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的落寞狼狈,看他单相思写名字吗?
羞愧和恼怒涌上心头,叶拙指腹重重按下结束视频。
对话框那边的消息紧随其后。
【对不起】
不等季隶铭还在输入中,叶拙眼疾手快,立即删除好友。
对不起?
他对不起谁?
现在才来找他向路言意转达歉意,未免太迟。
惺惺作态……
图谋不轨!
看到通讯录里的J姓开头再无联系人,叶拙心里舒坦了许多。
从此以后,再也不见。
离我和路言意的世界远点。
一个红色的感叹号出现在消息前。
季隶铭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删除了。
“咚咚咚。”
敲门声和高跟鞋走路的声音一同传来。
一份展开的提案放在季隶铭面前。
标题上赫然写着收购星诚娱乐的字样。
季隶铭家族做房地产起家,商业版图鲜少涉足娱乐业。
而星诚娱乐这种规模并不算顶尖的公司,即便这门投资就算会盈利,也因为本小利微而不够入眼。
但众所周知,星诚娱乐的唯一摇钱树就是天生黑红命的路言意。
秘书不该关注自家老板的私人生活,但她瞥见季隶铭拿着手机的表情,似乎有些……
秘书询问:“您脸色似乎不太好?”
季隶铭放下手机,缓了几秒后笑笑。
“没什么,意料之中的事情。等收购完成了,我脸色就好了。”
公交车沿着S市的公路一路开到底,居然来到海边。
已到深夜,车内乘客只剩三三两两,路边也空无一人。
一轮弯月悬挂低矮天际,几乎与视线尽头的海平面相连。
几朵深色的云遮挡在月亮边,将那几颗本就黯淡的星星全部遮盖起来。
叶拙打开车窗,感受着咸涩海风吹在脸上的刺痛。
叶拙尝试放空脑袋,思维却格外清醒。
白天经历的每个细节,都在他脑海里一一放大。
同学会上的虚伪何止只针对路言意一个人。
他们也都没忘记路言意身边有那么一个人,如影随形、风雨无阻的跟在路言意身后。
他们暗中嘲笑叶拙是条狗,叶拙都知道的。
但他那个时候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置身事外。
叶拙以为自己成长了,也和自己的过去和解了。
可当他面对那些虚伪的面容,就感觉自己和高中一样被动。
他不像路言意,可以说走就走。
他能做的始终只有忍耐。
车窗外潮湿冰冷的空气如潮水般涌入,灌满叶拙的肺部。
他极少有独自一人的机会。
大部分时间,他都是亦步亦趋地跟在路言意身后。
大学毕业之后,更是直接和路言意绑定。
上次独处是什么时候……久到已经忘记了。
他的生活早已被路言意占满。
而路言意的生活里,他只是一个点缀……
想到路言意那句让他重新给自己找定位的话,叶拙又苦笑了一下。
或许连点缀都算不上。
有时候,路言意应该也挺恨他。
路言意第一恨路唯成,第二恨季隶铭。
没想到就算是恨,叶拙在路言意心里也排不上号。
手机在他膝盖上震动数次。
叶拙低头,果不其然看到来电显示的是路言意的名字。
那边说话比叶拙还要快,“我好饿,我想吃馄饨,就是那种皮很薄馅很少的小馄饨,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要加。”
叶拙把路言意的喜好牢牢记在心里。
葱蒜香菜坚决不能加,辣椒只能放一点,温度不能太凉,否则会闻出肉腥味。
这些路言意自己都未必能一次性想起来,但已经几乎是叶拙本能的反应了。
叶拙的目光眺望向城市上空的深色云层,情绪也随着陷入浓郁的云中。
刚才路言意的声音有些模糊,似乎离手机很远在说话。
叶拙还依稀听见有游戏手柄“噼里啪啦”地声音。
他都能想象出路言意此刻的模样。
假装轻描淡写地开口,但其实内心纠结很久才愿意“低头”。
他能愿意主动给叶拙台阶,就说明他已经消气了。
可是……叶拙不想再顺着他的台阶下了。
他每顺着路言意的楼梯往下,都在离自己更远。
叶拙深呼吸,和路言意说:“你自己下楼打车,十分钟就找能到卖的地方。”
路言意反应了几秒才相信叶拙拒绝了自己,再开口的声音比刚才清晰了许多。
路言意:“现在十点半,今天晚上十一点之前,我要看到你回来。”
“我今天不回去了。”
“不回来了?你在哪……算了,无论你在哪都快点回来。叶拙,你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说什么你都不听。”
路言意十分费解,语调里都充斥着质问。
以前的叶拙从来不会拒绝他,现在却对他推三阻四。
叶拙总是会给他承诺,然后一一兑现,无论代价是什么。
但不知为何,随着他们越长越大,叶拙给出的承诺越来越少。
不,不只是承诺。
叶拙整个人的反应都变少了。
他变得沉默寡言,也鲜少表露情绪。
就像一个永远稳定运行的人工智能,为路言意服务就是第一任务。
可那些外溢的感情……越来越少。
现在连自己的一点小要求也做不到。
路言意捏了捏眉心,“叶拙,我承认我今天语气有点差,但你也明白我为什么生气。难道你也要故意惹我生气吗?”
