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太后不是皇帝的亲母,年岁也不过四十,有这心思倒也不奇怪。
萧仲伯拿出马车内的药箱,将药酒找出,瓶塞拔掉,直接冲洗在手心的伤口上。
药酒混合着血液留下,浸湿地毯。
这药酒的药性烈,伤口能愈合得更快,那痛楚自然也是加剧的。
萧仲伯眼睛也没眨一下,只是幽幽地看着那还在渗出的血,凑到唇边舔了一口。
呵,都想要自己的命,他偏偏要活着,还要将这些人皆踩在脚下。
尔等不过蝼蚁,岂敢比天?
让大臣失望的是,这次做客,什么也没有发生。
萧厉一行人也没有被阿卡纱刁难,就这么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这次远行,虽是不想担着的担子落在了萧厉的肩上,但总归是代表朝廷,有人该慌了。
不过萧厉倒是不在意,他只每日思考着,如何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举行一场婚礼?
萧厉下了早朝,就看见走前还在赖床的某人已梳洗完毕,端正地坐在桌前勾画着筹办一场婚事需要采买的物件。
沈家长公子也遇到了不擅长的事,沈怀玉犹豫地看着手中的清单,笔尖停驻良久,最终落笔圈出。
见到萧厉进来,沈怀玉耍赖似的放下笔,“我累了,你来看。”
这喜事嘛,自然要两人一起筹备才好。
萧厉也没让沈怀玉溜走躲闲,他将人圈在怀中,一起挑选。
“哥哥觉得这婚服的样式如何?”萧厉拿起桌上的一叠图样细细地看。
沈怀玉看着那图样,衣摆长的都已拖地,“是否过于华丽繁琐了些?倒不如轻便点。”
萧厉听话地放下这张图样,又重新拿起另一张,“那哥哥觉得这张如何?”
话音刚落,殿前门外檐角下挂着的风铃响了起来,这是锦衣阁的来访信号。
沈怀玉笑着推了推萧厉,“快去吧,我先挑着。”
萧厉走入隔壁房中,屋内已有一人半跪在地上等候。
“殿下,您让我所查之事已有眉目。”黑衣人戴着面罩,将怀中的信封双手递上。
萧厉接过,展开查看。
他让锦衣阁查的,是最近与萧仲伯来往颇密的太后。
萧仲伯眼下母族势微,又是皇长子,是当之无愧的傀儡皇帝的最好人选。
只是这当朝太后一直身居后宫,这么多年都没什么存在感,谁当皇帝其实对她而言都没有太大影响,怎么现在就心急了?
萧厉看着信纸上的内容,了然地点头,原来如此。
她这是想为自己与情人谋一个出路啊。
当朝太后年岁四十,保养得当,看起来也不过是个韵味犹存的美妇人,她在年前去往古寺礼佛时,遇到了入宫前的旧情人太傅。
这眉来眼去间,旧情便又续上。
宫中人多眼杂,有人看到并在奏折中暗示了此事,皇帝质问时被太后糊弄了过去,却也在太后心中留下了警惕的种子。
她在这深宫待了二十多年,做了这死物挂件一般的太后足足十年,她想要自由了。
为此,她不惜赌上一把。
萧厉将信纸烧毁,没有他的允许,锦衣阁的暗探即使查出对于当朝皇帝不利之事也不敢越级上奏。
而这件事,萧厉自然是不打算告诉皇帝的,他要看看萧仲伯打算如何走这一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萧仲伯回到皇宫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快去浴池好好沐浴一番,还好那干旱之地终于在月前来了几场大雨,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要呆到何年何月。
这与流放有何区别!萧仲伯沉入池中,在他回来的这一路上,遭遇杀手无数,不用想他也知道是哪些人派来的。
这些人都想要他死,萧仲伯狠狠攥了一把浴池流过的花瓣,既然如此,就别怪他无情。
他手中,可是有着不少人的把柄。
在萧仲伯暗地筹谋之时,莫塔尔带来的士兵已经乔装成百姓潜入京城,分散开来,只等萧厉的命令。
阿卡纱也派来了一支亲卫,早已随着萧厉回京之时进入京城,作为宫外的暗哨。
就在前日,沈怀玉不见了。
萧厉回到寝殿时没见到他,只以为他乔装后出宫透气,谁知到了傍晚也还没回来。
萧厉极力遏制住自己颤抖的指尖,“所有暗卫即刻听令,找一个人。”
沈怀玉就如同凭空消失一般,有人见到他走出了皇宫,之后去了哪却是怎么也查不到。
就在萧厉快要压抑不住自己心里的暴虐之时,他在第二日的早朝上见到了沈怀玉。
沈怀玉身着白衣,跟在萧仲伯的身后。
从他进殿后,萧厉的眼神就一直死死地盯着他,沈怀玉恍若不知,手捧着灵牌在殿中跪下。
已死之人突然出现在殿中,群臣哗然,就连皇帝也皱起眉头,“仲伯,这是怎么回事?”
