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玉说完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严厉,还没等他柔声安慰,就见萧厉转过身将他搂住了。
萧厉将脸颊埋在他的脖颈间,“沈怀玉。”萧厉闷闷地叫了他的全名。
“嗯?”沈怀玉应道,手指温柔地梳理着他的发梢。
“沈怀玉,原来我早就没有家了。”
年幼栖息的冷宫也不过仅仅只是一处暂住的地方罢了,母亲去世后,他便再也没有亲人了。
萧厉闭上眼,他好讨厌那个地方,那个地方于他们而言,只是一座华丽的囚笼。
但又偏偏逃离不能。
沈怀玉细细感受着他所有的挣扎与不安,他与萧厉终究是有所不同的。
他年少时纵横肆意、名满京城,家中长辈关怀有加,是以他从未体会到萧厉口中的童年。
那对他而言太远了,如若不是这一次家破人亡,沈怀玉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跌进尘土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怎么没有?”沈怀玉轻声哄道,“我的萧厉什么都有,眼下没有的,日后也一定会有。”
“萧厉什么都有,家也有,爱也有。”
沈怀玉从不会骗他,他说的,萧厉都信。
萧厉偏头,轻轻吻在他的唇上,像一只舔舐伴侣求着安慰的兽类。
回到帐篷的时候,帐篷内的桌上已经放好了阿卡纱差人送来的晚餐。
大约是见他们久久未归,便特意留了两份。
经过方才,萧厉已经的心情早已平复了许多,他还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做,萧厉坐在桌前,将馕饼掰开递给沈怀玉。
“方才莫塔尔说愿意将他的族长之位传给我。”萧厉说着,好笑地摇摇头。
“但被我拒绝了,我早已入了局,抽不了身了。他大约也猜到了难处,后来还暗示我如果不想做族长,或者对那个位置感兴趣,他们有兵马,如若我想,也不妨一试。”
沈怀玉手腕一僵,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你又是怎么回他的?”
“我没说话。”萧厉其实有想过的,但他现有的势力大都由皇帝掌控赋予,如若对方想要拿回,他随时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孤立无援,也就意味着,谁都能要了他的命。
沈怀玉听明白了萧厉的言下之意,他并不赞同,他太了解萧厉了,自然也是知道,萧厉不喜欢也不适合那个位置。
但他没有劝阻,只浅淡一笑,“快些吃饭吧,这汤快凉了。”
黑暗中,萧厉盯着头顶的帐篷,他今日知晓的太多,现下翻来覆去的也睡不着,但他不敢乱动,担心会吵醒怀玉。
兀自瞪着这帐篷的门口,萧厉终究还是轻手轻脚地起身,屏住呼吸拿了件外衣披在身上出了帐篷。
草原的月光很冷,萧厉说不清是灵魂深处的渴望,还是自己身上正在流淌着的一半血液作祟,他生来喜欢这里的一切。
刚走出营地,萧厉就在不远处的土坡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莫塔尔。
察觉到动静,莫塔尔回过头,对着他生疏且不自然地笑了笑,看得出对方大约是常年不怎么笑的,看起来有些僵硬。
“殿下这么晚了还没睡?”
莫塔尔对萧厉心里有愧,不敢对萧厉表现的太过于亲近,虽然在他心里,萧厉早已是自家的孩子了。
萧厉闻言点头,“睡不着,出来走走。”
莫塔尔有些局促地往旁边站了站,给他让了个位置,“我睡不着的时候,也喜欢出来走走,殿下是因为,白天的事所以睡不着吗?”
他说着话,将腰间挂着的酒囊解下递给对方,“夜里寒凉,喝口热酒暖暖。”
萧厉接过,拔开瓶塞喝了一口,热辣的酒液划过他的喉咙,把他呛得咳嗽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喝酒。
瞧出他的狼狈,莫塔尔哈哈大笑,“你是不是从前都没有喝过酒啊?”