“……四年了,你也该放下季隶铭了。”
路言意:“叶拙!”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恼羞成怒。
路言意:“你不要拿他来恶心我,我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他回不回来,我根本不在乎!”
这种语调,除了他自己,恐怕谁都不会信。
他似乎也发现自己过度失控的情绪,安静了一会,低声说:“你在哪?我现在去找你。”
叶拙顿了顿,语气平缓地说:“需要我把话说明白才行吗?你想吃就自己去买,我不回去。”
叶拙并非笨嘴拙舌,只是大部分时间都闭口藏舌。
他不像路言意,因为有足够宽阔的退路,所以可以肆无忌惮地做自己,所有事情都能直言不讳。
叶拙的后盾只有自己,所以要杜绝所有会引起争执的祸端。
但现在,他必须要把话说清楚,哪怕会惹路言意勃然大怒。
他听见“Game over”的提示音从听筒那边传来。
紧接着就是路言意摔东西的声音。
“我说过了,今天我生气是因为节目组不经我允许,拿季隶铭和我关系来炒作。紧接着你又擅自替我决定要回路家,现在又和我说季隶铭……
你明知道我会生气,却还要这样做,是认定我拿你没办法吗?叶拙,你以为我缺你一个吗?就算没有你,还有无数人排队上位。”
回应他的是叶拙良久的沉默。
还有偶尔冒出来的呼吸声。
车窗外的海风呼啸,吹得叶拙喉咙干涩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该说些什么呢?叶拙不知道。
甚至下周他还要再一次让路言意回家。
“我累了路言意。”
面对路言意的质问,他连辩驳都无力去说。
“如果你有更适合的助理人选,就让他来做吧。”
“路唯成和你说什么了?”这是路言意唯一能想到的原因。
“没有。”
“那你在做什么?你在威胁我吗?如果你今天不回来,那就永远都回来,我会立刻找别人代替你的工作。”
路言意从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叶拙选择要走这件事让他无比焦躁。
路言意又问叶拙在哪,同时说:“我给你机会了,如果你现在收回这句话,我就当你没说过,你人回来,我妥协我翻篇,这事就算结束了。从此以后,让季隶铭和路唯成这两个人从我们的世界里消失,OK?”
叶拙:“这不是我答应就能做到的事情。”
路言意:“为什么?”
耳边传来电量不足的提示音,叶拙说:“我手机快没电了,到时候再说吧。”
“到时候是什么意思?你现在不在路家?你在哪?”
叶拙不知道路言意为什么这么执着问他在哪,又重申了一次自己手机快没电了。
路言意:“我刚才给你打语音显示占线,你在和谁通话?”
叶拙心里咯噔一下,闷声回答:“……工作上的事情。”
“总不会是季隶铭吧?”
“……不是。”
“记住我说的话,你应该清楚他曾经对我做了什么。”
路言意越强调,越显得反常。
过去这么久,季隶铭还是在他心里,只不过换了种方式。
过去不一般,现在还是足够特殊。
叶拙:“我不清楚。”
身边的温度忽然骤降,本就粗粝的风更是冰冷。
叶拙一字一句地说:“这是你的个人恩怨,我只是你的朋友,不该涉足你的私人空间。”
同样的话,对调主语,就是路言意曾经对他说过的:
“你只是我的朋友,不该涉足我的私人空间。”
当时自己是什么反应来的?