萧仲伯躬身行礼,“启禀陛下,这是沈琢之子沈瑾。”
“沈瑾朕自然认得,他不是早已丧命于一场大火了吗?朕记得,还是你为他收殓的遗体。”
这句话就是明晃晃的威胁与试探了,若是以往,萧仲伯早已腿肚子打颤地解释,但今日他懒得再装。
萧仲伯不紧不慢地直起腰身,“陛下,当年您以沈家谋反为由,逼死沈琢还不放心,又派人一把火烧了沈宅,您认还是不认?”
“一派胡言!”皇帝一甩衣袖,“当年之事早已查明,证据确凿,那场火也与朕无关,不过是意外。”
皇帝放缓了语气,“仲伯,你是不是听信了奸人被迷惑了?”
萧仲伯却不接这个台阶,“陛下,您这是不认吗?”
皇帝的脸色由红转青,这萧仲伯今日是怎么回事?为何这般咄咄逼人?他仰仗的底气是什么?
“不是朕做的事,朕自然是不认。”
萧仲伯闻言点点头,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举起信封大声道,“这是我母后陈皇后临死前的遗言,当年意欲谋反的不是沈家,而是陈皇后。”
这句话犹如溅入热油中的一滴水。
“怎么回事?这大殿下不要命了?”“我就觉得当年那件事太过奇怪,沈家倒的也太快了些。”“还有陈皇后也是,怎么突然就没了,原来是另有隐情。”
......
皇帝额角的青筋直跳,这萧仲伯莫不是疯了不成,他看着站在大殿中间大声朗读着信件内容的萧仲伯。
那封信是陈皇后的遗书,也许早就算到了会有这一遭,信内甚至还写有她知道的皇帝以往的恶毒计量。
眼见着原本抱着看热闹心思的百官听着那封信的内容,面色越来越凝重,皇帝心道,不能再让他念下去了。
“大皇子萧仲伯遭奸人利用,胡言乱语,来人啊!将他带下去!”
殿外本应驻守的侍卫就和消失了一般,一动不动。
就在这沉默中,萧仲伯读完了最后一个字,而这时,一支身穿铁甲的侍卫突然涌入殿中,将大殿团团围住。
坐在高位上的皇帝总算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冷笑一声道,“怎么?你是想要造反么?”
萧仲伯摇摇头,温声道,“儿臣岂敢,只是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天子犯了错,也理应受到惩戒。父皇犯下种种罪责,怎么还能继续坐在这龙椅之上呢?”
他转身看向身后的百官,笑着问道,“诸位,你们认为呢?”
大臣们看着周围侍卫上那腰间的冷剑,暗自吞了口唾沫,鸦雀无声,谁也不敢出言回答。
不过萧仲伯自然也不在意这个,他转头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萧厉,“六弟,你认为呢?”
萧厉看向他,余光里能看见他身后的沈怀玉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沈怀玉在萧仲伯的手中。萧厉垂下眼,“皇兄想做什么便做,难道我还能挡了皇兄的路吗?”