“嗯。”萧厉点头,将酒囊抬起,又饮了一大口,他品着这陌生又辛辣的滋味。
“我是因为白日的事睡不着,但也不全然是为了这个。”
“你说,会帮我,这是口头承诺吗?”萧厉转头看向他,如出一辙的墨绿眼眸对上。
莫塔尔眉头一皱,“当然不是,我们部落的人向来一诺千金,许下的诺言会用生命来守护。”
萧厉抬头看向高悬的明月,无边草地镀上了一层银纱,静谧辽远。
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凡事皆是利益往来,阿卡纱这次分明帮了他。
但哪怕是现在,阿卡纱也从未告知她想要的是什么,现在萧厉忽然有些明白了。
阿卡纱要的,就是他会动摇的这颗心,她想要他去争去抢,走上那个位置。
她知道,萧厉不喜战乱。阿卡纱要的,就是十二部落的百年安宁。
萧厉心想,阿卡纱怕是早已暗中调查过自己的身世,所以这次才会将莫塔尔找来,这就是上位者的心性吗?当真是深不可测。
萧厉摩挲着手中的皮质酒囊,酒的滋味让他感受到了一股快意,只要他不喝醉,又为什么不能畅饮呢?
“莫塔尔,你真的愿意帮我吗?”萧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但凭殿下吩咐。”莫塔尔抬起左手按在心口起誓道。
萧厉将酒囊扔还在莫塔尔怀中。
这个交易,他应下了。
萧厉与对方各自回了帐篷,回来时沾染了一身寒气。
他将外衣取下挂在墙边,又默默在帐篷内站了一会儿后蹑手蹑脚地掀开被子的一角躺回床上。
沈怀玉一向睡眠浅,感觉到身旁蹭来一个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做什么去了?”
说着,将额头抵在萧厉的胳膊上,又闭上眼,“嗯?”
“起夜罢了,睡吧。”萧厉将已经捂暖的手递给沈怀玉牵着,沈怀玉“嗯”了一声,保持着这姿势睡了过去。
萧厉也将头轻靠在他的发顶,就着相依的姿势睡着了。
帐外骄阳似火,但光线一丝也照不进来,虽无刺目的阳光,但这气温却是实打实的热。
沈怀玉醒来的时候,他的右手还牵着萧厉的左手,热意从两人相牵的手传来,沈怀玉抽回手,指尖还没抽离对方掌心就又被握住了。
因着两人头部相互靠着,沈怀玉一动,萧厉就顺势偏倒过来,靠在了他的肩上。
即便已醒,萧厉也依旧闭着眼睛不想起床,他昨夜睡得晚,这会儿就耍赖不想起。
沈怀玉笑着顺了顺他额前凌乱的发,萧厉眯着的眼睛微弯,“...再摸摸我的头发可以吗,哥哥的手好舒服。”
萧厉明目张胆的撒着娇,笃定了沈怀玉会纵容着自己这点小心思。
沈怀玉看出了他的困倦,果真没再动,只是任由他靠着,一只手揽过他的肩头,将手指插入萧厉的发间,慢条斯理地一下下梳理着。
萧厉发出舒服的喟叹,让沈怀玉觉得自己似乎是在撸一条翻着肚皮卖乖的大狗。
不过,萧厉似乎也和大狗没什么区别了。
想到这里,沈怀玉忍不住轻笑一声,萧厉疑惑地“嗯?”了一声。
说好是要睡觉的某人分明也没入睡,他搭在沈怀玉腰上的手收紧,声音有点模糊,“哥哥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了?”
“是想到了一些开心的。”沈怀玉语调轻扬,真是越瞧越像只傻狗。
萧厉不开心了,他抬起头,凶巴巴地质问,“什么能让哥哥这般开心,说来我听听......”