记不清了。
可能是什么也没说吧。
现在原封不动地还给路言意。
叶拙等待着路言意的反应。
他预料,路言意必然会直接挂断电话。
但手机那边一片寂静。
没有忙音,也没有声音。
把手机拿起来一看。
原来是强制关机了……
叶拙自嘲地笑了笑。
他还真以为路言意改性了。
周围的气温越发低了,他重启了几次手机都没成功,手指也都快冻僵了。
刚才还算明朗的夜空,忽然间布满厚厚的云层。
要下雨了。
能到圈内顶流家里,这让初出茅庐的安煦格外兴奋。
此时浴室传来的阵阵水声,更使他想入非非。
虽然看不见其中的景色,但只想到路言意就赤.裸地站在里面,就足够血脉卉张。
窗外下着雨,看样子还挺大,也许今晚可以留久一点?
忽然,客厅门外传来阵阵细碎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
似乎是在按门外的密码锁。
但很快又停下来。
“叩叩叩”
又转为敲门了。
安煦看了看浴室,自作主张来到门边。
透过门上的猫眼,能看到外面那人伸出手尝试着按了几次密码,但可能是手指太僵硬了,输错几次后门就锁定了。
水珠顺着他湿漉漉的发梢滑落,鼻尖和耳朵都冻得红成一片,额头上有道暗红色的伤口,此时正在演着水迹流出血迹。
明明是张平平无奇的寡淡长相,但总感觉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是因为一单一双的眼睛很有特色,还是因为他的嘴唇特别饱满?
安煦盯着他愣了一会,才想起开门这件事。
手里还拎了东西,应该是送外卖的?
……不,送外卖为什么要按密码?
但感觉又有点眼熟,难道是摸上门的狂热私生粉?!
安煦刚准备鼓起勇气和路言意说一声,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个冷清的声音。
“好吧路言意,今天你和我都不太冷静,也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但是有些事情我也身不由己,这么多年我觉得你已经厌倦、我也快到极限了。
从小到大,我都觉得我们可以一直做朋友,但是现在好像不是了……在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是做朋友,还是做别的,还是说连朋友都没得做,我就只是你一个可有可无的……助理?”
最后两个字,他顿了十几秒才说出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算什么,所以才许久没找到合适的词语。
明明是很平淡的语调,安煦却忽然明白之前大学表演课上教得:越隐忍的情绪越高级。
但现在似乎不是学习的时候。
安煦紧张地额头冒汗。
他认出来了,这是叶拙,路言意身边的助理……
他是不是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
叶拙约莫等了半分钟,都没有得到回应。
但他的确听见有人走到玄关的脚步声。
是懒得回答,还是说也在纠结?
叶拙额头上的伤口被雨水浸地酸涩肿胀,他忽然就想到路言意说他不能更丑了。
“咔哒”一声。
门从内打开了。
出来的不是路言意,而是一个经常出现在路言意相关八卦里的小明星。
年轻英俊又充满朝气,和狼狈的叶拙仿佛来自两个世界。
叶拙垂在腿侧的手指有些发麻,叫出安煦的名字。
安煦面露尴尬,“那个……我说我没听见是不是有点假,但是我会保密的,绝对不对外乱说。”
门外这个被雨淋湿的男人像个无家可归的小狗,眼眶又湿又红,下垂的眼睫湿润地搭在眼皮上。
本来犹豫又疲惫的眼睛,在看到安煦出现后微微睁大,又很快收敛起那份情绪。
就好像刚刚在门外只想要一个回答的人,根本不是他似的。
安煦不忍心地说:“你额头上的伤口在流血,要不要进来处理一下?”
叶拙没理他,目光越过他的肩。
餐厅吧台上堆积的空酒杯、混乱的客厅地毯,还有浴室门内传出的水声。
安煦说:“我们就是朋友而已……什么都没做。”
叶拙扯动嘴角笑了笑,“我和他也是朋友而已。”
无论安煦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还是真的只是朋友,都显得叶拙多余地像个累赘。
路言意真是说到做到。
都是朋友而已。
是我自己把自己看得太重了。
叶拙和安煦说:“谢谢你。”
安煦惊讶:“谢我什么?”