萧仲伯心情愉悦地抬手拍拍他的肩,早这么识趣不就对了。
荒诞的戏场落幕,皇帝被软禁在宫中,朝廷上一时群龙无首,但明眼人都知道谁会坐上那个位置。
大臣们就跟都被关了禁闭一般,这段时间也不再出门,只想躲过这阵子的风头。
萧厉倒真是被萧仲伯软禁了,大约萧仲伯也没把其他的皇子放在眼里,唯一能算得上对手的,也就只有一个萧厉。
萧仲伯推门进来的时候,萧厉正坐在书房中翻看书页,“你倒是悠闲,不怕我随时都能要了你的命?”
萧厉闻言头也没抬,“我的命又不值钱,想要就拿去。”
萧仲伯啧啧称奇,“你的命你不在乎,那......沈怀玉的呢?”
闻言,萧仲伯握在书边的手指猝然紧绷,“他不是你那边的人吗?”萧厉合上书,面上带着被欺骗的怒意。
“你们围起伙来耍我玩很有意思吗?”
萧仲伯难得看到萧厉那张讨人厌的脸上露出如此明显的情绪,他欣赏了片刻才道,“六弟这是生的什么气?是生气沈怀玉骗了你还是生气......一腔深情错付?”
他看见萧厉骤变的神色,踱步走到桌边,“怎么?奇怪我是怎么知道的?”
“从前也是我没看明白,年少时你就素爱往怀玉身边凑,有时候我离得近了,你还要瞪我吧。”
萧仲伯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怪只怪你太不会掩饰自己的心思。”
“前日怀玉不见的时候,你调动了所有人,我的人都被惊动了。真是没想到六弟还是个痴情种,怀玉知道你这见不得人的心思么?”
见萧厉不回答,萧仲伯也不生气,笑道,“怀玉后日就要与谢家小姐成婚了。”
“萧厉,你要不要来喝一杯喜酒啊?”
第77章 “夫君可莫负了良宵”
萧仲伯抱着看戏的心思说出这句邀请,他就想看到萧厉痛苦的模样。
萧厉神情隐忍地看向窗外,“又不是你的喜酒,你替他说什么?”
“你想要怀玉亲口邀请你去喝喜酒?”
萧仲伯明白了他的意思,暗自摇摇头,自己当初怎么就没及时看出,若是早看出这一茬,他早已将萧厉牵制,后来又怎么会横生枝节。
这点愿望,他这个做哥哥的,倒也不是不能满足。
“只要你别动什么歪心思,我就把他带过来见你。”
萧仲伯高高在上地施舍般说出这句后就转身离开。
萧厉的眉眼瞬间阴沉下来,萧仲伯如今把控朝堂,之所以还未登上那位置,不过是在等一个名正言顺的时机。
他想逼皇帝亲手将皇位传给他。
萧仲伯在看萧厉笑话一事上向来积极,沈怀玉被身边的侍从带到萧厉所在的房中时,看到了身着单衣坐在桌前正在摆弄花草的萧厉。
听闻脚步声,萧厉便知道了来人,“你来了。”
沈怀玉示意左右随从退下后,他轻轻将门带上,走向萧厉。
“你要成亲了?”
萧厉将花瓶里的一枝桃花递到沈怀玉面前,沈怀玉犹豫片刻后接过,“是。殿下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你当真是没有心的,”萧厉苦笑道,“你我相处已久,你真的不知道我的心思吗?”
“殿下的心思......”沈怀玉看着手中的桃花,“不是逢场作戏么?殿下不知,我是大皇子派来......”
“我知道。”萧厉出口打断道。
沈怀玉素来沉静的眸中划过一丝讶然,他喃喃道,“你知道......那为何?”
“沈怀玉,我自小便心悦你,”萧厉下意识抬手,想抚上他的脸颊,“你当真,从未察觉吗?”