他这会儿还不是全然清醒着,因而更多的反应全然是遵循着本能,他不开心了,就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融进话语里。
沈怀玉拽了把他的头发,将他拉开了些,“你啊。”
萧厉的脑子正迟钝着,听着这回答只以为沈怀玉是在让他老实些。
想起自己方才的问话,这才骤然明白过来,沈怀玉是在回答他方才的那句话。
“什么能让哥哥这般开心。”
萧厉十分好哄,他又睁开眼,眼里跃跃欲试,“哥哥是想到我什么了?”
沈怀玉觉得萧厉这模样很可爱,看着就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年郎,忽而又想,他的萧厉,本就该是恣意妄为的年纪。
“是看你...像只傻狗。”沈怀玉在萧厉期待的目光,故意停顿了一下,挑眉瞧着萧厉果然呆了一瞬。
本以为萧厉会不满,谁知这人突然凑到他耳边,“哥哥,汪~”
那声音带着方睡醒的磁哑,就这么低低地钻入沈怀玉的耳中。
这下怔楞的变成了沈怀玉,萧厉察觉到了沈怀玉明显变快了的心跳,像是找到了什么乐趣一般,将唇贴在沈怀玉泛红的耳旁,“汪汪~”
那心跳果然又失衡起来,在萧厉又要出口的瞬间,沈怀玉连忙用手将他的嘴捂住,“不许说话!”
萧厉眼带笑意,声音模糊在沈怀玉的手心,“哥哥分明是喜欢的。”
沈怀玉才不承认,他松开手,食指在萧厉的额心一点,“你呀你,被人说是狗也不生气。”
反而还一副分外欢喜的模样。
萧厉偏头,墨绿的眼眸像是被雨水浸润后的山谷,澄澈又专注,“可我只是怀玉一人的。”
沈怀玉捂住脸,还觉得不够,又将被子拉起来盖住脑袋,“别说了。”
烦人的某人意犹未尽,看出他的害羞,干脆将被子连人都裹在怀中,“只是哥哥一个人的小狗。”
沈怀玉拿他没办法,将被子拉开,罩在萧厉的脑袋上,仰头凑上去堵住他喋喋不休的嘴。
以吻封唇,这个办法果然有效,萧厉安静下来,你亲亲我我亲亲你。
两人就这么又在床上赖了会儿,久到阿卡纱都来他们的帐篷外催促他们快些起床。
“萧厉,我这帐篷可比不上你那寝殿,经不起折腾。”阿卡纱目露揶揄地看向俩人。
沈怀玉轻咳一声,“您误会了,只是赖了会儿床,便起的比平常晒晚了些。”
阿卡纱闻言点点头,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她转头看向正在一旁吃着酥油茶的萧厉。
“你那马车上带的物件,昨日我让人搬了大半天都还没搬完,你究竟是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还没用的......”
萧厉眼皮都没抬一下,阿卡纱还没数落完就见公主从帐篷里走了出来,立马歇了话头走上前,“今日起得太早,不是让你回去睡个回笼觉吗?”
萧锦摇摇头,“我不困,趁现在有空,我想去剪些羊毛来。”
“剪那玩意儿做什么?”阿卡纱扶住她的胳膊,“这些事自然有旁人来做。”
“这不是见天气转凉,想给你做双手套。”萧锦说完,阿卡纱立马眉眼带笑,“我的手套其实够多了...”
萧锦看着她这口是心非的模样,佯装转身,“既然你不稀罕,那我可回去了。”
“别,我缺的,就缺阿锦为我织的这双。”阿卡纱将人哄好的功夫,萧厉这边也收拾好了。
“走吧,蛊师已经在我帐篷里坐着了。”阿卡纱负手走在前面,她的皮靴踩在地面上,那靴上吊着的银链子叮铃作响。
萧厉想到记忆里阿卡纱那不修边幅的模样,好笑地撇开眼,真是孔雀开屏。
蛊师见到来人,站起身行礼,“二位大人,好久不见。”
那蛊师与沈怀玉想象中的略有不同,看着很是年轻,注意到二人陌生的眼光,他恍然点点头。
“阿卡纱首领说你们二人的记忆出现了缺损,似乎是彼此把关于对方的记忆都给遗忘了?”
