爬起来,揉着肚子?,自己被自己结结实实踹了一脚。
他仔细一看,那扇门从头到脚竟然包裹着光,无色且微弱,所以才没?留意到。
他凑近了一点,有了教训,这次伸出食指戳了戳——
果不其然,指尖像是陷进不会破的?果冻里那样,被某种怪力推了出来。
昆特?扒着门缝想往里面看,脸都被挤变形了,却只能看见一片微茫的?光海。
他缩回来,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不是那扇门被光裹住,而是秦加的?整个?房间都困在了光里。
好半天捕捉不到里面的?交谈声并非他的?错觉,分明是出现了将屋子?内外的?人?隔开的?结界!
若仅仅是有光并不奇怪,毕竟麦汀汀在使用疗愈力时花儿们都会发亮,第一次探查秦加情?况时昆特?也看见过。
问题是,麦汀汀的?光是蓝色的?,介于小?花朵的?亮蓝和他眼眸的?烟蓝中间,蓝得澄澈又温柔。
房间里的?光则是……昆特?说不清是什么颜色。
就只是光而已?。
而且,麦汀汀的?光是精神力的?伴随状态,不会形成这样隔绝的?界限。
昆特?可以确定,房间里一定发生了计划之外的?变故!
他用尽种种方式,每次蓄力一击都百分百回馈到自己身上,好似感觉不到疼似的?接着撞门。
门也同样感觉不到疼。
遗憾的?是,付出再多也没?有收效,门也好,房间也好,仿若被封进了另一个?世界。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屋子?里没?有任何动静。
有好几次昆特?都产生怀疑,里面的?那些人?会不会已?经消失了?真的?还?有谁在吗?
他颓然地瘫在地上,不敢往深了想,捂住眼睛,嗓子?眼深处咕噜出一声近乎哽咽的?喘息。
能做什么呢……
从某个?时刻起,他已?然察觉到,事实上自己什么都不能为麦汀汀做了。
正在这时,在一系列敲门砸门踹门的?动静中毫无存在感的?小?书包,忽然动了动。
躺在旁边的?昆特?侧头看过去。
说起来……小?东西今天睡得还?挺沉。
不管哪个?种族,幼崽的?睡眠质量都是令人?艳羡的?,这一点并不奇怪。
只是换做平日里,背包外面那样吵嚷,小?人?鱼总是要像个?小?蘑菇一样双手顶着书包盖噗噜冒出来,看一看,等到妈妈说没?关系,再回去继续安心地打小?呼噜。
今日却格外安静。
安静到了不正常的?地步。
意识到这件事后,昆特?往前回想,从麦汀汀和其他丧尸进入秦加的?房间、他单独在客厅哄睡了麦小?么之后,崽崽就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连那细弱无忧的?小?呼噜都不见了,简直——简直像进入了沉眠一样。
小?麦和小?小?麦之间有某种类似于精神链接般的?感应,虽然不知晓原理,但昆特?见识过这两个?小?家?伙情?绪的?起伏基本同频,伴随着对方的?变化而变化。
昆特?一度怀疑过小?小?麦是不是小?麦腿上那些小?花朵的?化身,不然怎么能具象化得如此精准?
眼下,若是麦小?么真的?陷入沉睡,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屋内的?麦汀汀也——
昆特?为自己的?联想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成年丧尸眼睁睁地盯着书包被泡泡包裹越飞越高,各个?缝隙像包不住水的?漏网,往外散逸着光。
一开始是很淡、很浅的?白色,掺了一丁点儿奶黄,尔后愈发向着金色晕染。
昆特?顾不得四肢的?酸痛,猛地从地上蹦起来,视线寸步不离跟着飘到门口前的?书包泡泡。
果不其然,小?人?鱼再一次像个?小?蘑菇一样钻了出来。
幼崽背对着昆特?,全身都浸泡在浅金色的?光芒中。
从这个?角度看不见崽崽的?表情?,不知为何,成年人?心里哆嗦了一下,直觉不太对劲。
——小?鱼崽的?状态不对。
麦小?么带着泡泡离开了书包,后者?啪嗒从空中掉落,摔在地上奄奄一息。
小?家?伙离门越来越近,看起来想伸手摸摸看那些从深处漏出来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