“抱歉,”沈怀玉后退一步,避开了萧厉伸出的指尖,“我不记得殿下了。”
在萧厉又要开口时,萧仲伯从屏风后走出,“怀玉啊,你不是来给六弟发喜帖的,叙什么旧呢?”
自从他在自家后院发现昏迷不醒的沈怀玉重新醒来以后,他便知道,沈怀玉的记忆缺失了一部分。
萧仲伯虽不知道沈怀玉的记忆为什么似乎唯独缺少了关于萧厉的,他也不知道这二人之间的关系。
不过唯有一点他看得很明白,萧厉在意沈怀玉。
他也只需要明白这一点就够了,萧厉自小的经历让他很难信任一个人,好不容易发现了他的软肋,又怎么会不加以利用呢?
沈怀玉闻言,从袖中拿出一张红色的请帖递给萧厉,“殿下,后日是我的大婚,您若是愿意便来喝一杯喜酒吧。”
萧厉沉默着,在沈怀玉以为他不会接过想要收回时,萧厉却拿走了那张红得有些刺目的请帖。
“好,我会出席的。”
萧仲伯看不清萧厉的面容,却能看到他颤抖的指尖,见到这一幕后,他满意地和沈怀玉一同离开。
真是可怜啊,像一条丧家之犬。
京城中人都知道,当年沈家早已身死的长公子如今回来了,刚回来就要娶谢家的千金过门,真是好福气。
真的是好福气吗?
谢小将军看着正在哭哭啼啼的妹妹,头疼地捏捏眉心,“别哭了,哭得我头都晕了。”
谢小妹闻言放下挡着眼睛的衣袖,眼里哪有半分泪意?
“这不是大哥你让我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吗?”
谢乌衣嘴角抽搐,“那我也没有让你整日干嚎,你嗓子不疼啊?”
谢小妹轻哼一声,自己哭得明明听着格外真情实感,哥哥竟然敢嫌弃他。
她眼珠子转了一圈,“哥哥,你还没跟我说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何突然要我与公子成婚啊?”
谢乌衣看着院落中的翠竹,神情严肃,“旁人不知我们谢家曾经是沈家的门生,公子如今虽然洗清罪臣之子的污名,但却依旧是庶民之身。”
“近几年,谢家的处境你也看在眼中,将门子弟,难免遭皇室忌惮,如今这萧仲伯把控朝廷,定会对其余世家出手,我们谢家,又还能有多久的安宁日子呢?”
“可是哥哥,这与我成婚又有何关系?”谢小妹也收起脸上的笑意,不解地看着谢乌衣问道。
谢乌衣抚上腰间的佩剑,“公子如今身为白衣,你若是嫁与他,便是向当权者传递了一个信息。”
“谢家无意争权夺利,且自小两家父母也曾口头戏言结为娃娃亲,你与公子成婚乃是名正言顺。”
而公子,也需借助谢家这根枝蔓,脱离萧仲伯的掌控。
实乃双赢。
谢乌衣看向院中因大风吹过飒飒作响的竹林,希望明日,一切顺利。
因着沈怀玉如今的身份,这次婚礼实则是入赘。
萧仲伯在这婚事上倒是给足了沈怀玉面子,操办得声势浩大。
沈怀玉身着婚服坐在红棕马上,身后跟着一队敲锣打鼓的队伍,红妆十里,锣鼓喧天。
谢小妹紧张地看着自己的脚尖,她盖着盖头什么也看不清,虽是做戏,但好歹也是女儿家第一次出家。
她看见轿帘似乎被人掀开,随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到她面前。
她抿抿唇,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沈怀玉的掌心,出轿的时候似乎听见公子说了句,“别紧张。”
她才不紧张,这是她自小就看着的公子,是谢家会追随一生的人。
她只是觉得有些别扭罢了,谢小妹早已把沈怀玉当作自己的亲人,眼下和“亲人”成亲,总感觉怪怪的,让人有些啼笑皆非。
担心自己真的笑出声,谢小妹一路上都死咬住嘴唇,必须得忍着。