叶拙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我没事。”
连陌生人都会关心他,而路言意却什么都不做。
未免太可笑。
叶拙确定,自己真的是脑子坏了。
一坏就是这么多年。
路言意随意擦完身上的水珠,正打算出门。
忽然又想起什么,很不耐烦地转身,皱着眉把刚脱下的衣服穿上。
他在家里从来都是能穿多少穿多少,现在却要拘束着。
头脑发热,就容易做蠢事。
路言意从洗脸台上拿起手机,反复找了又找。
还是没有他想看的消息。
好,不回来也不说话。
那就永远都别回来。
路言意把手机“当”一声摔回原位,烦躁地出去。
“跑哪去了……”
路言意话音未落,安煦的声音从客厅冒出来。
“我在这呢!”
路言意嘴里那句“不是问你”还没说,就被安煦面前的塑料碗吸引了目光。
碗里的东西还散发着热气。
路言意:“谁送来的?人呢?!”
他目光搜寻一圈,都没看到第三个人的影子。
安煦:“叶拙吗?他走了。”
“走了?!”
路言意脸色发黑,同时握紧拳头。
路言意三步并一步跑出去。
走廊空无一人。
只有门前地毯上落了两个湿漉漉的脚印。
“你私自开的门?还让他就这么走了?!”
安煦愣住了,讷讷地说:“我还以为是外卖或者私生……但我看他面善,就开了门……他说你们是朋友而已,他路过来送点东西。”
“只是路过?!”路言意气得磨牙,转身质问安煦:“他什么表情?还说什么了?!”
安煦完全不知路言意为什么会大动肝火,内心争斗一番后,小心翼翼地说:“挺正常的,也没说别的了……”
路言意冲回浴室,拿起手机疯狂给叶拙的号码去电。
得到的只是机械女声一次又一次地提醒“对方已关机”。
“接电话啊……操。”
路言意在原地打转,余光看安煦,立刻转身对他低吼:“还看什么,带着你的傻缺剧本滚蛋。告诉公司,他们塞的戏我不会拍,你也少拍这些弱智剧,拍多了容易得降低智商——还有,不是你的东西不要张嘴就吃,当心被毒死!”
安煦何曾见过暴怒的路言意,灰溜溜地带着包走了。
路言意扭头看了眼如同泼在窗户上的雨,心头忽然一紧。
为什么叶拙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毫无反应地送来馄饨,还对安煦的出现无动于衷?!
可能是刚才洗澡太闷,也或者是房间的温度太高。
路言意感觉自己胸口像有块大石,压住他喘不过气。
从昨天开始,路言意的眼皮就一直在跳。
过去叶拙用他那张面瘫似的脸,和他说一些迷信的分析,他总是不当回事。
如今却下意识地想起。
眼皮跳,必然没好事。
路言意狠狠呼吸好几次,才把心头的慌张稳住。
叶拙只是和他生气而已。
大不了回头向他稍微认个错。
他会原谅我的。
不会有事。
悄然无声的医院走廊,来往人群中除了医护,所有人都表情凝重。
叶拙安静地靠在病房门边的墙上,低垂着眼,脸上戴着口罩,看不出情绪。
他左手边的病房门紧紧闭着,其中的哀痛声却止不住地溢出来。
这种痛呼不是肆意宣泄的。
而是死命咬住牙也会有哀嚎从喉咙里冒出来。
疼,太疼了。
伤口周围的感染组织被一点一点清理掉。
简单来说,就是生生把肉剪掉,上药。
几乎为零的抵抗力让感染的部分比新生的部分还多。
然后等待下一次感染,继续清创。
反复如此。
慢性髓性白血病,至今仍然没有有效控制病情的治疗方法,但也不像急性白血病那样迅速。
留给人一线希望,但希望就像蛛网,也许因为一个喘息就会断掉。
住在这层的病人,无论多么富有多么年轻,都必须接受死亡面前众生平等的结果。
这对病人是种折磨,对病人家属同样也是。
叶拙推门进去时,叶承礼正以一种很扭曲的姿势蜷缩在病床上。
叶承礼瘦得厉害,宽松的病号服全靠身上骨节撑着。
他疼得浑身颤抖,手里还揪着刚从嘴里拿出来的毛巾——清创的时候咬着,不会叫得太凄惨,也不会咬伤舌头。
“爸……”
听见他的声音,叶承礼缓慢的抬起头,但这可能是他尽力做出的最快反应。
“你怎么来了?”叶承礼问。
他整张脸憔悴地像一张揉皱的灰色草纸,只有眉眼形状还依稀保留着过去英俊模样的影子。
叶拙知道父亲要强,于是沉默着避开刚才那些惨叫,把手里的果篮放在床头柜。
叶承礼追问:“不是说下周一才有时间来吗?怎么今天忽然就跑来了……言意呢?”