见萧厉点头,那身穿藏青色长袍的年轻蛊师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看来,是心蛊吞噬了你们二人的记忆。”
“那还能找回来吗?”萧厉握住沈怀玉垂在身侧的手,十指紧扣。
蛊师从袖子里拿出一本已经被翻得皱巴巴的泛黄书册,找到所需的内容,细细地看了两遍方才抬起头。
“这个我不能保证,不过你们应当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想试试吗?”
萧厉看向沈怀玉,沈怀玉对着他点了点头。
他们并肩躺在床榻上,蛊师刺破他们二人的指尖,将滴出的血盛在杯中,添上茶水,递给两人。
“喏,喝吧,你们之前不是说出现了奇怪的心灵感应吗?应当是无意间饮下了一方的血,让心蛊躁动起来。眼下你们喝下彼此的血,我再让你们做一个梦,可以实现共冥之术。”
见萧厉他们连带着旁边的阿卡纱也一脸疑惑,蛊师想了想又解释了一句。
“简单来说,就是你们会做同一个梦,也许在这个梦里,你们可以找到你们想要的。”
一切准备就绪后,二人在一串铜铃声里陷入了梦中。
眼前是雾茫茫的一片。
萧厉走在一片桃林中,看不清来路也找不到归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似乎是要找什么人。
乱花迷人眼,萧厉总算看见前面依稀有两个人影,还没走进,就见一个人背对着他,正在靠近被按在树旁的男子。
一股无名心火突起,萧厉几步走上前,将还没碰到的那人一把拉开。
萧厉见到那人的面容,一时失神,这人与他有着一模一样的相貌。
还没等他质问,眼前的场景就如同镜中花一般骤然消散。
再睁眼,他正身处高朋满座间,手里牵着一条红绸,迟钝地看去,身旁站着一位盖着盖头的新娘子。
不不对,他怎么会在这里,他应该......他应该做什么来着?
萧厉甩下红绸转身就要走,周围的宾客的熙然,“萧公子你这是做什么?今日可是大喜的日子。”
“大喜的日子,什么日子?我根本就不认识......”身旁那人掀开了红盖头,熟悉的面容与声音,“萧厉,你又发什么疯?”
“沈怀玉。”萧厉下意识脱口而出,沈怀玉奇怪地看着他,“叫我做什么?还是这种叫法。”
“我们这是?”萧厉看着眼前人,珠翠环绕,尤其是这大红的婚服,为这清冷的身姿平添了几抹艳色。
沈怀玉轻笑出声,“我道你怎么怪怪的,莫不是昨夜未睡,今日脑子还迷糊着,我们当然是在成婚。”
阿卡纱看到睡梦中的两人,“这两人做的同一个梦,都是曾经的记忆吗?那有没有特殊情况,不是记忆中的?”
蛊师盘腿坐在床尾,“若是一方的执念太深,会将人拉入虚幻的美梦。”
“不过这不会发生,不会有人的执念重过生死,除非……”
是由无数年岁与日夜浇灌出的,名为痴心的妄念。
但这又怎么可能呢?
“......这不可能。”思即此,蛊师肯定地摇头。
阿卡纱瞧着沉睡中的两人,“那如果被拉入了美梦,是会再也醒不过来吗?”
那这可得完蛋,她还得拉人结盟呢。
“不会,只是这共冥之术一旦开始施展就不能停止,而进入美梦的时间太长可能会找不回记忆。”或者说真实的记忆。
蛊师忧愁地又从袖中掏出那本小册子,小心翼翼地翻动。
“所有的蛊都需要养料来饲养,可以说是以人体本身为养料,依照这蛊的强弱级别,所需之物也不同。”
“有的蛊只需要饲主的头发,有的蛊最喜食人鲜血,还有的喜吃肉糜。”
蛊师翻着册子,神神叨叨地念着。
“只有这心蛊,最为危险霸道,记载也是最少。原本我想,这蛊如此危险定然需要的也绝不会是什么温和的东西。”
现下看来,也许是宿主的记忆。
这养料看似温和,但一个人若是没有了过往的记忆,便相当于回炉重造,记不得仇家也认不出爱人。
这样行走于世间,又何尝不会危及性命?