谢家老爷与夫人在去年便已相继离世,这高堂的椅子上只能由谢乌衣代劳。
但他是万万承受不住公子这一拜的,因而直接找了个借口溜走,这第二拜便只能作罢。
对拜结束后,谢小妹被侍女带到婚房中等候,沈怀玉则在酒席间与众人周旋。
席间大多坐着谢家的亲眷,他们虽不看好这门婚事,但也知道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更何况沈怀玉哪怕如今只是一介布衣,但身着绣金红衣,面上因喝了几杯酒染上红霞,举手投足间气韵出尘。
谢家小妹倒也不亏,想当年,沈家的怀玉公子可是多少怀春少女的春闺梦里郎。
沈怀玉喝了十几杯酒后头便开始晕乎起来,他的酒量向来不好,不过若真醉了倒也无妨,只是可能需要谢小妹照顾一二了。
天色已晚,待宴席散后,沈怀玉脚步摇晃地走到婚房门前。
他推门走进,暗自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背让自己清醒些。
进屋便看见谢小妹正老老实实地坐在床前,头上的红盖头还没有摘下。
若是平常,沈怀玉定然早已察觉这不符合谢小妹的性子,这姑娘向来闲不住,进屋便会把盖头自行掀开。
但眼下他醉了,脑内混沌一片,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见着谢小妹不动,他走上前,“你我之间不必讲究这些规矩,想怎么样都好。”
话音刚落,床前坐着的人身影动了动,一只手从那红袖中探出,一把抓住沈怀玉的胳膊,随即猛地一拽。
天旋地转之间,沈怀玉跌倒在婚床上,那鸳鸯戏水的红被下,是被人铺了满满一床的花生红枣,硌得沈怀玉腰身生疼。
那人的红盖头也早已滑下,落在沈怀玉的面上。
对方伸出指尖一挑,那红盖头下便露出一张姝丽无双的面容,沈怀玉失神地看着他,“......萧厉。”
萧厉应了一声,指腹摩挲着沈怀玉的脸颊,“嗯,我来了。”
沈怀玉搂住他的脖颈,这潜意识里依赖的动作让萧厉说不出半分重话。
“抱歉,让你担心了。”
他轻柔的嗓音里也带着酒意,脸颊蹭着萧厉的,像是撒娇,“你别生气了。”
“哥哥也知道我生气了?”萧厉拎着他的衣领将沈怀玉拉远了些,离得越近,他越容易心软。
萧厉捏住沈怀玉的脸颊,“之前我说什么来着,让你别去找萧仲伯,这下好了,哥哥一离开我,就与旁人成了亲。”
分明不久之前,他们二人还在一起看着婚礼需要置办的物件。
沈怀玉知道萧厉心里委屈,他软声道,“明面上我是与谢家的小姐成亲,但三书六礼皆无,就连三拜都缺少了一拜。这怎么能做的了数呢?”
而那夫妻对拜,他与谢小妹皆是装模作样地蹲了蹲身子,这儿戏一般的婚礼,又怎么算得上成婚。
沈怀玉不想耽误谢家小妹,也就没有让自己的名字添在谢家族谱上。
“可我今日在人群中远远地看着哥哥牵着新娘……很难过。”萧厉将脸埋进沈怀玉的肩窝。
沈怀玉心疼地抚摸着他的发,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他与萧厉心意相通,在拜堂的那一瞬,他的心脏疼得似乎快要碎开。
“别难过,”沈怀玉偏头吻在他的额角旁,“虽然少了一些繁文缛节的仪式,但会与我被翻红浪、共度春宵的是你呀。”
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挑开了萧厉身上的腰封,沈怀玉低唤道。
“洞房花烛夜,夫君可莫负了良宵。”
萧厉按住自己腰封上的手,沉声问道。
沈怀玉被阻了手上的动作,带着酒香的气息向他靠近,“你说呢?”