叶拙转身拿消毒湿巾的动作顿了顿,好一会才调整好自己的表情。
“他自己也能去通告,不用我时时刻刻跟着。”
叶拙弯腰擦去自己父亲额头上的汗珠,却直直地对上和叶承礼的双眼。
那双和他一样的,准确来说是给了他相同眼型的眼睛,正饱含愠怒地盯着他。
“他那个脾气断不能没有人帮着他,你怎么能让他自己去?难道就为了跑来看我?我一时半会也死不掉,你走,别来看我,去你该去的地方!去陪路言意!”
他单薄如枯叶的身体无法承受这样激动的情绪,说到最后几句时,整个人像只烫熟的虾子弓起来,止不住地发出咳声。
叶拙似乎预料到会是这样,拍着叶承礼的背,直到叶承礼恢复正常呼吸,才站起身来。
叶承礼抚着胸口,冷漠地看着他:“你怎么还不走?”
“爸,有件事我想告诉你……”叶拙的手紧紧攥着,掌心被指尖掐得生疼。
叶承礼仿佛察觉到什么,语气严厉地说:“你想说什么?现在还有什么事比你要去找路言意更重要?”
“我已经和路伯父说过,等过完这个月,我就离开路家。”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离开路家——那路言意呢?”
“他也和我没关系了。”
叶拙喉咙干涩,没直接说逼他下狠心的就是叶承礼心心念念的路言意,而是错开这个话题:“我的意思就是,下个月之后,路家和我不会再有任何关系。你的医药费我会自己解决,我目前手里的存款够支撑两个月左右,以后我也会去想办法挣钱……”
叶承礼的沉默让叶拙几乎没办法说完。
病到这个程度的叶承礼经不起任何刺激,但是叶拙自己也快到忍耐到极限。
再不把事情和父亲摊开说。他心里的弦也该绷断了。
良久,叶承礼问:“说完了吗?”
叶拙点点头。
叶承礼:“你过来。”
叶拙照做。
“爸,我……”
“啪——!”
叶承礼铆足了劲,给叶拙一个耳光。
“叶拙,你有本事了,翅膀硬了,你别忘了是路家养你长大送你读书!路家没了你照样运转,而你离开路家之后什么都不是!”
叶拙仿佛被定住了一样,保持着侧脸的样子,轻声说:“路言意不需要我了。他现在有更多更好的选择,我不是他唯一的朋友,更不是一个合格的助理。”
路言意让他找到自己的位置,他的亲生父亲让他做该做的事情。
可是作为朋友,不够纯粹。
作为助理,过于自我。
他算什么?
好似什么都算不上。
但叶承礼并不相信自己的儿子,而是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叶承礼:“你做得不好就要逃避吗?叶拙,你要做你该做的事,尽你应该尽的本分。不要惹路言意生气,更不该说什么要走这种话!”
叶拙眼睛酸胀地厉害,喉咙更是哽塞到只能把每个字挤着说出来。
叶拙:“为什么,爸爸,为什么我们还要继续困在路家?”
他只是想离开而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叶承礼斩钉截铁地告诉他:“因为你姓叶,所以你只能留下。”
他用尽最后的力量,气喘吁吁地拽住叶拙的衣领,呵斥道:“你是不是就等我死了,你好远走高飞?那我绝对不能死,我就算留着一口气,也不能死。”
叶拙以为自己不会感觉到疼了。
可是脸侧还是如针扎般的刺疼。
更痛的是左边胸口。
他预料到叶承礼会勃然大怒,但现实总会给他送上超出想象的大礼。
就像昨晚亲眼看到路言意家里有别人一样“惊喜”,他的亲生父亲居然拿命威胁他留下,留在那个困住他十几年的路家。
叶承礼:“别在这待着了,去做你该做的事!”
桌上的果篮被打翻在地,红彤彤的苹果砸在地上,七零八碎地散在叶拙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