照此看来,关于心蛊记载的那残缺一页的内容,也许便是饲养心蛊所需的重要之物,即一个人最深的记忆,越是在意,心蛊吞噬的便会越快。
萧厉与沈怀玉皆失去的是关于彼此的记忆,这样看来,心蛊双生,会从彼此共有的在意过往开始蚕食。
蛊师双手合十“啪!”地一下将书合上,他严肃地看着阿卡纱,“我好像知道为何关于这心蛊,前人的记载甚少了,也许是因为,很少有人真的成功过。”
既要将双生心蛊同时种在二人的体内,又要二人有着同样深藏的记忆或者说是执念。
以执念为灯引,续着一方性命。
而人的执念太过飘渺,那灯线若是一断,续命之人便随时会消逝。
难怪以前族中,甚少有人提及此蛊,原是根本种不活啊。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床上躺着的两人有了动静,齐齐睁开眼。
似乎还没回神,眼神都明显恍惚了一瞬。
阿卡纱伸手在萧厉的眼前晃了晃,“怎么了?记起什么了吗?”
萧厉揉着额角,坐起身,又将沈怀玉扶起来。
“断断续续地记起来了些,不过,有些似乎不是记忆里的。”
蛊师闻言瞪大眼,“还真的有......”他嘀咕着不知从哪拿出支笔,开始在那小册子上写写画画起来。
“那这什么共冥之术,也算是成功了。”阿卡纱闻言松了口气,萧厉找回记忆这事于她而言也很重要。
萧厉需要记起沈怀玉,没有沈怀玉的萧厉也就没有软肋,不能为她所用。
他也不能成为皇帝的刀,否则……她这十二族群的未来也许会走向灭亡。
萧厉是不适合那个位置,但目前来看,他坐上那个位置才是最优解,只要有沈怀玉在。
阿卡纱挑了挑眉,有沈怀玉在,她相信萧厉会努力做个好皇帝的。
这也是为何,她当初愿意冒险让蛊族拿出珍贵的心蛊为对方续命。
沈怀玉醒来脑子还有些懵,记忆虽然破碎,但整理后好在能梳理出个前因后果。
与他曾经所猜想的大差不差。
萧厉带沈怀玉来此的目的达成,阿卡纱笑道,“好歹你们来这的借口是维持两边友谊,不如剩下的日子就在这草原上多玩一会儿,这里可不比你们京城差。”
夜晚的篝火旁,一群人笑闹着,踩着乐声起舞。
萧厉与沈怀玉拎着酒壶,躲热闹地溜进附近的草丛中,那酒壶盛地实在有些满,沈怀玉刚一拔开盖子,酒液就顺势流在了他握在瓶口的指尖上。
萧厉探过身子,就着这姿势在沈怀玉的指尖上舔了舔。
沈怀玉轻笑躲过,“欸!脏不脏啊!”
“不脏,哥哥怎么会脏。”萧厉理直气壮地接过话,从怀里拿出手帕,将他手中的酒壶接过,细致地擦拭着沈怀玉手上的酒液。
“哥哥,这次回去......”萧厉刚一出声,就止了这话头,还是别与怀玉说旁的危险之事好了,比如他与阿卡纱的交易。
“这次回去,我们就成亲好吗?”萧厉唇角带笑,抬眼看向他。
沈怀玉抽回手,下巴微抬故作不满,“你这是求婚?一点诚意都没有。”
萧厉太过心急,竟然忘了这事,他顿时窘迫起来,暗恼自己求婚怎么能如此随意,实在是太不稳妥。
“那我,回去再准备准备。”萧厉讷讷地低声道。
沈怀玉笑着用食指挑起他的下巴,“怎么?我还没说什么你就不娶了啊?”