这人狡猾地将问题又抛给了他,萧厉轻蹭过对方的脸颊,“方才同你拜天地的人可不是我。”
“公子不怕夫人知道了生气么?”
沈怀玉的脑子因酒意迷迷糊糊,耳里听到“夫人”二字,一时没反应过来萧厉究竟说得是谁。
见他不说话,萧厉满含醋意的偏过头,一口咬在他的鼻尖上。
沈怀玉低呼一声,总算回神想起了本该在这屋里的谢家小妹。
“谢小妹去哪里了?”沈怀玉用手捂住鼻尖,不让他咬。
萧厉的脸色冷下,“哥哥很关心她么?也对,毕竟是刚过门的妻子。”
眼见着萧厉开始胡言乱语,沈怀玉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拍红了一小块地方。
“你分明知道前因,如今又在这里瞎喝哪门子的醋。”
萧厉闻言不语,当初知道沈怀玉的计划的时候,他就是一百个不愿意,可他一点也拗不过对方,只得服软。
哪怕早就知道他的计划,但在沈怀玉消失的那一刻,慌乱却也不是假的,他真的害怕了,害怕有人将沈怀玉从自己身边带走。
害怕自己羽翼未满,会彻底失去他。
他扮作路人混入婚礼时,心痛也不是作假,这场景早已在他年少时便在梦中幻想过千万次,每一次他都是眼睁睁地看着沈怀玉牵上别人的双手。
萧厉连在梦中都不敢奢望沈怀玉会回头看他一眼。
但他回头了,甚至为自己停留了脚步,回身牵住了自己的手。
萧厉只敢诚惶诚恐地用双手捧着,自始至终不敢问一句“为什么?”
沈怀玉见他不出声,拽了拽了他的头发,“问你话呢,想什么这么出神?”
“哥哥,不知是否是我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为何我想不起来,哥哥为什么会答应我呢?”萧厉的语气很淡,就像是没有情绪般。
没来由的,沈怀玉有些心慌,不知这情绪究竟是来自他本人还是萧厉,但他也懒得分辨了,他又揪了揪身旁这人的头发。
“为什么这么问?你以前都从未问过。”
不知是哪句话刺激了萧厉,萧厉任由他攥着手心的发,偏头看来,眼神里藏着沈怀玉看不分明的幽深情绪。
“哥哥果然,更喜欢从前的我吧,”他的眼神里似乎带着狠劲儿,“不然怎么口口声声都是从前。”
“你分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沈怀玉蹙起眉,他不想在这种时候和萧厉发生争执。
萧厉见他想要起身,以为他要走,下意识地按住他的肩,“我不问了,哥哥别走。”
沈怀玉就没见过这样的人,莫名闹脾气说胡话的人是他,耍性子之后装可怜的人也是他,倒像是把自己衬成了个恶人。
哪有这样的人!罢了,总归是自己纵容出的。
沈怀玉的心思百转千回,最后只余下心底的一声叹息。
他拉住萧厉的衣袖,“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你如若记得往事,就该知道,我自始至终,都是待你不同的。”
“如今你是要装痴,将这些都赖过去吗?”
“抱歉,让哥哥伤心了,我只是......”他只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又究竟是想要什么。
好在沈怀玉向来都在萧厉的事上格外的耐心,他拉过萧厉的手,“那我们一样样的来。我问一句,你回一句。”
“谢家是我的旧部,如今更是对我有恩,我得确保他们平安无事,谢小妹在哪?”沈怀玉柔声问道。
萧厉慢慢地松开握紧沈怀玉肩膀上的手指,“我在进屋的时候将她打晕了,然后让人将她送回自己房间了。”
沈怀玉闻言点点头。
“我们年少相识,彼此心知,为何会说我只是在意从前的你这样的话?”沈怀玉耐心地用指腹一下一下地轻挠萧厉的掌心。
“是不是萧仲伯同你说了什么?你若真是听进去了他的话,我可真要生气了。”