“当然不是!”萧厉抬起头,“是我觉得眼下这环境实在仓促了些,配不上哥哥。”
沈怀玉偏过头,卧倒在草丛中,夜晚的草原与白日相比又不同,睁眼便是漫天银河。
“果然人长大了没有小时候可爱,你还记得第一次跟我表明心意的时候吗?那时候你给了我一条烤鱼。”
萧厉自然记得的,回忆起那场景,他惹不住红了耳根,哪有送人烤鱼表白的,年少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那是从前不懂事,唐突了哥哥。”
沈怀玉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我才没觉得唐突,只是当时捧着烤鱼都敢诉说心意的人,怎么如今却不敢了呢?”
连求婚都是问句,怎么,求婚还有给自己留退路的啊?
萧厉垂下眼,经历的事情太多,他也变成了自己从前讨厌的模样。
“哥哥是,更喜欢从前的我吗?”
沈怀玉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若是再不动作,这人能在心里唱出伤春悲秋的大戏。
他起身猛地一扑,将萧厉扑倒在地,沈怀玉跨坐在萧厉的腰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重新说一次。”沈怀玉俯身,与萧厉对视。
萧厉喉间干涩,他意识到,沈怀玉是认真的。
他郑重地开口道,“怀玉,嫁给我吧。”
沈怀玉忽然将一只手摊开,手心向上,萧厉不明所以,将手覆上,沈怀玉握住他的手后展颜笑道。
“好啊,聘礼我就收下了。”
这个姿势,萧厉能看到明月高悬,银河漫天划破了长夜,却都不及眼前人的三分颜色。
沈怀玉吻了吻萧厉的脸颊,悄声在他耳旁道,“那就多谢了,夫君。”
萧仲伯浑身脏泥,他方才从田埂旁滚了下去,如若不是那枯枝拦了他一下,估计他的头已经撞在那巨石上了。
随行的侍从连忙跳下田地将他扶起,萧仲伯恼怒地用手将他们推开,拍打着身上的泥土。
可那脏污又岂会是用手便能清理的?那泥土附着在萧仲伯的衣服上,经过他这么一番毫无章法的拍打,黄泥已经嵌入丝质外衣的纹理。
哪怕身着华服,也使得他像个跳梁小丑一般滑稽可笑。
无人敢笑话萧仲伯,但他心里却满是不堪。
萧仲伯一瘸一拐地坐上马车,将这身外衣换下,看着指缝里的污泥出神。
一旁不敢作声的侍从连忙小心翼翼地跪在他身前,用手捧着他的手,拿着沾湿的手帕细致地擦拭他的指根。
看着脏泥一点点消失,萧仲伯的心情总算平复下来。
萧厉......都是因为他,不然自己岂会落到如此境地!这次是被派遣旱地,那下次呢?岂不是去断头台?
萧仲伯另一只手硬生生地捏碎玉质茶杯,裂开的碎玉划破了他的掌心,留下点点鲜血。
那跪在身前的侍从被他突然的暴戾吓得低呼一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俯下身,额头磕在马车内铺好的毛毯上求大人恕罪。
“行了,这伤我自行处理,先下去吧。”
侍从闻言大松了口气,连忙又磕头谢恩退下马车。
萧仲伯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那侍从,也不必留过今晚了,谁让这人运气不好,恰好见到了自己发怒时的模样。
他萧仲伯可是世家大族所称道的温和恭谦大皇子,怎么会处罚下人呢,只是这人出门在外,难免会遇到些意外罢了。
大概是自己从前装傻,一些大臣也没有将自己放在心上,也是时候让这些人知道,这朝廷上,仅次于父皇的人究竟是谁。
太后之前向自己投诚示好的时候,萧仲伯一点也不意外,自己的母亲不也是么,身为皇后,离那九五之尊的位置这么近,又怎么会不心动。
这太后倒也是贼心不死,她之所以选中自己,不过是认为他萧仲伯最好拿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